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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積扇——敦煌的一種空間模型

敦煌、莫高窟,是我們傳統(tǒng)文化復興以來的一個文化符號,也是一個熱門旅游目的地。這種級別的歷史/地理/文化的綜合體,又是一面鏡子,你是什么,就會看到什么——梁碩看到的是沖積扇。

敦煌、莫高窟,是我們傳統(tǒng)文化復興以來的一個文化符號,也是一個熱門旅游目的地。這種級別的歷史/地理/文化的綜合體,又是一面鏡子,你是什么,就會看到什么——梁碩看到的是沖積扇。

沖積扇由出山入海的奔流所塑造。沖積扇上,千百年來,人的生存欲望也如大水潰瀉,浩蕩彌漫。立足于此,遠望莫高窟,梁碩為我們拉開了這樣一個視角。

——轉(zhuǎn)引自“古務(wù)運動”公眾號

本文圖片均由梁碩提供


作為搞藝術(shù)的,來敦煌看石窟,當然是好,千好萬好??墒牵腥硕贾北贾@些石窟來,嘖嘖而來嘖嘖而去,我總感覺不太對勁。來敦煌之前我就這么覺得,來到敦煌更加這么覺得。接受“見地*敦煌”的項目邀請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敦煌除了這些石窟,還有什么值得細品的東西嗎?或者說,這些藝術(shù)經(jīng)典的背后,有沒有更基礎(chǔ)的東西?比如一種空間關(guān)系,一種認知路徑,或者一種人與環(huán)境的依存關(guān)系?

很快,有個東西就出現(xiàn)了。 

初識沖積扇

那天,在從敦煌去肅北的路上,我習慣性地從車窗往外看。在敦煌這樣的地方,車開個一天兩天風景也不會有啥大變化,永遠都是純粹的貧乏??墒俏也桓械截毞?,我總覺得這個純粹的貧乏里總會有點什么。我看著遠處的雪山,就一直看,忽然發(fā)現(xiàn)那山并不與地面接壤,山巒像是被一層霧氣托起,懸浮在空中。神山?。∥倚睦镞@么喊。可當時是大晴天,在這干燥的茫茫戈壁,哪來的云霧?可能是山又高又遠吧??墒请S著車向著山脈越開越近,所有細節(jié)都能看清,那層云霧似的東西仍然在那。仔細看,那當然不是云霧,而是山體與地面之間緩緩的過渡地帶——一片巨大的傾斜面,在日光的反射中呈現(xiàn)出灰白色的漸變——它正是山體與地面之間實在的接壤。

遠看阿爾金山及山前沖積扇


立刻打開衛(wèi)星地圖,這是一片廣闊的扇形肌理。這是沖積扇。我迅速瀏覽位置周邊,敦煌這一帶除了沙漠、山脈,就全是各種方向各種大小的沖積扇。甚至應(yīng)該說,這就是個沖積扇的世界,沙漠和山脈只是零星夾雜在其中的分割物。

敦煌地區(qū)的衛(wèi)星圖


沖積扇,在我的地理知識里并不陌生:河流在從山口沖向低地之時,落差減小,流速減緩,就會分成多股水流,呈放射狀向外流動,河流自身攜帶的礫石泥沙會沿途沉積下來。千年萬古,河床逐漸抬高,水流不斷擺動,泥沙越積越厚,逐漸形成扁圓錐形高差緩沖區(qū),從高空看就是扇形。

沖積扇有幾種類型,河流出山是原始樣貌的沖積扇;河流入海也會形成沖積扇,叫三角洲,比如著名的尼羅河三角洲;不但陸地上有沖積扇,海里也有,看那些著名的大河入???,淺海區(qū)域會呈現(xiàn)淺色的扇狀,這是河流帶來的泥沙沉積在這了,比如恒河、亞馬遜河的入??凇?/p>

尼羅河三角洲


亞馬遜河入???/p>


如果這些沖積扇的形狀在衛(wèi)星圖里比較容易辨識,那沖積扇的另一種形式——沖積平原就不那么好辨識了。實際上,所謂的平原都是眾多沖積扇連結(jié)而成,沖積平原只是比山區(qū)沖積扇更加平緩。比如華北平原,是由海河、滹沱河、黃河、淮河等幾條大河的沖積扇連結(jié)而成的,因為平原地區(qū)人口密集,人對地貌的改造比較大,所以我們的視覺很難辨識出她沖積扇的本質(zhì)。

這么看的話,可能地球上相當大的陸地面積都可歸為沖積扇。我走的地方也不算少了,為什么只有到了敦煌才“發(fā)現(xiàn)”沖積扇?這應(yīng)歸因于敦煌地區(qū)的荒漠地貌。敦煌這片地方,簡單說就是除了純粹的大地形狀什么都沒有,除非你身處零星的綠洲,否則站在任何一個點,往任何一個方向看,視域中永遠是石山、戈壁和沙漠的各種組合卻永遠不變的極簡和單調(diào)。也由于地表除了不足一米高的稀稀拉拉的耐旱灌木,就沒有任何遮擋物了,你盡可以放任你的目力所及,人人都是千里眼。如此,大地所有微妙的起伏都會徹底袒露于日光之下,這其中的沖積扇就成了地表線條的主角。在我獨自開車穿行于山脈之間的途中,真的感覺不是在沖積扇上就是在上沖積扇的路上。

側(cè)觀野馬山及山前沖積扇


以黨河為例

那,沖積扇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我想到了“文明”這個詞?!拔拿鳌笔侨祟愋闹遣粩嗵岣叩倪^程,但心智背后更大的基礎(chǔ)是生存。人活著離不開陽光和水,而沖積扇這樣一種地形,包含三個要素:山麓(充足的陽光)、河流(水)和泥沙沉積(開闊的土地),都是人類得以存活進而產(chǎn)生文明的必備物質(zhì)條件。為什么非得是沖積扇?別的地形不行么?此中原委會在后文逐漸展開,我們需要先進入一個具體的地方來鎖定語境:

黨河是敦煌地區(qū)最大的河流,也是這一帶人類的生命線,我們就以黨河為例進入沖積扇的生態(tài)系統(tǒng)。

黨河發(fā)源于祁連山西段,冰川融化匯成。在這樣的高寒地帶,居然就有早期人類于此生息,肅北的一部分巖畫遺跡就分布在雪山間的黨河沿岸。巖畫的地點就是史前人類的聚落點,那這些聚落點的具體位置在哪呢?我在當?shù)叵驅(qū)У膸ьI(lǐng)下找到了一個半。一個是札子溝,處在黨河南岸山麓下一條小河邊的臺地上,這正是沖積扇的上緣。另一個是河對面的月牙湖巖畫,我只遠觀未近身,就算半個,因為向?qū)дf他也忘了具體地點,只知道大概的位置,那是黨河對面的山根,也是沖積扇的上緣。

黨河上游的地理空間


札子溝聚落遺址


札子溝巖畫


沿著黨河向下游方向走,攔路一條大山。黨河把大山一切為二,西邊現(xiàn)在叫阿爾金山,東邊是野馬山,也是祁連山系的諸多支脈之一。黨河與阿爾金山—野馬山的其他河流一起向北邊的低地沖刷,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沖積扇,這片沖積扇一直延伸到三危山—鳴沙山—庫姆塔格沙漠一帶。遠古的黨河由于水量充沛,持續(xù)深切這片扇面,將這個扇面一分為二,形成了現(xiàn)在的黨河河道,兩邊沖積扇上的小季節(jié)河也隨之匯入黨河河谷。肅北縣就處在黨河的出山口——左右兩片沖積扇的交接處,這是一片河水浸潤的濕地,叫黨城灣,荒蠻中的綠洲。

從肅北向下游,陸續(xù)有一個廟、五個廟和西千佛洞三個石窟遺址,年代從北魏到宋元時期。這三個遺址都在黨河的深切河谷中,有小片綠洲滋潤,都可供養(yǎng)寺院飲食自足。一個廟和五個廟處在阿爾金山—野馬山?jīng)_積扇的中上部位,西千佛洞處在鳴沙山?jīng)_積扇的扇根。

黨河繞過鳴沙山后,由東南-西北走向轉(zhuǎn)而西南-東北方向,在轉(zhuǎn)彎處形成了西千佛洞所處的沖積扇。隨著地勢繼續(xù)下降,進入東西兩片沖積扇的夾角區(qū)域,黨河在這里形成了一片綠洲,敦煌就坐落在這里。敦煌綠洲的地勢與肅北綠洲類似,只是面積大了許多。黨河從敦煌綠洲逐漸轉(zhuǎn)而向北,匯入疏勒河。

黨河中下游的地理空間


如此看,沿著黨河從源頭到下游的這趟行程,可以說是沖積扇與河道互為因果的過程:冰川融水通過沖積扇匯聚成河,河水又不斷制造沖積扇。人類的大小聚居地,從遠古到中古的文明遺跡,再到當今的城鎮(zhèn),全都處在沖積扇的某個位置,幾乎沒有例外。這是一種規(guī)律嗎?明顯是的。這個規(guī)律有什么意義?提供一個導游的線路嗎?應(yīng)該也可以,但我更愿意把這當成是人類文明生發(fā)的一種空間模型。

這個空間模型不止在黨河有效,看看流域更廣的疏勒河,也是一樣。由于本文重點在于敦煌地區(qū),所以這里只對疏勒河做一個粗糙的梳理:疏勒河于祁連山西段的托勒南山的一群小河匯流而成,一路下來,陸續(xù)有疏勒巖畫、昌馬石窟、玉門、瓜州、鎖陽城、破城子、鷹窩樹、兔葫蘆、安西、玉門關(guān)、馬圈灣等等古遺址和當代城鎮(zhèn),各位有興趣可以搜索衛(wèi)星地圖,看看這些地方與沖積扇的具體關(guān)系。

這個空間模型只在河西地區(qū)有效嗎?我們看看黃土地區(qū)的桑干河。

沖積扇與黃土臺地

桑干河的核心地段在河北的陽原盆地,這是個大致呈東西向的橢圓形盆地,南北是山脈,桑干河由西向東流淌在盆地的中間地帶。從地圖上就能清楚地看出來,這個盆地其實是個遠古大河的河床或者古湖的湖床,現(xiàn)在這個地方很厚的黃土沉積也證明了這一點。隨著后世水脈萎縮,往日的水底變成了地上,現(xiàn)在的桑干河已經(jīng)是條不寬的河流。

陽原盆地的地理空間


盆地兩邊的山脈中有很多條小河從山谷中流出,向著中間的低地沖刷,便形成了連成一片的沖積扇群。如果把現(xiàn)在的陽原盆攔腰橫切一刀,看這個橫斷面,會是一個大致的U形。由于古河床泥沙的沉積作用和河水的切割作用,這個U形盆地就逐漸形成了階梯狀的黃土地形。盆地中間的最低點是河道以及河漫灘,往兩邊就是所謂的階地,也叫臺地,緊挨著河道的臺地就是一級臺地,往上依次是二級、三級臺地,逐級抬高最終與山麓接壤。這些層級的黃土臺地,就相當于等高線化了的沖積扇。這就是陽原盆地的空間形式,也是很多黃土地區(qū)的空間形式。

黃土臺地示意圖


同樣的問題又出現(xiàn)了:這種空間形式和我們?nèi)祟愑惺裁搓P(guān)系呢?從早里說,就是大部分史前遺跡都處在這些二、三級臺地上,也就是一系列沖積扇的各個位置,本地最著名的泥河灣文化就是如此。為什么史前遺跡都大概率處在這個位置?很簡單,這是個既取水方便又可以免于水患的地帶。相比,當代城鎮(zhèn)則是依水而建,覆蓋一二級臺地乃至跨河而建,因為一方面現(xiàn)在的北方河流大多已經(jīng)萎縮甚至斷流了,另一方面當今的人類基本可以控制水患了。

進入歷史時期,自戰(zhàn)漢至明代,這一帶一直作為軍事要地的存在,所謂的“燕云十六州”,這里屬于蔚州管轄。作為軍事要地至少有兩個條件:一是地緣位置,此地是中原王朝北據(jù)草原勢力的屏障,桑干河北邊的山脈就是長城一線;二是糧食基地,這些開闊的黃土臺地/沖積扇就是農(nóng)業(yè)及人口保證。這一帶(包括蔚縣)最著名的景觀就是村堡,站在任何一個村堡上,都可以遍攬盆地開闊,盆緣緩緩抬升,與南北兩道山巒微妙而接。可以想象在古代,同樣從這些村堡看出去,開闊中有村鎮(zhèn)聚落,村村有高堡點簇,狼煙一起,全域皆知。如此,這片可戰(zhàn)可守的寶地實在是得益于“沖積”的這種空間形式。漢中盆地是更有名的此類地形。

從村堡上遠望陽原盆地


一種地形,和賴此為生的人天然就長在一起,生出某種特定的空間關(guān)系。這種空間關(guān)系默默地與人心相連,其中會有關(guān)乎“意義”的東西。但旅游不看這個,旅游只看賣點。

宕泉河流域的空間關(guān)系

作為一個普通游客,或者是不那么普通的游客,比如我們“見地*敦煌”這個團,是怎么來到莫高窟的呢?從機場坐上大巴或打車,走高速下榻敦煌的某個酒店,只需二十來分鐘。然后到莫高窟數(shù)字展示中心,先接受一輪高科技掃盲教育,這是進入莫高窟的必經(jīng)之路,沒有選擇。然后一路旅游專線抵達莫高窟,也就二十分鐘。以這種方式來到莫高窟無異于一次空降,我們像坐了時空隧道一樣被拋到這里,原生的空間內(nèi)容被高效地略過,并被降維成了一套程序操作。

到了莫高窟,是怎樣的參觀體驗呢?還是這套程序操作:你所有的參觀路線都是被安排好的,必須導游服務(wù),必須聽著導游那“惟妙惟肖形態(tài)逼真”的百度風格的講解。所有窟室都有參觀時限,到時間必須走。你如果想躲開人群擁擠,自己安靜地欣賞一會兒,對不起,沒這個機會。假如你看見石窟對面的塔林挺有意思,對不起,不開放。你又看著遠處山上好像有個小廟,很遺憾,沒人知道怎么去到那。于是,你大概率也就心懷著“惟妙惟肖”或者“保護文物人人有責”坐車回酒店歇著,或者再看看其他的“程序”時間還夠不夠。

這樣的莫高窟好無聊。

自打在肅北被那個沖積扇洗禮之后,我就這么想:如果從沖積扇的角度看,莫高窟是怎樣一種存在呢?這樣看的話,首先想到的就是宕泉河。

要說宕泉河,巧了,就又要回到肅北的那片沖積扇。野馬山上的季節(jié)河沖出的這片巨大的沖積扇,實際是戈壁,叫一百四戈壁。從沖積扇的扇根——野馬山的北麓,到扇尾——三危山南麓,約五十里;從戈壁西緣的黨河到東邊的榆林河是一百四十里,一百四戈壁由此得名。千萬條小河在豐水期就千軍萬馬地順著沖積扇沖向低地,枯水期就只剩下干枯的河道千溝萬壑。于是這片荒漠沖積扇之下實際上積累了相當充沛的地下水,地下水在扇尾的最低點——三危山南麓又滲出地表,這個地方叫大泉。宕泉河曾名大泉河,應(yīng)源于此。

宕泉河的地理空間


滲出的大泉水就近向低處流,就進入了三危山谷。沿著這條山谷蜿蜒向北,兩側(cè)山上會有兩處古代烽燧,一個叫沙坡墩,據(jù)考是唐代物;一個叫五個墩,據(jù)考是漢代的。兩烽燧隔河相峙,應(yīng)是當時要塞。漢代烽燧之下有采石場遺跡,據(jù)考為唐代,崖壁還有巖畫和石刻題壁,據(jù)考為北朝到唐代。五個墩對面的河邊臺地上,有個遺址,叫城城灣。遺址有兩座土塔遺跡、一個寺院殘墻和一處早期洞窟遺跡,據(jù)歷史學者馬德考據(jù),可能是一處比莫高窟更早的石窟寺遺址。

宕泉河下游的地理空間


從城城灣向北走二三公里,就到了莫高窟。宕泉河流到莫高窟,河谷變得開闊起來,大塊崖壁,郁郁綠洲,這里確實宜居且大開石窟。關(guān)于石窟本身的研究已經(jīng)太多了,不需我再添贅瓦,我們繼續(xù)看周邊空間。

這里的地勢是西邊高崖,窟室聚集,東邊沙丘戈壁,實際是三危山西北麓沖積扇的邊角地帶。

各種形制的土塔散布在河兩岸、高崖頂、沙丘上。沙丘后邊不遠處是聳立的三危山,比較近一點的山頂上,依稀能看到三個小建筑:樂僔堂、南天門和一個土塔。更高更遠的山頂上還有一個難以辨認的建筑,這是王母宮,據(jù)考,年代與莫高窟早期洞窟相當。向南望,那是宕泉河流過來的方向,山巒與沙丘交融,高處有兩個突起的小點,那是沙坡墩和五個墩。目之所及的這些遠近景觀,冥冥中都與莫高窟有著關(guān)聯(lián),但所有這些景觀也是不開放的和“不建議參觀的”。好在我們通過多方資源各種打探,看了其中大部分遺跡。河谷兩邊的塔林都曾是千佛洞(莫高窟曾經(jīng)的名字)寺院的范圍,從各處殘留的痕跡看,這個范圍甚至可以到達三危山區(qū)。這些土塔里邊很多都有壁畫和塑像,與莫高窟各代營造都是同期的,由于我們無法獲得進入塔內(nèi)參觀的權(quán)限,也就作罷。好在三危山是個不受管理的自由地,我們獲得了更真切的體驗,稍后細述。

從莫高窟看三危山上的樂僔堂及南天門


從莫高窟看三危山與鳴沙山的銜接地帶


宕泉河向北流過莫高窟的崖壁,就算沖出了三危山—鳴沙山的山區(qū)了,就又開始制造沖積扇了,莫高窟這片綠洲就處在這片沖積扇的扇根處。這片沖積扇與所有三危山北麓的沖積扇連成一排,西自鳴沙山和敦煌綠洲,東到瓜州綠洲;北與疏勒河道接壤。宕泉河的沖積扇也是戈壁,叫千佛洞戈壁。以前的宕泉河最終匯入敦煌綠洲,現(xiàn)在是微弱細流無顏色,基本消失在戈壁之中了。在這片沖積扇的西部,靠近鳴沙山一帶,有相當大的一片墓地,因毗鄰一個叫佛爺廟的佛寺而得名佛爺廟灣墓群。這片墓地淵源自古,從已發(fā)布的資料看,從魏晉時期這里就已有不少墓葬,至今仍在不斷新添當代墓葬。即便大地開闊,這些當代墓葬的密集程度,也是多少眼都望不到邊。像這樣的當代墓群,在整個三危山南北的沖積扇帶分布很廣??磥?,有背靠山的沖積扇區(qū)是喪葬傳統(tǒng)青睞的地形。

佛爺廟灣墓群


從地理的角度看,宕泉河就是一條很短很小的河,只因經(jīng)過了莫高窟而聞名。一個自然事物有沒有名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名吸引了我們的關(guān)注,并了解她與當?shù)厝说纳娴年P(guān)系。我在查閱資料時,偶然看到一條推送文章,標題是《莫高軼事/一張標錯民族的老照片引出的肅北與敦煌的往事》,重點講的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時,肅北的蒙古族人以怎樣的路線去敦煌的,這與本文的關(guān)系非常要緊,我在這里引用幾段關(guān)鍵細節(jié):

敦煌地區(qū)的人都知道,今天的人們從黨城灣(肅北縣城所在地)出來,一路向西北,繞過鳴沙山,在黨河水庫西側(cè)折返向東北才能到達敦煌,路程將近130公里,再加上從敦煌城到莫高窟的25公里,那八位肅北人來到敦煌需要行程150多公里。在那個交通并不發(fā)達的年代,他們不可能乘坐汽車,是騎馬、騎駱駝,還是步行?已沒有人知道。我在想,那個嚴冬季節(jié),那些蒙古人應(yīng)該不會沿著今天這條荒涼的戈壁公路,長途跋涉來到敦煌莫高窟吧?

我根據(jù)他的短信并結(jié)合一些資料了解到:五十年代之前,從肅北到敦煌,必須走“大泉道”,莫高窟是必經(jīng)之路(那時肅北到敦煌還沒有開通公路)。從肅北縣城黨城灣到敦煌,須通過一片70公里的戈壁(即地圖上標名的:一百四十里戈壁),然后進入三危山到大泉,再順溝經(jīng)大拉牌到城城灣。城城灣有一座土塔,俗稱花塔,花塔旁邊的山頂上,并排矗立著五個形狀大小一樣的烽墩,我不知道它是古代傳遞信息的軍事用途,還是只作為路標而建,或者還有其他的象征意義?因為從敦煌到瓜州120公里的路段上還有兩處形制相同并排站立的五個墩,究竟是何意義,以后再研究探討。但那時的人們往來肅北都必須要經(jīng)過三危山的這五個墩,從這里下溝去肅北,或從這里上崖往敦煌。

五個墩從莫高窟望去也很明顯,我曾經(jīng)因好奇邀師弟孫剛?cè)ミ^一次。烽墩雖只有兩米來高,但因置于高處,從好幾個方向看都非常顯眼醒目。當從肅北下來的蒙古人看到這五個烽墩,便知已臨近莫高窟了。孫老還說,莫高窟是通往南山的必經(jīng)之路,蒙古人路過,經(jīng)常要在這里停留歇腳。每到冬天,他們還將宰好的羊用駱駝運到敦煌,以換取生活用品。經(jīng)常會在莫高窟停留歇息時拜拜佛。有幾次他們還特意帶來一些羊肉甚至豹子肉賣給研究所的職工,給這些困窘中的知識分子既解了饞,又滿足了好奇,有兩個畫家還給這些服飾獨特的雪山蒙古族人畫了速寫,當然還拍下了這張珍貴的照片。到了五十年代,實行計劃經(jīng)濟,統(tǒng)購統(tǒng)銷,國營公司的商品運輸和郵路也仍然走這條路,那時的交通工具依然是駱駝,四五天一個往返。

由此看,宕泉河不僅是莫高窟的起因,也是當?shù)厝速囈跃S生的存在。他她們往返肅北與敦煌之間的路途幾乎完全與這條河的生發(fā)、行進、結(jié)束的過程相重合:從野馬山北麓出發(fā)——穿過沖積扇(一百四戈壁)——進入三危山河谷——路過古烽燧及城城灣——到達莫高窟——再穿過沖積扇(千佛洞戈壁)——到達敦煌。同樣是去莫高窟朝圣,肅北人與我們這些游客所經(jīng)歷的過程是多大的差別。我驚嘆人類曾與自然事物的運動如此同頻同軌,同時我也懷疑那些像是被“打包空降”到莫高窟的游客們是怎么感覺“中華文明博大精深”的,還有“惟妙惟肖的文化遺產(chǎn)藝術(shù)殿堂”的此類話語,是不是也是“打包空降”的?

1950年代前從肅北到敦煌的古道路線


我問自己,我是在羨慕肅北人嗎?肯定不是。那我是在質(zhì)疑文明的發(fā)展么?我不敢確定。但有一點我的確是質(zhì)疑:這些號稱各種遺產(chǎn)的古跡單位,一定要被快餐式的經(jīng)營模式、投喂式的宣傳模式和防賊式的管理模式全面綁定嗎?這些程序真的是想讓人們了解自己的文化何以如此這般的嗎?呵呵,肯定不少人會笑我這問得太天真了。不用說,這背后的運作機制大家都明白。

一個發(fā)力點

一天晚飯吃魚,看到一片魚腮骨,我一下想起那些沖積扇,以及史前的刮削器。這些聯(lián)想是不是太飛了?確實。但我不想中斷思路。這些事物本無聯(lián)系,但它們出奇地像,好像它們的形狀都來自同一種機制:先有一個發(fā)力點,然后這個力呈扇狀展開。刮削器來自一個打擊點,魚鰓骨來自鈣質(zhì)的輸送點,沖積扇始于河水的出山口,然后這個力都以放射狀傳遞出去。

魚鰓骨、史前刮削器和沖積扇的比較


這些事物之間除了形狀和生成機制還會有什么聯(lián)系呢?這個發(fā)力點有什么意思呢?與我們?nèi)祟愑惺裁搓P(guān)系呢?老實講,我欣賞的主要是造物的美感。但我有點不甘心,總覺著應(yīng)該還另有一些意思吧,請容我試著說一說。

在河水沖出山谷的那一刻,我認為這個力量背后很像人類文明生發(fā)期的感覺。不過我想先明確一下“文明生發(fā)期”這個概念。歷史學中“文明”這個概念應(yīng)該是還沒有定論,比較主流的一個說法,成為“文明”的三個標準是文字、城市和青銅器。我不是搞考古和歷史研究的,沒資格討論這么專業(yè)的問題,我只是憑自己有限的認知表達一下思路。我認為不管“文明”要具備什么標準,對大部分地區(qū)而言,首要的基礎(chǔ)是農(nóng)業(yè)。沒有農(nóng)業(yè),人就吃不飽肚子,人口數(shù)量就沒有保證,就不太可能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社會活動,因為只有大規(guī)模的社會活動才會催生復雜的社會結(jié)構(gòu)。所以我把人類從開始學習農(nóng)業(yè)到產(chǎn)生國家之間的這個時期叫“文明生發(fā)期”。

人類在學會制作工具和用火之后,最重要的發(fā)明就是農(nóng)業(yè)和畜牧業(yè)了。你想想,人類發(fā)明農(nóng)業(yè)之前過的是什么日子?采集和漁獵。就是靠摘點果子逮只野驢,這種活路是受限于季節(jié)的,有今天沒明天。會種莊稼會養(yǎng)牲口就太不一樣了,不但今天能吃飽,明年還有的吃。所以農(nóng)業(yè)使人類改變了完全受制于大自然的命運。

今天的人類基本可以在地球上任何地方生存了,但早期人類很多都是住在山里的。為什么?一方面是山里的食物資源比較多;一方面是那時候人還不會蓋房子,在平原睡覺不但風霜雪雨吃不消,還會被大老虎給吃了。山里就好多了,山里有很多山洞,不但老虎進不來還冬暖夏涼。

山里雖然比較舒適,但最大的問題還是吃不飽。雖然有人已經(jīng)學會一點種植的本領(lǐng),可山里土地太少,也還遠遠喂不飽大家的肚子。終于有一天,人類斗膽從山里走出來,去尋找更多的土地。

一開始大家也不敢走得太遠,就待在山根或離山不遠的河道周邊——山前平原以及黃土臺地,也就是沖積扇的扇根處,大部分新石器遺址都分布在這種地方(比如肅北縣城和陽原侯家窯這樣的地方)。這種地方水土豐厚適合種地,也可以隨時回山里搞點野味。人類的這一步太重要了。自打出了山,農(nóng)業(yè)就開始大規(guī)模發(fā)展→農(nóng)業(yè)發(fā)展了,人口就大規(guī)模增長,人們也學會了蓋房子,于是山根就不夠擠的了→人們沿著河道越走越遠,占領(lǐng)所有平原,人口繼續(xù)增長→直到有一天,人多地少的情況發(fā)生了,戰(zhàn)爭出現(xiàn)了,階級產(chǎn)生了,歷史學家所說的“文明”開始了。所以我認為,人類從住山洞到開始“文明”的這些日子里,哭著喊著要出山種地,占據(jù)沖積扇的扇根,這一步是太重要了。人類的這個動作,太像河水出山形成沖積扇的那股力量了——河水天生就要往低處流,就是要沖出山口;人類本能就是要活下去,也是擋不住沖出山口。這個力一旦在山口這個點發(fā)出,就會朝著所有可能的方向延展下去,直到遇到難以逾越的屏障,便開始卷曲。

當然,文明生發(fā)的地域不止在山前平原以及黃土臺地,也會在稀樹草原,以及河邊曠野。但就我所盤摩過的中國北方的新石器遺址,山前平原以及黃土臺地是絕對主流的地形,稱其為新石器時期的標配地形該是不為過的。

說到這,正好可以填填前文挖的坑。在“以黨河為例”這一章節(jié)的開頭,我曾說過“人活著離不開陽光和水。而沖積扇這樣一種地形,恰恰包含三個要素:山麓(充足的陽光)、河流(水)和泥沙沉積(開闊的土地),這三點加在一起正好為農(nóng)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物質(zhì)條件。為什么非得是沖積扇?別的地形不行么?”現(xiàn)在可以道明原委了。采集漁獵和農(nóng)業(yè)畜牧這兩種生計方式,決定于山區(qū)和平原這兩種地形。沖積扇就是這兩種地形之間的過渡地帶,也是平原取代山區(qū)的關(guān)鍵突破點。地球上的各種地形中,只有沖積扇具備從采集漁獵向農(nóng)業(yè)畜牧過渡的條件。所以說沖積扇是種關(guān)乎人類生存和文明演進的關(guān)鍵地形。

我承認自己的這些想法充滿了臆想,可能有些根據(jù),但不是嚴謹考證來的。引發(fā)我這么胡思亂想的神經(jīng)主要還是那天在肅北初識沖積扇,并由衷地贊嘆虛幻又具體的神山。這一刻當是沖積扇給我刻下的“心印”。

說到心印,算是盤過一個地方所得最大的收獲了。敦煌此行,心印著實不少。但篇幅總是有限,我想可以借“心印”收個尾了。

三危山的空間心印

從莫高窟向四周看,最顯眼的景觀就是三危山了,可見三危山必是與莫高窟在空間維度上深深相關(guān)的所在。由于三危山信息量過大,再加上我也還沒來得及作全面的考察,難以在本文充分展開,這里只選擇兩處我感受明朗且與莫高窟保持著直接的空間關(guān)系的地方描述一下。

一處是樂僔堂-南天門建筑群。樂僔,東晉十六國前秦時人,據(jù)載是最早在莫高窟開窟修行的僧人,樂僔堂是后世為紀念他而建。從莫高窟穿過沙丘,步行約三公里,就到了三危山腳下,山腳有土塔若干。三??此聘呗枺瑢嶋H尺度對人很友善,很輕松就能爬上去?,F(xiàn)在的樂僔堂是近年修繕過的,很新,很小,里邊的塑像是嘎新的渣塑。但這個小建筑的比例尺度,在這個環(huán)境里尤其精神,從莫高窟的角度看過來,是個不容忽視的地標。樂僔堂的身后有一個土塔,不知與樂僔有無關(guān)系。距樂僔堂百十米處有座帶坡頂?shù)拈T,就單獨的一個門,叫南天門,四闊除了純粹的山巒再無其他。純粹、簡單,似乎大敦煌地區(qū)的所有景觀都可以濃縮于這個門。這個門瞬間就拿住了所有人的心神,心神蕩滌,言語已無力。

從樂僔堂看南天門


在這個言語無力的情境下,從這里眺望莫高窟,便生出一種很強很清晰的感覺:那個茫?;哪械囊淮榫G洲,當初的樂僔是為了清凈自修才來到這個地方,他想沒想到后來無數(shù)人競相在這里開窟營造千年不絕?他想沒想到這個清凈之地后來變成了人潮涌動的消費焦點?從此處這個偏遠荒蕪之地觀望那個人欲密集之地,會不會正是樂僔當年從莫高窟看敦煌城的心境?這個樂僔堂和南天門,雖然只是清代以后的遺跡,但它們與莫高窟之間的空間價值恐怕一點都不低于莫高窟里邊的壁畫吧?我甚至想脫口而出:莫高窟里那些被價值簇擁的壁畫們,如果沒有樂僔堂這個視角的觀望,還能不能傳達它們本來要傳達的意思?遮蔽了空間語境,這些物質(zhì)遺產(chǎn)除了所謂的“文化遺產(chǎn)藝術(shù)殿堂中華文明博大精深”這些話語軀殼還剩不剩得下“文化”?

從南天門看樂僔堂和莫高窟


從樂僔堂西南行,再穿過沙漠,跨過宕泉河,在一個山谷隱秘之地,就是城城灣。馬德老師論證這可能是比莫高窟更早的遺跡。從切身體驗說,我覺得很有道理。參觀土塔及寺院殘址不提,只說容易被人忽略的一個所在:從寺院遺址邊的空地向西南方的高處看,最高的山峰的崖壁上有一個洞,之前爬山的角度并沒發(fā)現(xiàn)她。一條隱約的小路痕跡沿著山脊,消失又出現(xiàn)消失又出現(xiàn),大致指向那個洞。我和同伴閆冰一對眼神,走。也是看似陡峭,其實很善意的山體,我們十幾分鐘就到了洞前。

從城城灣看山頂?shù)亩?/p>


洞又小又淺,僅能容身,空無一物。但一坐進去,眼前的景象瞬間又拿住了人心:在這個高度下,與在樂僔堂看到的又不一樣,莫高窟的綠洲變得近了很多,旁邊的鳴沙山,以及更遠處的敦煌綠洲,全都盡收眼中,我們再一次有了樂僔堂那種“遠觀繁華”之感。這個洞,直覺就是個打坐觀想之所,她與下邊的城城灣遺址間的空間關(guān)系整體就連起來了:下邊的寺院深隱谷中,比莫高窟更深更隱,且也有小片綠洲可以維持最低限的生存;一條十幾分鐘的上山路,就能把人帶入完全不同的視域,從谷底到了山巔,深隱變成了高隱。這里除了絕對干枯而純粹的山體就是空中的風聲??上氇氉砸蝗?,遠望天邊的大氣和下面的繁華敦煌,又遠又近,就像能聽到喧鬧的人聲,這不就是修行人的絕佳視角嗎?

從山頂?shù)亩粗懈╊浅菫?/p>


洞中遠眺莫高窟和敦煌城區(qū)


這兩次空間體驗,只是偶然的發(fā)現(xiàn)?!耙姷?敦煌”的行程結(jié)束后,我心里一直在盤摩這些體驗,直覺三危山與莫高窟和敦煌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止如此。我們的酒店敦煌山莊就在鳴沙山的邊上,我記得每天早晚都會在露臺上看到她的朝暮變化,可就是沒有看到三危山的印象。按理兩山在方位上差別不大,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設(shè)想著如果從這里能望到三危,會不會也像第一次在肅北看野馬山,沖積扇像浮云一樣托著山巒,遙遙一座神山的幻覺。于是我托肖懷德找當?shù)氐呐笥褞臀覐木频旮浇慕嵌扰膹埲I降恼掌?,想碰碰運氣。不久照片發(fā)來,雖不及設(shè)想那樣強烈的效果,但也的確驗證了設(shè)想:山體聳峙紫灰色,被一層白霧托著,那白霧,能看出來是柔緩的沖積扇。三危山的確是,從任何角度看都是個神山。我特別滿足。

從敦煌城區(qū)看三危山


感謝

在接到“見地*敦煌”駐地項目邀請前不久,我恰巧讀過關(guān)于敦煌的兩本書。一本是巫鴻的《空間的敦煌》,作者的空間運思非常精彩,書中對佛爺廟灣墓群和城城灣與莫高窟之間的多維度空間關(guān)系的論述滿足了我對高水平學者的期待,也顛覆了我對“敦煌只有莫高窟”的印象。另一本是馬德的《敦煌古代工匠研究》,這本書的社會學方法和考據(jù)做得很扎實,謹慎的邏輯分析與社會關(guān)系的個人認識自然而結(jié)實地粘合在一起,雖是論述文體卻讓人感覺充滿了生活和故事。以這個視角看莫高窟,遠離了執(zhí)迷于石窟的藝術(shù)高度的陳詞濫調(diào),提供了多維而健全的認知,我想這應(yīng)該就是實打?qū)嵉膶W者的樣子吧。

行程之中,肖懷德邀請各個領(lǐng)域的敦煌學者,組織密集的講座交流活動,可能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我對敦煌的認識和思路。其中印象最深的還是馬德的講座,他自我介紹了另外幾篇文章,其中包括《莫高窟史前新探——宕泉河流域漢晉遺跡的歷史意義》,繼續(xù)拓展了我對城城灣一帶空間含量的認知,這認知對我在現(xiàn)場所得心印形成了不小的啟發(fā)和幫助。

行程結(jié)束后,我買了一本郭俊葉寫的《敦煌莫高窟土塔研究》,全書都是老老實實的資料匯集和整合,雖無思維的精彩,可也是本信得過的工具書。

另外也要再次提及杜永衛(wèi)在“當代敦煌”公眾號發(fā)表的文章《莫高軼事/一張標錯民族的老照片引出的肅北與敦煌的往事》,是我回到北京后才偶然刷到的。此文把宕泉河沿岸的空間關(guān)系還原到本地人的生活層面,讓我分分鐘都能腦補那個現(xiàn)場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對我的心印也有頗多幫助。

敦煌此行的發(fā)起者和組織者肖懷德是個精力充沛的理想主義者,他有一種重拾初心的勁頭,對各種可能性不知疲倦的努力和促成真的很動人。他所專注的“人的整全性”對我頗有鼓勵。

這次在敦煌的很多時間,我都是和周韜的女兒周小橋在一起的。一向?qū)Α皫Ш⒆印睕]啥耐心的我居然對她很有耐心??赡懿皇俏业哪托亩嗔?,而是她有一個比大多數(shù)孩子有趣得多的靈魂。因此很自然地,我倆合作了好多即興作品,我們都很開心。

謝謝以上的各位,助我對造化的體識心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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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碩,生于薊縣山村,畢業(yè)于中央美術(shù)學院雕塑系,駐地于荷蘭阿姆斯特丹Rijksakademie。組織“掉隊”團體活動,任教于中央美院雕塑系,“北京公社”簽約藝術(shù)家。

樂于游山探古,賞野品渣?,F(xiàn)混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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