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文化 吳永熹
美國科幻小說家瑞薩·沃克出生在佛羅里達的農(nóng)場，兒時的休閑活動是對牛說話和閱讀。她自小就是一個科幻迷，毫不奇怪，她也是一名《星際迷航》的粉絲。
盡管一直想要寫作，但沃克選擇了一條更常規(guī)的道路：讀了博士，找到教職，成家生子。對沃克來說，從農(nóng)場搬到一個“至少有一盞紅綠燈的地方”，顯然是比當作家更容易實現(xiàn)的理想。
但全職教書的她，在深夜仍然動筆了。她的第一本書，名為《穿梭時間的女孩》，花了七年時間才寫成。它最開始是沃克在亞馬遜平臺上自出版的。“我只是希望我寫的東西能有人讀，希望將它送到盡可能多的讀者手中?！彼龑λ钠谕挡⒉桓摺?/p>
但這本書恰逢其會：當時正是美國的“自出版革命”興起的時點，許多業(yè)余作家選擇了自出版，其中就有后來火遍全球的《格雷的五十道陰影》系列。這些作家活躍于網(wǎng)上論壇，與粉絲頻繁互動。像亞馬遜這樣的自出版平臺也“推波助瀾”，《穿梭時間的女孩》獲得了2013年“亞馬遜突破小說獎”，以及5萬美元獎金與一份出版合約。正是這筆錢讓沃克有勇氣辭去教職，專心寫作。沃克說，如果沒有亞馬遜，她的寫作事業(yè)就不會存在。
在《穿梭時間的女孩》出版后，沃克趁勝出擊，抓緊推出了兩本續(xù)集《時間的邊緣》和《時間的裂縫》，三部小說合為“時研會”系列 (注：“時研會”的英文名直譯為“歷史研究與自然觀測會”。該組織由有時間旅行能力的歷史研究者組成，書中正反派主人公均出自該組織)?！皶r研會三部曲”均由亞馬遜旗下的Skyscape出版社出版，它們深受讀者歡迎，迄今推出了14個譯本，在全球售出近百萬冊。
沃克常和朋友開玩笑說，她幾乎是注定要去寫時間旅行的。她的專業(yè)是歷史及政治學，對美國政治史尤為熟悉。在《穿梭時間的女孩》中，歷史、未來、時間旅行與魔法結(jié)合在了一起。16歲的主人公凱特常常穿越回的時點是1893年芝加哥的世界博覽會，以阻止一場可能改變世界的謀殺——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之交正是沃克本人最喜歡的歷史時期之一。
“時研會”三部曲之后，沃克開始著手新的懸幻系列“德爾菲三部曲”。這一系列多少有沃克崇拜的斯蒂芬·金的影子，書中的小女孩能通靈，常被鬼魂附體。當被一個頑固的小女孩附體時，她也介入了一個叫做“德爾菲項目”的政府陰謀……今年10月，“德爾菲”系列即將推出第二部。
近日，55歲的沃克來到中國，參加上海書展的科幻小說論壇。騰訊文化借機對她進行了郵件專訪。以下為采訪內(nèi)容。
51歲辭去大學老師崗位，專職寫科幻小說
《穿梭時間的女兒》英文版，這是“時研會”系列第一部
騰訊文化：50歲時，你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說《穿梭時間的女孩》。你是一直想當作家但決定等待合適的時機嗎？如果是，是什么激勵你開始寫這本書的？
瑞薩·沃克：我一直想寫小說，但一直以來，我都讓自己相信這不可能。理性讓我覺得應該將精力集中在一份能幫我付賬單的事業(yè)上。需要幫忙養(yǎng)家、還學生貸款的時候，去寫小說似乎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我還是在寫作，只不過寫的是期刊文章、學術書的章節(jié)和講義。我說服自己：這和寫小說足夠相似了。
但到了某個階段，教書不那么令人滿意了。在過去十年，課程變得流水線化、標準化了。我的工作創(chuàng)意性減少了，變得有些無趣。寫《穿梭時間的女孩》，是我對自己的獎勵——改完一沓論文、將孩子哄睡著以后，我對自己說，現(xiàn)在你可以花一個小時寫作了。我差不多花了七年時間才寫完它，在我就要過50歲生日的那一年年底。
騰訊文化：《穿梭時間的女孩》一開始是自出版的，之后才被亞馬遜旗下的Skyscape出版社簽下。最初你對這本書的期望有多大？你想過它會變得那么成功嗎？
瑞薩·沃克：可能因為寫它的時間太長，寫完以后，我對它的出版有點失去耐心。最初的幾個月里，我也試圖用傳統(tǒng)的辦法，為它找一個經(jīng)紀人，但我很早就擁抱了Kindle的電子閱讀器，而且我喜歡讀的很多書也是自出版的。后來一個朋友說服了我，在2012年9月將它自出版。當時的標題是《時間的扭曲之箭》（Time’s Twisted Arrow）。
我開始的預期相當?shù)?。我只是希望我寫的東西能有人讀，希望它被送到盡可能多的讀者手中。但那時獨立出版正在起飛，我加入了網(wǎng)上的作者小組，在社交媒體上活躍起來。我高興地發(fā)現(xiàn)這本書逐漸獲得了關注，于是我開始寫它的續(xù)集。
騰訊文化：2013亞馬遜“突破小說獎”對這本書的成功顯然有很大幫助，你認為這個獎在你的寫作事業(yè)中具體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瑞薩·沃克：是這個獎成就了我的寫作事業(yè)！其實2012年我就去參選了，在自出版這本書之前。但我那年的申請出了一點錯，所以2013年我又去參賽了。
事實證明，那是一個幸運的錯誤。就算我2012年獲獎了——這遠非可保證的，因為那一年有一些完全不同的評委——那一年的合約也是簽給企鵝圖書，而不是Skyscape的，而我非常喜歡Skyscape和我合作的這個團隊。此外，2012年的預付金要低得多，那樣的話，我就沒辦法結(jié)束教學工作，專心去寫這個系列余下的部分。
騰訊文化：你認為亞馬遜在培養(yǎng)自出版新作者上起了多大作用？你怎樣評價你和亞馬遜合作的經(jīng)驗？
瑞薩·沃克：我認為，如果沒有亞馬遜，“獨立出版革命”就不會存在……至少靠寫作謀生的作家會少很多。
我和亞馬遜出版部門的合作非常愉快。Skyscape出版社，特別是我超棒的編輯考特尼·米勒（Courtney Miller）在推廣這個系列方面做得非常出色，現(xiàn)在《穿梭時間的女孩》不僅有了14個譯本，還即將推出一本繪圖小說。而且亞馬遜非常靈活，他們允許作者在推出系列之前自出版單部中篇或短篇，允許你和其他優(yōu)秀的作者合作推出作品集。因為他們在“時研會”系列上的出色工作，在出“德爾菲三部曲”（The Delphi Trilogy）時，我壓根就沒有考慮其他出版社。
歷史學教授寫科幻，優(yōu)勢得天獨厚
“時研會“系列之二《時間的邊緣》
騰訊文化：歷史和科幻的結(jié)合是你的小說與眾不同的因素之一。在歷史和政治學方面的興趣與訓練，對你寫小說影響有多大？
瑞薩·沃克：影響非常大?！洞┧髸r間的女孩》以及其他好幾本書中的人物和事件，都是以一些真實的歷史細節(jié)為基礎的，是我在為一些線上課程做研究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細節(jié)。
我寫“時研會”系列的最初動機之一，是發(fā)現(xiàn)許多來上我課的學生都覺得歷史很無聊。老實說，如果你只是去被動記憶戰(zhàn)爭或簽定條約的日期，歷史確實很無聊。作為教師，我的挑戰(zhàn)是如何通過故事和細節(jié)讓歷史人物變得生動起來，而我的小說也正是這方面的延伸。所以在每本書的最后，我都會附一個說明，告訴讀者哪些事是歷史上真實發(fā)生的，哪些是純粹虛構(gòu)的。
我的政治學背景也影響了我的小說，因為我對影響和塑造了政府與社會文化的力量非常感興趣。在全球，影響政治的最大一股力量可能就是宗教了，不管是好的影響，還是壞的影響。所以，這也就是我書中的反派人物——一個能夠時間旅行的歷史學，會把宗教作為改變世界的工具的原因。
騰訊文化：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想到將時間旅行作為小說主題的？是否還是因為你的歷史學背景？
瑞薩·沃克：我經(jīng)常開玩笑說，我?guī)缀跏亲⒍ㄒ憰r間旅行的。我很小就對科幻小說感興趣了，如果既是一個歷史學教授又是一個科幻迷，你幾乎不可避免地要去寫時間旅行。
而且，就像我說過的，我對許多學生“覺得歷史很無聊”這件事感到失望。大學之前的教育沒能讓他們認識到歷史有趣和奇特的層面，這也是我在“時研會”系列中希望填補的一個鴻溝。
騰訊文化：在“時研會”系列中，你最喜歡的歷史時期和主題是什么？
瑞薩·沃克：我大概要說是1893年芝加哥的世界博覽會，這是《穿梭時間的女孩》中主人公時間旅行的主要節(jié)點，在我的其他小說中也反復出現(xiàn)。那是一個很多巨變在萌芽的歷史時點，而且，那么多的關鍵性歷史人物——不僅是美國的，還有全世界的——在世博會的這六個月里來到了芝加哥。此外，還有一個連環(huán)殺手藏在暗處，這又給故事增添了許多戲劇性。
騰訊文化：“時研會”三部曲的故事中有很多時間線，你是怎么做到讓所有時間線都不出錯的？這是寫這個系列最難的部分嗎？
瑞薩·沃克：在寫《穿梭時間的女孩》時，理順時間線還不太難。但寫到這個系列的第三本，也就是《時間的裂縫》(Time’s Divide) 時，有多重時間線，同一個人物的故事有不同版本，這就成了一個挑戰(zhàn)。
我做了一些筆記，但幫我理順所有時間線的一個主要方法，是從一些主要的時間旅行者的視角來寫故事。這一系列的主體是從單一人物視角寫的，但我也加入了幾個次要人物視角的小故事，包括反派人物的。從他們的視角講述故事對理清時間線很有好處，因為故事變得不那么抽象了。我也希望通過展現(xiàn)反派人物的動機和目標，將他們寫得更可信。
最愛斯蒂芬·金和J.K.羅琳
“時研會”系列之三《時間的裂縫》
騰訊文化：你說過你會在家里比較安靜的凌晨時分寫作。除了這個不太常規(guī)的工作時間外，你還有什么寫作習慣？你一天會工作幾個小時？一本書通常要用多久來完成？
瑞薩·沃克：我一直都是晚上比較有效率。我的大部分創(chuàng)造性工作都是在午夜到凌晨三點之間完成的。我似乎是那種要靠截稿期逼著爆發(fā)性寫作才寫得好的人，而另外的許多天里，我可能什么都不寫。
但這不代表我不在工作。事實上，我每天要花九到十個小時去做跟寫作相關的事——研究、編輯、運營社交媒體、做書的營銷，以及許許多多當一個作家要做的其他臺面后的活動。
過去我會給自己定一個每天要寫幾小時的規(guī)矩，但如果我的人物還沒有準備好對我說話，我最后可能就是在玩電腦紙牌游戲。我不是那種事先會把所有情節(jié)都想好的作家。我寫一本書的方法和我讀一本書是相似的，我常常在思索下一步會發(fā)生什么。這就是為什么一個故事需要在我的腦海中醞釀許久的原因——故事和情節(jié)在潛意識中運行，這個過程是急不來的。但如果非要估算的話，一本書從第一章到收尾，我大概會用四五個月吧，通常后半部的速度要比前半部快得多。
騰訊文化：你最喜歡的作家有哪些？你覺得有哪些作家影響了你本人的寫作？
瑞薩·沃克：許多年來，斯蒂芬·金都是我最愛的作家之一，還有J.K.羅琳。這個回答可能聽上去比較普通，因為他們倆是太多人最愛的作家了，但我覺得他們的作品這么受歡迎是有原因的。他們都有能力創(chuàng)造出極為真實、生動、可信的人物，讓你放棄懷疑，接受圍繞著他們的那些超自然元素，不管是一間兇屋、一個被邪惡小丑控制的小鎮(zhèn)，還是一個藏匿在我們的世界之下的魔法世界。
對任何科幻小說和懸疑小說來說，能否讓讀者放棄懷疑，是作品是否成功的關鍵。我寫作的目標，是寫出對于讀者來說和在我本人讀來一樣真實的人物，讓他們將時間旅行和超自然元素當作真實來接受。在這方面，斯蒂芬·金和羅琳都是大師。
另外兩個能讓我立刻進入他們的人物世界的作家，是尼爾·蓋曼和約翰·斯考茨（John Scalzi）。至于說影響嘛……有許多作家都以不同的方式影響了我的寫作，但我能立刻想起來的名字有瑪格麗特·阿特伍德、雷·布拉德伯里、雪莉·杰克遜、羅伯特·克萊因、理查德·亞當斯和丹尼爾·凱耶斯(Daniel Keyes)。
騰訊文化：劉慈欣的“三體”系列在美國獲得了不少讀者的追捧，你讀過他的書嗎？
瑞薩·沃克：我讀過！《三體》的故事太吸引人了！我今年年初聽了這本書的有聲版，之后我幸運地在星云獎集會上碰到了它的譯者劉宇昆，還和他聊了一會兒。必須承認，我是花了一點時間才讀進去的——像我之前說的，我讀書通常先是被人物所吸引，所以一本由點子推動的硬科幻小說不能很自然地吸引我的。但故事開頭的歷史背景部分也很有趣，我很高興我讀下去了。
最終，我對這個故事的宏大感到非常震撼。這本書在某些方面讓我想起艾薩克·阿西莫夫的“基地三部曲”，但它更溫暖。幾周前我下載了《三體》的第二部《黑暗森林》，它將成為我去上海和北京的旅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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