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紅茶先生誕辰120周年：讀他與徐生翁等的筆墨交游

宗和 2022-09-30 來源：澎湃新聞

“沈紅茶先生和他的師友們——紀念沈紅茶先生誕辰120周年”書畫展近日在浙江海寧市徐邦達藝術館對外展出。

“沈紅茶先生和他的師友們——紀念沈紅茶先生誕辰120周年”書畫展近日在浙江海寧市徐邦達藝術館對外展出。

展覽借助現(xiàn)在頗為流行的“朋友圈”語匯作為展題，來展示沈紅茶先生(1902—1985)在風云詭譎的20世紀，繪畫上“師古人”、“師今人”、“師天地”的心路歷程，展出作品除沈紅茶先生的大量書畫外，還包括豐子愷、徐生翁等友朋的書畫作品。

沈紅茶(1902—1985)

沈紅茶《茶初熟蘭蕙之香透疏簾》 92×33cm

沈紅茶(1902—1985) ，名壽朋，以字行。原籍吳興，父輩遷居海寧。沈紅茶的整個青年時代都處于風云際會的劇變時代。沈紅茶跟隨時代，在汲取傳統(tǒng)國畫精髓的基礎上，積極的、有意識的對傳統(tǒng)國畫的發(fā)展做出自己的探索。中年時期，他更是創(chuàng)造性地探索“古文字畫”。

對于名字的來歷，沈紅茶曾自敘：“有人問我，何乃取名‘紅茶’？曰：‘原名壽朋，某日大雪，游杭州花塢，特見茫茫白雪一片，遠處一樹紅山茶，大紅大綠，不怕寒風，我仿佛似之，遂易名紅茶?！?/p>

沈紅茶莫干山寫生冊頁 64×53cm

展出現(xiàn)場

沈紅茶出生于20世紀初，他生活的年代，正趕上了時代的劇變。在文化轉(zhuǎn)型的背景下,是退步、轉(zhuǎn)身還是面對？大概是他們一代人都會面臨選擇。沈紅茶的創(chuàng)作在重新選擇和融合過程中,毅然選擇與時代接步，一手牽系著傳統(tǒng)，一手又大膽伸向當下，對中國畫作出了有益的探索。他的國畫創(chuàng)作路徑和同時代有留學背景的畫家不同,也有別于純粹的本土派。他很早就關注古美術資源的利用和發(fā)掘;同時作為受五四以來新文化蒙養(yǎng)的國畫家,20世紀20年代就受到陳之佛“圖案構(gòu)成法則”的影響，再早則在書法上得到留日歸來的周承德指點，傾心于北碑的研習。

沈紅茶沈紅茶早年日記及封面（左）

沈紅茶、徐生翁等九人作九友圖

紹興書家沈定庵，藏有1938年春沈紅茶、徐生翁、趙雪侯等八位畫家雅集城西小云棲古剎所合作的《九友圖》。1938年3月沈紅茶離開紹興，同年8月在衡陽舉辦個展，著名軍事家蔣百里（1882-1938）適在衡陽，欣然為紅茶題詞，贊其“為浙之光?！?939年其任紹興縣政府助理秘書，并加入國民黨。同年成立的“浙江省戰(zhàn)時美術工作者協(xié)會紹興分會”，為戰(zhàn)時江南重要的美術組織之一，沈紅茶是主要發(fā)起者及參與者之一。由蔡元培倡導的紹興孑民美育院創(chuàng)建于1938年末，沈紅茶任孑民美育院講師。蔡元培1940年專門為美育院撰寫《紹興孑民美育院銘》：“美術之作，肇自初民。積漸進步，溫故知新。醇化職業(yè)，陶養(yǎng)精神。天才好學，成己達人?！鄙蚣t茶旅紹期間多次舉辦個人展覽，載譽東南。他與徐生翁的交誼最深，相惜相知，抗戰(zhàn)時徐生翁特地寫荷花、梅花，寄贈流寓中的紅茶。

徐生翁贈沈紅茶畫作

徐生翁書畫

1940年代避寇浙西天目山時還向留法學者張?zhí)旆秸埥碳坠俏?，?chuàng)立古文字畫……在沈紅茶的遺物里，有他20世紀30至40年代讀過的畢加索馬蒂斯圖片書刊資料……多樣興趣與開放的藝術立場,使得沈紅茶的創(chuàng)作在民族氣派之外，含有很強的現(xiàn)代性。在這ㄧ點上，他和20世紀藝壇最優(yōu)秀的畫家認知上保持一致。沈紅茶的自信,很大的程度上來自于對文化的認知和對文化趨勢的整體把握。1960年他寫下的“我的筆墨終有一天，遇有識者會發(fā)出光來，貢獻于世人?！贝蟾啪褪沁@種認識的詮釋。和20世紀初成長起來的老畫家一樣，沈紅茶依靠自學完成繪畫學習，一生在不斷的結(jié)交學習中度過。其風格的形成，有幾個重要的來源：書法功底、來自圖案畫的秩序感、概括能力以及對中國畫經(jīng)典文脈的尊崇。沈紅茶是受到過新文化運動啟蒙的一代，卻對傳統(tǒng)文化有至深的感情，筆墨上承襲明清以來的文人畫傳統(tǒng)，吸取海派將金石筆調(diào)融入創(chuàng)作，又得寫生之助，其畫內(nèi)觀意蘊充沛，外觀高簡渾厚。這些重要的滋養(yǎng)，成就了沈紅茶，也成就了其獨特的畫風。

在當天的開幕式上，沈紅茶之子沈一鐵向徐邦達藝術館捐贈了山水畫作品《撫擔當》。展覽同時還展出了沈紅茶先生的弟子唐吟方、章耀等的書畫作品。

捐贈現(xiàn)場，沈紅茶之子沈一鐵與徐邦達藝術館館長章耀

沈紅茶先生的學生、書畫家唐吟方在開幕致辭中說，沈紅茶先生是20世紀繪畫史被邊緣化的藝術家。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路徑既有別于同時代有留學背景的畫家，也區(qū)別于純粹的本土派，“沈先生青年時代接觸到不少有志于新中國文化建設的留學生與新文化人物，長期投身于民眾教育事業(yè)，受時代感召，具有寬闊的視野，對中國古美術資源、近現(xiàn)代西方藝術思潮均有關注，并把陳之佛‘圖案構(gòu)成原則’引入中國畫創(chuàng)作，其形式趣味遙接明清新安畫派。上個世紀40年代又向留法學者張?zhí)旆秸埥坦盼淖?，致力于古文字畫?chuàng)作，一生一直在思考探索中國畫在中西交匯背景下的走向與創(chuàng)作?！?/p>

唐吟方發(fā)言

唐吟方認為，就國畫家而言，他的國畫有二個重要的來源：在取象上，有借助寫生、圖案獲得物象的一面，而且在1930年代已有接受類似畢加索、馬蒂斯那類畫風的經(jīng)驗；另一面，堅持宋代以來“書生畫”的理念和近現(xiàn)代金石派畫派“藝外求藝”的立場，二源合一，加上深厚的書法功底，確保其繪畫中金石趣味與書寫性的體現(xiàn)。在內(nèi)容題材上則不分畛域，古今中外，有選擇地汲取，其繪畫整體風格帶有濃郁的中國筆墨情調(diào)與風韻，清新雅健，古樸多姿，現(xiàn)代感強烈。

在隨后的舉辦座談研討會上，與會者就沈紅茶其人其藝及由此引發(fā)的20世紀中國繪畫中的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等問題展開討論。中國美院副教授、藝術管理系主任王犁認為，沈紅茶先生活動的20世紀上半葉，處于中國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交替的時期，這個展覽的意義在于，通過沈紅茶一個側(cè)面，把民國時期文人藝術家之間的交往一并呈現(xiàn)出來。從沈紅茶的創(chuàng)作中可以看到，在這一時代背景下，各種文化藝術的通融。文化研究和文化推廣是豐富一個時代的內(nèi)涵，在學院派藝術家成為中國美術和中國文化藝術主流的當下，研究沈紅茶藝術實踐的意義值得當下的思考。

上海大學美術學院徐建融教授在書面發(fā)言中表示，浙江畫壇，有好幾位在民國時頗有成就的畫家，50年代后因為脫離了主流而局限于地方，其名聲淡出畫史，但其實他們的成就是絕不亞于某些“全國”名頭的，“據(jù)我所知的有溫州的徐堇侯、徐州的周一云，海寧的沈紅茶也是其中的一位。與徐堇侯、周一云不同，沈紅茶先生不僅以傳統(tǒng)的功力見長，他還富于現(xiàn)代的創(chuàng)意。他的傳統(tǒng)創(chuàng)作，尤以芭蕉竹簾最具特色，清真雅正的筆墨、形象、意境在同時代畫家中首屈一指。他的簡筆山水，尤其是文字符號的山水，可能是從西方現(xiàn)代派藝術中汲取的創(chuàng)意，大膽而且新穎，其探索精神，開了今天現(xiàn)代水墨的風氣之先。一個傳統(tǒng)的老先生，能有如此現(xiàn)代的藝術創(chuàng)新意識，尤其值得我們敬佩?！?/p>

沈紅茶《昔童年》 68.5×31.5cm

《澎湃新聞》藝術主編顧村言談到，從沈紅茶《昔童年》《烽火連天黑》《衣箱已破》等作品中，可以感受到那一代人生活的坎坷與磨難，但這一輩畫家一方面立足傳統(tǒng)筆墨，另一方面又具有一個開闊的視野，兼收并蓄，“從作品中看，沈紅茶先生一直在探索中，包括吸收西方現(xiàn)代派的語言，當然，他的筆墨還沒達到他所想要到的境界。這一輩老先生有著深厚的文史修養(yǎng)，注重文脈的傳承，可貴的是，沈紅茶先生培養(yǎng)了不少優(yōu)秀的藝術人才。他對弟子的期望也寄予了他對中國社會文化的期望。以畫為寄，求得內(nèi)心的自在，不汲汲于名利，正是中國文人畫最讓人著迷的地方。”

浙江美術館典藏部主任陳緯表示，沈紅茶所處的年代剛好是中國向現(xiàn)代轉(zhuǎn)型的一個關鍵時期。他們剛剛進入這個時期，反思傳統(tǒng)文化怎么走的時候，帶來了一種個人命運和國家命運的變化。在六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們再回過頭來研究他們就特別有意義。美術館有責任關注各地的文化先賢，他們實際上影響了一個地方的藝術成長或者歷史。

沈紅茶之子沈一鐵回顧了其父親的一些舊事，書畫家楊運對沈紅茶的交游及藝術探索進行了發(fā)言。

海寧本土文史專家虞坤林則提議，在研究畫家藝術創(chuàng)作的同時，應對抓緊對沈先生生前留下的日記、研究論文的整理出版，給地方史與藝術史研究者提供更充分的文獻資料。

據(jù)悉，展覽將持續(xù)至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