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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布雷希特專欄:烈火琴師瑪麗亞·尤金娜

此時可能不是最合適的時機來贊頌俄羅斯在創(chuàng)造力上的優(yōu)勢,但在音樂方面,這是個無可爭議的事實。

此時可能不是最合適的時機來贊頌俄羅斯在創(chuàng)造力上的優(yōu)勢,但在音樂方面,這是個無可爭議的事實。過去的一個世紀中,全世界大多數(shù)杰出的鋼琴家都產(chǎn)自俄羅斯,從唱片時代開始時的拉赫瑪尼諾夫和霍洛維茨,到現(xiàn)在的丹尼爾·特里福諾夫和伊戈·列維。

蘇聯(lián)并沒有中斷人才的流動,相反,它令生產(chǎn)線進一步加速。隨便哪個正經(jīng)的音樂愛好者都可以毫不費力地列舉出三十幾位錄制過貝多芬重要作品的蘇聯(lián)鋼琴家。其中的佼佼者是斯維亞托斯拉夫·里赫特和埃米爾·吉列爾斯——一位固執(zhí)任性、我行我素,另一位是石像般的政權(quán)旗手。而在他們身后,是大批相對沒那么出名的音樂家,無法享有出國旅行或獲得舒適生活的權(quán)利。

在這些人中,有兩位女性——瑪麗亞·格林伯格(Maria Grinberg)和瑪麗亞·尤金娜(Maria Yudina)——即使晚了很多年,都值得被普遍承認。格林伯格(1908-1978年)是一位堅定的共產(chǎn)主義者,她的父親在1937年被斯大林下令槍決。三十年后,當克里姆林宮指責以色列在六日戰(zhàn)爭中的侵略行為時,格林伯格用刻薄的新姓簽名“瑪麗亞·侵略者羅夫娜”。克里姆林宮沒法兒控制她。

瑪麗亞·尤金娜

瑪麗亞·尤金娜

尤金娜(1899-1970年),1919年皈依了俄羅斯東正教。她冒著生命和自由的危險支持被流放去西伯利亞的教士們,同時與官方教會保持著矛盾的關(guān)系,并在莫斯科音樂生活的中心展示著她那種狂野的反抗。她在官方禁絕斯特拉文斯基時演奏他的作品,還有神秘的列寧格勒隱居者加琳娜·烏斯托沃爾斯卡婭的音樂。在伊麗莎白·威爾遜編寫的第一本關(guān)于尤金娜的英文傳記《烈火琴師》(Playing With Fire)中,收錄了一張拍攝于1962年的精彩照片,這位鋼琴家身著邋遢的雨衣,頂著一頭亂發(fā),面對著打理齊整的蒂洪·赫連尼科夫——此人作為一名斯大林主義官僚,在半個世紀中一直統(tǒng)治著蘇聯(lián)作曲家的生活。尤金娜毫無懼色。

《烈火琴師》

《烈火琴師》

威爾遜女士(一位大提琴家,1960年代英國駐莫斯科大使的女兒)大概怕讀者出于誤解而買書,很快糾正了俄國之外的人熟知的唯一一個關(guān)于尤金娜的說法。它出現(xiàn)在所羅門·伏爾科夫的《見證》(1979)中,作為作曲家德米特里·肖斯塔科維奇(1975年去世)的口述回憶錄,書稿被偷帶到國外出版后暢銷一時。

在伏爾科夫記錄的肖斯塔科維奇的敘述中,斯大林有一天晚上聽到尤金娜在廣播中演奏了一首莫扎特協(xié)奏曲(K.488)后,要拿一份錄音。但那時并沒有留下錄音,所以他手下的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把尤金娜、一個樂團和三個受驚的指揮趕去一個錄音室,為偉大領(lǐng)袖制作了一份錄音拷貝。斯大林很高興,給尤迪娜發(fā)了兩萬盧布的獎金。她在回信中說,她要把錢捐給她的教會,并將向上帝祈禱。這個故事構(gòu)成了阿曼多·伊安努奇2017年的古怪電影《斯大林之死》的開場戲。根據(jù)另一個傳說,人們發(fā)現(xiàn)在斯大林已無生氣的尸體旁,尤金娜演奏的莫扎特唱片仍然在唱機里旋轉(zhuǎn)。

不幸的是,這個故事里沒有一個字能夠被核實,也不可能是真實的。作為一位不屈不撓的研究者,威爾遜曾經(jīng)為肖斯塔科維奇和她的老師姆斯蒂斯拉夫·羅斯特羅波維奇編纂過重要的傳記,她沒有在電臺檔案里發(fā)現(xiàn)尤金娜錄制過莫扎特K.488協(xié)奏曲的痕跡,在斯大林得到完好保存的檔案中也沒有任何類似的物件。她的結(jié)論是,肖斯塔科維奇喜歡給斯大林編段子,每次重提時還會再添油加醋。

威爾遜追溯尤金娜的過往,她來自一個世俗化的猶太家庭,定居在白俄羅斯維捷布斯克附近的涅維爾,這個地方因馬克·夏加爾而刻入了西方藝術(shù)之中。尤金娜的父親維尼亞明是一名在醫(yī)院工作的醫(yī)生,結(jié)過兩次婚,是個清心寡欲的工作狂,喜歡在冰冷的冬天跳進湖里冬泳。他的女兒的一個同學回憶說,十幾歲的尤金娜是個“大個子,有點笨重”,舉止比她的年齡更顯老成。在經(jīng)歷了充滿契訶夫式的醫(yī)學和文學對話的童年之后,她前往圣彼得堡,跟隨兩個波蘭人學習音樂:安娜·葉希波娃(Anna Yesipova,維也納的音樂教育家Theodor Leschetizky的前妻)以及費利克斯·布魯門費爾德(Felix Blumenfeld)——此人與作曲家卡羅爾·齊曼諾夫斯基(Karol Szymanowski)是親戚。

尤金娜在1917年革命時,為沙皇的倒臺而歡欣鼓舞,加入了一個“人民警察”組織,并成立了一個小組,為工人階級的孩子們開辦了一所寓教于樂的學校。但一次短暫的返鄉(xiāng)旅行將她拖進了一個令人沉迷的黑格爾與康德哲學家的圈子,其中大多是皈依基督教的猶太人,將她引向了俄羅斯東正教。尤金娜的無神論者父親對此非常氣憤,但她當時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的導師,一個名叫列夫·龐普嚴斯基(Lev Pumpyansky)的文本評論家,這是此后一連串不合適的露水姻緣的開始。當她拒絕了他的求婚后,龐普嚴斯基過來想要打她的父親,后者把他從樓梯上扔了下去。

尤金娜在如今已經(jīng)更名為彼得格勒的音樂學院學習時繼續(xù)閱讀哲學,并進一步沉浸在信仰的神秘之中。她被符號學家米哈伊爾·巴赫金所吸引,這位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人物從蘇聯(lián)境內(nèi)的一個流放地到另一個流放地,一路教授思想史。尤金娜在二十多歲的時候所獲得的知識維度,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現(xiàn)實中的音樂家一生所學更加豐富。

1923年,她被任命為彼得格勒音樂學院的鋼琴教授,在這個職位上干了七年,直到她因宗教行動主義被解雇。雖然幸運地逃脫了流放的命運,但她的行為還是冒了巨大的風險。威爾遜寫道:“她以某種方式設(shè)法前往那些被打倒的……主教的集中營和流放地,將他們的消息和指示帶回給神父和教眾。”雖然她是一個很受歡迎的獨奏家,在14個月內(nèi)舉辦了22場獨奏會,但還是經(jīng)?!跋耩I狼一樣”,要依賴朋友的施舍。

阿圖爾·施納貝爾(Artur Schnabel)訪問俄羅斯之旅對尤金娜有著決定性的影響,作為貝多芬作品的頂尖詮釋者,施納貝爾首次將其32首鋼琴奏鳴曲作為一套作品來演奏。尤金娜的另一個重要關(guān)系是海因里?!ぶZ伊豪斯(Heinrich Neuhaus),1930年代他將尤金娜帶去莫斯科音樂學院任教。諾伊豪斯的學生包括里赫特和吉列爾斯,他的妻子離開他跟大詩人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跑了。諾伊豪斯將尤金娜的演奏(不公平地)貶低為“任性”。尤金娜從未成為與諾伊豪斯具有同等魅力的教育者,但她的演奏在音樂圈頗受器重,大眾也越發(fā)喜愛她。

瑪麗亞·格林伯格在她眼中既是對手,又惺惺相惜,尤金娜說自己的葬禮只想讓格林伯格來演奏。兩位女士都以某種方式說服了后斯大林時代的官員允許她們在1950年代末悄悄地錄制了貝多芬的全套奏鳴曲。盡管這兩套作品出自簡陋的錄音室,使用的是反應(yīng)不佳的鋼琴,它們還是代表著超凡的勝利。里赫特曾經(jīng)說過,尤金娜可以讓鋼琴聽起來像她想要的任何樂器。

無望的愛情也仍在繼續(xù)——這次跟個作曲家,下次跟個作家——往往只在她的腦海里發(fā)生。正如威爾遜女士所描述的那樣,尤金娜在一個自我營造的夢幻泡影中生存,把自己想象成不靠譜的天才美男子的繆斯和克星。當她在1969年6月走出莫斯科“旋律”唱片公司錄音室時,被一輛汽車撞倒了?!八牡谝粋€想法是關(guān)于那個司機,他不應(yīng)該被起訴,這都是她的錯?!蓖栠d寫道。尤金娜在18個月后去世,(與吉列爾斯一樣)成了誤診的受害者。

《烈火琴師》是一部開創(chuàng)性的作品——這部驚人的傳記所記述的崇高而人性的精神,具有永恒的意義?,F(xiàn)在去YouTube上聽一下尤金娜演奏的貝多芬《C小調(diào)第三十二號鋼琴奏鳴曲》(作品111號)的“如歌的慢板”樂章,從她堅定的音色和狂熱的節(jié)奏中你能夠感知,這樣一位藝術(shù)家只要留下記錄,便能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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