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在《白日夢》(Woolgathering)這部短小的回憶錄中,帕蒂·史密斯重訪她早年經(jīng)歷中那些最珍貴的體驗,其中飽含著生動的真理,使這份回憶更接近于超現(xiàn)實。關于如何成為藝術家,關于一個年輕人發(fā)現(xiàn)自己如何學會了做白日夢這一崇高的職業(yè),“這對我來說似乎是一件好事”。她經(jīng)常在晚上,在大自然中發(fā)現(xiàn)樂趣,拯救“稍縱即逝的思想”,也講述了觀云、觀星和游蕩的樂趣。本文為書中的《谷倉舞》一篇,澎湃新聞經(jīng)理想國授權發(fā)布。
孩子的心思就像是印在前額的吻——公開又對你毫無興趣。當站在一個涂著層層糖霜的派對蛋糕頂層的芭蕾小人開始轉圈的時候,思緒也開始打轉,有毒又甜蜜。
那個孩子,被庸常的事物所迷惑,不費吹灰之力地進入了陌生的世界,直到赤裸讓他感到恐懼、困惑,他才會尋求一點掩護、秩序。他開始領悟,他耐心學習;拼湊出一張瘋狂的真理碎布單子——狂野的、毛茸茸的,幾乎連真理的邊緣也無法觸及。
這個過程的殘酷程度可以產生一種美的東西,但通常都是從掙扎和扭動中閃爍著的淚光。一根在競技場上滑動的繩子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遙不可及和耀眼奪目。
四面都是墻,思緒在模糊不清的芭蕾舞的皮魯艾特回旋中,攫取一把密碼——佛拉芒語,刻在磚頭上的象形文字。
感嘆詞!起源和來源的問題。
當年輕人克服了自身來自別處的感覺,我們凝視著,我們向里探索,把外星人、印第安人拉出來。我們來到一片開闊的平原,一片純金的平原?;蛘撸鼮槌R姷氖?,在云端之上,有一群云端居住者。這就是我們年輕時的念頭。
最終我們想通了。我們意識到了,在我們的身體中,我們母親的手中,我們父親的四肢中。但是心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這一點人們永遠無法確定。
因為它像野狗一樣轉動,像風滾草一樣滾動,像鐵絲網(wǎng)一樣扭動。我們存在的這個位面是可以變形的,也許就是我們在自己這臺機器中找到真正扭結的地方。心思是一幅圖片,在它的角落里有漩渦的暗涌,也許是一種病毒,也許是一種精神文身。
伸出雙臂
緊閉雙眼
一種明亮的惡心
轉過身來
激躍的心臟
傷感的新芽
把它們的內里
翻了出來
世界多么廣闊,多么高遠。思想中的東西——生機勃勃,像種子和絨毛一樣倏然消失和四散開來。這就像獅子的牙齒。它會露出利齒,迸發(fā)成心愿。
對于某種事物的心愿
或僅僅是想要了解的心愿
風在上面吹,蠟燭們,一顆星星……一個人渴望的是什么。一位伴侶。一輪隨心所欲的明月?;蛟S是想再次聽到童年時聽到的聲音。一種音樂——好奇的,樂觀的,就像彌漫在夏季夜晚里爾舞的召喚一樣樸實無華又難以捉摸。擴張的歡笑和喜悅的廣場。每個人都在跳舞,僅僅是跳舞。
然后在那邊,一個人會像飛蛾和螢火蟲那樣,被吸引到一種扭曲的平靜中。大廳里燈火通明,漸漸隱去……就像一個人在高高的草叢中冒險,被另一個召喚所吸引——如此美麗的哀號,就像小提琴的熱烈演奏。
羊毛收集者工作時的音樂。彎曲著、伸展著、從空氣搖動萃取。收集所需要收集的東西。被拋棄的。被崇拜的。不知怎么就溜走了的人類精神。被圍裙纏住了。被戴著手套的手摘走了。
云朵就從這一切中形成了。天空就像人類的劇院。騷動的舞會。它吸引慵懶的眼睛。它在一出預示著簡單的動作戲中,安撫著疲憊。
羊毛收集者在執(zhí)行他們的任務。沒有薪水或者合同,以一種獨特的、集體的優(yōu)雅。
這是其中一件無法解釋的事情。因為它是一項服務,無需期望和構思就可以開始。在那里,一個人可以陷入沉思,可能會感覺到自己肩膀上的輕輕一拍,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陷在一片塵土飛揚中,搖搖晃晃,又突然靜止。
帶著如此沉重的負擔,又有這樣的榮耀在手,還有對競賽的期待,就好像有人與落日有一個約會,一場共舞。
《奉獻·白日夢》,[美]帕蒂·史密斯著,龍荻、杜梨譯,理想國丨海南出版社2021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