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陳毓賢(章靜繪)
《紅樓夢》雖居中國古典文學四大名著之首,但在西方除了漢學家之外,鮮有讀者。究其原因,小說的整體歷史文化背景、書中人物眾多、人物關(guān)系之復雜微妙、人名器物食物等背后的多重含義,以及無處不在的詩詞,都會造成翻譯及閱讀的障礙。白先勇先生自幼喜愛《紅樓夢》,多年細讀研究頗有心得。他在西方的《紅樓夢》講座極受歡迎,往往一座難求。明年初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將推出白先勇與陳毓賢合撰的《紅樓夢》英文導讀《〈石頭記〉逐回伴讀》(A Companion to The Story of the Stone: A Chapter-by-Chapter Guide),對霍克思、閔福德的英譯本進行逐回講解,幫助英語讀者領(lǐng)略《紅樓夢》的妙處。《上海書評》借此機會采訪了陳毓賢女士,請她談?wù)劥藭木壠稹?/span>
A Companion to The Story of the Stone: A Chapter-by-Chapter Guide,Susan Chan Egan and Pai Hsien-yung,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21
能請您先說說《白先勇細說紅樓夢》的誕生記嗎?
陳毓賢:《白先勇細說紅樓夢》的問世,可以說是無數(shù)偶然的巧合。1990年代加州大學財政短缺,加大教職員工的退休基金卻因經(jīng)營有方頗有盈余,校方利用此機會以特別優(yōu)惠的條件鼓勵資深教授提前退休,以節(jié)省日后薪酬開支。白先勇先生決定告別課堂時才五十七歲,打算替他父親白崇禧將軍作傳,并致力復興他喜愛的瀕危劇種——昆曲。他請了昆曲前輩汪世瑜和張繼青到蘇州,要求年輕演員照老規(guī)矩叩頭拜師,一部部戲細心學習,學好了便領(lǐng)他們到各大城市及大學演出;至今演了將近四百場,演出場所包括倫敦有名的薩德勒·威爾斯劇院(Sadler’s Wells)。
復興昆曲不但需要許多志愿者,還需大筆的經(jīng)費。熱心贊助他的港臺人士之中有一位臺大中文系畢業(yè)的陳怡蓁,她在母校設(shè)立了“白先勇人文講座”,請李歐梵、王德威、藤井省三、商偉等先后到校講課。2014年本來要請名家講民國史,但確定的人都因事無法到校,張淑香教授知道白先勇素來喜歡《紅樓夢》,又惋惜現(xiàn)在的學生很少有耐心看這樣的大部頭,于是提議白先勇來講《紅樓夢》。
白先勇說他五六歲時,美麗牌香煙公仔畫上全是《紅樓夢》的人物,他常聽收集香煙盒的堂姐妹們講林黛玉和薛寶釵的故事;自己能夠看后,《紅樓夢》便一直是他的案頭書。曾有人評論白先勇的小說像張愛玲,他很不以為然,說兩人都深受《紅樓夢》的影響倒是真的。他在加大教書將近三十年間,常開《紅樓夢》的課,退休時把那些講義捆起來扔在加州家的車庫里,二十多年后重上講壇卻找不到了,只好把小說從頭細讀一遍。
怎知一開始便遇到版本問題。程偉元和高鶚1791年首次刊刻一百二十回的《紅樓夢》后,發(fā)現(xiàn)有不少錯處,次年馬上出了新版本,即所謂的“程乙本”。由胡適作序考證出作者是曹雪芹且用新式標點的亞東圖書館版,用的就是“程乙本”。以后半個多世紀流通的版本都用“程乙本”做底本。白先勇以前教書最喜歡的是臺北桂冠圖書公司1983年的版本,因它考照其他主要版本改正了訛錯,每一回都附有校記以及啟功等學者的注釋,遇上詩詞還有白話翻譯。然而他2014年要講《紅樓夢》時,發(fā)現(xiàn)此書買不到了,市面上通行的是馮其庸領(lǐng)銜編整、以“庚辰本”做底本的版本。他把這版和自己熟悉的桂冠本并排比較,發(fā)現(xiàn)“庚辰本”雖然年代較早,有許多珍貴的眉批,卻也并非原稿,甚至有許多不合情理的地方,有些句子是抄書人不小心把眉批抄入文本,有些段落看起來竟是抄書人逞一時之快擅自加上的。
白先勇在臺大講課,有一千多個學生選,而臺大最大的教室只能容納四百四十人,校方只好錄影,讓向隅的人可在網(wǎng)上聽課。他本來以為一個學期就可把這部小說講完,怎知開了頭便欲罷不能,感到非把每一回講清楚不然對不起曹雪芹,一個學期下來才講了四十回。校方支持他繼續(xù)教,最后一共講了三個學期。時報公司請他把講義整理刊印成裝幀精美的三冊《白先勇細說紅樓夢》,后該書獲趙廷箴文教基金會的資助由桂冠出版社重印發(fā)行。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隨即推出這兩部書的簡體版。
白先勇還策劃了一本題為“正本清源說紅樓”的書,專門探討《紅樓夢》版本和后四十回的問題?!拜嬕弧睋皲浟送鯂S、陳寅恪、俞平伯等人的說法;“輯二”選了二十多篇從胡適以來的評論;“輯三”是個對照表,比較“程乙本”和“庚辰本” 有差異的各段落,最后一篇是2018年在上海舉行的一場專家研討會的記錄。他對我說,他平生最愛《牡丹亭》和《紅樓夢》,退休后居然有機會替兩部著作都盡點力,想起來就高興。
您與白先生合寫英文導讀是誰的主意?
陳毓賢:《白先勇細說紅樓夢》2016年在臺北隆重推出時,外子艾朗諾正應(yīng)了“白先勇人文講座”之邀到臺大講課,因此我們恰巧在場,也參加了柯慶明與張淑香教授為白先勇舉辦的新書慶賀會。觥籌交錯酒酣耳熱間,話題轉(zhuǎn)向《紅樓夢》為什么始終沒有引起普通英文讀者的興趣,朗諾說連不少比較文學教授也不知道這部好書。大家提出下面幾個原因:首先,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霍克思(David Hawkes)和閔福德(John Minford)的五冊英譯本陸續(xù)面世前,《紅樓夢》沒有好的西方語言譯本,不像《源氏物語》很早就有生動的英譯本;第二,《紅樓夢》太長了,很少人有耐心讀這么長的小說;第三,《紅樓夢》人物太多,叫得出名字的就有四百多個,關(guān)系太復雜,讀者很難搞清楚;第四,除非讀者對中國的傳統(tǒng)社會有相當?shù)牧私?,不然讀此書文化障礙太多;第五,《紅樓夢》頭五回太難懂了,可以說故事到第三回才開始,第五回講到賈寶玉游幻境,又把讀者搞得糊里糊涂。對賈寶玉、林黛玉、劉姥姥耳熟能詳?shù)奈覀兩星倚枰獙ёx,何況英美讀者?大家便慫恿白先勇寫英文導讀。白先勇一笑置之,他打算做的事已經(jīng)很多,哪里有時間?我沖口說:“白先生,我?guī)湍?!?/p>
我第一次看《紅樓夢》是在馬尼拉念中學時,把厚厚的小說塞進書包從圖書館帶回家,主要想知道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之間的三角戀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不懂的地方就跳過去,也許全書只看了三分之一。正經(jīng)看《紅樓夢》,要等到八十年代霍、閔英譯本出全,朗諾買了一套,我才從頭到尾讀了一遍,深受感動,但許多地方還是沒看懂。第三次看,就是一邊在網(wǎng)上聽白先勇講,一邊翻書,才覺得終于“懂”了。
白先勇與陳毓賢在他的六十歲慶生舞會上,美國加州, 1997年
有沒有考慮過用楊憲益、戴乃迭夫婦的譯本?
陳毓賢:非常慚愧,楊憲益夫婦的譯本我沒看過,因第一次正經(jīng)看《紅樓夢》就是霍、閔譯本,覺得很生動,也就沒有找別的譯本看了;何況聽朗諾的朋友們都贊這譯本好,又說楊憲益夫婦主要是按部就班地把字面的意思譯出來,太死板了。白先勇在加州大學用英語教《紅樓夢》時也用霍、閔譯本。
您覺得白先生讀紅樓有什么過人之處?
陳毓賢:白先勇之所以能夠讓我看懂《紅樓夢》,自然是因為他自己看懂了。許多我本來以為是莫名其妙的地方,經(jīng)他指點即恍然大悟。譬如我以前總嫌黛玉神經(jīng)兮兮哭哭啼啼的;白先勇指出她的父親雖然也做大官,但家里和賈府的氣派相比差多了,一個孤女寄人籬下,有極端的不安全感,而她那么愛寶玉,卻又不可啟齒,所以不時戳他一下,看他痛不痛。我以前覺得賈母太狠心了,硬把寶玉和黛玉拆散,騙他和寶釵成婚,白先勇說寶玉的妻子將來須撐起這龐雜的大家庭,這媳婦必須處事理智、性情平和,而且有相當?shù)耐?,才能?zhèn)得住眾人,黛玉明顯不適合,而寶釵卻是個理想人物。寶釵的金鎖是一把沉甸甸的鎖,與其說她嫁給了寶玉,不如說她嫁給了賈府。黛玉總哭哭啼啼,固然是因為在故事的神話框架下,她是絳珠仙草,須還一筆“淚債”,但以她敏感的個性,處于那種境地,勢必神經(jīng)兮兮哭哭啼啼;而她神經(jīng)兮兮哭哭啼啼,注定她不能和寶玉結(jié)合。曹雪芹制造了一套神話解釋書中人物的命運,一邊卻用寫實的筆法,描述各人的性情和處境,讓我們確信在那個社會里,那種條件下,他們難以躲避那些結(jié)局。
最讓我震撼的,是《紅樓夢》中細致的心理描述。曹雪芹比弗洛伊德早了約一個半世紀,但對人心的了解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想隱瞞的事反而偏在人前說溜了嘴,西諺叫“Freudian slip”:王夫人從沒表露她不喜歡林黛玉,但在第七十四回向鳳姐形容晴雯“水蛇腰,削肩膀兒,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林妹妹還加上一個“你”字——厭煩之情便表露無遺。又如我們頭腦沒搞清楚的事,潛意識里往往已明白了:第一百十九回,寶玉應(yīng)試前滿眼淚水地向王夫人跪下磕頭道別,王夫人卻也莫名其妙地哭泣起來,眾人都覺光景不太吉祥,讀者當然知道寶玉哭著道別是因他已決定考完試后便跟和尚走,王夫人并不知道,寶玉之前偶爾泄漏她沒聽懂,只當是瘋言瘋語,但她下意識已明白了。
最“弗洛伊德”的一段要數(shù)第八十二回。弗洛伊德說我們壓抑最狠的焦慮與欲望,常受偶然發(fā)生的事或他人無意說的話激發(fā)而浮現(xiàn)在夢中。這一回里襲人以為寶玉會娶黛玉,想試探黛玉將來怎樣對待她這個妾,到了黛玉那里,把話題引向香菱和尤二姐被正室虐待,黛玉有點納悶,不明白一向謹慎的襲人為什么講起別人的閑話來,就應(yīng)以那句“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的名言。襲人正要辯說沒聽過做妾欺負正室的,卻被薛姨媽差來送東西的婆子打岔了。這婆子莽撞地宣稱黛玉美得像天仙,只有寶玉配得上她,讓黛玉很錯愕。她走后,黛玉夢見她父親沒死,新來了個繼母為她訂了婚事替人續(xù)弦,派賈雨村來接她回南方;鳳姐、邢夫人、王夫人、寶釵都來道喜。黛玉先是不信,她們便不言語地冷笑而去。黛玉跑去求賈母救她,賈母說女人總要嫁出去的,命鴛鴦把黛玉帶走,說她被黛玉鬧得累了。黛玉只好去找寶玉,寶玉說她可以留下,因她原來是許了他的。黛玉有點不相信,寶玉就用小刀子把心挖出來給她看,鮮血直流,把黛玉嚇壞了,又怕給人看見,馬上抱住寶玉。寶玉說:“不好了,我的心沒有了,活不得了!”倒地死去。這夢的導火線是襲人欲吐還休和婆子唐突的幾句話,以及前一回下午和寶玉談起她從前在南方的老師賈雨村,提醒黛玉她本來不是這邊的人。此時黛玉已意識到她在賈母面前失寵,鳳姐等對她不真誠;而她要寶玉的心,即使犧牲他也在所不惜,卻不要讓人知道;這夢把她不敢面對的、平時連想都不敢想的、深埋在心底下的焦慮和欲望,全轟到臺面上。
正因為白先勇沒有如張愛玲一樣被胡適“牽著鼻子走”,先入為主地咬定后四十回是偽托續(xù)補的,所以看得到《紅樓夢》的完整性。最后一回賈政在船上寫家書,突然抬頭見船頭有個披著大紅斗篷的和尚向他下拜,出去一看,竟然是寶玉,臉上似喜似悲;待賈政要問話,卻有一僧一道把寶玉帶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消失。賈政回船對眾人說他終于明白這個一向讓他十分惱怒的兒子,是不屬于人間的。這代表父子的和解,也象征儒、佛、道的互相包容。
寶玉出家前應(yīng)試替賈府爭取了功名,并留了個遺腹子,算報答了養(yǎng)育之恩。那么和他無夫妻之名有夫妻之實的襲人怎么一個結(jié)局呢?她的家人替她安排婚事,對象居然是蔣玉菡,應(yīng)了第五回“堪羨優(yōu)伶有福, 誰知公子無緣”的判詞;也應(yīng)了第九十三回《賣油郎獨占花魁女》這戲目。因在那一回里寶玉去看戲,遇上蔣玉菡,心想“不知日后誰家的女孩兒嫁他?要嫁著這么樣的人才兒,也算是不辜負了”。而那天蔣玉菡正在戲臺上演賣油郎,襲人不是姓花嗎?蔣玉菡和花襲人圓房后,發(fā)現(xiàn)互相擁有對方的汗巾,便知道全是緣定的。這兩條汗巾是第二十八回經(jīng)寶玉手交換的!后四十回若不是曹雪芹寫的,很難想象會處理得這么巧妙。
白先生的昆曲造詣和小說家身份對解讀紅樓肯定有幫助吧?
陳毓賢:因為白先勇懂昆曲,所以看得懂《紅樓夢》中關(guān)于眾多昆曲的指涉。因為白先勇性觀念開放,所以能體會寶玉和秦鐘、蔣玉菡之間的感情。因為白先勇信佛,所以他領(lǐng)悟到書中的禪意。他說寶玉是個佛陀那樣的人物,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癡》里的白癡是基督那樣的人物。寶玉享盡了榮華富貴,一步一步地看穿了老病死苦和人生的無常,最終悟道出家。白先勇在2016年一個電視訪談上說,張愛玲之所以不喜歡后四十回,也許是因為她不喜歡也不懂佛教思想。
因為白先勇是小說家,更能向讀者揭示曹雪芹許多引人入勝的寫作技巧。十八世紀雖然沒有電影,曹雪芹卻已會靈活運用各種視角,有時像用遠鏡頭拍了大場面后,又近距離把焦距瞄準某人。寫王熙鳳,最初在第二回冷子興談?wù)撡Z府眾人中給了我們一個縮影,然后第三回讓讀者從初來賈府的黛玉眼中看她,不愧是外祖母戲稱的潑辣貨;接著從秦氏的眼中看她,是個可以談知心話的朋友;又從賈瑞的眼里看她,是個令男人垂涎的性感女人;從寧府的仆人眼中看她,則是個威風八面的掌權(quán)人;從賈璉的眼中看她,是個能力比他強的霸道老婆。白先勇說《紅樓夢》所有的人物中,王熙鳳是寫得最立體的一位。
因為白先勇本來是學歐美文學的,他可以指出《紅樓夢》的故事仿佛不受作者干預(yù),在人物的對話和行動中自然推進,這是西方小說十九世紀才掌握到的敘事手法。
英文導讀的目標讀者是誰?
陳毓賢:我們合撰的《紅樓夢》英文導讀書名叫A Companion to The Story of the Stone: A Chapter-by-Chapter Guide(直譯為“《石頭記》逐回伴讀”,因霍、閔英譯本書名為《石頭記》),鎖定的主要讀者群是英美大學學生。曹雪芹的回目很有詩意,此導讀的回目只求簡明,務(wù)求使讀者瀏覽目錄后,便對哪一個重要情節(jié)在哪一回發(fā)生一目了然?!都t樓夢》有一百二十回,導讀里每一回的講解限兩頁,概括該回的內(nèi)容,并提供有助于讀者了解與欣賞該回的評語。連帶目錄、導言、注有中文字的索引、參考書目、插圖,約三百頁,讓學生方便攜帶。
與白先勇合撰《紅樓夢》英文導讀,從萌思到出版歷時五年多。他每年有大半年時間在兩岸三地往返,非常忙,有點身不由己,我擬的草稿總是等他夏天回加州時才傳給他看,我們曾嘗試在電話里討論,不過感到還是非面談不可。從灣區(qū)開車到圣塔芭芭拉要五個半鐘頭,因我不開高速公路,只好勞煩朗諾,不然就乘飛機去。我們一談就談兩天,午后談到深夜。最后一次是朗諾請他到斯坦福講《紅樓夢》,幾個晚上講堂都水泄不通,講完了聽眾還不愿走,直到負責人橫下心來熄了燈,他們才三五成群地姍姍離去。白先勇多留了兩天和我繼續(xù)討論稿件。
定稿后白先生居然要讓我做第一作者,他排第二。我說:“白先生,明明是我?guī)湍?。書基本上是《白先勇細說紅樓夢》的濃縮英文本,我怎好當起first author來了呢?”可是他非常堅持。恭敬不如從命,這也有個好處,就是他不在美國時,由我跟出版社接洽比較方便,他交我全權(quán)處理。今年是與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交涉最頻繁的時期,也恰是白先勇最忙的時期,他已回臺北,終于償了夙愿完成他父親的傳記,準備出版,同時他1983年的小說《孽子》也被改編為舞臺劇巡回演出。這小說曾改編為電影和電視劇,也被哈佛大學學生用英文演出過,但這次,恰逢臺灣同性婚姻合法化一周年,重返舞臺,意義尤其重大。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要作者交上履歷,已經(jīng)幾十年沒人向白先勇要過履歷了,我只好根據(jù)各方的資料替他擬一份,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臺北人》已被譯成法文、英文、日文、捷克文以及韓文,《孽子》除英文外,亦被譯為德文、法文、意大利文、日文、荷蘭文以及越南文。
白先勇本來是朗諾五十多年前的中文啟蒙老師——他剛在加州大學開始教書不久,朗諾就跟他從“你好嗎?”學起。朗諾經(jīng)白老師推薦,于1987年返回加大執(zhí)教,恰逢哈佛大學出版社推出《洪業(yè)傳》原版,白老師說我把洪業(yè)寫活了,鼓勵我寫小說。不幸我對現(xiàn)實世界已有點招架不住,完全沒有虛構(gòu)能力,《紅樓夢》的英文導讀倒成了我們?nèi)嗄暧颜x的證物。希望有了這本導讀,會有更多的美國大學開設(shè)《紅樓夢》課程,哪怕不教全本,也可選入“世界名著”等課程里討論,讓更多西方讀者知道中國文學有這部奇書,享受其中無窮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