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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世代與人類未來丨科技附體,人人都成鋼鐵俠?

科技附體,人人都成鋼鐵俠?科學技術的發(fā)展為人類增強提供了更多的無限可能性。那么,你愿意像神勇無敵的鋼鐵俠那樣被增強嗎?那么,你愿意被增強嗎?若想,你想增強到什么程度呢?你愿意看到你的

【論壇第三期話題】科技附體,人人都成鋼鐵俠?

科學技術的發(fā)展為人類增強提供了更多的無限可能性。那么,你愿意像神勇無敵的鋼鐵俠那樣被增強嗎?那么,你愿意被增強嗎?若想,你想增強到什么程度呢?你愿意看到你的同伴被增強嗎?你愿意看到你的同伴被增強而自己不被增強嗎?你愿意只增強自己而不給以你的同伴被增強的機會或剝奪這種權利呢?這些問題至今尚無定論,亟待解決。

基于此,“科技世代與人類未來”論壇第三期以人類增強為題,特別邀請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段偉文研究員、中國人民大學的劉永謀教授、上海交通大學的閆宏秀教授和復旦大學的楊慶峰教授,以北南聯(lián)袂、京滬對話的方式從不同角度撰文探討。閆宏秀的《人類增強有邊界嗎?》 警示人類要理性審視人類增強之“強” ;劉永謀的《“大家增強,可別拉下我!”》相信人類增強必將帶來不平等;楊慶峰的《給我一顆忘憂棗》認為對人類增強的探討需要深入從神話、哲學、科學乃至技術的綜合之中;段偉文的《人類與機器的合體之路可以走多遠?》認為技術背景下的自我將走向非人,成為人肉機器。其中,人類增強中的生物技術、信息技術等是在每篇文章中都有提及。但卻“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比纾憾蝹ノ恼J為這些為人類增強的實現(xiàn)提供了可能性,楊慶峰呈現(xiàn)了光遺傳技術背景下人類記憶與遺忘的增強場景,劉永謀認為當代人類增強技術與傳統(tǒng)的人類增強沒有根本的區(qū)別,閆宏秀卻對人類提升與人類增強之間的邊界表示困惑。上述這些多元的見解恰恰彰顯了“科技附體,人人都成鋼鐵俠?”這一問題的爭議性。

超級英雄電影《鋼鐵俠3》劇照

超級英雄電影《鋼鐵俠3》劇照

人類增強有邊界嗎?

閆宏秀(上海交通大學)

2010年恰逢英國皇家學會成立350周年之際,費利西蒂·亨德森(Felicity Henderson)于8月27日,公布了一份有趣的清單即英國化學家羅伯特·波義耳(Robert Boyle)的愿望清單。這份300多年前的清單共有24個項目,其中關于人類自身的有壽命延長、恢復青春、通過藥物改變或提高想象力、記憶等。期待更好的自我是人類的長期夢想之一,而人類增強恰恰就是通向更好自我的一種方式。與此同時,不容忽視的是,“更好”是一個無法清晰界定的詞匯。恰如“沒有最好,只有更好”這一表述一樣,更好的邊界永遠是個邊界。同樣地,人類增強是否也是“沒有最強,只有更強”呢?即人類增強的邊界問題。對于增強之強的判斷、對增強內(nèi)容之判別以及人類關于“健康”“正常”等概念界定等均屬于人類增強的邊界問題。

沒有最強,只有更強?

在波義耳的愿望清單中,壽命延長排在第一位。依據(jù)世界衛(wèi)生組織(WHO)今年所公布的《2020世界衛(wèi)生統(tǒng)計報告》(World Health Statistics 2020),人類不僅活得更長,而且也更健康。在2000年到2016年之間,全球預期壽命和健康預期壽命(HALE)都增長了8%以上,全球出生時平均預期壽命從66.5歲增加到72.0歲。毋庸置疑,從人類歷史進程來看,人類壽命得到了絕對的延長。更毋庸置疑的是,這種延長被視為科學技術的效用之一?,F(xiàn)在的我們無法確定波義耳所言的延長到底是指多少歲。但現(xiàn)實的事實是,長壽老人的年齡屢創(chuàng)新高,將壽命之“長”值不斷提高。

控制論的創(chuàng)始人諾伯特·維納(Norbert Wiener)在《人有人的用處》指出:“我們之崇拜進步,可以用兩個觀點進行來進行探討:一是事實觀點,一是道德觀點,后者提供贊成與否的標準?!比祟愒鰪娨餐瑯尤缢?。人類增強既是一個事實判斷,也是一個價值判斷,因為所謂增強是在比較的意義產(chǎn)生的。若進一步借用維納所言的進步的信仰者們的邏輯:“這個時期將不斷地持續(xù)下去,在人類想象得到的未來中看不到盡頭。那些堅持把進步觀念當作道德原則的人們則認為這個不受限制的近乎自發(fā)的變化過程是一樁‘好事’”,認為它是向后代保證有人間天堂的根據(jù)。在維納那里,這個時期是指一個永無終止的發(fā)明時期,一個永無終止的發(fā)現(xiàn)新技術以控制人為環(huán)境的時期。那么,現(xiàn)如今的科學技術發(fā)展,已經(jīng)將人類增強從幻想走向現(xiàn)實,這個時期一旦進入,就將不斷地增強下去,隨之,人類增強的事實觀點與道德觀點都必將遭遇挑戰(zhàn),那么,人類增強的“增強”到底是什么呢?

人類增強與人類提升的邊界在哪里?

關于人類增強究竟指什么的探討,是近年來學界熱議的話題之一。法國學者西蒙貝·特曼(Simone Bateman)和讓·加永(Jean Gayon)在就“人類增強”一詞的內(nèi)涵及其使用語境等進行大量分析的基礎上,用人類能力的提升(Improving human capacities)、自我的提升(Self-Improvement)和人類本質(zhì)的提升(Improvement of human nature)這三個相互交融的維度來描述人類增強。

本世紀初,由信息—生物—信息—認知(Nano-Bio-Info-Cogno,簡稱NBIC)所組成的會聚技術(convergent technologies),其宗旨就是在于提升人類的性能,讓人類更好。然而,面對這些提升,我們不免困惑。這些提升與人類增強之間的差異是什么,以及邊界什么?

用提升來描述人類增強并等于證明了人類增強與人類提升的一致性,但卻說明了二者之間的關聯(lián)性。一般而言,人類增強是指通過人類通過醫(yī)學和科學技術用于恢復性及治療性目的之外對人類能力的提升,如基因編輯、聰明藥、生長激素、興奮劑等。易言之,對于疾病的治療或先天性缺陷的彌補不屬于人類增強的范疇。如從疾病到健康、從不正常到正常屬于恢復或治療。那么,與此相關的是一個問題是,“健康”“正?!钡雀拍钍遣皇且粋€恒定的概念呢?若不是,該如何判別人類增強。即,人類增強“增強”的是什么?在恢復或治療與增強之間之中是否有灰色地帶呢?

人類是否可以承受人類增強之非人類化?

毫無疑問,每一項創(chuàng)新確實在一開始都蘊含著不確定性,都與風險相伴,甚至可能是一種冒險。人類增強的指向非常明顯,就是通過科學技術提升人類自身。但這種指向是一種期望,即,一種理想態(tài)。在走向理想態(tài)的過程中,不確定性永遠在潛伏著。

也正是因為科學技術自身的不確定性,倫理道德的維度被視為科學技術發(fā)展的一個重要因素。那么,在人類增強的過程中,若出現(xiàn)非人類化的人類,人類是否可以承受這種不確定性呢?如果這種狀況的出現(xiàn)是由于維納所言的技術意義大于道德意義時,該如何面對呢?即,是由于技術的原因,而非倫理道德、法律等的缺失而導致上述情形時,倫理道德等并不一定能有效化解科學技術的風險。此時,出路在何方?

對人類增強邊界的厘清是人類是否可以承受人類增強之非人類化的關鍵所在。若人類增強的無極限,則上述問題的答案是肯定式的是,即上述問題被消解。但還有一個答案與“是”截然相反時,則人類增強的邊界是一個必須思考的問題。事實上,喜歡科技卻不愿意被科技完全附體的人都在力圖守護人的本質(zhì)。

“大家增強,可別拉下我!”

劉永謀(中國人民大學)

人類增強運用高新技術手段,目標是讓人變得更強壯、更聰明、更長壽、更年輕、更健康、更敏捷……總之是變得更好。最近,京東物流的女快遞員使用機器外骨骼,走樓梯輕松將雙開門大冰箱搬上六樓,極大提高物流效率。這能有什么問題呢?

奧林匹克座右銘“更快,更高,更強”難道不是提倡人體運動技能的“增強”嗎?還有在中國升學可以加分的“奧賽”,不是鼓勵大腦智力的“增強”嗎?無論奧運會,還是“奧賽”,訓練參賽者都會合理運用技術方法,實現(xiàn)科學訓練。當代人類增強采用諸多新技術,如納米技術、生物技術和信息技術等,目標仍是讓人變得更好,與傳統(tǒng)的人類增強有根本區(qū)別嗎?沒有。那么,大家對人類增強議論紛紛,究竟在擔心什么呢?

會不會擴大不平等?

人類增強主要包括:感覺增強(如助聽器),附肢和生物學功能增強(如假肢),腦增強(或認知增強,如“聰明藥”),遺傳增強(如基因編輯)。舉個遺傳增強的例子來分析。

2019年初,“基因編輯嬰兒事件”沸沸揚揚,不僅官員、學者關注,普通老百姓也議論紛紛。正常人可能感染艾滋病毒,基因編輯“增強”嬰兒的免疫能力,使之不再感染病毒。嬰兒父母有艾滋病,似乎可以把賀建奎的工作視為預防性治療而非增強。但是,遺傳治療和遺傳增強所運用的技術完全一樣,差別只在于接受者是否健康正常。

“聰明藥”給智障吃可以提升智力,給正常人吃可以讓你智力超常。增強技術一旦發(fā)明出來,可能被限制在治療的范圍嗎?人人都想追求更好的自己,這無可厚非。大家對賀建奎的不滿是什么呢?

一些科技專家抱怨老百姓根本沒有基因編輯知識,分不清基因治療與基因修飾、體細胞編輯與生殖細胞編輯,根本不用跟老百姓討論問題。有些專家擔心現(xiàn)有的遺傳增強技術不安全,可能有副作用。普通人的確不懂技術,但中國老百姓歷來對科技創(chuàng)新比較寬容,一般認為技術可以慢慢完善,開始出現(xiàn)點問題不是不可以接受的。再一個,他們會覺得,上頭還有黨和國家,會操心基因增強的技術風險問題,如果政府同意,便不會有什么大問題。這一點和西方不同,西方公眾常常懷疑政府、專家和跨國公司串通起來壓迫人民群眾。

人文學者則發(fā)表一些高深的批評意見。有的說,人自己編輯自己,開始人造人,僭越大自然或上帝的神圣職責。也有人說,人類基因是神圣的,隨便改變它侮辱人類尊嚴。還有人說,人等于特定的基因,編輯了它人就“有點”不是人了。這些“掉書袋”的意見也不是說沒有道理,可普通人接受度不高。只有上帝才能造人,基因不變等于人類尊嚴,人與非人要保持界限,這些想法聽起來西方人更容易接受。

從流傳最廣的相關帖子來看,中國老百姓最擔心的應該是:基因增強得花錢,它肯定有高中低不同版本,錢不夠只能用低配技術,孩子直接就輸在起跑線了。道理很簡單:別人增強就等于你變?nèi)?,人類增強同時意味著人類削弱。也就是說,基因增強可能擴大社會不平等,這才是中國老百姓最擔心的問題。

“聰明藥”要不要吃?我女兒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要吃,吃了就能考第一名了。人類社會從來就是不平等的,人人平等只存在于理想的烏托邦中。從某種意義上說,人與人之間不平等可以分為生物性狀的不平等和社會性狀的不平等。后者比如“你爸爸是李剛”,前者是身體機能差異,比如胖瘦美丑愚智壽夭。想一想,生在窮人家可以勤奮彌補,可生來就比別人蠢,拿什么和別人拼呢?俗話說,有錢沒錢進了澡堂一個樣,可人類增強之后,脫了衣服人和人可真就不一樣了,別人可能是有外骨骼的“金剛狼”。

會不會被極權奴役?

顯然,生物性狀上的不平等更加難以逾越。窮人家的孩子沒錢增強,一丁點“翻盤”的機會都沒有。如果獨裁者運用人類增強技術,固定不同社會階層在生物性狀的差距,如此等級社會還有辦法推翻嗎?在《美麗新世界》中,赫胥黎描述過類似的可怕景象:在嬰兒孕育的過程中,就分別運用不同的生化技術制造出不同體力、治理和情感特征的社會成員,出生后分屬不同的社會等級,低等級的社會成員比高等級的天生要蠢一些、丑一些、弱一些。

統(tǒng)治者大規(guī)模運用技術手段,制造人在生物性狀上的差異,以此維護極權主義統(tǒng)治,我稱之為人種分級術。技術手段運用于正常的社會治理屬于治理術,但超出應有的界限就變成操控術。人種分級術屬于操控術,包括致畸術和優(yōu)化術。

致畸術故意制造被統(tǒng)治者在智力和體力上的缺陷,使之甘于、適于被壓迫。有證據(jù)表明,有些乞討的小孩是被人故意弄殘弄傻的。顯然,公開對被統(tǒng)治者實施大規(guī)模的致畸術不大可能。但是,壟斷人類增強技術,對少數(shù)統(tǒng)治者進行智力和體力上的優(yōu)化完全可行,此即優(yōu)化術。據(jù)傳納粹曾搞過“搖籃”或“方舟”計劃,要選育最優(yōu)良的雅利安純種優(yōu)良人類,讓他們統(tǒng)治國家。

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優(yōu)生學”,便是某種將人類增強運用于社會治理的極權計劃。對人種進行優(yōu)化,乍聽起來沒大問題,但“優(yōu)生學”在實踐中還意味著對劣種的歧視和滅絕,比如搞種族隔離、大規(guī)模滅絕猶太人。

因此,人類增強不僅可能擴大不平等,如果失去控制還可能成為極權幫兇和奴役工具,我稱之為增強操控問題。好萊塢科幻電影《沖出克隆島》,描述的便是運用生化技術殘酷奴役克隆人的故事,比如為獲取克隆器官,縮短克隆人的壽命,加速克隆人的生長速度,而使之認知能力停留在嬰兒階段。

一定要記?。菏褂迷诳寺∪松砩系纳倏丶夹g同樣適用于正常人類,這是《沖出克隆島》讓觀影者不寒而栗的根源??梢哉f,《沖出克隆島》以一種極端形式隱喻增強操控等級社會中無權者的悲慘命運:無權者在其中的地位,與片中克隆人的地位是類似。此時,問題不再純粹是增強技術問題,而更多是政治和社會制度安排的問題。

中國人沒有上帝的觀念,沒有抽象人類尊嚴的概念。但是,我們有自己的倫理禁忌模式,在中國討論科技倫理問題,必須結合具體的中國語境。按照中國人的倫理觀念,人類增強技術并非百無禁忌,尤其必須考慮“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問題——用明白的話說:“大家增強,可別拉下我!”

給我一顆忘憂棗

楊慶峰(復旦大學)

人類的記憶與遺忘是非常特殊的現(xiàn)象,神話、哲學和科學都將其作為重要的現(xiàn)象來研究。希臘神話中的記憶女神是記憶研究的文化起源;哲學家如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奧古斯丁、莊子等都討論過“記”與“忘”。心理學研究在哲學內(nèi)部悄然醞釀而成,隨著生物學、神經(jīng)科學的發(fā)展,心理學一躍而起,與自然科學迅速結合在一起,20世紀60年代以后我們可以從日益發(fā)展的科學看到記憶與遺忘的諸多研究成果。理查德.薩門、坎德爾和歐基夫是記憶科學研究領域的三劍客,而如何增強記憶與遺忘就成了有趣的事情。

忘憂棗、孟婆湯

在中外神話中,人類增強建立在命運一元論的基礎上。有關于記憶與遺忘的故事無一不是和某個物品有關。如西方的忘憂棗。伊塔洛.卡爾維諾在《為什么讀經(jīng)典》中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奧德修斯在漂泊中最在歇停的一個地方,就包含喪失記憶的危險,吃了食棗族的美味忘憂棗,就會樂不思蜀。忘記的危險發(fā)生在奧德修斯旅程的起點而不是終點?!敝袊鴦t有孟婆湯的說法。孟婆往往會給人一碗湯,喝完之后就會忘記前世的一切恩怨記憶,重新來過。在流行文化中最耳熟能詳?shù)目峙率莿⒌氯A的那首《忘情水》,道出了被愛傷害之后的痛苦,需要忘情水來解救。“忘情水”只是一種想象,但是“忘憂棗”、“孟婆湯”卻是隱含在中西文化中的最早的與神話有關的增強記憶與遺忘的文化表征了。對于奧德修斯來說,最怕的事情是在休息中忘記了回家的初心,樂不思蜀?;剜l(xiāng)的初心是最不該忘記的,忘記的話就會迷失自己。這也可以看作是現(xiàn)代記憶倫理的一個文化根據(jù):記住是美德,而遺忘是惡德。當然,食棗族的忘憂棗是一種非常奇特的物品,已經(jīng)很難在文獻中查詢到這種物品是否真實存在過。但是,從功效上看,這種東西卻類似于現(xiàn)代的某種迷幻劑,吃了之后忘記現(xiàn)實。在孟婆湯那里,是轉世的需要,只有忘掉前世之所有體驗,才能夠順利完成這個過程。

可以把忘憂棗和孟婆湯看作是神話語境中記憶與遺忘增強了,其意義是讓我們看到了隱含在文化因子中的增強原型。神話中的增強卻和個體沒有任何關聯(lián),而是與整體命運有關,這是現(xiàn)代文化中無法想象的地方。對于奧德修斯來說,他返鄉(xiāng)的使命,對于孟婆來說,必須確保轉世之命運的順利完成,這些都是原初體驗的神話表達。

長生不老藥、聰明藥

在現(xiàn)代文化中,人類增強有著二元論的假設,增強個體的多的是從身體、心靈等維度表現(xiàn)出來。作為有限存在者,人會生病并最終死亡。面對這種有限性,人類開始通過各種辦法卻克服這種障礙。生物醫(yī)學的發(fā)展使得人類能夠?qū)辜膊?,延長壽命。面對死亡,醫(yī)學是有限的。我們可以從各個文學形式中看到長生不老的想法,并且為了長生不老藥而不擇手段。比如吃了唐僧肉可以長生不老、秦始皇派人尋找長生不老藥等等成為中國文學小說中的素材,也成為了一種獨特的文化記憶。在歷史上,我們看到很多文獻記載著道士、方士如何通過煉丹術煉制長生不老藥?,F(xiàn)代社會的生命增強則是通過聰明藥實現(xiàn)的。但是,在這方面更多是現(xiàn)代影視塑造的結果。如《永無止境》(limitless)是一個比較好的片子。主人公艾迪·莫萊是一個落魄作家,偶然吃了一顆藥,結果一天完成了拖了很久的小說,并且深受好評。這個藥讓他的記憶力變得超強,最后借助這些藥,他逆襲成功。拋開這條增強線索來看,我們也要看到電影傳遞出來的一個情節(jié):這種藥支撐了整個精英上流階層。這也電影的角度凸顯了聰明藥必帶來的社會公正問題。任何技術都會導致這樣一個結果,導致新的不平等的引發(fā)。

光遺傳技術

現(xiàn)代神經(jīng)科學的發(fā)展則將記憶和遺忘增強的想法變成了現(xiàn)實??茖W家光遺傳技術利用光的手段對大腦神經(jīng)元細胞進行準確激活和抑制,可以刪除恐懼記憶、植入虛假快樂記憶。在這一方面,科學家已經(jīng)走得很快。Nature、Science的每年都會有多篇研究論文發(fā)出來。如利根川進(Tonegawa Susumu)團隊研究給小鼠植入虛假記憶、改寫記憶。科學上的這些研究成果甚至成為電影拍攝的科學根據(jù)。比如《記憶大師》(2017)就建立在這樣的“記憶可以精確刪除、復制、下載”的前提之上。而在這之前,發(fā)表在Neuro的一篇文章就利用了光遺傳技術成功地剔除掉了小鼠大腦中的特殊記憶。可以看到,在科學中,人類增強已經(jīng)進入到生物神經(jīng)元層面。如果持續(xù)激活某個與信息保留有關的記憶神經(jīng)元細胞,那么就會實現(xiàn)記憶增強,記憶的相關信息可以長久保持。反之,如果抑制與痛苦有關的情緒神經(jīng)元細胞,那么就會實現(xiàn)遺忘增強。如果持續(xù)激活與快樂有關的神經(jīng)元細胞,那么就會實現(xiàn)情感增強。

后果論的局限

大多數(shù)討論人類增強抑或技術增強習慣于從后果論思考技術增強的倫理后果,如社會公正、馬太效應等等。但是從根本上來說,要理解人類增強還需要從文化發(fā)展的角度展開。那種隱含在起源中的增強基因從神話、哲學、科學乃至技術等不同發(fā)展階段表現(xiàn)出來,人類增強也就有了不同的方法。此外,不同階段人類增強背后的價值預設是不同的:神話中人與命運的一體關聯(lián)、現(xiàn)代文化中身體與精神的二元論等。而當前我們過多地受制于現(xiàn)代二元論的限制,這恐怕也是反思人類增強需要注意的地方。

人類與機器的合體之路可以走多遠?

段偉文(中國社會科學院)

1968年,鮑德里亞在《物體系》中寫道:我們的技術文明,是一個既系統(tǒng)化又脆弱的世界。但不無吊詭的是,這種脆弱的文明一直呈現(xiàn)出某種指數(shù)增長趨勢,人們甚至開始相信,借助科技的力量可以成為某種超人類或者后人類物種。進入21世紀以來,納米、生物、信息和認知等會聚技術日新月異,加之大數(shù)據(jù)、機器人與人工智能的熱潮,讓人覺得奇點真的就要臨近。據(jù)說,奇點臨近的鼓吹者庫茲韋爾每天都要吃一大把多種維生素,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趕上人類永生的頭班車。

不論人類是否真的會從現(xiàn)在的肉身存在階段過渡到下一個更強大的生命體階段,所有相關的構想與爭議的前提是,科技正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深地嵌入到人體之中。換言之,人與科技的合體正在使我們所處的科技時代呈現(xiàn)出人類深度科技化的態(tài)勢,而其中最引人關注的是技術使人類肢體與感官能力實現(xiàn)人工增強的可能性。

從反轉眼鏡到“第三只手”

說到人類增強,很容易想起二郎神和孫悟空,他們一個長出了第三只眼,另一個火眼金睛。在神話故事和影視作品里,從哪吒、金剛葫蘆娃到超人、蝙蝠俠和機械戰(zhàn)警,人們一再表達了超越人類的愿望。那怎么獲得這種超能力呢?對于那些既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也不是用蓮藕和蓮花擺出來的凡夫俗子,唯一的辦法就是對自己的身體下手。當然,在對自己的身體直接下手之前,人們早就開始通過服用各種天然或煉制的藥物提升自己的能力,從各種致幻劑到確保有毒的丹藥,無數(shù)浪子權貴前赴后繼,心甘情愿地做了醫(yī)藥和化學的活體實驗品。

對自己的身體下手,首先要敢于拿自己來做實驗。1897年,美國心理學家斯特拉頓曾經(jīng)做過一個視覺空間定向?qū)嶒?,后來被稱作斯特拉頓實驗(Stratton’s experiment)。在實驗中,斯特拉頓將自己當作試驗對象,就是所謂的被試。他用東西蒙住自己的左眼,右眼則戴上倒視逆轉眼鏡。在這種安裝了棱鏡的特殊的眼鏡中,物體原來在視網(wǎng)膜上形成的倒立和左右反轉的像再次發(fā)生了反轉,變成與原物一樣的正立的像。這樣一來,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是上下顛倒、左右反轉的,不僅與原來的視覺經(jīng)驗產(chǎn)生嚴重沖突,而且通過聽覺判斷的聲源方向也總是與視覺看到的聲源方向正好相反。經(jīng)過了8天練習之后,他的視覺才逐漸跟聽覺、觸覺和運動感知相協(xié)調(diào)。到21天的時候,基本適應了這種反轉的空間關系,也行動自如了。而他取掉反轉眼鏡后,又花了一段時間才重新適應正常的視覺空間環(huán)境。

通過拿自己做實驗,人們就可以探索身體的機理和功能,而邁出這一步之后,用技術改造人的身體、增強人的能力,就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多年來,出生于塞浦路斯的澳大利亞表演藝術家史特拉克(Stelarc),一直通過改造身體的表演展示用技術實現(xiàn)人類增強的無限可能。早在1980年代,他就以早稻田大學研制的機械臂為原型,請人在他的右臂上半永久性地安裝了第三只手,公開展示了三只手一起寫字之類的人機協(xié)同表演。面對網(wǎng)絡時代的來臨,這位以極端表演著稱的藝術家忽發(fā)奇想,希望在手臂上植入第三只耳朵,將他的感官連接到互聯(lián)網(wǎng)。為此,他花了10年時間,才找到同意這個超人類身體改造方案的外科醫(yī)生。不論這類嘗試是否成功,在這些前衛(wèi)的思想和行動背后的主題曲非常清楚,那就是:人類可以將自身作為技術試驗的對象,不斷突破技術與人類的界限,使技術從人所使用的外在工具,轉變成嵌入身體之中的內(nèi)在結構。

所向披靡的解放生物學

雖然以哈貝馬斯和福山等人文學者為代表的生物保守派主張,為了保護人的自然本性,應對人類增強技術有所限制。但他們所面對的深度科技化時代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則是不爭的事實。不論是生物技術還是神經(jīng)科學以及與之相關的數(shù)字與信息技術,它們不斷地揭示生命奧秘的目標絕不是編纂一部亞里士多德式的人體百科全書。當所有關于生命過程的數(shù)據(jù)通過技術呈現(xiàn)出來的時候,有關生物技術和神經(jīng)科學是應該僅僅用于治療還是也可以用于增強的爭議,很可能只是紙面上的兵棋推演。如果說傳統(tǒng)技術主要是向大自然學習和模仿大自然的話,科技時代的技術則日益與科學互為前提與條件,兩者相互融合并在整個社會拓展為技術化科學(technoscience),而這種技術化科學正在成為聯(lián)結生命體與非生命體的橋梁,呈現(xiàn)出用技術再造生命的藍圖。

于史特拉克等后人類主義或超人類主義者來說,不論是人的身體還是人類物種并不具有某種絕對的本性。從人類數(shù)百萬年的進化過程可以看到,人們一直在通過技術的運用重新定義自己。就像我們的拇指,蘇東坡在西湖邊欣賞王弗奏琴之時,大概不會想到今人刷微信的場景。在庫茲韋爾之類的技術烏托邦主義者看來,人的身體在生物學上是不足的。因此,不論是將身體當作科學研究還是技術實驗的對象,不再僅僅意味著探究正常的生物機制和功能,而是發(fā)現(xiàn)身體的局限性和探尋用技術重新定義人類的可行性。直白的講,人類增強首先不是一種技術,而是一種觀念。這種觀念就是,人的身體也好,自然本性也罷,從原初開始就是過時的。實際上,與其說是技術導致了人一生下來就是“過時的人”和擁有“過時的身體”的命運,不如說人的自然本性的不斷變化與生成,恰恰是由人類的意識所不斷強化的宿命所在。一言以蔽之,人的意義在于不斷被重新定義。

同時,技術自由主義者也從人是“他自己、他的身體和精神的唯一支配者”的密爾式的頑固立場出發(fā),主張人的自主權利意味著每個人可以對增強技術做出自己的選擇。在這些選擇中,既可以是否定性的,也可以將其作為拓展個人發(fā)展?jié)摿Φ目赡苄裕@可視為自由社會應該賦予給每個人的權利和能力。由此,在了解某種增強技術帶來的益處和與之相伴的風險或副作用的情況下,個人可以自愿選擇用技術增強身體和能力,并接受相應的后果、承擔相應的責任。當然,技術自由主義者在原則上也會指出,如果這一選擇涉及影響第三方利益的倫理、法律和社會方面的問題,也應對其加以必要的規(guī)制。

但對于那些新技術的狂熱追逐者而言,科技附體不僅是本世紀人類進化的必然趨勢,而且反對者對技術的副作用與倫理問題的顧慮似乎都是小題大做。本世紀之初,掃地機器人的發(fā)明者、麻省理工學院人工智能實驗室主任羅德尼.布魯克斯曾經(jīng)預言:盡管我們在過去50年中一直都要依靠機器,但我們要在新千年的第一個階段,讓機器成為我們身體的一部分??茖W作家、技術自由主義者羅納德.貝利(Ronald Bailey)則直言不諱地講,對于人類來說,沒有什么比努力擺脫生物的束縛更加自然的了。

在《解放生物學》一書中,貝利頗為篤定的指出:毋庸置疑,21世紀將在理解人體機制和發(fā)展生物技術方面取得空前的進步,到本世紀中葉,我們可以期待生物學和生物技術的飛速發(fā)展將徹底改變?nèi)祟惖纳?。各種科幻小說中的場景會在不遙遠的將來實現(xiàn):人類的平均壽命可能躍增20到40年,各種藥物和療法將用于增強身體和記憶,人們會思考得越來越快,孩子將擁有更強的免疫系統(tǒng)、聰明得無以復加,人類的永生也會向我們招手。讓他頗不以為然的是,那些生物技術的反對者卻在組織各種政治運動,旨在限制科學研究,禁止各種產(chǎn)品和技術的開發(fā)和商業(yè)化,讓公民無法獲得生物技術革命的成果,尤其是生物倫理學家們所主張的家長式的監(jiān)管武斷地剝奪了新技術賦予公眾的權利。

人肉機器將如何生長?

為了成為命運的主宰,人類一直在尋求與各種強大的“他者”融為一體,從薩滿崇拜到人工智能,而技術無疑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謀求與之融為一體的“他者”。自科技將其探究的的目光投向人自身的那一刻起,就意味著生命的過程被視為某種機制,人類自我也隨之成為人肉機器。在完成了這個存在論的格式塔轉換之后,“自我”與“機器”彼此界限消弭和難分彼此,而人通過自我定義演化為非人,似乎就成為某種命定的趨勢了。

面對人類與科技合體的趨勢,當然應該展開相應的價值反思和倫理的審度。但在此之前,不妨了解一下技術自由主義、后人類主義以及超人類主義等支持這一趨勢的理由。以貝利為例,他之所以贊賞技術自由主義,是因為在他看來,無論是自然還是人的自然狀態(tài)本身對人類的生存所持的其實是一種冷漠的態(tài)度,從自然災害到人的衰老,天地萬物對人類的生存與幸福其實毫不關心。面對這種冷漠,個人應該變得更加積極主動,自由地最大化自己的選擇,最大限度地減少對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或任何事物的依賴。同時,有些人可能不想?yún)⑴c增強性的改善和對永生的追求,另一些人則會擔心人人長壽的未來可能出現(xiàn)糟糕的社會后果,無論如何,他們也可以主動做出自己的選擇。

不難看到,人類增強的支持者的基本出發(fā)點要么是總體性的人類進化選擇,要么是基于個人權利的自主選擇。由于其前提是將人與機器、人與人分離開來思考,而且相關的討論也多為概觀性的而很少涉及具體的場景。因此,面對人肉機器應該如何生長這一問題,可以更多地從其所在的社會情境和具體應用場景切入。

首先,鑒于人類增強技術的開放性與多義性,而且很多技術還停留在概念階段,相關的倫理討論應該以營造倫理商談的基礎為前提,才能使之具有普遍的可接受性。據(jù)此,可以將神創(chuàng)論與進化論、治療與增強等基于立場的議題放在一邊,轉而從兩個最基本的方面尋求展開價值對話與達成倫理共識的可能。一方面,應該堅持所有人都會支持的不傷害原則,即人類增強技術不應該傷害到其所介入的人。另一方面,應從權利與責任的反思平衡出發(fā),尋求人類增強技術應用的公正之道,在尊重每個人的權利的同時使其與他人的可比權益形成必要的均衡。

其次,應該走出抽象的倫理爭論,進入到具體場景中尋求技術應用的實踐智慧。例如,將來可以通過大腦植入物幫助人不用上任何外語課就能學會非母語語言。也許,你對于不需要學習過程而學會某種技能這種好事兒倍感興奮,但你是否想過,通過信息存儲讓人擁有記憶這一過程本身,會不會在增強記憶力的同時,損害到你的學習能力。又如,有些神經(jīng)增強技術可以幫助人們主動遺忘某些不愿意記住的經(jīng)歷。但當某人不再能夠回憶起他或她所經(jīng)歷的事情時,是不是也削弱了從記憶中獲得道德教訓的能力。例如,對受到傷害的人而言,抹去某些痛苦的經(jīng)歷,會不會使其失去了學會寬容與諒解的機會。而對那些傷害到他人的人來講,特定記憶的擦除無疑也不利于其從自身的惡行中產(chǎn)生悔過自新的體驗。還有,如果將來人類的記憶主要依賴植入大腦中的數(shù)字記憶體,是不是意味著對精神隱私的削弱。比方說,因為偶然的原因你成為某個暴力犯罪場景的唯一見證者,盡管增強技術可以刪除這些記憶,但在這個案件得到偵破和審判之前,你是否有義務保留這些讓你心驚肉跳的恐怖記憶?

最后,其實我們也用不著急著尋求答案,很多問題的解決可以留待未來。正如超人類主義哲學家安德斯.桑德伯格(Anders Sandberg)所言,我們作為人而改變,不是因為我們對我們是什么而未感到幸福,而是因為我們想變得更好。展望人肉機器的未來之路,將是一個開放的過程,正如人類過往所展示的那樣,人們在不斷地用技術重新定義自身的同時,也在更新他們的價值觀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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