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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看不慣——抗戰(zhàn)初期沈從文眼中的國立藝專

1937年七七事變,北平淪陷,山河破碎,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北平藝專和杭州藝專作為兩大國立院校,和其他教育文化機構一樣,紛紛開始流亡內遷。沅陵是湘西門戶,1938年,沈從文路過沅陵,對國立藝專的合并情況

1937年七七事變,北平淪陷,山河破碎,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北平藝專和杭州藝專作為兩大國立院校,和其他教育文化機構一樣,紛紛開始流亡內遷。

沅陵是湘西門戶,1938年,沈從文路過沅陵,對國立藝專的合并情況看在眼里。在一篇文章中,沈從文也有側面記述和他自己的看法:“過不幾天,學校出了事,鬧起風潮來了……中國各地方正有百萬人在為國家打仗,我家鄉(xiāng)朋友親戚,已死喪了上千人,不少下級軍官,傷痕未愈,就即刻用榮譽師名分接了四營新兵,又出發(fā)向前打仗去了。這些讀書人來到后方,卻打來鬧去,實在看不慣?!彪m說如此,沈從文和藝專的很多學生關系還是很好的,對這些年輕人,沈從文總是關懷備至。

沈從文先生是現(xiàn)代著名文學家和博大精深的文物學者。說起來,他對抗戰(zhàn)初期的國立藝專印象并不佳,其中原因有點復雜,且容我慢慢道來。

1937年七七事變,北平淪陷,山河破碎,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北平藝專和杭州藝專作為兩大國立院校,和其他教育文化機構一樣,紛紛開始流亡內遷。學校奉教育部令,兩校遷到湖南沅陵,并進行合并。

北平藝專的轉移時間要早一點,抗戰(zhàn)爆發(fā)不久,就由校長趙太侔帶領,即行南下。一路從北平到漢口,再到江西廬山牯嶺。在牯嶺還上了一段時間課。據學生阮璞回憶,校務委員常書鴻看到這里風景優(yōu)美,十分留戀,想在這里安置下來,買房辦學。但很快戰(zhàn)火蔓延,于是學校從廬山倉皇西遷,于1938年元旦之際抵達沅陵。

沅陵是湘西門戶,沈從文的大哥沈云麓就住在這里。恰巧沈從文當時也路過沅陵,他那時在楊振聲手下為國民政府編中學教科書,從北京到了長沙,正預備從長沙轉移到昆明。

杭州藝專學生轉移到長沙,在長沙雅禮中學合影留念。

1938年1月中旬,沈從文帶了幾個人先到沅陵,住在他大哥沈云麓家里,前后長達三個月。同住的還有蕭乾、楊振聲的大女兒楊薇、大兒媳侯煥成,還有趙太侔夫人俞珊。

沈從文(左1)與其大哥沈云麓(右)、六弟九妹和母親合影。

趙太侔在美國學的是戲劇,對演戲很熱心。到了沅陵,一個主要任務就是抗日宣傳。他的夫人俞珊又是一位名票友,就在當地演出《新雁門關》,一時轟動整個江城。

更巧的是,聞一多當時正隨長沙臨時大學組織的“湘黔滇旅行團”步行路過沅陵。他和趙太侔、沈從文在山大時期是老同事,彼此淵源頗深。老友異地相見,倍覺情親,喝酒吃狗肉,非常熱鬧。沈從文盡地主之誼,安排聞一多、李繼侗等教授在大哥沈云麓的新房子里住了五天才分手。

杭州藝專是在當年11月中旬開始轉移內遷的。一路經浙江諸暨、金華、江西鷹潭龍虎山,然后到達湖南長沙。在長沙逗留一個月,最后經常德到達沅陵,時間大約在1938年2月末。

兩校合并后,教育部指令由林風眠、趙太侔和常書鴻三人組成一個校委會,并指定林風眠為主任委員。這一設計看上去似乎公平,但北平藝專占了兩個席位,趙太侔曾是山東大學校長,資歷人脈深厚,林風眠很難有所作為。

其中的矛盾很復雜,除了權力、派系之爭外還有很多其他因素攪和在一起。

首先,北平藝專因為先到,師生加起來不過五十多,教具圖書也極少,還有不少經費。他們從廬山遷到沅陵后,就在城對岸老鴉溪租下一家私人宅院,略加修整做了學舍。據北平藝專學生李浴回憶,這房子就是沈從文家的。沈從文還曾到沅江之中一個稱為河上洲的小島上看望過他們這幫學生,他的平易可親給李浴留下很深的印象。后來在1950年代初,李浴還在工作上求助于沈,并得到他的熱心教導和幫助。(李浴《難忘的1938年》,收入《烽火藝程——國立藝術??茖W校校友回憶錄》,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1998年。)

而杭校師生后到,一共近兩百號人,還帶來很多圖書教具,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落腳處,不得不暫住北平藝專的學舍內,很多生活瑣事,難免磕磕碰碰。

其次,杭州藝專人員設備眾多,一路跋涉耗費龐大,到達沅陵時經費已所剩無幾。所以當第一次校務會議,常書鴻提出兩校各拿一部分經費為應急之用,林風眠沒有辦法拿出來。

最后,更不容易回避的問題是,兩校教學體制和教學方式也存在很大的差異,彼此提倡的藝術思想也同樣大相徑庭,甚至南轅北轍。

林風眠和藝專學生在沅陵合影。

林風眠等師生在沅陵江邊合影。

因此兩校矛盾交織,不可化解。于是兩校各推四位教員開會,參與校務決策。北平方面有龐薰琹、李有行、王曼碩和王臨乙,杭州有李樸園、王子云、雷圭元和劉開渠,都是頗有資歷的教授。他們提了些建議,并推舉李有行為教務長。八位教授又兩次聯(lián)名寫信給林風眠,表達許多不滿。林風眠受不了,于3月14日一早出走。杭校學生得知消息,炸開了鍋,發(fā)動學潮,要嚴懲“八兇”,并敦促趙太侔、常書鴻將林風眠請回來。林回來不久,還是無法控制局面,再次掛冠離去。趙太侔也迫于壓力辭職,弄得兩敗俱傷。

在學潮中,有學生彥涵被選為學生自治會主席,不但領導罷課,還接管學校的伙房、財務等部門。當時師生中有不少人要求進步,積極投身革命。不久,彥涵就和王文秋、陳角榆等幾個同學在老師盧鴻基、同學羅工柳等人影響下,放棄學習,離開沅陵,正式投身革命,輾轉去了延安。(孫志遠《感謝苦難——彥涵傳》,頁104 - 114,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年)

沈從文在沅陵,作為一個熱心的旁觀者,對國立藝專的合并情況看在眼里:

“前年冬天我從北方回到湘西,住在沅陵。那時節(jié)南北兩個國立藝術專門學校剛好合并,也遷沅陵上課,初來暫時都停頓在對河小旅館里。我有個哥哥正住在沅陵城里‘蕓廬’新家,素稱好事,生平只要得人信托,托他作事,總極高興幫忙。為代學校找木匠工人,忙來忙去,十分興奮?!保ㄉ驈奈摹队洸掏俊罚?/p>

他大哥沈云麓一生有藝術夢想,看到藝專遷到沅陵,很熱心,幫他們做了很多事情,和林風眠、劉開渠、龐薰琹、吳祖光等都成了好朋友。沈從文和林文錚、蔡威廉夫婦異地重逢,沈云麓還熱心地為他們給予不少幫助。此外,沈云麓還幫劉開渠積極引薦“湘西王”陳榘珍,在陳的支持下建起了一座雕塑工作室,可惜沒有用多久,即因戰(zhàn)事吃緊而棄置。(紀宇《雕塑大師劉開渠》,頁115,山東美術出版社,1985年)

對于藝專發(fā)生的學潮,沈從文也有側面記述和他自己的看法:

“過不幾天,學校出了事,鬧起風潮來了。一鬧風潮,糾察隊,打架隊,以及什么古怪組織都一起出現(xiàn)了,風潮且牽涉到每一個教員。文錚原是杭州美專的教務長,自然也牽扯在內。以后教育部派了陳之邁先生來調停此事時,借用我家房子開會,有些學生竟裝作寫生,分批來到我家大門前作畫,以便探聽誰進誰出。我覺得這些人行為可鄙,十分討厭。中國各地方正有百萬人在為國家打仗,我家鄉(xiāng)朋友親戚,已死喪了上千人,不少下級軍官,傷痕未愈,就即刻用榮譽師名分接了四營新兵,又出發(fā)向前打仗去了。這些讀書人來到后方,卻打來鬧去,實在看不慣。且明白糾糾紛紛,是非混淆,外邊人也毫無辦法。很有幾個“藝術家”疑心多,計策多,沾上去說不定還有人以為我也在內,要奪他們臭皮蛋!”(沈從文《記蔡威廉女士》)

言辭之間,他對藝專部分師生的所作所為很是不屑,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為了怕招惹是非,他和大哥沈云麓于是不敢再與藝專的人有所接觸,包括林文錚夫婦。可見當時的情況復雜。

僵局之下,1938年6月,教育部任命滕固(1901 - 1941)為國立藝專校長。這時沈從文已經離開沅陵,早于4月30日到達昆明。

滕固到校后大行整頓,辭退了很多杭校教授,弄得連蔡元培女兒蔡威廉、女婿林文錚,內弟黃紀興都沒有得到續(xù)聘。很多教授如龐薰琹、劉開渠、王曼碩、張光、李樹化等都離開了學校,其中不少是沈從文的好友。也有好友如秦宣夫被新聘為西畫教授。

學校漸漸走上正軌,但戰(zhàn)火蔓延,學校被迫遷滇。12月中下旬,師生先分批遷移貴陽。在貴陽,藝專師生休整復課約一個月后,開始往昆明遷移。2月底,師生分批先后到達昆明,暫借昆華中學、昆華小學及圓通寺為校舍,籌備上課。

早在1938年底,沈從文就得知消息,他給大哥沈云麓的信中說,“藝專教授到此已有數人,學生未到,聞已抵貴陽,不久或可來?!保?938年12月30日致沈云麓,《沈從文全集》,第18卷,頁339)

在3月初的信中,他又說起藝專師生一路西遷的情形,“藝專已全部到此,常書鴻、王臨乙在貴陽,住旅館中,空襲時逃難不遑,東東西西,付之一炬。李樸園則車行至芷晃公路上時,被制服整齊之土匪掠光。(秦)宣夫早來,雖因找房子事勞怨甚多,幸尚不受驚恐。近學?;蚣丛诖松险n,負責人多呀呀唔,似不會有何好成績可言也。”(1939年3月2日復沈云麓,《沈從文全集》,第18卷,頁346)

這里“呀呀唔”是上海話,稀里糊涂,不負責任的意思,也可以見出沈從文對校長滕固的印象。沈從文為何對滕固有如此成見,說起來有點微妙復雜,此處不贅。

5月5日,蔡元培長女,油畫家蔡威廉因產溽熱在昆明溘然長逝,年僅35歲,留下年幼的六個子女。沈從文由于早年蔡威廉為作家丁玲畫過像而認識他們夫婦,在沅陵時彼此異地重逢,到了昆明兩家又是鄰居。目睹她的悲慘遭遇,沈從文亂離傷感之余寫下《記蔡威廉女士》痛悼,字里行間明顯有憤懣情緒。

《蔡威廉自畫像》

大概因為這些緣故,使得沈從文對藝專風氣包括校長滕固為人沒有多少好感,甚至有些厭惡。他曾在給三弟沈荃的信中說到:“藝專風潮太多,教職員辭職至十人以上,滕固為人庸而耳軟,恐最后只有去職一法。學校風氣極壞,為任何學校少有,其實不如關門省事?!保?939年4月16日致沈荃,《沈從文全集》,第18卷,頁355)

這些話果然不幸被言中,一年多以后,國立藝專在昆明安江村再起風潮,校長滕固只好辭職了事。

林風眠等師生在沅陵江邊合影。
雖說如此,沈從文和藝專的很多學生關系還是很好的。如前述的李浴之外,在昆明,學生李霖燦就是在他的啟發(fā)影響和支持下,毅然赴麗江調查納西族文字,登玉龍雪山,還寫了很多游記見聞。沈從文一度想將他的故事寫成小說,還開了一個頭,并也為自己設計了一個角色,可惜中途夭折。

還有像羅叔子(1913 -1968,亦作羅尗子),是美術史家和篆刻家,1960年代負責撰寫《工藝美術史》,沈從文為他審稿,很欣賞其才華,1963年曾上書文化部副部長徐平羽,希望將羅從南京藝術學院調來北京,從事工藝美術研究。(致徐平羽,《沈從文全集》第21卷,頁400)直到文革前夕,沈從文還為他的書稿審閱修改,當時已經第四稿了。無奈運動爆發(fā),一切擱置,不久羅叔子被打到,兩年后自殺,令人痛惜。

1976年初,沈從文還跑到吳冠中家里看他的各種畫作,“真是筆下有神,驚人心目,留下一極愉快印象。動人處,似只宜用來和第一流音樂相比擬?!保ㄖ聟枪谥?,《沈從文全集》第24卷,頁367)

還有如后來從事美術考古的劉敦愿等藝專學生,對這些年輕人,沈從文總是關懷備至。

2020年7月7日,七七事變83周年紀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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