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今天上午,尤納·弗萊德曼(Yona Friedman)的Instagram帳戶宣布了他逝世的消息,享年96歲。
尤納·弗萊德曼(1923-2020)是建筑界的傳奇。這位出生于1923年6月的建筑師迄今為止幾乎沒有什么已完成的建筑作品,卻憑借自己的理論影響了新陳代謝派、建筑電訊、藍天組等建筑團體,他在青年時代就提出“移動建筑”理論,反對建筑大師勒·柯布西耶所提出的“居住者適應建筑”理論,提倡讓居住者用簡單的材料來營造自己的居住空間。此外,他在巴黎的家還被蓬皮杜藝術中心永久收藏。2017年,尤納曾在深港雙年展展場接受澎湃新聞短暫采訪,他曾說道,“人是需要穩(wěn)定的,但是你要找到穩(wěn)定,必須要移動,必須要知道在任何一刻你都可以改變。”
尤納·弗萊德曼(1923-2020)
街道美術館
在2017年的深港雙年展上,尤納在三個不同場地建造了“街道美術館”,作為展品的物件可能隨時會被拿走或損壞,獨立的圓環(huán)結構能夠被任意移動,低成本和臨時性是這座“美術館”的特征。
尤納在2017年深港雙年展展場 UABB 圖
2015年,尤納也曾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的個展上展出過他的“街頭博物館”。和通常人們所能想到的美術館不同,尤納的“街道美術館”沒有標識自己身份的建筑外觀,甚至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尤納認為,博物館需要的是展品,而不是建筑。所以他認為博物館應該建在街頭:“展柜必須要被呈現在博物館封閉的室內空間里嗎?它們應該無處不在,比如街道上,花園里,它們并不需要什么特別的保護?!?017年“深雙”聯合策展人侯瀚如認為,對于關心美術館建設的人而言,尤納的街道美術館是一個很好的啟發(fā),相較國內不斷涌現的新美術館,尤納提供了一種對立的可能性?!按蟛糠中麻_的美術館、博物館都是尋求比較好看的、偶像性的建筑,有點像放大的雕塑。尤納的街道美術館用最貧窮的材料、最簡單的手段,提供了一個完全對立的可能性,而他的目的并不是要蓋成完整的美術館。”
街道美術館 深港雙年展展場 UABB 圖
在這種“完全對立的可能性”中,美術館的概念和建造方式被重新審視,與此同時,這種開放、靈活、“不完整”的形態(tài)也體現了尤納對于“不確定結構”的著迷。由圓環(huán)構成的“鏈狀結構”是尤納在實驗中所得出的不確定結構之一,在《為家園辯護》一書中,尤納寫道,由于圓環(huán)可以定義成由無限條邊組成的多邊形,于是,鏈狀結構的相鄰多面體便可以進行相互的轉換。因此,圓環(huán)能夠形成不同形狀的空間,這些空間又能構成多樣的組合。
空間鏈接—夢幻邁阿密2019 MDD & ICA圖
尤納對于圓環(huán)的應用并不限于街道美術館的建造上,事實上,作為一種不確定結構,圓環(huán)組成的鏈狀結構和皺紙結構、筒狀結構一樣,都屬于尤納對于居住空間的一種構想。他認為在建筑設計領域中,這些不規(guī)則結構不僅是如同迷宮一般令建筑師迷戀的場所,更是能讓未來居住者自主營造生活空間的結構。尤納反對著名建筑師柯布西耶的“居住者適應建筑”理論,提出“移動建筑”理論,認為建筑應該適應居住者的要求,并且隨著需求的變化而變化。他認為應該允許未來的使用者親自營造自己的生活環(huán)境,“無論建或不建,都要將建筑師的干涉程度降到最低”。而不確定結構恰好符合這一主旨。
空中城市
尤納在街道美術館中所用到的圓環(huán)結構與與他著名的“空中城市”相同,只是那些圓環(huán)要大得多。“這里的圓環(huán)相對較小,而在‘空中城市’,圓環(huán)的直徑大約在五到六米。這樣一來,在一個立方體中,可以分成兩層,人們能夠放各種東西,并且隨時間而變化。”這種能夠靈活變化的空間也影響了建筑的外立面,“在空中城市,建筑沒有外立面,里面變了,外面也會相應變化?!庇燃{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說道,在他看來,這樣的建筑就像桌子或椅子一樣可以隨意移動。
空中城市 Yona Friedman 圖
空中城市 Yona Friedman 圖
尤納的空中城市計劃非常大膽,它基于如今尚未真正實現過的“移動建筑”:建筑可以任意變形與移動,它們將被填充于一個基礎的三維網架之中,由間隔 60 米的樓梯塔支撐著,在半空中不斷延伸?!耙苿咏ㄖ敝械拿恳粋€元素——墻、屋頂或者天花板,在某種程度上都變成了一件“家具”,居住者有自由移動與更換它們的權利。唯一不變的是柱子、梁、基礎設施、供電、供水、通訊網絡等基本架構。
空中城市 Yona Friedman 圖
空中城市 Yona Friedman 圖
由此構成的“空中城市”,沒有“立面”,而由一系列“城市內部空間”構成,即居住體之間以及上下的空白部分。城市的面貌每時每刻都可能發(fā)生變化,而公共空間也不再只作為建筑之間的“走廊”而存在。在這種“大跨度”結構中,人們可以自由地使用樓梯塔之間的空間,用于步行、通車及休閑娛樂,還可以在其中種上綠植。決定建筑與城市面貌的,不再是政府與開發(fā)商,而是城市中的每位居民。
尤納繪制過許多個“空中城市”的模板,他說所有草圖并非為了表現一種預知的美學,而是想表達一種可能的力量和打動人的無序。
“無秩序就是一種秩序”,尤納總結道。
建造“烏托邦”
在尤納的研究中,他用最簡單的材料建造能夠不斷變化發(fā)展的空間結構,并試圖以此作為未來的居住空間。尤納對建筑的見解與他的生活經歷有很大關系。他原是匈牙利的猶太人,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被流放,經歷過非常艱難的生活,之后,他到以色列學習建筑,后來又在印度建造了臨時科技博物館。他在這些生活過的地方獲得很多的靈感,特別是貧窮地區(qū)的人怎么用自己的辦法、使用最低限的手段營造生活空間,這對于他后來的思想有很大影響。尤納在《為家園辯護》中回憶,正是在貧民窟的生活經歷,讓他產生了那些奇特的結構構想:他曾看見“一個由馬路上隨處可見的包裝盒互相粘而成的屋頂和隔墻而形成的臨時庇護所”。與此同時,40年代興起的“預制裝配件”技術為他的“移動建筑”理論提供了技術上的啟發(fā)。
尤納·弗萊德曼
事實上,身為建筑師,尤納的成就主要體現在理論上,而他已建成的項目屈指可數。他在印度建造過一個臨時科技博物館,又在法國蓋了一所中學。
印度臨時科技博物館
在 1970 年法國巴黎蓬皮杜中心的競標會上,尤納與倫佐·皮亞諾(Renzo Piano)有過短暫的交會。最終獲勝的是后者。當時,尤納希望搭建的是一個沒有立面的文化展館,它的外觀會隨著展覽的形態(tài)而發(fā)生轉變,整座建筑將始終處于一種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之中,“蓬皮杜應該不斷地進行即興創(chuàng)作,”尤納說道。蓬皮杜沒有采納尤納的創(chuàng)意,但有趣的是,后來蓬皮杜收藏了他在巴黎的家:那是基于“空中城市”的一項研究成果,由玻璃和瓷磚馬賽克組成。
尤納的“蓬皮杜”構想 Yona Friedman 圖
尤納在巴黎的家,他的家已經被蓬皮杜中心永久收藏
尤納的“空中城市”因為被告知人們無法自行完成規(guī)劃建造而沒有被實現?!暗沁@個過程應該是由試錯所引導的。移動建筑具有適應能力,就像游牧民族一樣?!?/p>
尤納與背景中的“空中城市” Yona Friedman 圖
在過去的千百年中,建筑基本上是固定的,“人們想要永恒,希望所有的樓宇、建筑都是永久長存的?!钡怯燃{認為,如今人們的想法會改變,建筑也可以是臨時的、隨機應變的?!敖ㄖ前b,包裝著人類的生活,包裝著人類的行為,也包含人的生活。我認為這個房間只是一個包裝,你在買東西的時候當然包裝不是最重要的,包裝里面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人的行為有那么多樣性,內容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包裝應該跟隨著內容走,而這個內容是我們所有人的行為?!睅啄昵?,尤納曾和其他人一起建造一個房子,這個小房子大約只要200歐元,并且不用什么復雜的儀器,就能把它拆掉,或是放到另一個地方,如果太陽角度變了,還可以把小屋移開。
“難道人就不想要穩(wěn)定嗎?當然人是需要穩(wěn)定的,但是你要找到穩(wěn)定,必須要移動,必須要知道在任何一刻你都可以改變。”在移動與穩(wěn)定之間,尤納給出了這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