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吧,誰能不喜歡一種重視純粹快樂、人性溫暖和創(chuàng)造力回報的哲學呢?
和許多人一樣,我對任何談論幸福秘訣的書籍、講座或文章都抱有懷疑。對我來說,幸福是片段式的。當與朋友小酌,當偶然聽到一段動人的音樂,當和知己分享秘密,當感冒后酣睡一場……你會頓悟:幸福是一種稍縱即逝的感覺,它難以追溯,也不會持續(xù)太久。
但滿足和幸福是不同的。滿足感與我們的生活質量和日常計劃有關,我們根據日常計劃早上起床,并且試圖知道世界上發(fā)生了什么,期待一天中要做的事情。要達到滿足談不上容易,但也并不難。有研究者認為,滿足感主要取決于個體基因、居住環(huán)境、時節(jié)變換,或者與他人(包括政府)的相處。事實上,在心理學領域,跨代的第一人稱經驗追蹤確實印證了這些。
哲學亦然。古代主要的哲學流派——柏拉圖主義、斯多亞主義、亞里士多德主義,還有我最喜歡的伊壁鳩魯主義,都直接探討了關于良好生活的問題。哲學家們一致贊同“順應自然而生活”的理念,但所謂“自然”是什么——是人的自然天性,還是不包括人類的自然規(guī)律,他們內部也眾說紛紜。他們的原稿,大多數通俗易懂、可讀性高且發(fā)人深省,不僅面向哲學專業(yè)的學生和學者,對于任何對自然、社會和幸福感興趣的人也都不設閱讀門檻。
那么,在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眼中,何為哲學“學派”?本質上,“學派”一個有著共同信仰和價值觀的群體。學派成員們會定期集會,聽領導者演說,并且一同討論他們所共同關心的哲學問題,偶爾也有訪客參與。他們還研究如何在面向對立學派的反駁捍衛(wèi)自己的觀點。領導者或他的學生可能會起草講課和討論的內容,并記錄成書面文本。然而,哲學卻并不屬于公共教育。在公元前幾世紀,所謂雅典人中,40%-80%是奴隸,其中一些人可能在哲學活動中負責服務和招待,但并未參與活動本身。
柏拉圖,整理了公元前5世紀他的老師蘇格拉底的思想和討論,強調智慧、勇氣、節(jié)制和正義四種美德的培養(yǎng)。柏拉圖認為這些美德及其他“理式”(forms),如真與美,比任何物質構成的東西都更真實。他認為,美德是且是唯一通往幸福的路徑。欺騙、懦弱、暴食、色欲、放縱和傲慢(濫用權力、虐待他人)只能使人性格紊亂而陰沉。
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主要聽眾是典型的來自雅典上流家庭的年輕人,他們野心勃勃同時又嬌生慣養(yǎng),需要得到矯正。鑒于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和斯多亞學派所領導的學派成員皆為男性,那么對于女性,柏拉圖“人類通過美德而繁盛”的理論是否也適用? 當時的婦女多數囿于家庭生活中,至少在體面的家庭中如此。各種家庭俗務使她們無法展示自己的勇氣,主要是因為她們無法參與戰(zhàn)斗,表現英勇;她們也無法展示自己的智慧,因為她們缺乏教育,也沒有涉足家庭之外世界的經驗;她們無法展示自己的節(jié)制,因為她們沒有性自由,也不可能參加宴飲;她們無法展示自己的正義,因為她們沒有權利評價、嘉獎或懲罰成年男性。公元前4世紀,柏拉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在其著作中明確指出,對于男人和女人,美德的標準是不同的。對女性來說,服從是最高的美德,只有服從才能有助于女性的繁盛。
而亞里士多德的寫作題材涉獵比柏拉圖廣泛得多,從海洋生物學到人類生殖學,從政治組織學到戲劇學和修辭學。在倫理學上,他指出,一些所謂的美德可能過猶不及:過多的勇氣意味著蠻勇;過分節(jié)制意味著吝嗇和苦行;同樣的,過多智慧可能會讓人顯得狂妄;而對正義的狂熱追求則會使仁慈和寬恕顯得不那么高尚。但人們通常將亞里士多德的如下觀點認作是他對道德哲學的主要貢獻——要獲得幸福,你必須有點幸運。如果你生下來就患有一種可怕的慢性疾病,或者身處于戰(zhàn)爭時期,又或許恰好有強大的敵人等候在每一個轉折點專門阻撓你,那么你的成功幾率就會比其他任何情況都要渺茫。若要得到幸福,你所需的不僅是美德的實踐,你還需要朋友、健康和一份體面的收入。
伊壁鳩魯派對斯多亞派的主張不屑一顧:斯多亞派認為人類是自給自足的,不需要別人的善意。
第三大主流哲學學派,斯多亞學派,其代表人物包括許多希臘和羅馬正統(tǒng)風格的教師和作者,包括愛比克泰德和塞內加。他們的觀點重新回到柏拉圖的立場點,即外部事件不會消減好人的福祉。他們認為,世界是由天意主宰的,所有已發(fā)生的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們必須全心接納自己的命運,接納既定的過去和未來。因為事情不可能有其它發(fā)生方式,所以對過去的決定和行為感到后悔和埋怨是毫無意義的。
不僅是悔恨,所有的情感,包括憤怒、憐憫甚至愛意,都是需要被治愈的靈魂“疾病”(盡管對人類的普遍仁慈是被默許的)。斯多亞學派堅稱,每種情緒反應總是包含著這樣一種錯覺,即某些外部事件——一封拒信,一個朋友的背叛,遇見某個美妙的人,或遭受折磨——在客觀上會對你造成或好或壞的影響。他們認為,情緒只是一種引起精神障礙的身體困擾。為了恢復寧靜,你應該意識到這些事情時時刻刻都在發(fā)生,并且它們是命中注定要發(fā)生的,而自我應當是一個能夠承受任何外部攻擊的“內在堡壘”。
即使在今天,斯多亞主義仍有許多擁躉,因為它為日常逆境提供了簡單明了的應對機制比如一些現代心理治療方法提倡客觀地、間離地看待個人問題,與斯多亞式治療方法有很多異曲同工之處。但斯多亞主義和心理療法仍然存在許多問題。在我看來,最主要的是這些技術尚未得到驗證。我沒有發(fā)現任何設計精妙或方法合理的實證研究能夠表明,經過換位思考療法的情緒障礙患者,在經過給定時間后,會比那些只是等待時間來療愈傷痛的情緒障礙患者表現得更好。
斯多亞學派的第二個質疑是,情感真的讓生活變得有意義了嗎?情感淡漠和動機缺乏是抑郁癥的主要病征,而被開了處方藥的病人普遍不喜歡減少這類影響的藥物。最近的實證研究表明,我們需要情緒以作出決定;否則,我們將陷入無休無止的猶豫不決,編造一些應該或不應該這樣行動的理由。最后,斯多亞學派認為,沉溺對他人苦難的同情只會讓你覺得自己很糟糕,甚至覺得自己毫無人性。
第四種古代主流哲學是公元前3世紀由伊壁鳩魯在雅典發(fā)展起來的,并由他的追隨者提圖斯·卡魯斯·盧克萊修(Titus Carus Lucretius)于公元前1世紀在羅馬繼承,后者編寫了偉大的教化詩《物性論》(On The Nature of Things)。伊壁鳩魯主義挑戰(zhàn)了其他哲學流派關于通往幸福之路的全部組織和論述。伊壁鳩魯和他的追隨者們在他的住所組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社群,被城墻外的“花園”包圍著。伊壁鳩魯學派的成員一同進食,一同討論科學和倫理,一同進行各種社交活動。女性也被這個學派所接納,她們的繁盛方式與男性的繁盛方式并無不同。不過,伊壁鳩魯將性與哲學相交融的非婚關系也使他聲名狼藉。
在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和斯多亞學派的體系中,作為造物主的神或類似神的智靈都占據著一席之地。他們殊途同歸,一致認為,物質本身是無生命的,是虛幻的,只是一些毫無意義的玩意兒。他們常用精神實體——如柏拉圖的“理式”,亞里士多德的“靈魂”,或斯多亞派貫穿萬物的“氣息”——來解釋生命、思想和自然變化。
相比之下,伊壁鳩魯則是一位唯物主義者。他宣稱,真正存在的東西只有堅不可摧的原子——肉眼無法觀察的微小的可移動粒子,形狀和大小各異,但沒有顏色、氣味、味道和聲音,彼此之間存在縫隙。而當它們結合在一起時,物質世界及其所有現象便即刻產生,包括思想和知覺。原子憑一己之力構成了世界——最初只是偶然地粘連在一起,逐漸形成更大的穩(wěn)定的復合物。即使有眾神,他們也是由原子構成的(不過我們也無需求諸諸神來解釋天上地下發(fā)生的任何事情,包括歷史事件和個人事件)。靈魂也是由原子構成的——并且在逝去時消散于空氣之中,所以不存在不朽,不存在復活,也不存在靈魂輪回。
這些關于自然的理論亦影響了伊壁鳩魯派學者的倫理觀。無論祭司怎樣宣揚,禱告都是無用的,而惡人也并不會入地獄。幸福生活只不過是快樂戰(zhàn)勝痛苦,這也要求我們謹慎,以及需要我們具備一定的能力,來區(qū)分哪些體驗和事業(yè)是真正使人愉快的,而哪些只是被定義為使人愉快的。
斯多亞派認為人是自給自足的,不需要別人的贊同、善意或幫助,伊壁鳩魯派則對這一主張不屑一顧,他們質疑大腦是否有抑制或消解情緒得能力與必要。他們堅稱,為了幸福,我們需要與外部事物和他人產生聯結。當身處逆境,我們會感到痛苦,而除了時間的推移和注意力的轉移,并沒有什么方法能真正治愈我們。因此,警惕一些常見的外部有害誘因,并在不幸發(fā)生之前規(guī)避它們是非常必要且可能的,因為未來并非注定,而人類也擁有自由意志。
如果生命僅僅囿于此世,如果諸如正義之類的美德只是抽象的概念,為什么我們還需要道德?
政治野心和財富追求幾乎總是令人焦慮和沮喪。社會學家告訴我們,大多數情況下,沒有回應的愛情也是如此。所以盡量不要跳入陷阱! 伊壁鳩魯認為,如果我們不去聯系無法得到的人,對他們的迷戀就會消退得更快;而盧克萊修認為,與任何有意愿的他人進行暫時的消遣也會有所幫助。我們可以通過講究的生活方式和正確的食物選擇來避免許多痛苦的疾病,并且,當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之后,即使這些疾病真的降臨到了我們身上,劇烈疼痛也會比較短暫,更多情況下是長期而溫和的疼痛。
與追求快樂最大化相比,伊壁鳩魯學派專注于將“趨避”的失敗帶來的痛苦最小化。他們知道不能依賴對成本和收益的直接直覺:一個人有時必須放棄對誘人食物帶來的短期滿足,以避免長期的痛苦成癮和健康堪憂;必須經受得住美色的誘惑,以避免羞恥、憤怒以及其它社會或經濟惡果。但是貧窮和匱乏并沒有什么好處,也沒有人理應遭受此痛苦。為任何原因作出的犧牲都是毫無意義的,如果我們懲罰犯錯的人,那應該只是為了威懾,而不是為了報復;如果懲罰無用,那么懲罰在道德上就是錯誤的。
但是,如果生命僅僅局限于今生,如果智慧、節(jié)制和正義等美德只是原子思想中的抽象概念,我們?yōu)槭裁催€需要道德?
對此,伊壁鳩魯派給出了兩個答案。一方面,你周圍的人可能憎恨愚蠢、懦弱、放縱和不公——這些與傳統(tǒng)美德相悖的,如果你習慣性地參與其中,就會被社會排斥,甚至會受到法律的懲罰——違背道德會帶來痛苦。
另一方面,我們完全可以在避免因不誠實、放縱或其他惡習而傷害他人的情況下擁有一種完全愉悅的生活。我們正沐浴在純粹愉悅的源泉之中——沉浸在對音樂、食物、風景和藝術品的感官享受中,在對自然和社會的研究中,在與朋友的交談中(伊壁鳩魯尤為推薦這類愉悅)。亞里士多德認為,選擇朋友時應該看他是否擁有美德(并非優(yōu)點),而伊壁鳩魯則不同,他認為朋友不過是那些和我們想法差不多的人,而我們碰巧喜歡他們。
雖然很少有人愿意放棄入世而去加入一個荒郊野外的社群式哲學團體,但將享樂主義的觀點帶入日常生活對我們個人來說可能非常有意義。
在當代語境中,對伊壁鳩魯主義的思考常?;谶@樣一種事實:對權力、尊重和經濟報償的競爭(伊壁鳩魯主義者認為這些都不是真正的所有物)已經根植于社會的各個層面。我們被逼著為升職加薪而奮斗,去追求最高的績點、分數和大學名次,去爭取同事的認可,去競爭外貌和社會地位俱佳的伴侶。紐約地鐵上的廣告催促著我們去拿文憑,去競標建筑合同,去發(fā)起并贏得利潤豐厚的訴訟,去修飾自己的容貌和身材。我那本光鮮的校友會雜志贊美那些發(fā)現或發(fā)明了某種可申請專利的東西的教職工(或者至少是那些似乎有望做到這些的);而雜志上的廣告催促我把自己的財富投資于知名公司,以獲得更多的財富。亞馬遜上暢銷的勵志書籍,機場報攤上成排的書架,都承諾能將我置于高位,使我能夠運籌帷幄,并摒除所有阻止我找到真愛的失敗行為。
當代生活以成功為導向,與之相輔相成的是,我們被動消費著對所謂帶來舒適和愉悅的物品,比如特色床墊和竹纖維襪子。作為女性,我們被催促著去尋求方法,以緩解工作中的偏見和困難,比如給自己準備黏糊糊的甜點、繁復的雞尾酒、香水、乳液、蠟燭和按摩、打蠟和水療之類各種各樣的個人服務。
不可否認,這個不斷累積、競爭激烈、追求奢侈的社會給我們帶來了美和實用、冷熱自來水、緩解疼痛的新藥、用于交流和娛樂的奇妙新設備,以及反季的蘆筍和草莓。盧克萊修則將道路、建筑和雕塑視為他那個時代的文明帶來的好處。對于我們來說,還有飛機旅行、自動扶梯和電影院,以及其他很多設施。但是,迄今為止我們改變世界的巨大努力——更多的是出于野心和對經濟利益的盼望,而并非出于純粹的善——也給我們帶來了戰(zhàn)爭和大量的軍備支出、對勞動人民的剝削、貧困和掠奪,以及對環(huán)境的破壞。
聲名和財富是零和博弈。有些人要變得有錢、有權、有名,那么另一些人就必須變得貧窮、順從、毫無存在感。并且如果金錢、名望和奢侈品真的能讓人們幸福,那么我們只需考慮現代人的野心和習慣帶來的政治成本。但有證據表明,愉快的生活既不依賴于成就,也不依賴于世俗的物質享受,更不依賴于那些包裝精美的小擺件,盡管它們看似能令人逃入一個安詳且放松的空間。
固然,得到晉升、加薪、好消息、助學金、獎品或邀請是令人愉快的,但凡是得到過它們的人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我們的內心深處似乎渴望著他人能肯定自己的性格或成就。但同樣不可否認的是,盡管被認可、被欣賞、被獎勵的快樂也是短暫的,卻與真正令人陶醉的幸福時刻不同——在這些時刻中,我們與另一個個體非常合拍,或完全沉浸在外物中。與管理學的某些假設相反,外部獎勵并不特別具有激勵作用,無論一項活動在哪里進行——在桌子上、在操場上、在商店里、在工作室,或在建筑工地上——人們的動力與奉獻只源于這項活動本身的真實樂趣。
伊壁鳩魯主義者們把購物當作一次逛博物館的體驗,這正是他們避免無謂消費的策略
伊壁鳩魯強調學習并思考自然與社會的樂趣,而盧克萊修則指出人類的特別之處在于他們的創(chuàng)造力和動手能力。不管是為自己還是別人,人們喜歡弄清楚事情并讓它們順利進行,或者只是喜歡讓事物的外形、聲音、味道變得更好。只有那些能令人專注的活動能帶來真正的快樂,并能帶來感官上的享受,不過,這些活動需要練習和技巧。我們的手能夠快速、準確地操縱精細物件,這是人類所獨有的能力。這種天賦加上對色彩和形態(tài)之美的鑒賞力,使得藝術與科學融為一體,而這正是人類所能做到的最棒的事情。
文明社會的悲劇之一在于,大多數人類工作不需要或不培養(yǎng)人類的獨創(chuàng)性和藝術性。然而,任何一個沒有完全被剝奪文化學習機會的人都可以激活這些潛質。各種經典的兒童活動就是出于兒童自己的意愿而進行的:做手工和拼圖,閱讀有關動物、歷史、遠方和未來的知識,探索戶外,幫助大人和更年幼的孩子。在廚房、裁縫店、車庫和工作室,以及圖書館和演講室里,我們都能找到與之相對應的成人活動。制作陶器、珠寶、針織、刺繡和縫紉等物品,以及修理家中物件,都是人類滿足感的重要來源。在這些活動中,雙手、眼睛和思想同時與物質世界發(fā)生關聯,而你將完全依據你個人的品味和判斷決定你想要做出什么,因為你不需要用它在戛納獲獎。
數十年的研究已經證實,擁有超過一定水平的財富并不會增加個體的生活滿意度,而很多在世俗中取得了相當大成就的長者則表示:撫養(yǎng)孩子,陪伴愛人,給他們的滿足感遠多于任何職業(yè)成就。然而,學者們關于幸福的研究成果似乎與那些營養(yǎng)學家的研究成果殊途同歸——人們相信這些發(fā)現是正確的,但卻沒有絲毫激勵作用。
理論上,人們知道什么食物是有益的。如果做一個測試問他們:哪些食物更有益:是水果、蔬菜、全谷物和動物蛋白? 還是松餅、餅干、方便食品、快餐和汽水? 幾乎每個人都會給出正確的答案。如果問人們:美好生活的基礎是什么:是友誼、創(chuàng)造性活動、提問與學習、美食與清爽的飲料、與大自然的接觸? 還是地位、影響力、金錢以及去無止盡地購買商品和服務? 大多數人也會給出正確的答案。
那么,明明是人盡皆知的真理,卻為何如此難以內化并付諸行動呢? 在飲食上,你必須與主流文化作斗爭,去抵抗它所有的宣傳、誘人的展示和吸引。在個人幸福上,亦是如此。
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對物質世界充滿了向往,難以抵擋買買買的誘惑。為了避免這些無意義的消費,伊壁鳩魯主義者的一種策略是把購物當作一次逛博物館的體驗。你可以審視這些物品慣用的浮夸包裝,并仔細思考那些通過象征手法和奇技淫巧賦予其上的希望和恐懼。比如,某些床墊似乎可以讓枯燥的婚姻或痛苦的孤獨生活變得更有趣,而一些面霜和乳液可以令人永葆青春。你完全可以享受、觀賞甚至把玩這些物件,但沒有必要購買和儲存它們。
而哲學的價值正在于,它通常會對那些傳統(tǒng)的、具有社會影響力的觀點發(fā)起挑戰(zhàn)。在最好的情況下,它試圖用更困難、更晦澀但確實更好的想法來取代這些觀點。伊壁鳩魯主義哲學描述了一個物質的且不斷進化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并不存在一位公正仁慈的神,而只存在一段關于統(tǒng)治和欺騙的漫長人類歷史。他的眾多批評者認為這種描述看上去非常粗陋,并且將伊壁鳩魯主義與“原始唯物主義”、“還原論”以及一種過分講究(吃穿)、自我放縱的享樂主義聯系在一起,而只有回歸到伊壁鳩魯的原始文本本身才能完全糾正這些錯誤聯想。事實上,伊壁鳩魯那廣闊而客觀的視野并沒有讓我們感到自身渺小,反而讓我們洞察自己的處境和力量。正如其他好的哲學一樣,伊壁鳩魯主義哲學鞭策著我們,讓我們理解“事物的本質”和世界實際運作的規(guī)律,并依據這些理解,自然而然地作出決定和行為。
原文刊載于aeon.co,作者系約克大學哲學年度教授、紐約城市大學研究生中心的客座教授。其新作《如何成為一名伊壁鳩魯主義者》(How to Be an Epicurean, 2019)在英國以《快樂原則》(the Pleasure Principle)為名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