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致第一〔一〕
夫聖賢之書，教人誠孝〔二〕，慎言檢跡〔三〕，立身揚名〔四〕，亦已備矣。魏、晉已〔五〕來，所著諸子〔六〕，理重事複，遞相模效〔七〕，猶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八〕。吾今所以復(fù)為此者〔九〕，非敢軌物範(fàn)世也〔一０〕，業(yè)以整齊門內(nèi)〔一一〕，提撕〔一二〕子孫。夫同言而信〔一三〕，信其所親；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謔〔一四〕，則師友之誡，不如傅婢之指揮〔一五〕；止凡人之鬥鬩〔一六〕，則堯、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誨諭〔一七〕。吾望此書為汝曹之所信，猶賢於傅婢寡妻耳。
〔一〕 六朝以前作品，自序往往在全書之末，亦有在全書之首者，如孝經(jīng)之開宗明義第一章是，此亦其比。傅本「第」作「篇」。
〔二〕 誠孝，即忠孝，隋人避文帝父楊忠諱改為「誠」。北史文苑許善心傳：「上顧左右曰：『我平陳國，唯獲此人，既能壞其舊君，即我誠臣也?！弧肿\臣傳一卷。」隋書楊素傳：「煬帝手詔勞素，引古人有言曰：『疾風(fēng)知勁草，世亂有誠臣?！弧拐\臣即忠臣，俱避隋諱改。
〔三〕 盧文弨曰：「檢，居奄切。檢跡，猶言行檢，謂有持檢，不放縱也。」器案：樂府詩集卷六十七張華遊獵篇：「伯陽為我誡，檢跡投清軌。」則檢跡亦六朝習(xí)用語。
〔四〕 立身揚名，盧文弨曰：「見孝經(jīng)?！拱福盒⒔?jīng)開宗明義章：「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br />
〔五〕 已，傅本作「以」，古通。後不出。
〔六〕 趙曦明曰：「隋書經(jīng)籍志儒家有徐氏中論六卷，魏太子文學(xué)徐幹撰：王氏正論一卷，王肅撰；杜氏體論四卷，魏幽州刺史杜恕撰；顧子新語十二卷，吳太常顧譚撰；譙子法訓(xùn)八卷，譙周撰；袁子正論十九卷，袁準(zhǔn)撰；新論十卷，晉散騎常侍夏侯湛撰?！?br />
〔七〕 ?，盧文弨曰：「與『效』同?！?br />
〔八〕 盧文弨曰：「世說文學(xué)篇：『庾仲初作揚都賦，謝太傅云：「此是屋下架屋耳?！埂粍⑿?biāo)引王隱論楊雄太玄經(jīng)曰：『玄經(jīng)雖妙，非益也，是以古人謂其屋下架屋耳。』」劉盼遂曰：「太平御覽六百一引三國典略曰：『祖珽上修文殿御覽，徐之才謂人曰：「此可謂床上之床，屋下之屋也?！埂恢苏Z固六朝之恆言矣?！蛊靼福核逖Φ篮獯髮④娳w芬碑銘并序：「不復(fù)架屋施床?！固漆尫毡嬲撔艢Ы粓笃骸甘侵芤蛞蠖Y，損益可知，名目雖殊，還廣前致，亦猶床上鋪床，屋下架屋也。」則此語為六朝、唐人習(xí)用語，居然可知。程氏遺書伊川先生語錄五：「作太玄，本要明易，卻尤悔如易，其實無益，真屋下架屋，床上疊床?！顾尉拔墓P記卷上：「夫文章必自名一家，然後可以傳不朽；若體規(guī)畫圓，準(zhǔn)方作矩，終為人之臣僕。古人譏屋下架屋，信然。陸機曰：『謝朝花於已披，啟夕秀於未振?！豁n愈曰：『惟陳言之務(wù)去?！淮四藶槲闹?。五經(jīng)皆不同體，孔子沒後，百家奮興，類不相沿，皆得此旨。」宋祁以疊床架屋指斥模擬派文學(xué)，意亦與顏氏相近。鮑本「耳」作「尒」。
〔九〕 元注：「一本無『今』字?！?br />
〔一０〕盧文弨曰：「車有軌轍，器有模範(fàn)，喻可為世人儀型也?！拱福鹤髠麟[公五年：「吾將納民於軌物者也?！?br />
〔一一〕通鑑一四七梁武紀三：「國子博士封軌，素以方直自業(yè)?！购∽ⅲ骸笜I(yè)，事也，以方直為事?！勾宋闹畼I(yè)，意與之同。
〔一二〕盧文弨曰：「詩大雅抑：『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还{：『我非但對面語之，親提撕其耳?！弧?br />
〔一三〕意林一、後漢書王良傳注、御覽四三一引思子累德篇：「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化，化在令外?！够茨献涌姺Q篇：「同言而民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民化，誠在令外也?！辜创宋乃尽Ｎ淖泳\篇：「故同言而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行，誠在令外也?！箘嬓抡撀男牌骸竿远牛旁谘郧?；同教而行，誠在言外?！埂富棺鳌感小梗c此同。
〔一四〕郝懿行曰：「謔，謂謔浪也。或謂『謔』當(dāng)為『虐』，非是。」
〔一五〕盧文弨曰：「傅婢，見漢書王吉傳，師古注：『傅婢者，傅相其衣服衽席之事?！恢笓]，與指麾義同。漢書韓信傳：『雖有舜、禹之智，嘿而不言，不如瘖聾之指麾也。』」器案：傅婢，即侍婢，後漢書呂布傳：「私與傅婢情通?！谷龂疚簳鴧尾紓髯鳌概c卓侍婢私通」，是其證也。
〔一六〕凡人，顏本作「兄弟」。
〔一七〕盧文弨曰：「詩大雅思齊：『刑于寡妻?！粋鳎骸哼m妻也?！还{：『寡有之妻?！话福汗颜?，少也，故云適妻。朱子則訓(xùn)寡德之妻，謙辭也。」朱亦棟曰：「案：吳越春秋：『專諸者，堂邑人也。伍胥之亡楚如吳時，遇之於塗，專諸方與人鬥，將就敵，其怒有萬人之氣，甚不可當(dāng)，其妻一呼即還。子胥怪而問其狀：「何夫子之盛怒也，聞一女子之聲而折還，寧有說乎？」專諸曰：「子觀吾之儀，寧類愚者也？何言之鄙也！夫屈一人之下，必伸萬人之上?！埂恢普么苏Z?！?/em>
吾家風(fēng)教〔一〕，素為整密。昔在齠齔，便蒙誘誨〔二〕；每從兩兄〔三〕，曉夕溫凊〔四〕。規(guī)行矩步〔五〕，安辭定色〔六〕，鏘鏘翼翼〔七〕，若朝嚴君焉〔八〕。賜以優(yōu)言，問所好尚，勵短引長，莫不懇篤。年始九歲，便丁荼蓼〔九〕，家塗〔一０〕離散，百口索然〔一一〕。慈兄鞠養(yǎng)，苦辛備至；有仁無威〔一二〕，導(dǎo)示不切。雖讀禮傳〔一三〕，微愛屬文〔一四〕，頗為凡人之所陶染〔一五〕，肆欲輕言，不脩邊幅〔一六〕。年十八九，少知砥礪〔一七〕，習(xí)若自然〔一八〕，卒難洗盪。二十已後〔一九〕，大過稀焉；每常心共口敵〔二０〕，性與情競，夜覺曉非，今悔昨失〔二一〕，自憐無教，以至於斯。追思平昔之指，銘肌鏤骨，非徒古書之誡，經(jīng)目過耳也〔二二〕。故留此二十篇，以為汝曹後車耳〔二三〕。
〔一〕 風(fēng)、教，義同。毛詩序：「風(fēng)，風(fēng)也，教也，風(fēng)以動之，教以化之?！褂治恼缕坝^我生賦，俱有「風(fēng)教」語。
〔二〕 誘誨，各本及戒子通錄（以下簡稱通錄）卷二引，俱作「誨誘」，今從宋本。
〔三〕 趙曦明曰：「案：南史顏協(xié)傳：『子之儀、之推。』此云兩兄，或兼有群從也。」盧文弨曰：「顏氏家廟碑（案：顏真卿撰。）有名之善者，云之推弟，隋葉令。據(jù)此則之善亦是之推兄?！?br />
〔四〕 盧文弨曰：「禮記曲禮上：『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凊。』注：『溫以禦其寒，凊以致其涼?！会屛模骸簝?，七性反，字從●，本或作水旁，非也?！弧?br />
〔五〕 晉書潘尼傳：「規(guī)行矩步者，皆端委而陪於堂下?！?br />
〔六〕 盧文弨曰：「禮記曲禮上：『安定辭?！挥止诹x：『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
〔七〕 盧文弨曰：「廣雅釋訓(xùn)：『鏘鏘，走也。翼翼，敬也，又和也?！话哥I鏘，猶蹌蹌，禮記曲禮下：『士蹌蹌?！谎圆坏萌绱蠓蛞焉先輧x之盛也?！?br />
〔八〕 趙曦明曰：「易：『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器案：御覽二一二引謝承後漢書：「魏朗動有禮序，室家相待如賓，子孫如事嚴君焉。」世說新語德行篇：「華歆遇子弟甚整，雖閒室之內(nèi)，嚴若朝典?！钩湟远Y言，嚴君以人言。
〔九〕 盧文弨曰：「言失所生也。荼蓼，喻苦辛。上音徒，下音了?！蛊靼福捍艘钥嘈劣鲉适Ц改?，家境困難，下文「苦辛備至」，即承此言。周頌良耜篇毛傳以為「荼蓼，苦菜」。後漢書陳蕃傳：「諸君柰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估钯t注：「詩國風(fēng)曰：『誰謂荼苦，其甘如薺?！恢茼炘唬骸何纯凹叶嚯y，予又集于蓼。』」
〔一０〕家塗，程本、胡本、何本、黃本作「家徒」，今從宋本，終制篇亦言「家塗空迫」。家塗，猶終制篇之言家道。南齊書高紀：「策相國齊公文曰：『妖沴載澄，國塗悅穆。』」塗字義同。
〔一一〕世說新語篇：「郗超曰：『大司馬……必?zé)o若此之慮，臣為陛下以百口保之?！弧褂钟然谄骸竿醮髮④娖鹗?，丞相兄弟詣闕謝，……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弧雇ㄨa二三五胡注：「人謂其家之親屬為百口。」
〔一二〕盧文弨曰：「晉書嵇康傳：『幽憤詩曰：「母兄鞠育，有慈無威?！埂弧估钤斣唬骸柑茣钌乒麄鬏d母崔氏訓(xùn)善果曰：『吾寡婦也，有慈無威，使汝不知教訓(xùn)，以負清忠之業(yè)?！弧?br />
〔一三〕禮傳，所以別禮經(jīng)而言，禮經(jīng)早已失傳，今之禮記與大戴禮記，即禮傳也。
〔一四〕屬文，聯(lián)字造句，使之相屬，成為文章，猶言作文也。本書慕賢篇：「有丁覘者，洪亭民耳，頗善屬文?！?jié)h書賈誼傳：「年十八，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箮煿旁唬骸笇僦^綴輯之也，言其能為文?！箘恐直媛砸辉唬骸割伿霞矣?xùn)：『雖讀禮傳，微愛屬文?！淮宋⒆?，不辭也?！箺畈唬骸肝?，少也，小也。故下文云云?！?br />
〔一五〕北齊書顏之推傳：「還習(xí)禮傳，博覽群書，無不該洽?！辜幢敬宋摹１R文弨曰：「言為凡庸人之所熏陶漸染也?！?br />
〔一六〕脩，舊本皆作「備」，盧文弨、郝懿行俱校作「脩」，盧云：「案：北齊書之推傳云：『好飲酒，多任誕，不脩邊幅。』正本此。後漢書馬援傳：『公孫述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反脩飾邊幅，如俑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器案：馬援傳注：「言若布帛脩整其邊幅也。左傳曰：『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度，使無遷?！弧褂止珜O述傳論：「方乃坐飾邊幅?！棺ⅲ骸高叿?，猶有邊緣，以自矜持?！姑?、飾義同，今據(jù)改正。
〔一七〕禮記儒行篇：「近文章，砥礪廉隅?！贡R文弨曰：「『少』與『稍』同。」郝懿行曰：「終制篇云：『年十九，值梁家喪亂?！挥^此，知古人顛沛之頃，不忘脩行也?！?br />
〔一八〕盧文弨曰：「大戴禮保傅篇：『少成若天性，習(xí)貫如自然。』」
〔一九〕二十，舊本都作「二十」，宋本注云：「一本作『三十』?！贡Ы?jīng)堂本據(jù)定作「三十」。按此上緊承「年十八九」言，自以作「二十」為是，後勉學(xué)篇亦有「二十之外」，今仍定作「二十」。
〔二０〕盧文弨曰：「心共口敵，謂口易放言，而心制之，使不出也?！?br />
〔二一〕淮南子原道篇高誘注：「月悔朔，今悔昨?！股w此文所本。
〔二二〕各本俱無「也」字，宋本注云：「一本有『也』字?！贡Ы?jīng)堂本據(jù)補，今從之。
〔二三〕趙曦明曰：「漢書賈誼傳：『前車覆，後車戒。』」元注：「『車』一本作『範(fàn)』。」案：傅本作「範(fàn)」。鮑本「耳」作「尒」。
教子第二〔一〕
上智不教而成，下愚雖教無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二〕。古者，聖王有胎教之法：懷子三月，出居別宮，目不邪視，耳不妄聽，音聲滋味，以禮節(jié)之〔三〕。書之玉版，藏諸金匱〔四〕。生子咳(口是)〔五〕，師保固明孝仁禮義，導(dǎo)習(xí)之矣〔六〕。凡庶縱不能爾，當(dāng)及嬰稚〔七〕，識人顏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誨，使為則為，使止則止〔八〕。比及數(shù)歲，可省笞罰。父母威嚴而有慈，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吾見世間，無教而有愛，每不能然；飲食運為〔九〕，恣其所欲〔一０〕，宜誡翻獎〔一一〕，應(yīng)訶反笑〔一二〕，至有識知，謂法當(dāng)爾。驕〔一三〕慢已習(xí)，方復(fù)〔一四〕制之，捶撻至死而無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一五〕成長，終為敗德?？鬃釉疲骸干俪扇籼煨?，習(xí)慣如自然」是也〔一六〕。俗諺曰：「教婦初來，教兒嬰孩〔一七〕。」誠哉斯語！
〔一〕 傅本「第」作「篇」，下不更出。
〔二〕 後漢書楊終傳：「終以書戒馬廖云：『上智下愚，謂之不移；中庸之流，要在教化?！弧辜创宋乃?。論語陽貨篇：「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贯釢h書胡廣傳：「京師諺曰：『天下中庸有胡公?！弧估钯t注：「中，和也；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德也?！购萝残性唬骸盖?、漢以來，以中庸為中材之稱號，故賈誼過秦論云：『材能不及中庸?！弧?br />
〔三〕 趙曦明曰：「大戴禮保傅篇：『青史氏之記曰：「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太史持銅而御戶左，太宰持斗而御戶右；比及三月者。王后所求聲音非禮樂，則太師縕瑟而稱不習(xí)，所求滋味非正味，則太宰倚斗而言曰，不敢以待王太子。」』盧辯注：『王后以七月就宴室，夫人婦嬪，即以三月就其側(cè)室。』又云：『周后妃任成王於身，立而不跛，坐而不差，獨處而不倨，雖怒而不詈：胎教之謂也?！弧贡R文弨曰：「列女傳：『太任有娠，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傲言?！弧?br />
〔四〕 匱，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南北朝文別解（以後簡稱別解）一作「櫃」，字同。趙曦明曰：「大戴禮保傅篇：『素成胎教之道，書之玉版，藏之金匱，置之宗廟，以為後世戒?！弧?br />
〔五〕 生子，各本都作「子生」，司馬溫公家範(fàn)三、事文類聚後集六引亦作「子生」，此從抱經(jīng)堂本?？?口是)，元注：「說文：『咳，小兒笑也。(口是)，號也?！灰槐咀鳌汉⑻帷弧！拱福汗?fàn)、事文引正作「孩提」。郝懿行曰：「說文：『啼，號也?！蛔植蛔?口是)，廣韻：『(口是)，鳥鳴?！患崳骸阂纛}，與啼同?！患幢绢伿洗擞?xùn)也?！蛊靼福菏酚洷怡o傳：「曾不可以告咳嬰之兒?！?jié)h夏承碑：「咳孤憤泣?！拐f文口部：「咳，古文從子作孩?！姑献颖M心上：「孩提之童。」趙岐注：「孩提，二三歲之間，在襁褓，知孩笑，可提抱者也?！故强群⒈緸橐蛔?，後人始分咳為笑貌、孩為嬰孩也。趙岐繹提為提抱，漢書賈誼傳：「孩提有識?！诡亷煿旁唬骸负ⅲ阂?；提謂提撕之?！褂滞趺魃项亷煿抛ⅲ骸笅雰菏己ⅲ怂彡?，故曰孩提也。孩者，小兒笑也。」說與趙氏同。劉盼遂引吳承仕說，僅就咳為言，可備一說，其言曰：「內(nèi)則名子之禮：『三月之末，姆先相曰：「母某敢用時日，祗見孺子。」夫?qū)υ唬骸笟J有師。」父執(zhí)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妻對曰：「記有成。」遂左還授師?！粴J有師者，教之敬，使有循；記有成者，識夫言使有就。所謂子生三月則父名之，為師保父母教子之始。此云咳(口是)，蓋用此義?！?br />
〔六〕 孝仁禮義，宋本、羅本、傅本作「仁孝禮義」，家範(fàn)、事文引同；顏本、程本、胡本、別解作「仁智禮義」；宋本元注：「一本作『孝禮仁義』?！贡Ы?jīng)堂本從漢書改作「孝仁禮義」，今從之。趙曦明引漢書賈誼傳曰：「昔者，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故迺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誼以導(dǎo)習(xí)之矣。」器案：漢書是，所謂「孝為百行之首」也。
〔七〕 及，顏本、程本、胡本、文津本、別解作「撫」，琴堂諭俗編上引亦作「撫」。
〔八〕 紀昀曰：「此自聖賢道理，然出自黃門口，則另有別腸，除卻利害二字，更無家訓(xùn)矣，此所謂貌合而神離?！?br />
〔九〕 盧文弨曰：「運為，即云為。管子戒篇注：『云，運也?！弧蛊靼福呵偬弥I俗編正作「云為」。運為，猶言所為，運即音云，施肩吾春日美新綠詞：「天公不語能運為，驅(qū)遣羲和染新綠?！拐x平聲，用法與此相同，則六朝、唐人，俱以運為作云為用也。
〔一０〕盧文弨曰：「各本『欲』皆作『慾』?！拱福荷賰x外傳上、事文類聚後六引作「欲」，今從之。
〔一一〕誡，元注：「一本作『訓(xùn)』?！?br />
〔一二〕黃叔琳曰：「曲傳常態(tài)，善道凡情，可為炯戒也。」盧文弨曰：「說文：『訶，大言而怒也。從言，可聲，虎何切?！弧乖ⅲ骸浮盒Α?，一本作『嗤』?！?br />
〔一三〕驕，元注：「一本作『憍』?！拱福杭夜?fàn)引正作「憍」。
〔一四〕復(fù)，元注：「一本作『乃』?！拱福杭夜?fàn)、琴堂諭俗編引正作「乃」。
〔一五〕于，少儀外傳、通錄二引作「乎」。
〔一六〕盧文弨曰：「漢書賈誼傳引?！蛊靼福罕阕觿詫W(xué)篇：「蓋少則志一而難忘，長則神放而易失，故修學(xué)務(wù)早，及其精專，習(xí)與性成，不異自然也。」足為此說注腳。
〔一七〕司馬溫公書儀四：「古有胎教，況於已生？子始生未有知，固舉以禮，況於已有知？孔子曰：『幼成若天性，習(xí)慣如自然?！活伿霞矣?xùn)曰：『教婦初來，教子嬰孩?！还噬髟谄涫迹似淅硪?。若夫子之幼也，使之不知尊卑長幼之禮，每致侮詈父母，毆擊兄姊，父母不加訶禁，反笑而獎之，彼既未辨好惡，謂禮當(dāng)然；及其既長，習(xí)已成性，乃怒而禁之，不可復(fù)制，於是父疾其子，子怨其父，殘忍悖逆，無所不至。此蓋父母無深識遠慮，不能防微杜漸，溺於小慈，養(yǎng)成其惡故也。」困學(xué)紀聞一：「（易）蒙之初曰發(fā)，家人之初曰閑。顏氏家訓(xùn)曰：『教兒嬰孩，教婦初來?！弧刮淘咦ⅲ骸笚钫\齋易家人初九傳：『婦訓(xùn)始至，子訓(xùn)始稚。』蓋本此。」至正直記一曰：「『惜兒惜食，痛子痛教。』此言雖淺，可謂至當(dāng)。至『教子嬰孩，教婦初來』，亦同?！拱福航虄海賰x外傳作「教子」，與書儀、至正直記同。又野客叢書二九引此文，二語倒植，與困學(xué)紀聞、至正直記同。
凡人不能教子女者，亦非欲陷其罪惡；但重於訶怒〔一〕。傷其顏色，不忍楚撻慘〔二〕其肌膚耳。當(dāng)以疾病為諭，安得不用湯藥鍼艾〔三〕救之哉？又宜思勤督訓(xùn)者，可願〔四〕苛虐於骨肉乎？誠不得已也。
〔一〕 文選喻巴蜀檄：「重?zé)┌傩??！估钌谱ⅲ骸钢兀y也；不欲召聚之。」怒，類說四四引作「恐」。
〔二〕 類說「不」上有「又」字，「撻」下無「慘」字。禮記學(xué)記：「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注：「楚，荊也?！?br />
〔三〕 類說「艾」作「灸」。
〔四〕 可願，顏本作「豈願」，家範(fàn)同。
王大司馬母魏夫人〔一〕，性甚嚴正；王在湓城〔二〕時，為三千人將，年踰四十，少不如意，猶捶撻之，故能成其勳業(yè)。梁元帝時〔三〕，有一學(xué)士，聰敏〔四〕有才，為父所寵，失於教義：一言之是，遍於行路，終年譽之；一行之非，揜藏文飾〔五〕，冀其自改。年登婚宦〔六〕，暴慢日滋，竟以言語不擇，為周逖〔七〕抽腸釁鼓〔八〕云。
〔一〕 趙曦明曰：「梁書王僧辯傳：『僧辯字君才，右衛(wèi)將軍神念之子也。世祖以僧辯為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封長寧縣公，承聖三年，加太尉、車騎大將軍；頃之，丁母太夫人憂，策謚曰貞敬太夫人。夫人姓魏氏，性甚安和，善于綏接，家門內(nèi)外，莫不懷之。及僧辯剋復(fù)舊京，功蓋天下，夫人恆自謙損，不以富貴驕物，朝野咸共稱之，謂為明哲婦人也。』」錢大昕曰：「注中應(yīng)增入『貞陽既踐位，仍授僧辯大司馬，領(lǐng)太子太傅、揚州牧』數(shù)句，則『大司馬』字，方有著落?！?br />
〔二〕 趙曦明曰：「尋陽記：『晉武太康十年，因江水之名，而置江州；成帝咸和元年，移理湓城，即今郡是?！弧?br />
〔三〕 趙曦明曰：「梁書元帝紀：『世祖孝元皇帝諱繹，字世誠，小字七符，高祖第七子也，承聖元年冬十一月丙子，即皇帝位於江陵。』」
〔四〕 少儀外傳上引「敏」作「明」。
〔五〕 通錄二引「揜」作「掩」，文同。盧文弨曰：「文，亦飾也。集韻文運切?！?br />
〔六〕 婚宦，即後娶篇所謂「宦學(xué)婚嫁」，為六朝人習(xí)用語。本書後娶篇：「爰及婚宦?！沽凶恿γ骸刚Z有之：『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弧故勒f新語棲逸篇：「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貞有遠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宋書鄭鮮之傳：「文皇帝以東關(guān)之役，尸骸不反者，制其子弟，不廢婚宦?！贡笔讽n麒麟傳：「朝廷每選舉人士，則校其一婚一宦，以為升降，何其密也?！狗ㄔ分榱制呶濉⑻綇V記二九四引幽明錄：「此人歸家，遂不肯別婚，辭親出家作道人?！崮咐线~，兄喪，因還婚宦?！?br />
〔七〕 盧文弨曰：「周逖無攷，唯陳書有周迪傳，梁元帝授迪持節(jié)通直散騎常侍、壯武將軍、高州刺史，封臨汝縣侯。始與周敷相結(jié)，後紿敷害之。其人強暴無信義，宜有斯事。但未知此學(xué)士何人耳?！?br />
〔八〕 史記高紀：「而釁鼓。」集解：「應(yīng)劭云：『釁，祭也，殺牲以血塗鼓曰釁。』」
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由命士以上，父子異宮〔一〕，此不狎之道也；抑搔癢痛〔二〕，懸衾篋枕〔三〕，此不簡之教也?；騿栐唬骸戈惪合猜劸又h其子〔四〕，何謂也？」對曰：「有是也。蓋君子之不親教其子也，詩有諷刺之辭，禮有嫌疑之誡，書有悖亂之事，春秋有邪僻〔五〕之譏，易有備物〔六〕之象：皆非父子之可通言，故不親授耳?！财摺场?br />
〔一〕 趙曦明曰：「禮記內(nèi)則：『由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昧爽而朝，慈以旨甘，日出而退，各從其事，日入而夕，慈以旨甘?！弧?br />
〔二〕 趙曦明曰：「禮記內(nèi)則：『子事父母，婦事舅姑，及所，下氣怡聲，問衣寒燠，疾痛苛癢，而敬抑搔之，出入則或先或後，而敬扶持之。』器案：抑搔，鄭玄注解為按摩，孟子梁惠王篇：「為長者折枝?！冠w岐注：「折枝，按摩也。」則按摩為古代保健工作之一。
〔三〕 趙曦明曰：「禮記內(nèi)則：『父母舅姑將坐，奉席請何鄉(xiāng)；將衽，長者奉席請何趾，少者執(zhí)床與坐，御者舉幾，歛席與簟，懸衾篋枕，歛簟而襡之?！弧拱福嚎追f達疏云：「懸其所臥之衾，以篋貯所臥之枕。」
〔四〕 陳亢，孔子弟子。論語季氏篇：「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xué)詩乎？」對曰：「未也?！埂覆粚W(xué)詩，無以言。」鯉退而學(xué)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xué)禮乎？」對曰：「未也?！埂覆粚W(xué)禮，無以立。」鯉退而學(xué)禮。聞斯二者?！魂惪和硕苍唬骸簡栆坏萌郝勗姡劧Y，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弧够适枰跺冈唬骸该献釉唬骸壕硬唤套?，何也？勢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繼之以忿，繼之以忿，則反夷矣。父子相夷，惡也?！弧?br />
〔五〕 僻，類說作「辟」，字同。
〔六〕 易繫辭上：「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
〔七〕 元注：「其意見白虎通。」趙曦明曰：「案：白虎通辟雍篇：『父所以不自教子何？為其渫瀆也。又授受之道，當(dāng)極說陰陽夫婦變化之事，不可以父子相教也。』」郝注同。
齊武成帝〔一〕子瑯邪王〔二〕，太子母弟也，生而聰慧，帝及后並篤愛之，衣服飲食，與東宮相準(zhǔn)。帝每面稱之曰：「此黠兒也，當(dāng)有所成〔三〕。」及太子即位〔四〕，王居別宮〔五〕，禮數(shù)〔六〕優(yōu)僭〔七〕，不與諸王等；太后猶謂不足，常以為言。年十許歲，〔八〕驕恣無節(jié)，器服玩好，必擬乘輿〔九〕；常朝南殿，見典御〔一０〕進新冰，鉤盾〔一一〕獻早李，還索不得，遂大怒，詬〔一二〕曰：「至尊已有，我何意〔一三〕無？」不知分齊〔一四〕，率皆如此。識者多有叔段〔一五〕、州吁〔一六〕之譏。後嫌宰相，遂矯詔斬之〔一七〕，又懼有救〔一八〕，乃勒麾下軍士，防守殿門〔一九〕；既無反心，受勞而罷，後竟坐此幽薨〔二０〕。
〔一〕 趙曦明曰：「北齊書武成紀：『世祖武成皇帝諱湛，神武第九子也?！弧?br />
〔二〕 瑯邪，鮑本、傅本等作「瑯?」，字同。趙曦明曰：「北齊書武成十二王傳：『明皇后生後主及瑯邪王儼?！滑樞巴鮾皞鳎骸簝白秩释?，武成第三子也，初封東平王，武成崩，改封瑯邪?！弧?br />
〔三〕 北齊書瑯邪王儼傳：「帝每稱曰：『此黠兒也，當(dāng)有所成?！灰葬嶂鳛榱樱袕U立意?！贡R文弨曰：「方言一：『自關(guān)而東，趙、魏之間，謂慧為黠。』」
〔四〕 趙曦明曰：「北齊書後主紀：『後主緯，字仁綱，大寧二年，立為皇太子，河清四年，武成禪位於帝，夏四月景（唐避「丙」字嫌名諱改為「景」）子，皇帝即位於景陽宮，大赦，改元天統(tǒng)?！弧?br />
〔五〕 趙曦明曰：「儼傳：『儼恆在宮中，坐含光殿以視事，和士開、駱提婆忌之，武平二年，出儼居北宮。』」
〔六〕 古言禮亦謂之?dāng)?shù)，左傳昭公三年：「子太叔為梁丙、張趯說朝聘之禮，張趯曰：『善哉！吾得聞此數(shù)?！弧骨把远Y，後言數(shù)，此二文同義之證。詩小雅我行其野序，鄭玄箋云：「刺其不正嫁娶之?dāng)?shù)?！辜从脭?shù)為禮。
〔七〕 優(yōu)僭，言禮數(shù)優(yōu)待，不嫌其僭越過分。盧文弨以為「僭」當(dāng)是「借」之誤，非是。
〔八〕 六朝人言數(shù)目時，率於其下綴以「許」字，俱不定之詞，猶今言「左右」也。此文「年十許歲」，即十歲左右也。又治家篇：「三四許日?！辜慈奶熳笥乙?。又風(fēng)操篇：「一百許日?！辜匆话偬熳笥乙?。又慕賢篇：「四萬許人?！辜此娜f人左右也。又勉學(xué)篇：「五十許字?！辜次迨肿笥乙病７ㄔ分榱至逡魇响`鬼志：「未達減一里許?！褂拿麂洠骸负鲆姶箜暆M中螻蛄，將近斗許?！轨丁冈S」字之上，復(fù)以「減」字、「將近」字形容之，則其為「左右」之義，至為明白矣。
〔九〕 趙曦明曰：「獨斷：『天子至尊，不敢渫瀆言之，故託之于乘輿。乘猶載也，輿猶車也；天子以天下為家，不以京師宮室為常處，則當(dāng)乘車輿以行天下，故群臣託乘輿以言之?！弧?br />
〔一０〕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中尚食局，典御二人，總知御膳事?！弧?br />
〔一一〕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司農(nóng)寺，掌倉市薪菜、園池果實，統(tǒng)平準(zhǔn)、太倉、鉤盾等署令丞；而鉤盾又別領(lǐng)大囿、上林、遊獵、柴草、池藪、苜蓿等六部丞。』」郝懿行曰：「鉤盾，義見漢書昭帝紀?！拱福赫鸭o注引應(yīng)劭曰：「鉤盾，宦者近署?！估m(xù)漢書百官志三：少府「鉤盾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宦者，典諸近池苑遊觀之處。』丞、永安丞各一人，三百石。本注曰：『宦者，永安，北宮東北別小宮名，有園、觀。』苑中丞、果丞、鴻池丞、南園丞各一人，二百石。本注曰：『苑中丞，主苑中離宮。果丞，主果園。』」
〔一二〕顏本注曰：「?，詬同，怒也，詈也。音后?！贡R文弨曰：「詬，呼寇切，說文同詬，左氏襄公十七年傳杜注：『詬，罵也。』」
〔一三〕北齊書儼傳：「儼器服玩飾，皆與後主同，所須悉官給於南宮，嘗見新冰早李，還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無?！粡氖?，後主先得新奇，屬官及工匠必獲罪，太上、胡后猶以為不足?！蛊靼福汉我?，猶言孰料。古詩為焦仲卿妻作：「新婦謂府吏：『何意出此言？』」御覽九六０引幽明錄：「空中有罵者曰：『虞晚汝何意伐我家居？』」
〔一四〕分齊，謂本分齊限也。詩小雅楚茨：「或肆或?qū)?。」正義：「將，分齊也?！沽x近。
〔一五〕趙曦明曰：「見左氏隱元年傳。」
〔一六〕趙曦明曰：「見左氏隱三年傳。」案：見三年及四年兩年。
〔一七〕趙曦明曰：「儼傳：『儼以和士開、駱提婆等奢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謂侍中馮子琮曰：「士開罪重，兒欲殺之?！棺隅澇善涫隆澳肆钔踝右吮韽検块_，請付禁推；子琮雜以他文書奏之，後主不審省而可之。儼誑領(lǐng)軍庫狄伏連曰：「奉敕令領(lǐng)軍收士開?！狗B信之，伏五十人於神獸門外，（唐避「虎」字諱，改「虎」為「獸」，亦或稱「神武門」。）詰旦，執(zhí)士開，送御史，儼使馮永就臺斬之?！会嶂骷o：『武平二年七月，太尉（案據(jù)北齊書，當(dāng)為太保）瑯邪王儼矯詔殺錄尚書事和士開於南臺。』」
〔一八〕救，顏本、朱本作「敕」。
〔一九〕趙曦明曰：「儼傳：『儼率京畿軍士三千餘人屯千秋門。』」
〔二０〕趙曦明曰：「儼傳：『帝率宿衛(wèi)者授甲，將出戰(zhàn)，斛律光曰：「至尊宜自至千秋門，瑯邪必不敢動?！箯闹９鈴娨齼笆忠郧埃埖墼唬骸脯樞巴跄晟?，長大自不復(fù)然，願寬其罪?！沽季?，乃釋之。何洪珍與士開素善，陸令萱、祖挺，並請殺之。九月下旬，帝啟太后，欲與出獵。是夜四更，帝召儼，至永巷，劉桃枝反接其手，出至大明宮，拉殺之。時年十四。』」
人之愛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賢俊者自可賞愛，頑魯〔一〕者亦當(dāng)矜憐，有偏寵者，雖欲以厚之，更所以禍之。共叔之死，母實為之〔二〕。趙王之戮，父實使之〔三〕。劉表之傾宗覆族〔四〕，袁紹之地裂兵亡〔五〕，可為靈龜明鑒也〔六〕。
〔一〕 王符潛夫論考績篇：「群僚舉士者，或以頑魯應(yīng)茂才?！?br />
〔二〕 共叔，即上條之叔段，叔段逃亡至共國，因稱之為共叔。
〔三〕 趙曦明曰：「史記呂后紀：『高祖得戚姬，生趙隱王如意。戚姬日夜啼泣，欲其子代太子，賴大臣及留侯計得毋廢。高祖崩，呂后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趙王鴆之。趙王死，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飲瘖藥，使居廁中，曰人彘?！弧?br />
〔四〕 趙曦明曰：「後漢書劉表傳：『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為鎮(zhèn)南將軍、荊州牧。二字：琦，琮。表初以琦貌類己，甚愛之。後為琮娶後妻蔡氏之姪，蔡氏遂愛琮而惡琦，毀譽日聞，表每信受。妻弟蔡瑁，及外甥張允，並得幸於表，又睦於琮，琦不自寧，求出為江夏太守，表病，琦歸省疾，允等遏於戶外，不使得見。琦流涕而去。遂以琮為嗣，琮以印授琦，琦怒投之地，將因喪作亂，會曹操軍至新野，琦走江南，琮後舉州降操?！弧?br />
〔五〕 趙曦明曰：「後漢書袁紹傳：『紹字本初，汝南南陽人，領(lǐng)冀州牧，有三子：譚字顯思，熙字顯雍，尚字顯甫。譚長而惠，尚少而美。紹後妻劉氏有寵，而偏愛尚，紹乃以譚繼譚兄後，出為青州刺史，中子熙為幽州刺史。官度之?dāng)?，紹發(fā)病死，未及定嗣，逢紀、審配，夙以驕侈為譚所病，辛評、郭圖，皆比於譚，而與配、紀有隙，眾以譚長，欲立之；配等恐譚立而評等為害，遂矯紹遺命，奉尚為嗣。譚自稱車騎將軍，軍黎陽。曹操渡河攻譚，尚救譚，敗，退還鄴；操進軍，尚逆擊破操，譚欲及其未濟，出兵掩之，尚疑而不許，譚怒，引兵攻尚，敗，遇南皮；尚復(fù)攻譚，譚大敗，尚圍之急，譚遣辛毗詣操求救；操渡河，尚乃釋平原還鄴，操進攻鄴，尚奔中山。操之圍鄴也，譚背之，略取甘陵、安平等處，攻尚於中山；尚走故安，從熙。明年，操討譚，譚墮馬見殺。熙、尚為其將張綱所攻，奔遼西烏桓，操擊烏桓，熙、尚敗，乃奔公孫康於遼東，康斬送之?！弧?br />
〔六〕 鮑本「為」作「謂」。類說引此句作「可為龜鑑也」。盧文弨曰：「龜可以占事，鑒可以照形，故以此為比?！蛊靼福阂最U卦：「舍爾靈龜?！?fàn)栄裴岕~：「二曰靈龜?！构ⅲ骸父⒘昕こ龃簖敚卓梢圆?，緣中文似蝳蝐，俗呼為靈龜?！?/em>
齊朝有一士大夫，嘗謂吾曰：「我有一兒，年已十七，頗曉書疏〔一〕，教其鮮卑語及彈琵琶〔二〕，稍欲通解，以此伏事〔三〕公卿，無不寵愛，亦要事也。」吾時俛而不答〔四〕。異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業(yè)，自致卿相，亦不願汝曹為之〔五〕。
〔一〕 盧文弨曰：「疏，所助切，記也。晉書陶侃傳：『遠近書疏，莫不手答。』」器案：書疏，為六朝人習(xí)用語，後雜藝篇亦有「書疏尺牘，千里面目」之語。三國志魏書高貴鄉(xiāng)公傳，明元郭后追貶高貴鄉(xiāng)公令：「見其好書疏文章，冀可成濟?！褂[五九五引李充起居誡：「床頭書疏，亦不足觀?！?br />
〔二〕 趙曦明曰：「隋書經(jīng)籍志：『鮮卑語五卷，又十卷?！弧刮耐⑹郊兂Ｗ又φZ十：「按此，則北朝頗尚鮮卑語，然自隋以後，鮮卑語竟失傳，其種人亦混入中國，不可辨識矣。」劉盼遂曰：「高齊出鮮卑種，性喜琵琶，故當(dāng)時朝野之干時者，多倣其言語習(xí)尚，以投天隙。北齊書中所紀者，孫搴以能通鮮卑語，宣傳號令；『祖孝徵以解鮮卑語，得免罪，復(fù)參相府』；『劉世清能通四夷語，為當(dāng)時第一，後主命之作突厥語翻涅槃經(jīng)，以遺突厥可汗』；『和士開以能彈胡琵琶，因此得世祖親狎』，如此等類，屢見非一。又本書省事篇亦云：『近世有兩人，朗悟士也，天文、畫繪、棋博、鮮卑語、胡書、煎胡桃油、鍊錫為銀，如此之類，略得梗概云云。』又庾信哀江南賦云：『新野有生祠之廟，河南有胡書之碣?！恢r卑語、胡書，為爾時技藝之一矣?！蛊靼福豪m(xù)高僧傳十九釋法藏傳：「天和四年，……周武帝躬趨殿下，口號鮮卑，問訊眾僧，幾無人對者；藏在末行，挺出眾立，作鮮卑語答，殿庭僚眾，咸喜斯酬。敕語百官：『道人身小心大，獨超群友，報朕此言，可非健人耶！』」此亦當(dāng)時朝野好尚之一證。隋書音樂志述齊代音樂云：「雜樂有西涼、鼙舞、清樂、龜茲等，然吹笛、彈琵琶、五絃、歌舞之伎，自文襄以來，皆所愛好，至河清以後，傳習(xí)尤甚。後主唯賞胡戎樂，耽愛無已；於是繁手淫聲，爭新哀怨，故曹妙達、安未弱、安馬駒之徒，有至封王開府者?！?br />
〔三〕 盧文弨曰：「伏與服同?！估钤斣唬骸肝倪x陸機吳王郎中時從梁陳作：『誰謂伏事淺?！焕钌谱ⅲ骸褐芏Y：「大司徒頒職事，十有二曰服事?！灌嵥巨r(nóng)曰：「服事，謂為公家服事，伏與服同?！埂弧龟悵h章說同。
〔四〕 盧文弨曰：「俛與俯同?！裹S叔琳曰：「俯而不答，便算諍友?！?br />
〔五〕 抱樸子譏惑篇：「余謂廢已習(xí)之法，更勤苦以學(xué)中國之書，尚可不須也；況乃於有轉(zhuǎn)易其聲音，以效北語，既不能便，良似可恥可笑，所謂不得邯鄲之步，而有匍匐之嗤者?！蛊渥R與顏之推同。顧炎武日知錄十三曰：「嗟乎！之推不得已而仕於亂世，猶為此言，尚有小宛詩人之意；彼閹然媚於世者，能無媿哉！」
兄弟第三
夫有人民而後有夫婦，有夫婦而後有父子〔一〕，有父子而後有兄弟：一家之親，此三而已矣〔二〕。自茲以往，至於九族〔三〕，皆本於三親焉，故於人倫為重者也，不可不篤。兄弟者，分形連氣〔四〕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五〕，前襟後裾〔六〕，食則同案〔七〕，衣則傳服〔八〕，學(xué)則連業(yè)〔九〕，游則共方〔一０〕，雖有悖亂之人〔一一〕，不能不相愛也。及其壯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雖有篤厚之人〔一二〕，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一三〕則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節(jié)量〔一四〕親厚之恩，猶方底而圓蓋，必不合矣。惟友悌深至，不為旁人〔一五〕之所移者，免夫！
〔一〕 鮑本「子」誤「母」。
〔二〕 趙曦明曰：「句首宋本有『盡』字，小學(xué)所引無?！蛊靼福和ㄤ?、小學(xué)紺珠三引「三」下都有「者」字，少儀外傳上引此句作「盡此三者而已矣」。盧文弨曰：「王弼注老子道經(jīng)：『六親，父子、兄弟、夫婦也?！弧?br />
〔三〕 趙曦明曰：「詩王風(fēng)葛藟序：『周室道衰，棄其九族焉?！还{：『九族者，據(jù)己上至高祖，下及元孫之親?！徽x：『此古尚書說，鄭取用之。異義：「今禮戴、尚書歐陽說云，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埂秽嵱旭g，文繁不錄?！拱赴谆⑼ㄗ谧迤c此說同。父族四者，五屬之內(nèi)為一族，父女昆弟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己女昆弟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己之女子子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母族三者，母之父姓為一族，母之母姓為一族，母女昆弟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妻族二者，妻之父姓為一族，妻之母姓為一族。
〔四〕 呂氏春秋精通篇：「故父母之於子也，子之於父母也，一體而兩分，同氣而異息，……此之謂骨肉之親?！刮倪x曹子建求自試表：「誠與國分形同氣，憂患共之者也?！辜ⅲ骸糕n曰：『分形，即與父操分形，與兄□□□?！弧沽簳淞晖跫o傳：「世祖與紀書曰：『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弧刮脑酚⑷A七四八引常得志兄弟論：「且夫兄弟者，同天共地，均氣連形。」
〔五〕 史記張耳陳餘傳：「左提右挈。」又見漢書張耳傳。顏師古注：「提挈，言相扶持也?！?br />
〔六〕 公羊傳哀公十四年何休注：「袍，衣前襟也?！梗ㄍ跄顚O謂「袍」當(dāng)作「袌」。）爾雅釋器：「衱謂之裾?！构弊ⅲ骸敢箩狁找??！箙窃G小學(xué)集解五曰：「左提右挈，謂幼時父母左手引兄以行，右手攜弟以走也。前襟後裾，謂兄前挽父母之襟弟後牽父母之裾也?！?br />
〔七〕 盧文弨曰：「說文：『案，幾屬。』」後漢書梁傳鴻傳：「妻為具食，不敢於鴻前仰視，舉案齊眉?！够輻濁釢h書補注曰：「案：方言以案為桮?之屬，云：『陳、楚、宋、魏之間謂之●，自關(guān)東西謂之案?！还食h春秋：『淮陰侯曰：「漢王賜臣玉案之食?！埂皇酚洠骸焊咦孢^趙，趙王自持案進食。』焦氏易林云：『玉杯大案。』王褒僮約云：『滌桮整案?！灰源送浦?，其為飲食之具明矣?！股驓J韓兩漢書疏證曰：「王念孫廣雅疏證引戴氏補注云：『案者，棜禁之屬，禮器注：「禁，如今方案，隋長，局足，高三寸。」案所以置食器，其制蓋如今承盤而有足。凡案，或以承食器，或以承用器，皆與幾同類，故說文云：「案，幾屬。」』曲禮：『凡奉者當(dāng)心?！唤衽e案高至眉，敬之至。」器案：案，進食之盤也，下安短足，以便席地就食，今所見實物，信與禮器鄭玄注合。
〔八〕 傳服，謂孩子衣服，大孩不能用者，可留給小孩也。晉書儒林氾毓傳：「奕世儒素，敦睦九族，客居青州，逮毓七世，時人號其家：『兒無常母，衣無常主?！弧贡笔沸騻鳎骸感献硬艦槔疃Y之墓誌云：『食有奇味，相待乃餐；衣無常主，易之而出。』」
〔九〕 「業(yè)」謂書寫經(jīng)典之大版，連業(yè)，謂其兄曾用之經(jīng)籍，其弟又從而連用之也。管子宙合篇：「修業(yè)不息版。」注：「版，牘也?！勾魍Ｕ卧疲骸盖Y：『請業(yè)則起?！秽嵶ⅲ骸簶I(yè)謂篇卷也?！淮搜孕迾I(yè)不息版，古人寫書用方版，爾雅曰：『大版謂之業(yè)?！还蕰嬉嘀^之業(yè)，鄭訓(xùn)業(yè)為篇卷，以今語古也?！蛊靼福核问厢寴I(yè)義極是。業(yè)蓋書六藝之大版，先生以是傳之弟子曰「授業(yè)」，弟子從而承之，則曰「受業(yè)」，學(xué)記曰：「一年視離經(jīng)辨志，二年視敬業(yè)樂群?！褂裨逶唬骸父该?，唯而不諾，手執(zhí)業(yè)則投之，食在口則吐之?！咕阒^是物也。左傳文公四年：「衛(wèi)甯武子來聘，公與之宴，為賦湛露及彤弓，不辭又不答賦。使行人私焉，對曰：『臣以為肄業(yè)及之也?！弧褂侄ü辏骸甘鍖O謂郈工師駟赤曰：『郈非惟叔孫氏之憂，社稷之患也，將若之何？』對曰：『臣之業(yè)在揚水卒章之四言矣?！弧箛Z魯語下：「叔孫穆子聘於晉，晉悼公饗之，樂及鹿鳴之三，而後拜樂三，晉侯使行人問焉，……對曰：『……臣以為肄業(yè)及之，故不敢拜?！弧咕阒^書詩之大版為業(yè)也。後漢書獨行傳：「李業(yè)，字巨游?！股w以「游於藝」為義，周、秦、兩漢人以六經(jīng)為六藝，名業(yè)字巨游，義正相應(yīng)也。
〔一０〕論語里仁篇：「遊必有方?！灌嵭ⅲ骸阜?，常也?！购⊥ㄨa注二九：「游謂宴游，學(xué)謂講學(xué)?！?br />
〔一一〕宋本「人」作「行」。
〔一二〕宋本「人」作「行」。
〔一三〕趙曦明曰：「爾雅：『長婦謂稚婦為娣婦，稚婦謂長婦為姒婦。』」
〔一四〕吳訥小學(xué)集解五曰：「節(jié)量，節(jié)制度量也?！裹S叔琳曰：「節(jié)量二字甚妙，不必離閒搆釁也，只節(jié)量其恩，便有多少不如意不盡理處?！蛊靼福褐渭移嘤小钙拮庸?jié)量」語，世說政事篇：「何驃騎作會稽，虞存弟謇作郡主簿，以何見客勞損，欲斷?？?，使家人節(jié)量，擇可通者作白?！箘t節(jié)量為六朝人習(xí)用語。
〔一五〕旁人，傅本、鮑本、小學(xué)作「傍人」，吳訥曰：「傍人，謂兄弟妻也。」
二親既歿，兄弟相顧，當(dāng)如形之與影，聲之與響；愛先人之遺體〔一〕，惜己身之分氣，非兄弟何念哉？兄弟之際，異〔二〕於他人，望深則易怨〔三〕，地親則易弭〔四〕。譬猶〔五〕居室，一穴則塞之，一隙則塗之，則〔六〕無頹毀之慮；如雀鼠之不卹〔七〕，風(fēng)雨之不防〔八〕，壁陷楹淪，無可救〔九〕矣。僕妾之為雀鼠，妻子之為風(fēng)雨，甚哉！
〔一〕 吳志薛綜傳：「瑩獻詩曰：『嗟臣蔑賤，惟昆及弟，幸生幸育，託綜遺體?！弧雇ㄨa一四二胡三省注曰：「託靈、託體，皆兄弟同氣之謂也?！?br />
〔二〕 元注：「『異』，一本作『易』?！?br />
〔三〕 溫公家訓(xùn)七引「則」作「雖」。盧文弨曰：「望，責(zé)望也，弟望兄愛我之不至，兄望弟敬我之不至，責(zé)望太深，故易生怨?！箺畈唬骸敢赏麨闈h書黥布傳『布大喜過望』之望，句言希望過奢而不能滿足，則易怨。」
〔四〕 地，各本作「他」，溫公家訓(xùn)作「比他」，宋本、文津本、抱經(jīng)堂本作「地」，今從之。少儀外傳上引「弭」作「彌」。盧文弨曰：「地近則情親，怨雖易起，亦易消弭，孟子所謂『不藏怒，不蓄怨』是也。詩小雅沔水傳：『弭，止也?！煌鯂S曰：「『弭』當(dāng)是『渳』之訛，渳之言釁。」
〔五〕 類說引「猶」作「如」。
〔六〕 則，少儀外傳引作「故」，類說引作「斯」。
〔七〕 趙曦明曰：「雀鼠本行露?！拱福涸娬倌闲新叮骸刚l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br />
〔八〕 趙曦明曰：「風(fēng)雨本鴟鴞?！拱福涸娽亠L(fēng)鴟鴞：「予室翹翹，風(fēng)雨所漂搖?！?br />
〔九〕 救，類說作「久」。
兄弟不睦，則子姪〔一〕不愛；子姪不愛，則群從〔二〕疏?。蝗簭氖璞?，則僮僕〔三〕為讎敵矣。如此，則行路〔四〕皆踖其面而蹈其心〔五〕，誰救之哉？人或交天下之士〔六〕，皆有歡愛〔七〕，而失敬於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qū)?shù)萬之師，得其死力，而失恩於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親也〔八〕！
〔一〕 盧文弨曰：「子姪，謂兄弟之子也，其緣起，顏氏於風(fēng)操篇詳之，見卷二，謂晉世已來，始呼叔姪。晉書王湛傳：『濟才氣抗邁，於湛略無子姪之敬?！皇且病Ｊ酚浳浩湮浒埠顐鳎骸禾锿`未貴，往來侍酒魏其，跪起如子姪?！挥謪问洗呵镆嘁延凶訆┱Z，是則秦、漢已來即有此稱，互見後注?！拱福簠问洗呵镆娨伤破?，王念孫讀書雜志餘編上，謂史記、呂覽之「子姪」當(dāng)作「子姓」，此自指先秦之稱謂言之，六朝以來固不爾也，不可泥古以執(zhí)今。
〔二〕 錢馥曰：「群從之從，疾用切，『從』母；集韻、類篇似用切，『邪』母；若子用切，則『精』母，乃曲禮『欲不可從』，論語『從之純?nèi)缫病恢畯摹！拱副R文弨音從，子用切，故錢氏正之。群從，謂族中子弟。
〔三〕 僮僕，類說作「兒童」。
〔四〕 行路，即下條之「行路人」，漢、魏、南北朝人習(xí)用語，猶言陌生人。文選蘇子卿詩：「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隋書李諤傳：「平生交舊，情若弟兄，及其亡沒，杳同行路?！?br />
〔五〕 顏本注：「踖，跡、七二音，踏也。」郝懿行曰：「踖，音籍，踐也。」
〔六〕 少儀外傳上引跳行另起。
〔七〕 愛，宋本作「笑」，各本皆作「愛」，溫公家範(fàn)七、少儀外傳引俱作「愛」，今從之。
〔八〕 器案：北齊書韋子粲傳：「粲富貴之後，遂特棄其弟道諧，令其異居，所得廩祿，略不相及，其不顧恩義如此?！箘t之推所斥實有所指。紀昀曰：「必如公言，則茍可以不須人救，便不愛亦可矣；聖賢論理，未必如此。」盧文弨曰：「將，子匠切。」
娣姒者，多爭之地也，使骨肉居之，亦不若各歸四海，感霜露而相思〔一〕，佇日月之相望也〔二〕。況以行路之人，處多爭之地，能無閒〔三〕者，鮮矣。所以然者，以其當(dāng)公務(wù)而執(zhí)〔四〕私情，處重責(zé)而懷薄義也；若能恕己而行，換子而撫，則此患不生矣。
〔一〕 詩秦風(fēng)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辜创宋乃?。
〔二〕 之，別解作「以」。文選李陵與蘇武詩：「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時?！?br />
〔三〕 盧文弨曰：「閒，古莧反?！?br />
〔四〕 執(zhí)，溫公家範(fàn)七作「就」。
人之事兄，不可同於事父〔一〕，何怨愛弟不及愛子乎〔二〕？是反照而不明也。沛國〔三〕劉璡，嘗與兄瓛〔四〕連棟隔壁，瓛呼之?dāng)?shù)聲不應(yīng)，良久方答〔五〕；瓛怪問之，乃曰：「向來〔六〕未著衣帽故也。」以此事兄，可以免矣。
〔一〕 不可同於事父，少儀外傳上、通錄二俱作「不可不同於事父」，溫公家範(fàn)七作「不同於事父」。今案：不可同於事父，原意自通，林思進先生曰：「爾雅釋言：『猷，肯，可也?！豢?、可互訓(xùn)，此『可』字正作『肯』用?！鬼n愈故貝州司法參軍李君墓誌銘：「事其兄如事其父，其行不敢有出焉。」蓋本此文。
〔二〕 怨，原作「為」，宋本、顏本、朱本、鮑本、汗青簃本俱作「怨」，溫公家範(fàn)亦作「怨」，今從之。
〔三〕 通錄提行另起。趙曦明曰：「續(xù)漢書郡國志：『沛國屬豫州?！弧?br />
〔四〕 趙曦明曰：「南史劉瓛傳：『瓛字子圭，沛郡相人。篤志好學(xué)，博通訓(xùn)義。弟璡，字子璥，方軌正直，儒雅不及瓛，而文采過之?！画捯艋?，璡音津?！蛊靼福簞?，南齊書亦有傳。藝文類聚三八引任昉求為劉瓛立館啟云：「劉瓛澡身浴德，修行明經(jīng)。」文選劉孝標(biāo)辨命論：「近世有沛國劉瓛，瓛弟璡，並一時秀士也：瓛則關(guān)西孔子，通涉六經(jīng)，循循善誘，服膺儒行；璡則志烈秋霜，心貞崑玉，必亭亭高竦，不雜風(fēng)塵；皆毓德於衡門，並馳聲於天地。而官有微於侍郎，位不登於執(zhí)戟，相繼殂落，宗祀無饗。」
〔五〕 宋本「答」作「應(yīng)」。通鑑四八胡注：「毛晃曰：『良，頗也；良久，頗久也。』或曰：良久，少久也。一曰：良，略也，聲輕，故轉(zhuǎn)略為良?！?br />
〔六〕 向來，猶今言剛纔。陶淵明挽歌詩：「向來相送人，各已歸其家?！故勒f新語文學(xué)篇：「丞相乃歎曰：『向來語乃竟未知理源所歸?！弧褂郑骸笇O問深公：『上人當(dāng)是逆家，向來何以都不言？』」知理源所歸?！弧褂郑骸笇O問深公：『上人當(dāng)是逆家，向來何以都不言？』」
江陵〔一〕王玄紹，弟〔二〕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相友愛，所得甘旨新異，非共聚食，必不先嘗，孜孜〔三〕色貌，相見如不足者〔四〕。及西臺陷沒〔五〕，玄紹以形體魁梧〔六〕，為兵所圍；二弟爭共抱持，各求代死，終不得解，遂并命〔七〕爾。
〔一〕 趙曦明曰：「江陵，梁元帝初為荊州刺史所治也?！?br />
〔二〕 弟，溫公家範(fàn)七無此字。
〔三〕 廣雅釋訓(xùn)：「孜孜，?也?！埂?，勤務(wù)也。」
〔四〕 論語鄉(xiāng)黨篇：「其言似不足者。」邢疏：「其言似不足者，下氣怡聲，似如不足者也。」器案：此文謂兄弟三人雖勤勉不怠，相見仍有做得不夠之感。
〔五〕 通鑑一四四胡注：「江陵在西，故曰西臺?！冠w曦明曰：「梁書元帝紀：『承聖元年冬十一月景（丙）子，世祖即皇帝位於江陵。三年九月，魏遣柱國萬紐、于謹來寇，反者納魏師，世祖見執(zhí)，西魏害世祖，遂崩焉。』」案：西臺亦見慕賢篇。
〔六〕 盧文弨曰：「史記留侯世家索隱：『蘇林云：「梧音忤?！故捲撛疲骸附褡x為吾，非也?！埂活亷煿抛h書張良傳：『魁，大貌也；梧者，言其可驚梧?！弧蛊靼福骸阁@梧」當(dāng)作「驚悟」。
〔七〕 并命，謂相從而死也。後漢書公孫瓚傳：「瓚表紹罪狀云：『紹又上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貢，橫責(zé)其錢，錢不備畢，二人并命：紹罪八也?！弧谷龂緩埣噦髯⒁齾菚骸负戏食蔷貌话危囘M計曰：『古之圍城，開其一面，以疑眾心；今圍之甚密，攻之又急，誠懼并命戮力，死戰(zhàn)之寇，固難卒拔?！弧故勒f賢媛篇注引漢晉春秋：「後殺經(jīng)，並及其母。將死，垂泣謝母，母顏色不變，笑而謂曰：『人誰不死！往所以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今以此并命，何恨之有！』」晉書卞壼傳：「弘訥重議卞壼贈謚云：『賊竣造逆，戮力致討，身當(dāng)矢旝，再對賊鋒，父子并命，可謂破家為國，守死勤事?！弧怪軙仔艂鳎骸赴Ы腺x云：『才子并命，俱非百年?！弧故遣⒚鼮闈h、魏、南北朝人習(xí)用語。亦有作「併命」者，太真外傳二：「國忠大懼，歸謂姊妹曰：『我等死在旦夕，今東宮監(jiān)國，當(dāng)與娘子等併命矣。』」集韻四十靜：「併，并，或省?！?/em>
後娶第四
吉甫，賢父也，伯奇，孝子也，以〔一〕賢父御孝子，合得終於天性，而後妻閒之，伯奇遂放〔二〕。曾參婦死，謂其子曰：「吾不及吉甫，汝不及伯奇〔三〕。」王駿喪妻，亦謂人曰：「我不及曾參，子不如華、元〔四〕?！箒K終身不娶，此等足以為誡。其後，假繼〔五〕慘虐孤遺，離閒骨肉，傷心斷腸者，何可勝數(shù)。慎之哉！慎之哉〔六〕！
〔一〕 以，各本無，宋本有。事文類聚後五，合璧事類前二五引有，今從之。
〔二〕 趙曦明曰：「琴操履霜操：『尹吉甫子伯奇，母早亡，更娶後妻，乃譖之吉甫曰：「伯奇見妾美，有邪念。」吉甫曰：「伯奇慈心，豈有此也？」妻曰：「置妾空房中，君登樓察之。」乃取蜂置衣領(lǐng)，令伯奇掇之。於是吉甫大怒，放伯奇於野。宣王出遊，吉甫從，伯奇作歌以感之。宣王曰：「此放子之詞也?！辜Ω形颍錃⑵淦?。』」器案：曹植令禽惡鳥論：「昔尹吉甫信後妻之讒，而殺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離之詩?！褂[四六九引韓詩亦云：「黍離，伯封作也?！?br />
〔三〕 盧文弨曰：「家語七十二弟子解：『曾參，後母遇之無恩，而供養(yǎng)不衰，及其妻以藜烝不熟，遂出之，終身不娶妻，其子元請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後妻殺孝己，尹吉甫以後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及吉甫，庸知其得免於非乎？」』」
〔四〕 羅本、顏本、何本，「華、元」作「曾元」，今從宋本。盧文弨曰：「漢書王吉傳：『吉子駿，為少府，時妻死，因不復(fù)娶，或問之，駿曰：「德非曾參，子非華、元，亦何敢娶?！埂话福涸c華，曾子之二子也，大戴禮及說苑敬慎篇俱云：『曾子疾病，曾元抱首，曾華抱足。』檀弓作『曾元、曾申』，是華一名申。」器案：盧引大戴禮，見曾子疾病篇。曾子二子，獨檀弓作「曾元、曾申」，與他書異，疑「申」為「華」之壞文也。王吉傳注引韓詩外傳：「曾參喪妻不更娶，人問其故，曾子曰：『以華、元善人也?！弧谷龂竟軐巶鳎骸赋?，寧妻先卒，知故勸更娶，寧曰：『每省曾子、王駿之言，意常嘉之。豈自遭之，而違本心哉？』」則後娶引曾、王之言以為戒，實自管幼安發(fā)之，之推蓋又本之耳。
〔五〕 盧文弨曰：「假繼，謂假母、繼母也。顏師古注漢書衡山王賜傳：『假母，繼母也。一曰，父之旁妻?！弧蛊靼福罕阕油馄芜q篇：「後母假繼，非密於伯奇?！?br />
〔六〕 事文類聚、合璧事類作「謹之哉，謹之哉」，避宋孝宗趙?諱改。
江左〔一〕不諱庶孽〔二〕，喪室之後，多以妾媵終〔三〕家事；疥癬蚊虻〔四〕，或未〔五〕能免，限以大分，故稀鬥鬩之恥。河北鄙於側(cè)出〔六〕，不預(yù)人流〔七〕，是以必須重娶，至於三四，母年有少於子者。後母之弟，與前婦之兄〔八〕，衣服飲食，爰及婚宦，至於士庶貴賤之隔，俗以為常。身沒之後，辭訟盈公門，謗辱彰道路，子誣母為妾，弟黜兄為傭，播揚先人之辭跡，暴露祖考之長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悲夫〔九〕！自古姦臣佞妾，以一言陷人者眾矣！況夫婦之義，曉夕移之〔一０〕，婢僕求容，助相說引〔一一〕，積年累月，安有孝子乎？此不可不畏。
〔一〕 江左，程本、胡本作「江右」，黑心符引同；宋本、羅本、傅本、顏本作「江左」，今從之。六朝人稱江東為江左。
〔二〕 古代社會稱妾所生之子女為庶孽。史記商君傳：「商君者，衛(wèi)之諸庶孽子也。」又呂不韋傳：「子楚，秦諸庶孽孫?！?br />
〔三〕 王楙野客叢書十五引「終」作「主」。
〔四〕 盧文弨曰：「疥癬比癰疽之患輕，蚊虻比蛇蝎之害小，以言縱有所失，不甚大也?！蛊靼福簢Z吳語：「申胥進諫曰：『譬越之在吳也，猶人之有腹心之疾也?！螨R、魯譬諸疾疥癬也?！弧鬼f昭解：「疥癬在外，為害微也?！勾宋谋局?。
〔五〕 未，宋本作「不」，今從諸本，黑心符、通錄二都作「未」。
〔六〕 野客叢書十五曰：「自古賤庶出之子，王符無外家，為鄉(xiāng)人所賤。孝成曰：『崔道固如此，豈可以偏庶侮之?！活伿霞矣?xùn)曰：『江左不諱庶孽，河北鄙於側(cè)出。江左喪室之後，多以妾媵主家事；河北必須重娶，至於三四母?！恢撂贫孙L(fēng)猶存，觀褚遂良請千牛不薦嫡庶表曰：『永嘉以來，王塗不競，在於河北，風(fēng)俗乖亂，嫡待庶如奴，妻遇妾若婢。降及隋代，斯流遂遠，獨孤后禁庶子不得近侍。聖朝深革前弊，人以才進，不論嫡庶，於今二紀；今日薦千牛、舍人，仍此為制，禮所未安?！挥^此，可以見漢、晉以來，重嫡而輕庶矣。竊又考之，趙簡子使姑布子卿相諸子，至毋卹，曰：『此真將軍矣?！缓喿釉唬骸捍似淠纲v，翟婢也。』對曰：『天之所授，雖賤必貴。』於是以毋卹為世子。知此意自古而然?！?br />
〔七〕 人物志流業(yè)篇：「人流之業(yè)，十有二焉：有清節(jié)家，有法家，有術(shù)家……?！谷肆髦鳎c士流、學(xué)流、文流、某家者流之流義同。
〔八〕 盧文弨曰：「此弟與兄，皆指其子言。」
〔九〕 趙曦明曰：「北史崔亮傳：『亮祖修之，修之弟道固，字季堅，其母卑賤，嫡母兄攸之、目蓮等輕侮之，父緝以為言，侮之愈甚。乃資給之，令其南仕。時宋孝武為徐、兗二州刺史，以為從事。道固美形貌，善舉止，習(xí)武事；會青州刺史新除，過彭城，孝武謂曰：「崔道固人身如此，而世人以其偏庶侮之，可為歎息。」目蓮子僧深，位南青州刺史，元妻房氏，生子伯驎、伯驥，後納平原杜氏，生四子：伯鳳、祖龍、祖螭、祖芑。後遂與杜氏及四子居青州，房母子居冀州，僧深卒，伯驥奔赴，祖龍與訟嫡庶，並以刀劍自衛(wèi)，若怨讎焉?！弧估畲茹懺唬骸赴福何簳鴹畲笱蹅鳎骸捍笱燮夼耸?，善騎射，生三子：長甑生，次領(lǐng)軍，次征南。後娶繼室元氏。大眼死、甑生等問印綬所在，時元氏始懷孕，自指其腹曰：「開國當(dāng)我兒襲之，汝等婢子，勿有所望?！龟瞪钜詾楹??！挥挚崂衾詈橹畟鳎骸汉橹r，妻張氏助洪之經(jīng)營資產(chǎn)，自貧至貴，多所補益。有男女幾十人。後得劉氏──劉芳從妹，洪之欽重，而疏薄張氏，為兩宅別居；由是二妻妒競，互相訟詛，兩宅母子，往來如讎?！槐饼R書薛琡傳：『魏東平王元匡妾張氏，婬逸放恣，琡納以為婦，惑其讒言，逐前妻于氏，不認其子，家內(nèi)怨忿，竟相告列，深為世所譏鄙?！弧?br />
〔一０〕之，通錄引作「時」。
〔一一〕盧文弨曰：「說，舒芮切?！蛊靼福赫f引，猶言誘引。
凡庸之性，後夫多寵前夫之孤〔一〕，後妻必虐〔二〕前妻之子；非唯婦人懷嫉妒之情〔三〕，丈夫有沈惑之僻，亦事勢使之然也。前夫之孤，不敢與我子爭家，提攜鞠養(yǎng)，積習(xí)生愛，故寵之；前妻之子，每居己生之上，宦學(xué)〔四〕婚嫁，莫不為防焉，故虐之。異姓寵則父母被怨，繼親〔五〕虐則兄弟為讎，家有此者，皆門戶〔六〕之禍也。
〔一〕 孤，倭名類聚鈔一作「子」。
〔二〕 必虐，倭名類聚鈔作「多惡」，合璧事類後五作「又虐」。
〔三〕 北齊書元孝友傳：「嘗奏表云：『凡今之人，通無準(zhǔn)節(jié)，父母嫁女則教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勸以忌，以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云云?！弧古c之推所言相合，此亦當(dāng)時之壞風(fēng)習(xí)也。
〔四〕 盧文弨曰：「宦學(xué)，見禮記曲禮上，正義：熊氏云：『宦謂學(xué)仕宦之事，學(xué)謂學(xué)習(xí)六藝之事?！弧蛊靼福簼h書樓護傳：「以君卿之才，何不宦學(xué)乎？」敦煌寫本父母恩重經(jīng)講經(jīng)文：「何名婚嫁宦學(xué)？婚嫁又別，宦學(xué)又別?；聻槭浚ㄊ耍┗拢瑢W(xué)為學(xué)業(yè)?！?br />
〔五〕 繼親，後母也。蔡邕胡公碑：「繼親在堂?！?br />
〔六〕 門戶，猶今言家庭。漢書東方朔傳：「或失門戶?！箷x書衛(wèi)玠傳：「玠妻先亡。山簡見之曰：『昔戴叔鸞嫁女，唯賢是與，不問貴賤；況衛(wèi)氏權(quán)貴門戶，令望之人乎？』於是遂以女妻焉。」又樂廣傳：「夏侯玄謂樂方曰：『卿家雖貧，可令專學(xué)，必能興卿門戶也。』」
思魯?shù)取惨弧硰木艘笸獬肌捕?，博達之士也。有子基、諶〔三〕，皆已成立，而再娶王氏?；堪菀娽崮福心絾柩?，不能自持，家人莫忍仰視。王亦悽愴，不知所容，旬月求退，便以禮遣，此亦悔事也。
〔一〕 郝懿行曰：「杭大宗諸史然疑云：『顏之推二子：一思魯，一敏楚。家訓(xùn)中屢言之。敏作愍。』」
〔二〕 器案：顏魯公集顏勤禮碑：「父思魯，娶御正中大夫殷美童女，殷美童集呼顏郎是也。」則思魯亦娶於殷，是顏氏與殷氏為舊婚媾矣。爾雅釋親：「母之從兄昆弟為從舅。」
〔三〕 傅本、鮑本奪「諶」字。
後漢書曰：「安帝時，汝南薛包〔一〕孟嘗，好學(xué)篤行，喪母，以至孝聞。及父娶後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毆杖〔二〕。不得已，廬於舍外，旦入而灑?！踩?。父怒，又逐之，乃廬於里門，昏晨不廢〔四〕。積歲餘，父母慚而還之。後行六年服，喪過乎哀〔五〕。既而弟子求分財異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奴婢引〔六〕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惶飶]取其荒頓者〔七〕，曰：『吾少時所理〔八〕，意所戀也。』器物取其朽敗者，曰：『我素所服〔九〕食，身口所安也?！坏茏訑?shù)〔一０〕破其產(chǎn)，還復(fù)〔一一〕賑給。建光中〔一二〕，公車特徵〔一三〕，至拜侍中〔一四〕。包性恬虛〔一五〕，稱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詔賜告歸也〔一六〕。
〔一〕 各本「包」下有「字」字，此從宋本。
〔二〕 盧文弨曰：「說文：『毆，捶毄物也。』徐鍇曰：『以杖擊也?！弧?br />
〔三〕 灑埽，各本作「灑掃」，文選答賓戲注：「『?！?，即今『掃』字?！?br />
〔四〕 器案：通鑑五０載此事，胡三省注曰：「不廢定省之禮也?！?br />
〔五〕 盧文弨曰：「見易小過大象傳?！拱福阂仔∵^象曰：「山有雷，小過，君子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古代社會，父母死，子行三年服，薛包行六年服，故曰喪過乎哀。
〔六〕 引，宋本作「取」，餘本亦作「引」。趙曦明曰：「案：范書作『引』，小學(xué)同。」器案：引亦取也。後漢書孔融傳注引融家傳：「生四歲時，每與諸兄共食梨，融輒引小者。大人問其故，答曰：『我小兒，法當(dāng)取小者?！弧褂[三八五引孔融外傳同。上言引，下言取，互文見義也。
〔七〕 後漢書李賢注：「頓猶廢也?！乖⒈局?。
〔八〕 理，後漢紀十一、御覽四一四引汝南先賢傳作「治」。此蓋傳鈔者避唐高宗李治諱改。
〔九〕 器案：古謂用為服，說文舟部：「服，用也。」周武王劍銘：「帶之以為服?！褂[三四四引沈約具東宮謝敕賜孟嘗君劍啟：「謹加玩服，以深存古?！咕銥椤赣谩沽x。
〔一０〕盧文弨曰：「數(shù)音朔?！?br />
〔一一〕劉淇助字辨略一曰：「還，廣韻云：『復(fù)也?！皇勒f：『世人即以王理難裴，理還復(fù)申?！贿€復(fù)，重言也，然還亦有仍意，理還復(fù)申，若云理仍復(fù)申也?！?br />
〔一二〕趙曦明曰：「建光，安帝年號?！?br />
〔一三〕趙曦明曰：「續(xù)漢書百官志：『衛(wèi)尉屬有公車司馬令一人，六百石，掌宮南闕門，凡吏民上章、四方貢獻及徵詣公車者?！弧购∽⒃唬骸柑?，獨也，獨徵之，當(dāng)時無與並者。」
〔一四〕趙曦明曰：「續(xù)漢書百官志：『侍中，比二千石，無員，掌侍左右，贊導(dǎo)眾事，顧問應(yīng)對，法駕出則多識者一人參乘，餘皆騎在乘輿車後。』」
〔一五〕汝南先賢傳：「包歸先人冢側(cè)，種稻種芋，稻以祭祀，芋以充飯，耽道說理，玄虛無為?！挂娪[九七五引。
〔一六〕盧文弨曰：「此段見范書卷六十九劉平等傳首總序。章懷注：『漢制：吏病滿三月當(dāng)免，天子優(yōu)賜其告，使得帶印綬，將官屬歸家養(yǎng)病，謂之賜告也?！弧蛊靼福簼h書高紀注引漢律：「吏二千石有賜告?！?/em>
治家第五
夫風(fēng)化者〔一〕，自上而行於下者也，自先而施於後者也。是以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矣。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義而婦陵，則天之兇民，乃刑戮之所攝〔二〕，非訓(xùn)導(dǎo)之所移也。
〔一〕 後漢書順帝紀：「漢安元年八月丁卯，遣侍中杜喬、光祿大夫周舉、守光祿大夫郭遵、馮羨、欒巴、張綱、周栩、劉班等八人，分行州郡，班宣風(fēng)化，舉實臧否?！?br />
〔二〕 向宗魯先生曰：「『攝』借作『懾』，孫氏墨子親士閒詁有說。」案：孫云：「說文心部：『懾，失氣也。一曰：服也?！粎问洗呵镎撏骸和詰刂??！桓咦ⅲ骸簯?，懼也?！淮藨刈峙c之同。古攝字多借為懾。左襄十一年傳云：『武震以攝威之?！豁n詩外傳云：『上攝萬乘，下不敢敖於匹夫?！弧拐f並見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
笞怒廢於家，則豎子之過立見〔一〕；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二〕。治家之寬猛，亦猶國焉〔三〕。
〔一〕 盧文弨曰：「呂氏春秋蕩兵篇：『家無怒笞，則豎子嬰兒之有過也立見。』廣韻：『豎，童僕未冠者，臣庾切?！灰?，形電切?！蛊靼福罕阕佑眯唐骸副迵鋸U於家，則僮僕怠惰?！顾尉拔墓P記下：「父慈於箠，家有敗子。」
〔二〕 論語子路篇：「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剐鲜瑁骸感塘P枉濫，則民蹐地局天，動罹刑網(wǎng)，故無所錯其手足也?！?br />
〔三〕 趙曦明曰：「左氏昭二十年傳：『子產(chǎn)曰：惟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濡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弧?/em>
孔子曰：「奢則不孫〔一〕，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二〕。」又云：「如〔三〕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四〕?！谷粍t可儉而不可吝已。儉者，省〔五〕約為禮之謂也；吝者，窮急不卹之謂也。今有施則奢〔六〕，儉則吝；如能施而不奢，儉而不吝〔七〕，可矣〔八〕。
〔一〕 孫，同遜，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作「遜」，下並同。
〔二〕 見論語述而篇。孔安國曰：「固，陋也?！?br />
〔三〕 如，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作「雖」，今論語作「如」。
〔四〕 見論語泰伯篇。
〔五〕 盧文弨曰：「案：說文繫傳：『●，減也?！恍戾|謂顏氏家訓(xùn)作此●字，今本殆亦後人所改矣?！?br />
〔六〕 施則奢，盧文弨曰：「舊本皆作『奢則施』，今依下文乙正。」
〔七〕 吝，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作「?」，字同。
〔八〕 藝文類聚二三引王昶家誡：「治家亦有患焉：積而不能散，則有鄙吝之累；積而好奢，則有驕上之罪。大者破家，小者辱身，此二患也?！?/em>
生民之本，要當(dāng)稼穡而食，桑麻以衣。蔬果之畜，園場之所產(chǎn)；雞豚之善〔一〕，塒圈之所生。爰及棟宇器械，樵蘇〔二〕脂燭〔三〕，莫非種殖〔四〕之物也。至能守其業(yè)者，閉門而為生之具以足，但家無鹽井耳〔五〕。今北土風(fēng)俗，率能躬儉節(jié)用，以贍衣食；江南奢侈，多不逮焉。
〔一〕 善，少儀外傳下作「膳」。周禮天官膳夫，鄭玄注：「膳之言善也，今時美物曰珍膳?！拱福侯伿涎陨?，亦猶漢人之言珍膳也。
〔二〕 盧文弨曰：「漢書韓信傳：『樵蘇後釁?！环窖裕骸禾K，芥，草也?！弧蛊靼福菏酚浕搓幒顐骷庖凉h書音義：「樵，取薪也。蘇，取草也?！?br />
〔三〕 盧文弨曰：「古者以麻蕡為燭，灌以脂；後世唯用牛羊之脂，又或以蠟，或以?，或以樺。」李詳曰：「韋昭博弈論：『窮日盡明，繼以脂燭?！弧龟悵h章說同。
〔四〕 殖，抱經(jīng)堂本作「植」，古通。
〔五〕 趙曦明曰：「左思蜀都賦：『家有鹽泉之井?！粍⒘甲ⅲ骸菏穸寂R邛縣、江陽漢安縣，皆有鹽井。巴西充國縣鹽井?dāng)?shù)十。』杜預(yù)益州記：『州有卓王孫鹽井，舊常於此井取水煮鹽。義熙十五年治井也?！弧拱福骸甘穸肌巩?dāng)作「蜀郡」。
梁孝元世，有中書舍人〔一〕，治家失度，而過嚴刻，妻妾遂共貨刺客，伺醉而殺之〔二〕。
〔一〕 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中書省通事舍人，舊入直閣內(nèi)；梁用人殊重，簡以才能，不限資地，多以他官兼領(lǐng)，其後除通事，直曰中書舍人?！弧?br />
〔二〕 少儀外傳下引，句末有「也」字。
世間名士，但務(wù)寬仁；至於飲食饟饋〔一〕，僮僕〔二〕減損，施惠然諾〔三〕，妻子節(jié)量，狎侮賓客，侵耗鄉(xiāng)黨：此亦為家之巨?矣。
〔一〕 盧文弨曰：「『饟』與『餉』同，式亮切?！?br />
〔二〕 盧文弨曰：「古僮僕作『童』，童子作『僮』，後乃互易，此下『家童』字卻與古合?！?br />
〔三〕 通鑑六二胡注：「然，是也，決辭也；諾，應(yīng)也，許辭也?！?/em>
齊吏部侍郎房文烈〔一〕，未嘗嗔怒，經(jīng)霖雨〔二〕絕糧，遣婢糴米，因爾逃竄，三四許日，方復(fù)擒之。房徐曰：「舉家〔三〕無食，汝何處來？」竟無捶撻〔四〕。嘗寄人宅〔五〕，奴婢〔六〕徹屋為薪略盡，聞之顰蹙〔七〕，卒無一言。
〔一〕 盧文弨曰：「北史房法壽傳：『法壽族子景伯，景伯子文烈，位司徒左長史，性溫柔，未嘗嗔怒?！粸槔舨坷蓵r，下載此事?！?br />
〔二〕 趙曦明曰：「左氏隱九年傳：『凡雨自三日以往為霖?！弧?br />
〔三〕 李調(diào)元勦說三：「舉家，猶云全家，今尚有此言。」
〔四〕 宋本、鮑本、汗青簃本「捶撻」下有「之意」二字，注云：「一本無『之意』兩字?！?br />
〔五〕 盧文弨曰：「以宅寄人也?！?br />
〔六〕 婢，宋本、鮑本、汗青簃本作「僕」。
〔七〕 孟子滕文公下：「已頻顣曰：『惡用是??者為哉！』」趙岐注：「頻顣，不悅。」「顰蹙」即「頻顣」。
裴子野〔一〕有疏親故屬飢寒不能自濟者，皆收養(yǎng)之；家素清貧〔二〕，時逢水旱，二石米為薄粥，僅得遍焉，躬自同之，常無厭色。鄴下〔三〕有一領(lǐng)軍〔四〕，貪積已甚，家童八百，誓滿一千〔五〕；朝夕每人〔六〕肴膳，以十五錢為率，遇有客旅，更〔七〕無以兼。後坐事伏法，籍其家產(chǎn)〔八〕，麻鞋一屋，弊衣數(shù)庫，其餘財寶，不可勝言。南陽有人，為生奧博〔九〕，性殊儉吝，冬至後〔一０〕女婿謁之，乃設(shè)一銅甌酒〔一一〕，數(shù)臠獐肉；婿恨其單率，一舉盡之。主人愕然，俛仰命益，如此者再；退而責(zé)其女曰：「某郎〔一二〕好酒，故汝?！惨蝗池??！辜捌渌泪?，諸子爭財，兄遂殺弟?！惨凰摹?br />
〔一〕 趙曦明曰：「南史裴松之傳：『松之曾孫子野，字幾原，少好學(xué)，善屬文。居父喪，每之墓所，草為之枯，有白兔白鳩，馴擾其側(cè)。外家及中表貧乏，所得奉，悉給之，妻子恆苦飢寒?！弧?br />
〔二〕 清貧，謂清寒貧窮也。三國志魏書華歆傳：「歆素清貧，祿賜以賑施親戚?！?br />
〔三〕 鄴下，即鄴城，北齊建都於此，在今河南省臨漳縣境。六朝人率稱建都之地為某下，如洛下、吳下、鄴下是，猶後代之稱京師為都下也。
〔四〕 趙曦明曰：「晉書職官志：『中領(lǐng)軍將軍，魏官也，文帝踐祚，始置領(lǐng)軍將軍?！弧估畲茹懺唬骸赴福捍酥^庫狄伏連也。北齊書慕容儼傳：『代人庫狄伏連字仲山，為鄭州刺史，專事聚歛。武平中，封宜都郡王，除領(lǐng)軍大將軍，尋與瑯邪王儼殺和士開伏誅。伏連家口有百數(shù)，盛夏之日，料以倉米二升，不給鹽菜，常有饑色。冬至之日，親表稱賀，其妻為設(shè)豆餅，伏連問此豆何得，妻對於食馬豆中分減充用，伏連大怒，典馬、掌食之人，並加杖罰。積年賜物，藏在別庫，遣侍婢一人，專掌管籥。每入庫檢閱，必語妻子云：「此是官物，不得輒用?！怪潦遣句洠瑏K歸天府?！槐笔吩疲骸核罆r，惟著敝褌，而積絹至二萬匹?！弧?br />
〔五〕 一千，宋本、羅本、傅本、顏本、何本、鮑本、汗青簃本作「千人」。
〔六〕 每人，此二字，各本無，宋本有，今從之。
〔七〕 抱經(jīng)堂校本「更」作「便」。
〔八〕 器案：齊東野語十六，舉王黼、蔡京、童貫、賈似道事，以為多藏之戒，云：「胡椒八百斛，領(lǐng)軍鞋一屋，不足多也?！瓜戮浼幢敬宋?。
〔九〕 盧文弨曰：「奧博，言幽隱而廣博也?！褂衷唬骸肝倪x陸士衡君子有所思行：『善哉膏粱士，營生奧且博?！焕钌谱ⅲ骸喉f昭漢書注曰：「生，業(yè)也?！箯V雅曰：「奧，藏也。」』」器案：李周翰注曰：「言營生深奧且廣博矣?！拱拙右着c元九書：「康樂之奧博，多溺於山水；泉明（即淵明）之高古，偏放於田園?！?br />
〔一０〕太平廣記一六五引「後」作「日」。風(fēng)操篇：「南人，冬至歲首，不詣喪家。」足為此文旁證。
〔一一〕甌，盛酒器，勉學(xué)篇言「梁元帝以銀甌貯山陰甜酒」。
〔一二〕六朝人呼婿為郎。通鑑二０一胡注：「今人猶呼婿為郎?！?br />
〔一三〕宋本「?！棺鳌竾L」，注云：「一本作『常』字。」案：各本都作「嘗」，今從一本，太平廣記正作「?！?。常貧，猶漢書陳平傳之言「長貧」矣。
〔一四〕兄遂殺弟，太平廣記作「逐兄殺之」。
婦主中饋〔一〕，惟事酒食衣服之禮耳〔二〕，國不可使預(yù)政，家不可使幹蠱〔三〕；如有聰明才智，識達古今，正當(dāng)輔佐君子〔四〕，助其不足〔五〕，必?zé)o牝雞晨鳴〔六〕，以致禍也。
〔一〕 趙曦明曰：「易家人：『六二，?攸遂，在中饋?！弧?br />
〔二〕 趙曦明曰：「詩小雅斯干：『無非無儀，惟酒食是議?！霍斦Z：『敬姜曰：王后親織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紘綖；卿之內(nèi)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大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人以下，皆衣其夫。』」器案：朱熹小學(xué)嘉言篇引顏氏此文，張伯行集解亦據(jù)易、詩為說，又引孟母曰：「婦人之禮：精五飯，羃酒漿，養(yǎng)舅姑，縫衣裳而已?！姑夏冈圃?，見列女傳孟子母傳。
〔三〕 趙曦明曰：「易蠱爻辭：『幹父之蠱?！恍蜇詡鳎骸盒M者，事也?！话福何羧擞脦中M皆美辭?！蛊靼福和蹂鲎⒃疲骸笌指钢?，能承先軌，堪其任者也?！?br />
〔四〕 嚴式誨曰：「詩卷耳序：『卷耳，后妃之志也，又當(dāng)輔佐君子，求賢審官?！弧贡R文弨曰：「君子，謂良人。」
〔五〕 小學(xué)「助」作「勸」。黃叔琳曰：「代為籌畫，閨閣之良謨也。易云：『地道無成，而代有終?！灰嗍谴艘狻！辜o昀曰：「孟母不云乎：『婦人之職：奉舅姑，縫衣裳，精五飯，事酒漿而已。』助其不足，即司晨之漸也。老子之教，流為刑名，不可謂非老子之過也。東坡韓非論，可謂洞入本原?！?br />
〔六〕 趙曦明曰：「書牧誓：『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弧?/em>
江東婦女，略無交遊，其婚姻〔一〕之家，或十?dāng)?shù)年間，未相〔二〕識者，惟以信命〔三〕贈遺，致殷勤焉。鄴下風(fēng)俗〔四〕，專以婦持門戶〔五〕，爭訟曲直，造請逢迎，車乘填街衢，綺羅盈府寺，〔六〕代子求官，為夫訴屈。此乃恆、代之遺風(fēng)乎〔七〕？南間貧素，皆事外飾，車乘衣服，必貴整齊；家人妻子，不免飢寒。河北人事〔八〕，多由內(nèi)政，綺羅金翠，不可廢闕，羸馬悴奴，僅充而已；倡和〔九〕之禮，或爾汝之〔一０〕。
〔一〕 盧文弨曰：「爾雅釋親：『婿之父為姻，婦之父為婚，婦之父母，婿之父母，相謂為婚姻?！弧?br />
〔二〕 通錄「相」作「有」。
〔三〕 盧文弨曰：「信，使人也；命，問也?！蛊靼福撼檀蟛莘甭独m(xù)集五：「晉人書問，凡言信至或遣信者，皆指信為使人也。」陳師禪寄筆談六辨疑：「晉武帝炎報帖末云：『故遣信還。』南史：『晨出陌頭，屬與信會?！还耪咧^使者曰信，真誥云：『公至山下，又遣一信見告?！恢x宣城傳云：『荊州信居倚待?！惶针[居帖云：『明旦信還，仍過取反?！挥萦琅d帖云：『事已信人口具?！环残耪?，皆謂使者也?！蛊靼福豪m(xù)談助四引殷蕓小說載魏武楊彪傳：「彪妻袁氏答曹公夫人卞氏書：『禮頗非宜，荷受，輒付往信?！弧故勒f文學(xué)篇：「魏朝封晉文王為公……司空鄭中馳遣信就阮籍求文?！箘t謂使者為信，自魏建安時已然矣。
〔四〕 器案：抱樸子外篇疾謬：「而今俗：婦女休其蠶織之業(yè)，廢其玄紞之務(wù)，不績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饋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從詣，之適親戚，承星舉火，不已于行，多將侍從，暐曄盈路，婢使吏卒，錯雜如市，尋道褻謔，可憎可惡，或宿于他門，或冒夜而反，游戲佛寺，觀視漁畋，登高臨水，出境慶弔，開車褰幃，周章城邑，盃觴路酌，絃歌行奏，轉(zhuǎn)相高尚，習(xí)非成俗。」葛洪所述吳末晉初風(fēng)俗，已然如此，可與此文互證，足見宋、明理學(xué)未興之前，中國婦女之社會活動，固與男子初無二致也。
〔五〕 唐書宰相世系表：「有爵為卿大夫，世世不絕，謂之門戶。」玉臺新詠一古樂府隴西行：「健婦持門戶，勝一大丈夫。」傅玄苦相篇豫章行：「男兒當(dāng)門戶，墮地自生神?！巩?dāng)門戶即持門戶，後世言當(dāng)家本此。
〔六〕 趙曦明曰：「廣韻引風(fēng)俗通：『府，聚也，公卿牧守道德之所聚也?！会屆骸核?，嗣也，治事者嗣續(xù)於其內(nèi)也?！弧?br />
〔七〕 趙曦明曰：「閻若璩潛邱劄記：『有以恆、代之遺風(fēng)問者，余曰：拓跋魏都平城縣，縣在今大同府治東五里，故址猶存，縣屬代郡，郡屬恆州，所云恆、代之遺風(fēng)，謂是魏氏之舊俗耳?！弧蛊靼福洪愓f是。張伯行小學(xué)集解以為「由燕太子丹欲報秦，以宮女結(jié)士，餘風(fēng)未殄故耳?！蛊湔f非是。燕自燕，恆、代自恆、代，未可混為一談。魏書成淹傳：「朕以恆、代無漕運之路，故京邑人貧。」即指平城而言。楚辭九章：「悲江介之遺風(fēng)。」朱熹集注：「遺風(fēng)，謂故家遺俗之善也?！?br />
〔八〕 事，宋本原注：「一本作『士』字。」案：後漢書賈逵傳：「此子無人事於外?！箷x書王長文傳：「閉門自守，不交人事?！?br />
〔九〕 倡和，從宋本，餘本作「唱和」，古通。盧文弨曰：「倡和，謂夫婦?！?br />
〔一０〕盧文弨曰：「世說惑溺篇載王安豐婦常卿安豐，安豐曰：『婦人卿婿，於禮為不敬，後勿復(fù)爾?！皇墙蠠o爾汝之稱也?！购萝残性唬骸笭柸曛Q，今北方猶多。爾，古音泥上聲?！龟悵h章曰：「案：此當(dāng)即受爾汝之實?！蛊靼福好献颖M心下：「人能充無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冠w注：「爾汝之實，德行可輕賤，人所爾汝者也。既不見輕賤，不為人所爾汝，能充大而以自行，所至皆可以為義也?！勾宋臓柸炅x正同。言夫婦之間，或相輕賤也。北史儒林陳奇?zhèn)鳎骸高[雅性護短，因以為嫌，嘗眾辱奇，或爾汝之，或指為小人?！鬼n愈聽潁師彈琴詩：「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咕阌脼橄噍p賤意。
河北婦人，織紝組紃〔一〕之事，黼黻錦繡羅綺之工，大優(yōu)於江東也。
〔一〕 盧文弨曰：「禮記內(nèi)則：『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聽從，執(zhí)麻枲，治絲繭，織紝組紃?！秽嵶ⅲ骸杭r，絛。』正義：『紝為繒帛，組、紃，俱為絛也。薄闊為組，似繩者為紃?！弧?/em>
太公曰：「養(yǎng)女太多，一費也〔一〕?！龟愞唬骸副I不過五女之門〔二〕?！古疄槔?，亦以深矣。然天生蒸民〔三〕，先人傳體〔四〕，其如之何？世人多不舉女〔五〕，賊行〔六〕骨肉，豈當(dāng)如此，而望福於天乎？吾有疏親，家饒妓〔七〕媵，誕育將及，便遣閽豎守之。體有不安，窺窗倚戶，若生女者，輒持將去；母隨號泣，使人不忍聞也。
〔一〕 藝文類聚三五、御覽四八五引六韜：「太公曰：『……養(yǎng)女太多，四盜也?！弧拐f本李詳、陳漢章。
〔二〕 趙曦明曰：「後漢書陳蕃傳：『蕃字仲舉，上疏曰：「諺云：『盜不過五女之門。』以女貧家也。今後宮之女，豈不貧國乎？」』」
〔三〕 詩大雅蕩：「天生蒸民?！灌嵐{：「蒸，眾也?！?br />
〔四〕 傳體，宋本、鮑本、事文類聚後十一引作「遺體」。
〔五〕 陳漢章曰：「韓非子內(nèi)儲說六反篇：『產(chǎn)男則相賀，產(chǎn)女則殺之?！弧?br />
〔六〕 事文類聚「行」作「其」。
〔七〕 妓，家妓。抱樸子外篇崇教：「品藻妓妾之妍蚩?！?/em>
婦人之性，率寵子婿而虐兒婦。寵婿，則兄弟之怨生焉；虐婦，則姊妹之讒行焉。然則女之行留〔一〕，皆得罪於其家者，母實為之。至有〔二〕諺云：「落索〔三〕阿姑餐?！勾似湎鄨笠病菜摹?。家之常弊，可不誡哉！
〔一〕 留，類說作「屆」。
〔二〕 至有，類說作「至於」。案勉學(xué)篇：「梁朝全盛之時，貴遊子弟多無學(xué)術(shù)，至於諺云……」句法與此相同，亦作「至於」。
〔三〕 盧文弨曰：「落索，當(dāng)時語，大約冷落蕭索之意?！拱福籂栄裴屧b下：「貉縮，綸也?！构ⅲ骸妇]者，繩也，謂牽縛縮貉之，今俗語猶然?！购萝残辛x疏曰：「貉縮，謂以縮牽連綿絡(luò)之也?！肿?yōu)槁渌?，顏氏家?xùn)引諺云：『落索阿姑餐?！宦渌魃w綿聯(lián)不斷之意，今俗語猶然?！蛊靼福褐熳游募饏巫蛹s書：「請打併了此一落索後，看卻須有會心處也?！褂种熳诱Z類論語五：「無道理底，也見他是那裏背馳，那裏欠闕，那一邊道理是如何，一見便一落索都見了?！怪祆渌寐渌鳎匆贿B串之意，與郝氏所謂「綿聯(lián)不斷之意」相合，但家訓(xùn)此文，卻非此意，把「落索」一諺，放在全文中去理解，仍以盧說為長。林逋雪賦：「清爽曉林初落索，冷和春雨轉(zhuǎn)飄蕭?！褂梅ㄅc此諺相近。陶憲曾廣方言曰：「讎怨曰落索。」
〔四〕 孔齊至正雜記，論述女?dāng)_母家，引證顏氏此文，並云：「夫婦皆人女，女必為人婦，久之即為人母，自受之，又自作之，其不悟為可歎也。」
婚姻素對〔一〕，靖侯〔二〕成規(guī)〔三〕。近世嫁娶，遂有賣女納財，買婦輸絹，比量父祖，計較〔四〕錙銖，責(zé)多還少，市井無異〔五〕?；蜮觥擦吃陂T，或傲婦擅室，貪榮求利，反招羞恥，可不慎歟〔七〕！
〔一〕 盧文弨曰：「爾雅釋詁：『妃，合，會，對也。』晉書衛(wèi)瓘傳：『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瓘自以諸生之胄，婚對微素，抗表固辭?！弧蛊靼福和豸酥骸钢欣膳H有所向不？今日婚對，自不可復(fù)得?！褂郑骸付迮f對，故欲援諸葛，若以家窮，自當(dāng)供助昏事?！挂娙珪x文二六，對字義同。
〔二〕 趙曦明曰：「晉書孝友傳：『顧含字宏都，瑯邪莘人也。豫討蘇峻功，封西平縣侯，拜侍中?；笢厍蠡殪逗云涫M不許。致仕二十餘年，年九十三，卒，謚曰靖侯?！弧贡R文弨曰：「案：靖侯，之推九世祖也。」
〔三〕 郝懿行曰：「第五卷止足篇云：『靖侯戒子姪曰：「婚姻勿貪勢家?！埂弧蛊靼福侯侓敼瘯x侍中右光祿大夫本州大中正西平靖侯顏公大宗碑銘：「桓溫求婚，以其盛滿不許，因誡子孫云：『自今仕宦不可過二千石，婚姻勿貪世家?！弧?br />
〔四〕 較，羅本、程本、胡本、何本作「校」，古通。
〔五〕 史記平準(zhǔn)書正義：「古人未有市及井，若朝聚井汲水，便將貨物於井邊貨賣，故言市井也。」器案：市井猶言市道。御覽二一五引語林：「卿何事人中作市井？」又七０四引語林：「溫曰：『承允好賄，新下必有珍寶，當(dāng)有市井事?！涣钊艘曋娤蚰医哉渫?，正與胡父諧賈。」則市井為六朝人習(xí)用語。當(dāng)時婚姻論財，文中子以為「夷虜之道」。尋魏書文成紀，和平四年詔曰：「中代以來，貴族之門，多不率法，或貪利財賄，或因緣私好，在於茍合，無所選擇，令貴賤不分，巨細同貫，塵穢清化，虧損人倫?！顾浴肛澙斮V」，即謂婚姻論財也。北齊書封述傳：「前妻河內(nèi)司馬氏。一息為娶隴西李士元女，大輸財娉，及將成禮，猶競懸違。述忽取供養(yǎng)像對士元打像作誓，士元笑曰：『封公何處常得應(yīng)急像，須誓便用！』一息娶范陽盧莊之女，述又逕府訴云：『送贏乃嫌腳跛，評田則云鹹薄，銅器又嫌古廢?！唤詾榱邌菟埃恐录娂??！蛊溆嬢^錙銖之事，可見一斑。梁武帝謂侯景曰：「王、謝門高，當(dāng)於朱、張以下求之?！股蚣s奏彈王源有云：「王、滿連姻，實駭聞聽?！勾私员攘扛缸嬷乱?。
〔六〕 猥，謂鄙賤。風(fēng)操篇有猥人，北史楊愔傳：「魯漫漢自言猥賤?！沽x俱同。
〔七〕 盧文弨曰：「古重氏族，致有販鬻祖曾，以為賈道，如沈約彈王源之所云者。此風(fēng)至唐時，猶未衰止也。庸猥之婿，驕傲之婦，唯不求佳對，而但論富貴，是以至此。」
借人典籍〔一〕，皆須〔二〕愛護，先有缺壞，就為補治〔三〕，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四〕。濟陽江祿〔五〕，讀書未竟，雖有急速，必待卷束〔六〕整齊，然後得起，故無損敗，人不厭其求假焉?；蛴欣羌畮装?，分散部帙〔七〕，多為童幼婢妾之所點汙〔八〕，風(fēng)雨蟲鼠〔九〕之所毀傷，實為累德。吾每讀聖人之書，未嘗不肅敬對之；其故紙有五經(jīng)詞義，及賢達〔一０〕姓名，不敢穢用〔一一〕也。
〔一〕 典籍，呂氏雜記作「書籍」。
〔二〕 皆須，事文類聚別三引作「須加」。
〔三〕 魏書李業(yè)興傳：「業(yè)興愛好墳籍，鳩集不已，手自補治，躬加題帖，其家所有，垂將萬卷?！拱福糊R民要術(shù)三有治書法。
〔四〕 古代士大夫所訂立身行己之道，共有百事，因謂之為百行。說苑談叢篇、玉海十一引鄭玄孝經(jīng)序、詩經(jīng)氓鄭箋、風(fēng)俗通義十反篇，都言及百行，新唐書藝文志有杜正倫百行章一卷，今有敦煌唐寫本傳世。呂希哲呂氏雜記上：「予小時，有教學(xué)老人謂予曰：『借書而與之，借人書而歸之，皆癡也。』聞之便不喜其語。後見顏氏家訓(xùn)說：『借人書籍，皆當(dāng)愛護，雖有缺壞，先為補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弧雇跏慷G居易錄三：「顏氏家訓(xùn)云：『借人典籍，皆當(dāng)護惜，先有殘缺，就為補綴，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此真厚德之言?；蛑^還書一癡，小人之言反是。」
〔五〕 盧文弨曰：「江祿，南史附其高祖江夷傳。祿字彥遐，幼篤學(xué)，有文章，位太子洗馬，湘東王錄事參軍，後為唐侯相，卒?！蛊靼福航饦亲泳蹠d曾就江錄處寫得書，當(dāng)即此人，「錄」蓋「祿」之誤。
〔六〕 郝懿行曰：「古無鏤版書，其典籍皆書絹素作卷收藏之，故謂之書卷；其外作衣帙包裹之，謂之書帙?！蛊靼福簳嗑碚撸瑒t分別部居，各為一束。杜甫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爾遣興寄遞呈蘇渙侍御：「久客多枉友朋書，素書一月凡一束?！箘t書札卷束，唐時猶如此也。
〔七〕 部，以類相聚之部居也。古代書籍就內(nèi)容分為甲乙丙丁四部。「帙」原作「秩」，今據(jù)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汗青簃本及少儀外傳、類說引校改。說文巾部：「帙，書衣也?！龟惱^儒群碎錄：「書曰帙者，古人書卷外，必有帙藏之，如今裹袱之類，白樂天嘗以文集留廬山草堂，屢亡逸，宋真宗令崇文院寫校，包以斑竹帙送寺。余嘗于項子京家，見王右丞書畫一卷，外以斑竹帙裹之，云是宋物。帙如細簾，其內(nèi)襲以薄繒，觀帙字巾旁可想也?！拱福合阕婀P記引此，「草堂」作「東林寺」，「項子京家」作「秀水項氏」。日本藤原貞幹好古小錄下有竹帙，云：「一故舊所圖。長一尺五分，廣一尺三寸，襲緋綾?！勾笳滦薮笳貓D像部三寶物具鈔二有竹帙圖，云是敕書卷帙，與陳繼儒所說正合。白氏長慶集蘇州南禪院白氏文集記：「樂天有文集七袟，合六十七卷?！埂感棥古c「帙」同，其作用與今書套相同。一般以十卷為一帙。
〔八〕 楚辭七諫：「唐、虞點灼而毀議。」王逸注：「點，汙也?！?jié)h書司馬遷傳：「適足以發(fā)笑而自點耳。」師古曰：「點，汙也?！谷龂緟菚f曜傳：「數(shù)數(shù)省讀，不覺點汙?！刮倪x奏彈王源：「玷辱流輩?！辜ⅲ骸敢魶Q：『玷音點?！烩n『玷』為『點』。」則點又通玷。
〔九〕 蟲鼠，宋本作「犬鼠」（少儀外傳同），原注：「一本作『蟲鼠』?！贡Ы?jīng)堂本據(jù)小學(xué)外篇嘉言引定作「蟲鼠」。案：顏本、朱本及類說引都作「蟲鼠」，今從之。
〔一０〕賢達，盧文弨曰：「小學(xué)作『聖賢』。」
〔一一〕穢用，顏本、朱本及小學(xué)引作「他用」，他用，如覆瓿、當(dāng)薪、糊窗之類。盧文弨曰：「穢，褻也?！?/em>
吾家巫覡〔一〕禱請，絕於言議；符書〔二〕章醮〔三〕亦無祈焉，並汝曹所見也。勿為妖妄之費〔四〕。
〔一〕 盧文弨曰：「楚語下：『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韋注：『巫、覡，見鬼者，周禮男亦曰巫?！弧?br />
〔二〕 盧文弨曰：「魏書釋老志：『化金銷玉，行符敕水，奇方妙術(shù)，萬等千條?！弧?br />
〔三〕 盧文弨曰：「案：道士設(shè)壇伏章祈禱曰醮，蓋附古有醮祭之禮而名之耳。醮，子肖切?！蛊靼福悍ㄔ分榱志砹俗ⅲ骸附褚娬迈矗扑准郎?，安設(shè)酒脯棋琴之事?！雇ㄨa一七五胡注：「道士有消災(zāi)度厄之法，依陰陽五行數(shù)術(shù)，推人年命，書之如章表之儀，并具贄幣，燒香陳讀，云奏上天曹，請為除厄，謂之上章。夜中于星辰之下，陳設(shè)酒果?餌幣物，歷祀天皇、太一、五星、列宿，為書如上章之儀以奏之，名為醮。」吳訥小學(xué)集注五：「符章，即今道士所為符籙章醮，為人祈禱薦拔者。」
〔四〕 「為」字原無，趙曦明據(jù)小學(xué)外篇嘉言引補。器案：朱本及少儀外傳下引亦有「為」字，今從之。小學(xué)、通錄、辨感編二、合璧事類前五五、新編事文類聚翰墨大全壬九（以後簡稱事文類聚）引此並作「勿為妖妄」。紀昀曰：「極好家訓(xùn)，只末句一個費字，便差了路頭。楊子曰：『言，心聲也?！簧w此公見解，只到此段地位，亦莫知其然而然耳。」
夫聖賢之書，教人誠孝〔二〕，慎言檢跡〔三〕，立身揚名〔四〕，亦已備矣。魏、晉已〔五〕來，所著諸子〔六〕，理重事複，遞相模效〔七〕，猶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八〕。吾今所以復(fù)為此者〔九〕，非敢軌物範(fàn)世也〔一０〕，業(yè)以整齊門內(nèi)〔一一〕，提撕〔一二〕子孫。夫同言而信〔一三〕，信其所親；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謔〔一四〕，則師友之誡，不如傅婢之指揮〔一五〕；止凡人之鬥鬩〔一六〕，則堯、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誨諭〔一七〕。吾望此書為汝曹之所信，猶賢於傅婢寡妻耳。
〔一〕 六朝以前作品，自序往往在全書之末，亦有在全書之首者，如孝經(jīng)之開宗明義第一章是，此亦其比。傅本「第」作「篇」。
〔二〕 誠孝，即忠孝，隋人避文帝父楊忠諱改為「誠」。北史文苑許善心傳：「上顧左右曰：『我平陳國，唯獲此人，既能壞其舊君，即我誠臣也?！弧肿\臣傳一卷。」隋書楊素傳：「煬帝手詔勞素，引古人有言曰：『疾風(fēng)知勁草，世亂有誠臣?！弧拐\臣即忠臣，俱避隋諱改。
〔三〕 盧文弨曰：「檢，居奄切。檢跡，猶言行檢，謂有持檢，不放縱也。」器案：樂府詩集卷六十七張華遊獵篇：「伯陽為我誡，檢跡投清軌。」則檢跡亦六朝習(xí)用語。
〔四〕 立身揚名，盧文弨曰：「見孝經(jīng)?！拱福盒⒔?jīng)開宗明義章：「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br />
〔五〕 已，傅本作「以」，古通。後不出。
〔六〕 趙曦明曰：「隋書經(jīng)籍志儒家有徐氏中論六卷，魏太子文學(xué)徐幹撰：王氏正論一卷，王肅撰；杜氏體論四卷，魏幽州刺史杜恕撰；顧子新語十二卷，吳太常顧譚撰；譙子法訓(xùn)八卷，譙周撰；袁子正論十九卷，袁準(zhǔn)撰；新論十卷，晉散騎常侍夏侯湛撰?！?br />
〔七〕 ?，盧文弨曰：「與『效』同?！?br />
〔八〕 盧文弨曰：「世說文學(xué)篇：『庾仲初作揚都賦，謝太傅云：「此是屋下架屋耳?！埂粍⑿?biāo)引王隱論楊雄太玄經(jīng)曰：『玄經(jīng)雖妙，非益也，是以古人謂其屋下架屋耳。』」劉盼遂曰：「太平御覽六百一引三國典略曰：『祖珽上修文殿御覽，徐之才謂人曰：「此可謂床上之床，屋下之屋也?！埂恢苏Z固六朝之恆言矣?！蛊靼福核逖Φ篮獯髮④娳w芬碑銘并序：「不復(fù)架屋施床?！固漆尫毡嬲撔艢Ы粓笃骸甘侵芤蛞蠖Y，損益可知，名目雖殊，還廣前致，亦猶床上鋪床，屋下架屋也。」則此語為六朝、唐人習(xí)用語，居然可知。程氏遺書伊川先生語錄五：「作太玄，本要明易，卻尤悔如易，其實無益，真屋下架屋，床上疊床?！顾尉拔墓P記卷上：「夫文章必自名一家，然後可以傳不朽；若體規(guī)畫圓，準(zhǔn)方作矩，終為人之臣僕。古人譏屋下架屋，信然。陸機曰：『謝朝花於已披，啟夕秀於未振?！豁n愈曰：『惟陳言之務(wù)去?！淮四藶槲闹?。五經(jīng)皆不同體，孔子沒後，百家奮興，類不相沿，皆得此旨。」宋祁以疊床架屋指斥模擬派文學(xué)，意亦與顏氏相近。鮑本「耳」作「尒」。
〔九〕 元注：「一本無『今』字?！?br />
〔一０〕盧文弨曰：「車有軌轍，器有模範(fàn)，喻可為世人儀型也?！拱福鹤髠麟[公五年：「吾將納民於軌物者也?！?br />
〔一一〕通鑑一四七梁武紀三：「國子博士封軌，素以方直自業(yè)?！购∽ⅲ骸笜I(yè)，事也，以方直為事?！勾宋闹畼I(yè)，意與之同。
〔一二〕盧文弨曰：「詩大雅抑：『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还{：『我非但對面語之，親提撕其耳?！弧?br />
〔一三〕意林一、後漢書王良傳注、御覽四三一引思子累德篇：「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化，化在令外?！够茨献涌姺Q篇：「同言而民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民化，誠在令外也?！辜创宋乃尽Ｎ淖泳\篇：「故同言而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行，誠在令外也?！箘嬓抡撀男牌骸竿远牛旁谘郧?；同教而行，誠在言外?！埂富棺鳌感小梗c此同。
〔一四〕郝懿行曰：「謔，謂謔浪也。或謂『謔』當(dāng)為『虐』，非是。」
〔一五〕盧文弨曰：「傅婢，見漢書王吉傳，師古注：『傅婢者，傅相其衣服衽席之事?！恢笓]，與指麾義同。漢書韓信傳：『雖有舜、禹之智，嘿而不言，不如瘖聾之指麾也。』」器案：傅婢，即侍婢，後漢書呂布傳：「私與傅婢情通?！谷龂疚簳鴧尾紓髯鳌概c卓侍婢私通」，是其證也。
〔一六〕凡人，顏本作「兄弟」。
〔一七〕盧文弨曰：「詩大雅思齊：『刑于寡妻?！粋鳎骸哼m妻也?！还{：『寡有之妻?！话福汗颜?，少也，故云適妻。朱子則訓(xùn)寡德之妻，謙辭也。」朱亦棟曰：「案：吳越春秋：『專諸者，堂邑人也。伍胥之亡楚如吳時，遇之於塗，專諸方與人鬥，將就敵，其怒有萬人之氣，甚不可當(dāng)，其妻一呼即還。子胥怪而問其狀：「何夫子之盛怒也，聞一女子之聲而折還，寧有說乎？」專諸曰：「子觀吾之儀，寧類愚者也？何言之鄙也！夫屈一人之下，必伸萬人之上?！埂恢普么苏Z?！?/em>
吾家風(fēng)教〔一〕，素為整密。昔在齠齔，便蒙誘誨〔二〕；每從兩兄〔三〕，曉夕溫凊〔四〕。規(guī)行矩步〔五〕，安辭定色〔六〕，鏘鏘翼翼〔七〕，若朝嚴君焉〔八〕。賜以優(yōu)言，問所好尚，勵短引長，莫不懇篤。年始九歲，便丁荼蓼〔九〕，家塗〔一０〕離散，百口索然〔一一〕。慈兄鞠養(yǎng)，苦辛備至；有仁無威〔一二〕，導(dǎo)示不切。雖讀禮傳〔一三〕，微愛屬文〔一四〕，頗為凡人之所陶染〔一五〕，肆欲輕言，不脩邊幅〔一六〕。年十八九，少知砥礪〔一七〕，習(xí)若自然〔一八〕，卒難洗盪。二十已後〔一九〕，大過稀焉；每常心共口敵〔二０〕，性與情競，夜覺曉非，今悔昨失〔二一〕，自憐無教，以至於斯。追思平昔之指，銘肌鏤骨，非徒古書之誡，經(jīng)目過耳也〔二二〕。故留此二十篇，以為汝曹後車耳〔二三〕。
〔一〕 風(fēng)、教，義同。毛詩序：「風(fēng)，風(fēng)也，教也，風(fēng)以動之，教以化之?！褂治恼缕坝^我生賦，俱有「風(fēng)教」語。
〔二〕 誘誨，各本及戒子通錄（以下簡稱通錄）卷二引，俱作「誨誘」，今從宋本。
〔三〕 趙曦明曰：「案：南史顏協(xié)傳：『子之儀、之推。』此云兩兄，或兼有群從也。」盧文弨曰：「顏氏家廟碑（案：顏真卿撰。）有名之善者，云之推弟，隋葉令。據(jù)此則之善亦是之推兄?！?br />
〔四〕 盧文弨曰：「禮記曲禮上：『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凊。』注：『溫以禦其寒，凊以致其涼?！会屛模骸簝?，七性反，字從●，本或作水旁，非也?！弧?br />
〔五〕 晉書潘尼傳：「規(guī)行矩步者，皆端委而陪於堂下?！?br />
〔六〕 盧文弨曰：「禮記曲禮上：『安定辭?！挥止诹x：『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
〔七〕 盧文弨曰：「廣雅釋訓(xùn)：『鏘鏘，走也。翼翼，敬也，又和也?！话哥I鏘，猶蹌蹌，禮記曲禮下：『士蹌蹌?！谎圆坏萌绱蠓蛞焉先輧x之盛也?！?br />
〔八〕 趙曦明曰：「易：『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器案：御覽二一二引謝承後漢書：「魏朗動有禮序，室家相待如賓，子孫如事嚴君焉。」世說新語德行篇：「華歆遇子弟甚整，雖閒室之內(nèi)，嚴若朝典?！钩湟远Y言，嚴君以人言。
〔九〕 盧文弨曰：「言失所生也。荼蓼，喻苦辛。上音徒，下音了?！蛊靼福捍艘钥嘈劣鲉适Ц改?，家境困難，下文「苦辛備至」，即承此言。周頌良耜篇毛傳以為「荼蓼，苦菜」。後漢書陳蕃傳：「諸君柰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估钯t注：「詩國風(fēng)曰：『誰謂荼苦，其甘如薺?！恢茼炘唬骸何纯凹叶嚯y，予又集于蓼。』」
〔一０〕家塗，程本、胡本、何本、黃本作「家徒」，今從宋本，終制篇亦言「家塗空迫」。家塗，猶終制篇之言家道。南齊書高紀：「策相國齊公文曰：『妖沴載澄，國塗悅穆。』」塗字義同。
〔一一〕世說新語篇：「郗超曰：『大司馬……必?zé)o若此之慮，臣為陛下以百口保之?！弧褂钟然谄骸竿醮髮④娖鹗?，丞相兄弟詣闕謝，……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弧雇ㄨa二三五胡注：「人謂其家之親屬為百口。」
〔一二〕盧文弨曰：「晉書嵇康傳：『幽憤詩曰：「母兄鞠育，有慈無威?！埂弧估钤斣唬骸柑茣钌乒麄鬏d母崔氏訓(xùn)善果曰：『吾寡婦也，有慈無威，使汝不知教訓(xùn)，以負清忠之業(yè)?！弧?br />
〔一三〕禮傳，所以別禮經(jīng)而言，禮經(jīng)早已失傳，今之禮記與大戴禮記，即禮傳也。
〔一四〕屬文，聯(lián)字造句，使之相屬，成為文章，猶言作文也。本書慕賢篇：「有丁覘者，洪亭民耳，頗善屬文?！?jié)h書賈誼傳：「年十八，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箮煿旁唬骸笇僦^綴輯之也，言其能為文?！箘恐直媛砸辉唬骸割伿霞矣?xùn)：『雖讀禮傳，微愛屬文?！淮宋⒆?，不辭也?！箺畈唬骸肝?，少也，小也。故下文云云?！?br />
〔一五〕北齊書顏之推傳：「還習(xí)禮傳，博覽群書，無不該洽?！辜幢敬宋摹１R文弨曰：「言為凡庸人之所熏陶漸染也?！?br />
〔一六〕脩，舊本皆作「備」，盧文弨、郝懿行俱校作「脩」，盧云：「案：北齊書之推傳云：『好飲酒，多任誕，不脩邊幅。』正本此。後漢書馬援傳：『公孫述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反脩飾邊幅，如俑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器案：馬援傳注：「言若布帛脩整其邊幅也。左傳曰：『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度，使無遷?！弧褂止珜O述傳論：「方乃坐飾邊幅?！棺ⅲ骸高叿?，猶有邊緣，以自矜持?！姑?、飾義同，今據(jù)改正。
〔一七〕禮記儒行篇：「近文章，砥礪廉隅?！贡R文弨曰：「『少』與『稍』同。」郝懿行曰：「終制篇云：『年十九，值梁家喪亂?！挥^此，知古人顛沛之頃，不忘脩行也?！?br />
〔一八〕盧文弨曰：「大戴禮保傅篇：『少成若天性，習(xí)貫如自然。』」
〔一九〕二十，舊本都作「二十」，宋本注云：「一本作『三十』?！贡Ы?jīng)堂本據(jù)定作「三十」。按此上緊承「年十八九」言，自以作「二十」為是，後勉學(xué)篇亦有「二十之外」，今仍定作「二十」。
〔二０〕盧文弨曰：「心共口敵，謂口易放言，而心制之，使不出也?！?br />
〔二一〕淮南子原道篇高誘注：「月悔朔，今悔昨?！股w此文所本。
〔二二〕各本俱無「也」字，宋本注云：「一本有『也』字?！贡Ы?jīng)堂本據(jù)補，今從之。
〔二三〕趙曦明曰：「漢書賈誼傳：『前車覆，後車戒。』」元注：「『車』一本作『範(fàn)』。」案：傅本作「範(fàn)」。鮑本「耳」作「尒」。
教子第二〔一〕
上智不教而成，下愚雖教無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二〕。古者，聖王有胎教之法：懷子三月，出居別宮，目不邪視，耳不妄聽，音聲滋味，以禮節(jié)之〔三〕。書之玉版，藏諸金匱〔四〕。生子咳(口是)〔五〕，師保固明孝仁禮義，導(dǎo)習(xí)之矣〔六〕。凡庶縱不能爾，當(dāng)及嬰稚〔七〕，識人顏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誨，使為則為，使止則止〔八〕。比及數(shù)歲，可省笞罰。父母威嚴而有慈，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吾見世間，無教而有愛，每不能然；飲食運為〔九〕，恣其所欲〔一０〕，宜誡翻獎〔一一〕，應(yīng)訶反笑〔一二〕，至有識知，謂法當(dāng)爾。驕〔一三〕慢已習(xí)，方復(fù)〔一四〕制之，捶撻至死而無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一五〕成長，終為敗德?？鬃釉疲骸干俪扇籼煨?，習(xí)慣如自然」是也〔一六〕。俗諺曰：「教婦初來，教兒嬰孩〔一七〕。」誠哉斯語！
〔一〕 傅本「第」作「篇」，下不更出。
〔二〕 後漢書楊終傳：「終以書戒馬廖云：『上智下愚，謂之不移；中庸之流，要在教化?！弧辜创宋乃?。論語陽貨篇：「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贯釢h書胡廣傳：「京師諺曰：『天下中庸有胡公?！弧估钯t注：「中，和也；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德也?！购萝残性唬骸盖?、漢以來，以中庸為中材之稱號，故賈誼過秦論云：『材能不及中庸?！弧?br />
〔三〕 趙曦明曰：「大戴禮保傅篇：『青史氏之記曰：「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太史持銅而御戶左，太宰持斗而御戶右；比及三月者。王后所求聲音非禮樂，則太師縕瑟而稱不習(xí)，所求滋味非正味，則太宰倚斗而言曰，不敢以待王太子。」』盧辯注：『王后以七月就宴室，夫人婦嬪，即以三月就其側(cè)室。』又云：『周后妃任成王於身，立而不跛，坐而不差，獨處而不倨，雖怒而不詈：胎教之謂也?！弧贡R文弨曰：「列女傳：『太任有娠，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傲言?！弧?br />
〔四〕 匱，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南北朝文別解（以後簡稱別解）一作「櫃」，字同。趙曦明曰：「大戴禮保傅篇：『素成胎教之道，書之玉版，藏之金匱，置之宗廟，以為後世戒?！弧?br />
〔五〕 生子，各本都作「子生」，司馬溫公家範(fàn)三、事文類聚後集六引亦作「子生」，此從抱經(jīng)堂本?？?口是)，元注：「說文：『咳，小兒笑也。(口是)，號也?！灰槐咀鳌汉⑻帷弧！拱福汗?fàn)、事文引正作「孩提」。郝懿行曰：「說文：『啼，號也?！蛔植蛔?口是)，廣韻：『(口是)，鳥鳴?！患崳骸阂纛}，與啼同?！患幢绢伿洗擞?xùn)也?！蛊靼福菏酚洷怡o傳：「曾不可以告咳嬰之兒?！?jié)h夏承碑：「咳孤憤泣?！拐f文口部：「咳，古文從子作孩?！姑献颖M心上：「孩提之童。」趙岐注：「孩提，二三歲之間，在襁褓，知孩笑，可提抱者也?！故强群⒈緸橐蛔?，後人始分咳為笑貌、孩為嬰孩也。趙岐繹提為提抱，漢書賈誼傳：「孩提有識?！诡亷煿旁唬骸负ⅲ阂?；提謂提撕之?！褂滞趺魃项亷煿抛ⅲ骸笅雰菏己ⅲ怂彡?，故曰孩提也。孩者，小兒笑也。」說與趙氏同。劉盼遂引吳承仕說，僅就咳為言，可備一說，其言曰：「內(nèi)則名子之禮：『三月之末，姆先相曰：「母某敢用時日，祗見孺子。」夫?qū)υ唬骸笟J有師。」父執(zhí)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妻對曰：「記有成。」遂左還授師?！粴J有師者，教之敬，使有循；記有成者，識夫言使有就。所謂子生三月則父名之，為師保父母教子之始。此云咳(口是)，蓋用此義?！?br />
〔六〕 孝仁禮義，宋本、羅本、傅本作「仁孝禮義」，家範(fàn)、事文引同；顏本、程本、胡本、別解作「仁智禮義」；宋本元注：「一本作『孝禮仁義』?！贡Ы?jīng)堂本從漢書改作「孝仁禮義」，今從之。趙曦明引漢書賈誼傳曰：「昔者，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故迺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誼以導(dǎo)習(xí)之矣。」器案：漢書是，所謂「孝為百行之首」也。
〔七〕 及，顏本、程本、胡本、文津本、別解作「撫」，琴堂諭俗編上引亦作「撫」。
〔八〕 紀昀曰：「此自聖賢道理，然出自黃門口，則另有別腸，除卻利害二字，更無家訓(xùn)矣，此所謂貌合而神離?！?br />
〔九〕 盧文弨曰：「運為，即云為。管子戒篇注：『云，運也?！弧蛊靼福呵偬弥I俗編正作「云為」。運為，猶言所為，運即音云，施肩吾春日美新綠詞：「天公不語能運為，驅(qū)遣羲和染新綠?！拐x平聲，用法與此相同，則六朝、唐人，俱以運為作云為用也。
〔一０〕盧文弨曰：「各本『欲』皆作『慾』?！拱福荷賰x外傳上、事文類聚後六引作「欲」，今從之。
〔一一〕誡，元注：「一本作『訓(xùn)』?！?br />
〔一二〕黃叔琳曰：「曲傳常態(tài)，善道凡情，可為炯戒也。」盧文弨曰：「說文：『訶，大言而怒也。從言，可聲，虎何切?！弧乖ⅲ骸浮盒Α?，一本作『嗤』?！?br />
〔一三〕驕，元注：「一本作『憍』?！拱福杭夜?fàn)引正作「憍」。
〔一四〕復(fù)，元注：「一本作『乃』?！拱福杭夜?fàn)、琴堂諭俗編引正作「乃」。
〔一五〕于，少儀外傳、通錄二引作「乎」。
〔一六〕盧文弨曰：「漢書賈誼傳引?！蛊靼福罕阕觿詫W(xué)篇：「蓋少則志一而難忘，長則神放而易失，故修學(xué)務(wù)早，及其精專，習(xí)與性成，不異自然也。」足為此說注腳。
〔一七〕司馬溫公書儀四：「古有胎教，況於已生？子始生未有知，固舉以禮，況於已有知？孔子曰：『幼成若天性，習(xí)慣如自然?！活伿霞矣?xùn)曰：『教婦初來，教子嬰孩?！还噬髟谄涫迹似淅硪?。若夫子之幼也，使之不知尊卑長幼之禮，每致侮詈父母，毆擊兄姊，父母不加訶禁，反笑而獎之，彼既未辨好惡，謂禮當(dāng)然；及其既長，習(xí)已成性，乃怒而禁之，不可復(fù)制，於是父疾其子，子怨其父，殘忍悖逆，無所不至。此蓋父母無深識遠慮，不能防微杜漸，溺於小慈，養(yǎng)成其惡故也。」困學(xué)紀聞一：「（易）蒙之初曰發(fā)，家人之初曰閑。顏氏家訓(xùn)曰：『教兒嬰孩，教婦初來?！弧刮淘咦ⅲ骸笚钫\齋易家人初九傳：『婦訓(xùn)始至，子訓(xùn)始稚。』蓋本此。」至正直記一曰：「『惜兒惜食，痛子痛教。』此言雖淺，可謂至當(dāng)。至『教子嬰孩，教婦初來』，亦同?！拱福航虄海賰x外傳作「教子」，與書儀、至正直記同。又野客叢書二九引此文，二語倒植，與困學(xué)紀聞、至正直記同。
凡人不能教子女者，亦非欲陷其罪惡；但重於訶怒〔一〕。傷其顏色，不忍楚撻慘〔二〕其肌膚耳。當(dāng)以疾病為諭，安得不用湯藥鍼艾〔三〕救之哉？又宜思勤督訓(xùn)者，可願〔四〕苛虐於骨肉乎？誠不得已也。
〔一〕 文選喻巴蜀檄：「重?zé)┌傩??！估钌谱ⅲ骸钢兀y也；不欲召聚之。」怒，類說四四引作「恐」。
〔二〕 類說「不」上有「又」字，「撻」下無「慘」字。禮記學(xué)記：「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注：「楚，荊也?！?br />
〔三〕 類說「艾」作「灸」。
〔四〕 可願，顏本作「豈願」，家範(fàn)同。
王大司馬母魏夫人〔一〕，性甚嚴正；王在湓城〔二〕時，為三千人將，年踰四十，少不如意，猶捶撻之，故能成其勳業(yè)。梁元帝時〔三〕，有一學(xué)士，聰敏〔四〕有才，為父所寵，失於教義：一言之是，遍於行路，終年譽之；一行之非，揜藏文飾〔五〕，冀其自改。年登婚宦〔六〕，暴慢日滋，竟以言語不擇，為周逖〔七〕抽腸釁鼓〔八〕云。
〔一〕 趙曦明曰：「梁書王僧辯傳：『僧辯字君才，右衛(wèi)將軍神念之子也。世祖以僧辯為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封長寧縣公，承聖三年，加太尉、車騎大將軍；頃之，丁母太夫人憂，策謚曰貞敬太夫人。夫人姓魏氏，性甚安和，善于綏接，家門內(nèi)外，莫不懷之。及僧辯剋復(fù)舊京，功蓋天下，夫人恆自謙損，不以富貴驕物，朝野咸共稱之，謂為明哲婦人也。』」錢大昕曰：「注中應(yīng)增入『貞陽既踐位，仍授僧辯大司馬，領(lǐng)太子太傅、揚州牧』數(shù)句，則『大司馬』字，方有著落?！?br />
〔二〕 趙曦明曰：「尋陽記：『晉武太康十年，因江水之名，而置江州；成帝咸和元年，移理湓城，即今郡是?！弧?br />
〔三〕 趙曦明曰：「梁書元帝紀：『世祖孝元皇帝諱繹，字世誠，小字七符，高祖第七子也，承聖元年冬十一月丙子，即皇帝位於江陵。』」
〔四〕 少儀外傳上引「敏」作「明」。
〔五〕 通錄二引「揜」作「掩」，文同。盧文弨曰：「文，亦飾也。集韻文運切?！?br />
〔六〕 婚宦，即後娶篇所謂「宦學(xué)婚嫁」，為六朝人習(xí)用語。本書後娶篇：「爰及婚宦?！沽凶恿γ骸刚Z有之：『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弧故勒f新語棲逸篇：「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貞有遠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宋書鄭鮮之傳：「文皇帝以東關(guān)之役，尸骸不反者，制其子弟，不廢婚宦?！贡笔讽n麒麟傳：「朝廷每選舉人士，則校其一婚一宦，以為升降，何其密也?！狗ㄔ分榱制呶濉⑻綇V記二九四引幽明錄：「此人歸家，遂不肯別婚，辭親出家作道人?！崮咐线~，兄喪，因還婚宦?！?br />
〔七〕 盧文弨曰：「周逖無攷，唯陳書有周迪傳，梁元帝授迪持節(jié)通直散騎常侍、壯武將軍、高州刺史，封臨汝縣侯。始與周敷相結(jié)，後紿敷害之。其人強暴無信義，宜有斯事。但未知此學(xué)士何人耳?！?br />
〔八〕 史記高紀：「而釁鼓。」集解：「應(yīng)劭云：『釁，祭也，殺牲以血塗鼓曰釁。』」
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由命士以上，父子異宮〔一〕，此不狎之道也；抑搔癢痛〔二〕，懸衾篋枕〔三〕，此不簡之教也?；騿栐唬骸戈惪合猜劸又h其子〔四〕，何謂也？」對曰：「有是也。蓋君子之不親教其子也，詩有諷刺之辭，禮有嫌疑之誡，書有悖亂之事，春秋有邪僻〔五〕之譏，易有備物〔六〕之象：皆非父子之可通言，故不親授耳?！财摺场?br />
〔一〕 趙曦明曰：「禮記內(nèi)則：『由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昧爽而朝，慈以旨甘，日出而退，各從其事，日入而夕，慈以旨甘?！弧?br />
〔二〕 趙曦明曰：「禮記內(nèi)則：『子事父母，婦事舅姑，及所，下氣怡聲，問衣寒燠，疾痛苛癢，而敬抑搔之，出入則或先或後，而敬扶持之。』器案：抑搔，鄭玄注解為按摩，孟子梁惠王篇：「為長者折枝?！冠w岐注：「折枝，按摩也。」則按摩為古代保健工作之一。
〔三〕 趙曦明曰：「禮記內(nèi)則：『父母舅姑將坐，奉席請何鄉(xiāng)；將衽，長者奉席請何趾，少者執(zhí)床與坐，御者舉幾，歛席與簟，懸衾篋枕，歛簟而襡之?！弧拱福嚎追f達疏云：「懸其所臥之衾，以篋貯所臥之枕。」
〔四〕 陳亢，孔子弟子。論語季氏篇：「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xué)詩乎？」對曰：「未也?！埂覆粚W(xué)詩，無以言。」鯉退而學(xué)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xué)禮乎？」對曰：「未也?！埂覆粚W(xué)禮，無以立。」鯉退而學(xué)禮。聞斯二者?！魂惪和硕苍唬骸簡栆坏萌郝勗姡劧Y，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弧够适枰跺冈唬骸该献釉唬骸壕硬唤套?，何也？勢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繼之以忿，繼之以忿，則反夷矣。父子相夷，惡也?！弧?br />
〔五〕 僻，類說作「辟」，字同。
〔六〕 易繫辭上：「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
〔七〕 元注：「其意見白虎通。」趙曦明曰：「案：白虎通辟雍篇：『父所以不自教子何？為其渫瀆也。又授受之道，當(dāng)極說陰陽夫婦變化之事，不可以父子相教也。』」郝注同。
齊武成帝〔一〕子瑯邪王〔二〕，太子母弟也，生而聰慧，帝及后並篤愛之，衣服飲食，與東宮相準(zhǔn)。帝每面稱之曰：「此黠兒也，當(dāng)有所成〔三〕。」及太子即位〔四〕，王居別宮〔五〕，禮數(shù)〔六〕優(yōu)僭〔七〕，不與諸王等；太后猶謂不足，常以為言。年十許歲，〔八〕驕恣無節(jié)，器服玩好，必擬乘輿〔九〕；常朝南殿，見典御〔一０〕進新冰，鉤盾〔一一〕獻早李，還索不得，遂大怒，詬〔一二〕曰：「至尊已有，我何意〔一三〕無？」不知分齊〔一四〕，率皆如此。識者多有叔段〔一五〕、州吁〔一六〕之譏。後嫌宰相，遂矯詔斬之〔一七〕，又懼有救〔一八〕，乃勒麾下軍士，防守殿門〔一九〕；既無反心，受勞而罷，後竟坐此幽薨〔二０〕。
〔一〕 趙曦明曰：「北齊書武成紀：『世祖武成皇帝諱湛，神武第九子也?！弧?br />
〔二〕 瑯邪，鮑本、傅本等作「瑯?」，字同。趙曦明曰：「北齊書武成十二王傳：『明皇后生後主及瑯邪王儼?！滑樞巴鮾皞鳎骸簝白秩释?，武成第三子也，初封東平王，武成崩，改封瑯邪?！弧?br />
〔三〕 北齊書瑯邪王儼傳：「帝每稱曰：『此黠兒也，當(dāng)有所成?！灰葬嶂鳛榱樱袕U立意?！贡R文弨曰：「方言一：『自關(guān)而東，趙、魏之間，謂慧為黠。』」
〔四〕 趙曦明曰：「北齊書後主紀：『後主緯，字仁綱，大寧二年，立為皇太子，河清四年，武成禪位於帝，夏四月景（唐避「丙」字嫌名諱改為「景」）子，皇帝即位於景陽宮，大赦，改元天統(tǒng)?！弧?br />
〔五〕 趙曦明曰：「儼傳：『儼恆在宮中，坐含光殿以視事，和士開、駱提婆忌之，武平二年，出儼居北宮。』」
〔六〕 古言禮亦謂之?dāng)?shù)，左傳昭公三年：「子太叔為梁丙、張趯說朝聘之禮，張趯曰：『善哉！吾得聞此數(shù)?！弧骨把远Y，後言數(shù)，此二文同義之證。詩小雅我行其野序，鄭玄箋云：「刺其不正嫁娶之?dāng)?shù)?！辜从脭?shù)為禮。
〔七〕 優(yōu)僭，言禮數(shù)優(yōu)待，不嫌其僭越過分。盧文弨以為「僭」當(dāng)是「借」之誤，非是。
〔八〕 六朝人言數(shù)目時，率於其下綴以「許」字，俱不定之詞，猶今言「左右」也。此文「年十許歲」，即十歲左右也。又治家篇：「三四許日?！辜慈奶熳笥乙?。又風(fēng)操篇：「一百許日?！辜匆话偬熳笥乙?。又慕賢篇：「四萬許人?！辜此娜f人左右也。又勉學(xué)篇：「五十許字?！辜次迨肿笥乙病７ㄔ分榱至逡魇响`鬼志：「未達減一里許?！褂拿麂洠骸负鲆姶箜暆M中螻蛄，將近斗許?！轨丁冈S」字之上，復(fù)以「減」字、「將近」字形容之，則其為「左右」之義，至為明白矣。
〔九〕 趙曦明曰：「獨斷：『天子至尊，不敢渫瀆言之，故託之于乘輿。乘猶載也，輿猶車也；天子以天下為家，不以京師宮室為常處，則當(dāng)乘車輿以行天下，故群臣託乘輿以言之?！弧?br />
〔一０〕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中尚食局，典御二人，總知御膳事?！弧?br />
〔一一〕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司農(nóng)寺，掌倉市薪菜、園池果實，統(tǒng)平準(zhǔn)、太倉、鉤盾等署令丞；而鉤盾又別領(lǐng)大囿、上林、遊獵、柴草、池藪、苜蓿等六部丞。』」郝懿行曰：「鉤盾，義見漢書昭帝紀?！拱福赫鸭o注引應(yīng)劭曰：「鉤盾，宦者近署?！估m(xù)漢書百官志三：少府「鉤盾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宦者，典諸近池苑遊觀之處。』丞、永安丞各一人，三百石。本注曰：『宦者，永安，北宮東北別小宮名，有園、觀。』苑中丞、果丞、鴻池丞、南園丞各一人，二百石。本注曰：『苑中丞，主苑中離宮。果丞，主果園。』」
〔一二〕顏本注曰：「?，詬同，怒也，詈也。音后?！贡R文弨曰：「詬，呼寇切，說文同詬，左氏襄公十七年傳杜注：『詬，罵也。』」
〔一三〕北齊書儼傳：「儼器服玩飾，皆與後主同，所須悉官給於南宮，嘗見新冰早李，還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無?！粡氖?，後主先得新奇，屬官及工匠必獲罪，太上、胡后猶以為不足?！蛊靼福汉我?，猶言孰料。古詩為焦仲卿妻作：「新婦謂府吏：『何意出此言？』」御覽九六０引幽明錄：「空中有罵者曰：『虞晚汝何意伐我家居？』」
〔一四〕分齊，謂本分齊限也。詩小雅楚茨：「或肆或?qū)?。」正義：「將，分齊也?！沽x近。
〔一五〕趙曦明曰：「見左氏隱元年傳。」
〔一六〕趙曦明曰：「見左氏隱三年傳。」案：見三年及四年兩年。
〔一七〕趙曦明曰：「儼傳：『儼以和士開、駱提婆等奢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謂侍中馮子琮曰：「士開罪重，兒欲殺之?！棺隅澇善涫隆澳肆钔踝右吮韽検块_，請付禁推；子琮雜以他文書奏之，後主不審省而可之。儼誑領(lǐng)軍庫狄伏連曰：「奉敕令領(lǐng)軍收士開?！狗B信之，伏五十人於神獸門外，（唐避「虎」字諱，改「虎」為「獸」，亦或稱「神武門」。）詰旦，執(zhí)士開，送御史，儼使馮永就臺斬之?！会嶂骷o：『武平二年七月，太尉（案據(jù)北齊書，當(dāng)為太保）瑯邪王儼矯詔殺錄尚書事和士開於南臺。』」
〔一八〕救，顏本、朱本作「敕」。
〔一九〕趙曦明曰：「儼傳：『儼率京畿軍士三千餘人屯千秋門。』」
〔二０〕趙曦明曰：「儼傳：『帝率宿衛(wèi)者授甲，將出戰(zhàn)，斛律光曰：「至尊宜自至千秋門，瑯邪必不敢動?！箯闹９鈴娨齼笆忠郧埃埖墼唬骸脯樞巴跄晟?，長大自不復(fù)然，願寬其罪?！沽季?，乃釋之。何洪珍與士開素善，陸令萱、祖挺，並請殺之。九月下旬，帝啟太后，欲與出獵。是夜四更，帝召儼，至永巷，劉桃枝反接其手，出至大明宮，拉殺之。時年十四。』」
人之愛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賢俊者自可賞愛，頑魯〔一〕者亦當(dāng)矜憐，有偏寵者，雖欲以厚之，更所以禍之。共叔之死，母實為之〔二〕。趙王之戮，父實使之〔三〕。劉表之傾宗覆族〔四〕，袁紹之地裂兵亡〔五〕，可為靈龜明鑒也〔六〕。
〔一〕 王符潛夫論考績篇：「群僚舉士者，或以頑魯應(yīng)茂才?！?br />
〔二〕 共叔，即上條之叔段，叔段逃亡至共國，因稱之為共叔。
〔三〕 趙曦明曰：「史記呂后紀：『高祖得戚姬，生趙隱王如意。戚姬日夜啼泣，欲其子代太子，賴大臣及留侯計得毋廢。高祖崩，呂后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趙王鴆之。趙王死，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飲瘖藥，使居廁中，曰人彘?！弧?br />
〔四〕 趙曦明曰：「後漢書劉表傳：『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為鎮(zhèn)南將軍、荊州牧。二字：琦，琮。表初以琦貌類己，甚愛之。後為琮娶後妻蔡氏之姪，蔡氏遂愛琮而惡琦，毀譽日聞，表每信受。妻弟蔡瑁，及外甥張允，並得幸於表，又睦於琮，琦不自寧，求出為江夏太守，表病，琦歸省疾，允等遏於戶外，不使得見。琦流涕而去。遂以琮為嗣，琮以印授琦，琦怒投之地，將因喪作亂，會曹操軍至新野，琦走江南，琮後舉州降操?！弧?br />
〔五〕 趙曦明曰：「後漢書袁紹傳：『紹字本初，汝南南陽人，領(lǐng)冀州牧，有三子：譚字顯思，熙字顯雍，尚字顯甫。譚長而惠，尚少而美。紹後妻劉氏有寵，而偏愛尚，紹乃以譚繼譚兄後，出為青州刺史，中子熙為幽州刺史。官度之?dāng)?，紹發(fā)病死，未及定嗣，逢紀、審配，夙以驕侈為譚所病，辛評、郭圖，皆比於譚，而與配、紀有隙，眾以譚長，欲立之；配等恐譚立而評等為害，遂矯紹遺命，奉尚為嗣。譚自稱車騎將軍，軍黎陽。曹操渡河攻譚，尚救譚，敗，退還鄴；操進軍，尚逆擊破操，譚欲及其未濟，出兵掩之，尚疑而不許，譚怒，引兵攻尚，敗，遇南皮；尚復(fù)攻譚，譚大敗，尚圍之急，譚遣辛毗詣操求救；操渡河，尚乃釋平原還鄴，操進攻鄴，尚奔中山。操之圍鄴也，譚背之，略取甘陵、安平等處，攻尚於中山；尚走故安，從熙。明年，操討譚，譚墮馬見殺。熙、尚為其將張綱所攻，奔遼西烏桓，操擊烏桓，熙、尚敗，乃奔公孫康於遼東，康斬送之?！弧?br />
〔六〕 鮑本「為」作「謂」。類說引此句作「可為龜鑑也」。盧文弨曰：「龜可以占事，鑒可以照形，故以此為比?！蛊靼福阂最U卦：「舍爾靈龜?！?fàn)栄裴岕~：「二曰靈龜?！构ⅲ骸父⒘昕こ龃簖敚卓梢圆?，緣中文似蝳蝐，俗呼為靈龜?！?/em>
齊朝有一士大夫，嘗謂吾曰：「我有一兒，年已十七，頗曉書疏〔一〕，教其鮮卑語及彈琵琶〔二〕，稍欲通解，以此伏事〔三〕公卿，無不寵愛，亦要事也。」吾時俛而不答〔四〕。異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業(yè)，自致卿相，亦不願汝曹為之〔五〕。
〔一〕 盧文弨曰：「疏，所助切，記也。晉書陶侃傳：『遠近書疏，莫不手答。』」器案：書疏，為六朝人習(xí)用語，後雜藝篇亦有「書疏尺牘，千里面目」之語。三國志魏書高貴鄉(xiāng)公傳，明元郭后追貶高貴鄉(xiāng)公令：「見其好書疏文章，冀可成濟?！褂[五九五引李充起居誡：「床頭書疏，亦不足觀?！?br />
〔二〕 趙曦明曰：「隋書經(jīng)籍志：『鮮卑語五卷，又十卷?！弧刮耐⑹郊兂Ｗ又φZ十：「按此，則北朝頗尚鮮卑語，然自隋以後，鮮卑語竟失傳，其種人亦混入中國，不可辨識矣。」劉盼遂曰：「高齊出鮮卑種，性喜琵琶，故當(dāng)時朝野之干時者，多倣其言語習(xí)尚，以投天隙。北齊書中所紀者，孫搴以能通鮮卑語，宣傳號令；『祖孝徵以解鮮卑語，得免罪，復(fù)參相府』；『劉世清能通四夷語，為當(dāng)時第一，後主命之作突厥語翻涅槃經(jīng)，以遺突厥可汗』；『和士開以能彈胡琵琶，因此得世祖親狎』，如此等類，屢見非一。又本書省事篇亦云：『近世有兩人，朗悟士也，天文、畫繪、棋博、鮮卑語、胡書、煎胡桃油、鍊錫為銀，如此之類，略得梗概云云。』又庾信哀江南賦云：『新野有生祠之廟，河南有胡書之碣?！恢r卑語、胡書，為爾時技藝之一矣?！蛊靼福豪m(xù)高僧傳十九釋法藏傳：「天和四年，……周武帝躬趨殿下，口號鮮卑，問訊眾僧，幾無人對者；藏在末行，挺出眾立，作鮮卑語答，殿庭僚眾，咸喜斯酬。敕語百官：『道人身小心大，獨超群友，報朕此言，可非健人耶！』」此亦當(dāng)時朝野好尚之一證。隋書音樂志述齊代音樂云：「雜樂有西涼、鼙舞、清樂、龜茲等，然吹笛、彈琵琶、五絃、歌舞之伎，自文襄以來，皆所愛好，至河清以後，傳習(xí)尤甚。後主唯賞胡戎樂，耽愛無已；於是繁手淫聲，爭新哀怨，故曹妙達、安未弱、安馬駒之徒，有至封王開府者?！?br />
〔三〕 盧文弨曰：「伏與服同?！估钤斣唬骸肝倪x陸機吳王郎中時從梁陳作：『誰謂伏事淺?！焕钌谱ⅲ骸褐芏Y：「大司徒頒職事，十有二曰服事?！灌嵥巨r(nóng)曰：「服事，謂為公家服事，伏與服同?！埂弧龟悵h章說同。
〔四〕 盧文弨曰：「俛與俯同?！裹S叔琳曰：「俯而不答，便算諍友?！?br />
〔五〕 抱樸子譏惑篇：「余謂廢已習(xí)之法，更勤苦以學(xué)中國之書，尚可不須也；況乃於有轉(zhuǎn)易其聲音，以效北語，既不能便，良似可恥可笑，所謂不得邯鄲之步，而有匍匐之嗤者?！蛊渥R與顏之推同。顧炎武日知錄十三曰：「嗟乎！之推不得已而仕於亂世，猶為此言，尚有小宛詩人之意；彼閹然媚於世者，能無媿哉！」
兄弟第三
夫有人民而後有夫婦，有夫婦而後有父子〔一〕，有父子而後有兄弟：一家之親，此三而已矣〔二〕。自茲以往，至於九族〔三〕，皆本於三親焉，故於人倫為重者也，不可不篤。兄弟者，分形連氣〔四〕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五〕，前襟後裾〔六〕，食則同案〔七〕，衣則傳服〔八〕，學(xué)則連業(yè)〔九〕，游則共方〔一０〕，雖有悖亂之人〔一一〕，不能不相愛也。及其壯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雖有篤厚之人〔一二〕，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一三〕則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節(jié)量〔一四〕親厚之恩，猶方底而圓蓋，必不合矣。惟友悌深至，不為旁人〔一五〕之所移者，免夫！
〔一〕 鮑本「子」誤「母」。
〔二〕 趙曦明曰：「句首宋本有『盡』字，小學(xué)所引無?！蛊靼福和ㄤ?、小學(xué)紺珠三引「三」下都有「者」字，少儀外傳上引此句作「盡此三者而已矣」。盧文弨曰：「王弼注老子道經(jīng)：『六親，父子、兄弟、夫婦也?！弧?br />
〔三〕 趙曦明曰：「詩王風(fēng)葛藟序：『周室道衰，棄其九族焉?！还{：『九族者，據(jù)己上至高祖，下及元孫之親?！徽x：『此古尚書說，鄭取用之。異義：「今禮戴、尚書歐陽說云，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埂秽嵱旭g，文繁不錄?！拱赴谆⑼ㄗ谧迤c此說同。父族四者，五屬之內(nèi)為一族，父女昆弟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己女昆弟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己之女子子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母族三者，母之父姓為一族，母之母姓為一族，母女昆弟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妻族二者，妻之父姓為一族，妻之母姓為一族。
〔四〕 呂氏春秋精通篇：「故父母之於子也，子之於父母也，一體而兩分，同氣而異息，……此之謂骨肉之親?！刮倪x曹子建求自試表：「誠與國分形同氣，憂患共之者也?！辜ⅲ骸糕n曰：『分形，即與父操分形，與兄□□□?！弧沽簳淞晖跫o傳：「世祖與紀書曰：『友于兄弟，分形共氣?！弧刮脑酚⑷A七四八引常得志兄弟論：「且夫兄弟者，同天共地，均氣連形。」
〔五〕 史記張耳陳餘傳：「左提右挈。」又見漢書張耳傳。顏師古注：「提挈，言相扶持也?！?br />
〔六〕 公羊傳哀公十四年何休注：「袍，衣前襟也?！梗ㄍ跄顚O謂「袍」當(dāng)作「袌」。）爾雅釋器：「衱謂之裾?！构弊ⅲ骸敢箩狁找??！箙窃G小學(xué)集解五曰：「左提右挈，謂幼時父母左手引兄以行，右手攜弟以走也。前襟後裾，謂兄前挽父母之襟弟後牽父母之裾也?！?br />
〔七〕 盧文弨曰：「說文：『案，幾屬。』」後漢書梁傳鴻傳：「妻為具食，不敢於鴻前仰視，舉案齊眉?！够輻濁釢h書補注曰：「案：方言以案為桮?之屬，云：『陳、楚、宋、魏之間謂之●，自關(guān)東西謂之案?！还食h春秋：『淮陰侯曰：「漢王賜臣玉案之食?！埂皇酚洠骸焊咦孢^趙，趙王自持案進食。』焦氏易林云：『玉杯大案。』王褒僮約云：『滌桮整案?！灰源送浦?，其為飲食之具明矣?！股驓J韓兩漢書疏證曰：「王念孫廣雅疏證引戴氏補注云：『案者，棜禁之屬，禮器注：「禁，如今方案，隋長，局足，高三寸。」案所以置食器，其制蓋如今承盤而有足。凡案，或以承食器，或以承用器，皆與幾同類，故說文云：「案，幾屬。」』曲禮：『凡奉者當(dāng)心?！唤衽e案高至眉，敬之至。」器案：案，進食之盤也，下安短足，以便席地就食，今所見實物，信與禮器鄭玄注合。
〔八〕 傳服，謂孩子衣服，大孩不能用者，可留給小孩也。晉書儒林氾毓傳：「奕世儒素，敦睦九族，客居青州，逮毓七世，時人號其家：『兒無常母，衣無常主?！弧贡笔沸騻鳎骸感献硬艦槔疃Y之墓誌云：『食有奇味，相待乃餐；衣無常主，易之而出。』」
〔九〕 「業(yè)」謂書寫經(jīng)典之大版，連業(yè)，謂其兄曾用之經(jīng)籍，其弟又從而連用之也。管子宙合篇：「修業(yè)不息版。」注：「版，牘也?！勾魍Ｕ卧疲骸盖Y：『請業(yè)則起?！秽嵶ⅲ骸簶I(yè)謂篇卷也?！淮搜孕迾I(yè)不息版，古人寫書用方版，爾雅曰：『大版謂之業(yè)?！还蕰嬉嘀^之業(yè)，鄭訓(xùn)業(yè)為篇卷，以今語古也?！蛊靼福核问厢寴I(yè)義極是。業(yè)蓋書六藝之大版，先生以是傳之弟子曰「授業(yè)」，弟子從而承之，則曰「受業(yè)」，學(xué)記曰：「一年視離經(jīng)辨志，二年視敬業(yè)樂群?！褂裨逶唬骸父该?，唯而不諾，手執(zhí)業(yè)則投之，食在口則吐之?！咕阒^是物也。左傳文公四年：「衛(wèi)甯武子來聘，公與之宴，為賦湛露及彤弓，不辭又不答賦。使行人私焉，對曰：『臣以為肄業(yè)及之也?！弧褂侄ü辏骸甘鍖O謂郈工師駟赤曰：『郈非惟叔孫氏之憂，社稷之患也，將若之何？』對曰：『臣之業(yè)在揚水卒章之四言矣?！弧箛Z魯語下：「叔孫穆子聘於晉，晉悼公饗之，樂及鹿鳴之三，而後拜樂三，晉侯使行人問焉，……對曰：『……臣以為肄業(yè)及之，故不敢拜?！弧咕阒^書詩之大版為業(yè)也。後漢書獨行傳：「李業(yè)，字巨游?！股w以「游於藝」為義，周、秦、兩漢人以六經(jīng)為六藝，名業(yè)字巨游，義正相應(yīng)也。
〔一０〕論語里仁篇：「遊必有方?！灌嵭ⅲ骸阜?，常也?！购⊥ㄨa注二九：「游謂宴游，學(xué)謂講學(xué)?！?br />
〔一一〕宋本「人」作「行」。
〔一二〕宋本「人」作「行」。
〔一三〕趙曦明曰：「爾雅：『長婦謂稚婦為娣婦，稚婦謂長婦為姒婦。』」
〔一四〕吳訥小學(xué)集解五曰：「節(jié)量，節(jié)制度量也?！裹S叔琳曰：「節(jié)量二字甚妙，不必離閒搆釁也，只節(jié)量其恩，便有多少不如意不盡理處?！蛊靼福褐渭移嘤小钙拮庸?jié)量」語，世說政事篇：「何驃騎作會稽，虞存弟謇作郡主簿，以何見客勞損，欲斷?？?，使家人節(jié)量，擇可通者作白?！箘t節(jié)量為六朝人習(xí)用語。
〔一五〕旁人，傅本、鮑本、小學(xué)作「傍人」，吳訥曰：「傍人，謂兄弟妻也。」
二親既歿，兄弟相顧，當(dāng)如形之與影，聲之與響；愛先人之遺體〔一〕，惜己身之分氣，非兄弟何念哉？兄弟之際，異〔二〕於他人，望深則易怨〔三〕，地親則易弭〔四〕。譬猶〔五〕居室，一穴則塞之，一隙則塗之，則〔六〕無頹毀之慮；如雀鼠之不卹〔七〕，風(fēng)雨之不防〔八〕，壁陷楹淪，無可救〔九〕矣。僕妾之為雀鼠，妻子之為風(fēng)雨，甚哉！
〔一〕 吳志薛綜傳：「瑩獻詩曰：『嗟臣蔑賤，惟昆及弟，幸生幸育，託綜遺體?！弧雇ㄨa一四二胡三省注曰：「託靈、託體，皆兄弟同氣之謂也?！?br />
〔二〕 元注：「『異』，一本作『易』?！?br />
〔三〕 溫公家訓(xùn)七引「則」作「雖」。盧文弨曰：「望，責(zé)望也，弟望兄愛我之不至，兄望弟敬我之不至，責(zé)望太深，故易生怨?！箺畈唬骸敢赏麨闈h書黥布傳『布大喜過望』之望，句言希望過奢而不能滿足，則易怨。」
〔四〕 地，各本作「他」，溫公家訓(xùn)作「比他」，宋本、文津本、抱經(jīng)堂本作「地」，今從之。少儀外傳上引「弭」作「彌」。盧文弨曰：「地近則情親，怨雖易起，亦易消弭，孟子所謂『不藏怒，不蓄怨』是也。詩小雅沔水傳：『弭，止也?！煌鯂S曰：「『弭』當(dāng)是『渳』之訛，渳之言釁。」
〔五〕 類說引「猶」作「如」。
〔六〕 則，少儀外傳引作「故」，類說引作「斯」。
〔七〕 趙曦明曰：「雀鼠本行露?！拱福涸娬倌闲新叮骸刚l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br />
〔八〕 趙曦明曰：「風(fēng)雨本鴟鴞?！拱福涸娽亠L(fēng)鴟鴞：「予室翹翹，風(fēng)雨所漂搖?！?br />
〔九〕 救，類說作「久」。
兄弟不睦，則子姪〔一〕不愛；子姪不愛，則群從〔二〕疏?。蝗簭氖璞?，則僮僕〔三〕為讎敵矣。如此，則行路〔四〕皆踖其面而蹈其心〔五〕，誰救之哉？人或交天下之士〔六〕，皆有歡愛〔七〕，而失敬於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qū)?shù)萬之師，得其死力，而失恩於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親也〔八〕！
〔一〕 盧文弨曰：「子姪，謂兄弟之子也，其緣起，顏氏於風(fēng)操篇詳之，見卷二，謂晉世已來，始呼叔姪。晉書王湛傳：『濟才氣抗邁，於湛略無子姪之敬?！皇且病Ｊ酚浳浩湮浒埠顐鳎骸禾锿`未貴，往來侍酒魏其，跪起如子姪?！挥謪问洗呵镆嘁延凶訆┱Z，是則秦、漢已來即有此稱，互見後注?！拱福簠问洗呵镆娨伤破?，王念孫讀書雜志餘編上，謂史記、呂覽之「子姪」當(dāng)作「子姓」，此自指先秦之稱謂言之，六朝以來固不爾也，不可泥古以執(zhí)今。
〔二〕 錢馥曰：「群從之從，疾用切，『從』母；集韻、類篇似用切，『邪』母；若子用切，則『精』母，乃曲禮『欲不可從』，論語『從之純?nèi)缫病恢畯摹！拱副R文弨音從，子用切，故錢氏正之。群從，謂族中子弟。
〔三〕 僮僕，類說作「兒童」。
〔四〕 行路，即下條之「行路人」，漢、魏、南北朝人習(xí)用語，猶言陌生人。文選蘇子卿詩：「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隋書李諤傳：「平生交舊，情若弟兄，及其亡沒，杳同行路?！?br />
〔五〕 顏本注：「踖，跡、七二音，踏也。」郝懿行曰：「踖，音籍，踐也。」
〔六〕 少儀外傳上引跳行另起。
〔七〕 愛，宋本作「笑」，各本皆作「愛」，溫公家範(fàn)七、少儀外傳引俱作「愛」，今從之。
〔八〕 器案：北齊書韋子粲傳：「粲富貴之後，遂特棄其弟道諧，令其異居，所得廩祿，略不相及，其不顧恩義如此?！箘t之推所斥實有所指。紀昀曰：「必如公言，則茍可以不須人救，便不愛亦可矣；聖賢論理，未必如此。」盧文弨曰：「將，子匠切。」
娣姒者，多爭之地也，使骨肉居之，亦不若各歸四海，感霜露而相思〔一〕，佇日月之相望也〔二〕。況以行路之人，處多爭之地，能無閒〔三〕者，鮮矣。所以然者，以其當(dāng)公務(wù)而執(zhí)〔四〕私情，處重責(zé)而懷薄義也；若能恕己而行，換子而撫，則此患不生矣。
〔一〕 詩秦風(fēng)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辜创宋乃?。
〔二〕 之，別解作「以」。文選李陵與蘇武詩：「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時?！?br />
〔三〕 盧文弨曰：「閒，古莧反?！?br />
〔四〕 執(zhí)，溫公家範(fàn)七作「就」。
人之事兄，不可同於事父〔一〕，何怨愛弟不及愛子乎〔二〕？是反照而不明也。沛國〔三〕劉璡，嘗與兄瓛〔四〕連棟隔壁，瓛呼之?dāng)?shù)聲不應(yīng)，良久方答〔五〕；瓛怪問之，乃曰：「向來〔六〕未著衣帽故也。」以此事兄，可以免矣。
〔一〕 不可同於事父，少儀外傳上、通錄二俱作「不可不同於事父」，溫公家範(fàn)七作「不同於事父」。今案：不可同於事父，原意自通，林思進先生曰：「爾雅釋言：『猷，肯，可也?！豢?、可互訓(xùn)，此『可』字正作『肯』用?！鬼n愈故貝州司法參軍李君墓誌銘：「事其兄如事其父，其行不敢有出焉。」蓋本此文。
〔二〕 怨，原作「為」，宋本、顏本、朱本、鮑本、汗青簃本俱作「怨」，溫公家範(fàn)亦作「怨」，今從之。
〔三〕 通錄提行另起。趙曦明曰：「續(xù)漢書郡國志：『沛國屬豫州?！弧?br />
〔四〕 趙曦明曰：「南史劉瓛傳：『瓛字子圭，沛郡相人。篤志好學(xué)，博通訓(xùn)義。弟璡，字子璥，方軌正直，儒雅不及瓛，而文采過之?！画捯艋?，璡音津?！蛊靼福簞?，南齊書亦有傳。藝文類聚三八引任昉求為劉瓛立館啟云：「劉瓛澡身浴德，修行明經(jīng)。」文選劉孝標(biāo)辨命論：「近世有沛國劉瓛，瓛弟璡，並一時秀士也：瓛則關(guān)西孔子，通涉六經(jīng)，循循善誘，服膺儒行；璡則志烈秋霜，心貞崑玉，必亭亭高竦，不雜風(fēng)塵；皆毓德於衡門，並馳聲於天地。而官有微於侍郎，位不登於執(zhí)戟，相繼殂落，宗祀無饗。」
〔五〕 宋本「答」作「應(yīng)」。通鑑四八胡注：「毛晃曰：『良，頗也；良久，頗久也。』或曰：良久，少久也。一曰：良，略也，聲輕，故轉(zhuǎn)略為良?！?br />
〔六〕 向來，猶今言剛纔。陶淵明挽歌詩：「向來相送人，各已歸其家?！故勒f新語文學(xué)篇：「丞相乃歎曰：『向來語乃竟未知理源所歸?！弧褂郑骸笇O問深公：『上人當(dāng)是逆家，向來何以都不言？』」知理源所歸?！弧褂郑骸笇O問深公：『上人當(dāng)是逆家，向來何以都不言？』」
江陵〔一〕王玄紹，弟〔二〕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相友愛，所得甘旨新異，非共聚食，必不先嘗，孜孜〔三〕色貌，相見如不足者〔四〕。及西臺陷沒〔五〕，玄紹以形體魁梧〔六〕，為兵所圍；二弟爭共抱持，各求代死，終不得解，遂并命〔七〕爾。
〔一〕 趙曦明曰：「江陵，梁元帝初為荊州刺史所治也?！?br />
〔二〕 弟，溫公家範(fàn)七無此字。
〔三〕 廣雅釋訓(xùn)：「孜孜，?也?！埂?，勤務(wù)也。」
〔四〕 論語鄉(xiāng)黨篇：「其言似不足者。」邢疏：「其言似不足者，下氣怡聲，似如不足者也。」器案：此文謂兄弟三人雖勤勉不怠，相見仍有做得不夠之感。
〔五〕 通鑑一四四胡注：「江陵在西，故曰西臺?！冠w曦明曰：「梁書元帝紀：『承聖元年冬十一月景（丙）子，世祖即皇帝位於江陵。三年九月，魏遣柱國萬紐、于謹來寇，反者納魏師，世祖見執(zhí)，西魏害世祖，遂崩焉。』」案：西臺亦見慕賢篇。
〔六〕 盧文弨曰：「史記留侯世家索隱：『蘇林云：「梧音忤?！故捲撛疲骸附褡x為吾，非也?！埂活亷煿抛h書張良傳：『魁，大貌也；梧者，言其可驚梧?！弧蛊靼福骸阁@梧」當(dāng)作「驚悟」。
〔七〕 并命，謂相從而死也。後漢書公孫瓚傳：「瓚表紹罪狀云：『紹又上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貢，橫責(zé)其錢，錢不備畢，二人并命：紹罪八也?！弧谷龂緩埣噦髯⒁齾菚骸负戏食蔷貌话危囘M計曰：『古之圍城，開其一面，以疑眾心；今圍之甚密，攻之又急，誠懼并命戮力，死戰(zhàn)之寇，固難卒拔?！弧故勒f賢媛篇注引漢晉春秋：「後殺經(jīng)，並及其母。將死，垂泣謝母，母顏色不變，笑而謂曰：『人誰不死！往所以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今以此并命，何恨之有！』」晉書卞壼傳：「弘訥重議卞壼贈謚云：『賊竣造逆，戮力致討，身當(dāng)矢旝，再對賊鋒，父子并命，可謂破家為國，守死勤事?！弧怪軙仔艂鳎骸赴Ы腺x云：『才子并命，俱非百年?！弧故遣⒚鼮闈h、魏、南北朝人習(xí)用語。亦有作「併命」者，太真外傳二：「國忠大懼，歸謂姊妹曰：『我等死在旦夕，今東宮監(jiān)國，當(dāng)與娘子等併命矣。』」集韻四十靜：「併，并，或省?！?/em>
後娶第四
吉甫，賢父也，伯奇，孝子也，以〔一〕賢父御孝子，合得終於天性，而後妻閒之，伯奇遂放〔二〕。曾參婦死，謂其子曰：「吾不及吉甫，汝不及伯奇〔三〕。」王駿喪妻，亦謂人曰：「我不及曾參，子不如華、元〔四〕?！箒K終身不娶，此等足以為誡。其後，假繼〔五〕慘虐孤遺，離閒骨肉，傷心斷腸者，何可勝數(shù)。慎之哉！慎之哉〔六〕！
〔一〕 以，各本無，宋本有。事文類聚後五，合璧事類前二五引有，今從之。
〔二〕 趙曦明曰：「琴操履霜操：『尹吉甫子伯奇，母早亡，更娶後妻，乃譖之吉甫曰：「伯奇見妾美，有邪念。」吉甫曰：「伯奇慈心，豈有此也？」妻曰：「置妾空房中，君登樓察之。」乃取蜂置衣領(lǐng)，令伯奇掇之。於是吉甫大怒，放伯奇於野。宣王出遊，吉甫從，伯奇作歌以感之。宣王曰：「此放子之詞也?！辜Ω形颍錃⑵淦?。』」器案：曹植令禽惡鳥論：「昔尹吉甫信後妻之讒，而殺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離之詩?！褂[四六九引韓詩亦云：「黍離，伯封作也?！?br />
〔三〕 盧文弨曰：「家語七十二弟子解：『曾參，後母遇之無恩，而供養(yǎng)不衰，及其妻以藜烝不熟，遂出之，終身不娶妻，其子元請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後妻殺孝己，尹吉甫以後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及吉甫，庸知其得免於非乎？」』」
〔四〕 羅本、顏本、何本，「華、元」作「曾元」，今從宋本。盧文弨曰：「漢書王吉傳：『吉子駿，為少府，時妻死，因不復(fù)娶，或問之，駿曰：「德非曾參，子非華、元，亦何敢娶?！埂话福涸c華，曾子之二子也，大戴禮及說苑敬慎篇俱云：『曾子疾病，曾元抱首，曾華抱足。』檀弓作『曾元、曾申』，是華一名申。」器案：盧引大戴禮，見曾子疾病篇。曾子二子，獨檀弓作「曾元、曾申」，與他書異，疑「申」為「華」之壞文也。王吉傳注引韓詩外傳：「曾參喪妻不更娶，人問其故，曾子曰：『以華、元善人也?！弧谷龂竟軐巶鳎骸赋?，寧妻先卒，知故勸更娶，寧曰：『每省曾子、王駿之言，意常嘉之。豈自遭之，而違本心哉？』」則後娶引曾、王之言以為戒，實自管幼安發(fā)之，之推蓋又本之耳。
〔五〕 盧文弨曰：「假繼，謂假母、繼母也。顏師古注漢書衡山王賜傳：『假母，繼母也。一曰，父之旁妻?！弧蛊靼福罕阕油馄芜q篇：「後母假繼，非密於伯奇?！?br />
〔六〕 事文類聚、合璧事類作「謹之哉，謹之哉」，避宋孝宗趙?諱改。
江左〔一〕不諱庶孽〔二〕，喪室之後，多以妾媵終〔三〕家事；疥癬蚊虻〔四〕，或未〔五〕能免，限以大分，故稀鬥鬩之恥。河北鄙於側(cè)出〔六〕，不預(yù)人流〔七〕，是以必須重娶，至於三四，母年有少於子者。後母之弟，與前婦之兄〔八〕，衣服飲食，爰及婚宦，至於士庶貴賤之隔，俗以為常。身沒之後，辭訟盈公門，謗辱彰道路，子誣母為妾，弟黜兄為傭，播揚先人之辭跡，暴露祖考之長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悲夫〔九〕！自古姦臣佞妾，以一言陷人者眾矣！況夫婦之義，曉夕移之〔一０〕，婢僕求容，助相說引〔一一〕，積年累月，安有孝子乎？此不可不畏。
〔一〕 江左，程本、胡本作「江右」，黑心符引同；宋本、羅本、傅本、顏本作「江左」，今從之。六朝人稱江東為江左。
〔二〕 古代社會稱妾所生之子女為庶孽。史記商君傳：「商君者，衛(wèi)之諸庶孽子也。」又呂不韋傳：「子楚，秦諸庶孽孫?！?br />
〔三〕 王楙野客叢書十五引「終」作「主」。
〔四〕 盧文弨曰：「疥癬比癰疽之患輕，蚊虻比蛇蝎之害小，以言縱有所失，不甚大也?！蛊靼福簢Z吳語：「申胥進諫曰：『譬越之在吳也，猶人之有腹心之疾也?！螨R、魯譬諸疾疥癬也?！弧鬼f昭解：「疥癬在外，為害微也?！勾宋谋局?。
〔五〕 未，宋本作「不」，今從諸本，黑心符、通錄二都作「未」。
〔六〕 野客叢書十五曰：「自古賤庶出之子，王符無外家，為鄉(xiāng)人所賤。孝成曰：『崔道固如此，豈可以偏庶侮之?！活伿霞矣?xùn)曰：『江左不諱庶孽，河北鄙於側(cè)出。江左喪室之後，多以妾媵主家事；河北必須重娶，至於三四母?！恢撂贫孙L(fēng)猶存，觀褚遂良請千牛不薦嫡庶表曰：『永嘉以來，王塗不競，在於河北，風(fēng)俗乖亂，嫡待庶如奴，妻遇妾若婢。降及隋代，斯流遂遠，獨孤后禁庶子不得近侍。聖朝深革前弊，人以才進，不論嫡庶，於今二紀；今日薦千牛、舍人，仍此為制，禮所未安?！挥^此，可以見漢、晉以來，重嫡而輕庶矣。竊又考之，趙簡子使姑布子卿相諸子，至毋卹，曰：『此真將軍矣?！缓喿釉唬骸捍似淠纲v，翟婢也。』對曰：『天之所授，雖賤必貴。』於是以毋卹為世子。知此意自古而然?！?br />
〔七〕 人物志流業(yè)篇：「人流之業(yè)，十有二焉：有清節(jié)家，有法家，有術(shù)家……?！谷肆髦鳎c士流、學(xué)流、文流、某家者流之流義同。
〔八〕 盧文弨曰：「此弟與兄，皆指其子言。」
〔九〕 趙曦明曰：「北史崔亮傳：『亮祖修之，修之弟道固，字季堅，其母卑賤，嫡母兄攸之、目蓮等輕侮之，父緝以為言，侮之愈甚。乃資給之，令其南仕。時宋孝武為徐、兗二州刺史，以為從事。道固美形貌，善舉止，習(xí)武事；會青州刺史新除，過彭城，孝武謂曰：「崔道固人身如此，而世人以其偏庶侮之，可為歎息。」目蓮子僧深，位南青州刺史，元妻房氏，生子伯驎、伯驥，後納平原杜氏，生四子：伯鳳、祖龍、祖螭、祖芑。後遂與杜氏及四子居青州，房母子居冀州，僧深卒，伯驥奔赴，祖龍與訟嫡庶，並以刀劍自衛(wèi)，若怨讎焉?！弧估畲茹懺唬骸赴福何簳鴹畲笱蹅鳎骸捍笱燮夼耸?，善騎射，生三子：長甑生，次領(lǐng)軍，次征南。後娶繼室元氏。大眼死、甑生等問印綬所在，時元氏始懷孕，自指其腹曰：「開國當(dāng)我兒襲之，汝等婢子，勿有所望?！龟瞪钜詾楹??！挥挚崂衾詈橹畟鳎骸汉橹r，妻張氏助洪之經(jīng)營資產(chǎn)，自貧至貴，多所補益。有男女幾十人。後得劉氏──劉芳從妹，洪之欽重，而疏薄張氏，為兩宅別居；由是二妻妒競，互相訟詛，兩宅母子，往來如讎?！槐饼R書薛琡傳：『魏東平王元匡妾張氏，婬逸放恣，琡納以為婦，惑其讒言，逐前妻于氏，不認其子，家內(nèi)怨忿，竟相告列，深為世所譏鄙?！弧?br />
〔一０〕之，通錄引作「時」。
〔一一〕盧文弨曰：「說，舒芮切?！蛊靼福赫f引，猶言誘引。
凡庸之性，後夫多寵前夫之孤〔一〕，後妻必虐〔二〕前妻之子；非唯婦人懷嫉妒之情〔三〕，丈夫有沈惑之僻，亦事勢使之然也。前夫之孤，不敢與我子爭家，提攜鞠養(yǎng)，積習(xí)生愛，故寵之；前妻之子，每居己生之上，宦學(xué)〔四〕婚嫁，莫不為防焉，故虐之。異姓寵則父母被怨，繼親〔五〕虐則兄弟為讎，家有此者，皆門戶〔六〕之禍也。
〔一〕 孤，倭名類聚鈔一作「子」。
〔二〕 必虐，倭名類聚鈔作「多惡」，合璧事類後五作「又虐」。
〔三〕 北齊書元孝友傳：「嘗奏表云：『凡今之人，通無準(zhǔn)節(jié)，父母嫁女則教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勸以忌，以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云云?！弧古c之推所言相合，此亦當(dāng)時之壞風(fēng)習(xí)也。
〔四〕 盧文弨曰：「宦學(xué)，見禮記曲禮上，正義：熊氏云：『宦謂學(xué)仕宦之事，學(xué)謂學(xué)習(xí)六藝之事?！弧蛊靼福簼h書樓護傳：「以君卿之才，何不宦學(xué)乎？」敦煌寫本父母恩重經(jīng)講經(jīng)文：「何名婚嫁宦學(xué)？婚嫁又別，宦學(xué)又別?；聻槭浚ㄊ耍┗拢瑢W(xué)為學(xué)業(yè)?！?br />
〔五〕 繼親，後母也。蔡邕胡公碑：「繼親在堂?！?br />
〔六〕 門戶，猶今言家庭。漢書東方朔傳：「或失門戶?！箷x書衛(wèi)玠傳：「玠妻先亡。山簡見之曰：『昔戴叔鸞嫁女，唯賢是與，不問貴賤；況衛(wèi)氏權(quán)貴門戶，令望之人乎？』於是遂以女妻焉。」又樂廣傳：「夏侯玄謂樂方曰：『卿家雖貧，可令專學(xué)，必能興卿門戶也。』」
思魯?shù)取惨弧硰木艘笸獬肌捕?，博達之士也。有子基、諶〔三〕，皆已成立，而再娶王氏?；堪菀娽崮福心絾柩?，不能自持，家人莫忍仰視。王亦悽愴，不知所容，旬月求退，便以禮遣，此亦悔事也。
〔一〕 郝懿行曰：「杭大宗諸史然疑云：『顏之推二子：一思魯，一敏楚。家訓(xùn)中屢言之。敏作愍。』」
〔二〕 器案：顏魯公集顏勤禮碑：「父思魯，娶御正中大夫殷美童女，殷美童集呼顏郎是也。」則思魯亦娶於殷，是顏氏與殷氏為舊婚媾矣。爾雅釋親：「母之從兄昆弟為從舅。」
〔三〕 傅本、鮑本奪「諶」字。
後漢書曰：「安帝時，汝南薛包〔一〕孟嘗，好學(xué)篤行，喪母，以至孝聞。及父娶後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毆杖〔二〕。不得已，廬於舍外，旦入而灑?！踩?。父怒，又逐之，乃廬於里門，昏晨不廢〔四〕。積歲餘，父母慚而還之。後行六年服，喪過乎哀〔五〕。既而弟子求分財異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奴婢引〔六〕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惶飶]取其荒頓者〔七〕，曰：『吾少時所理〔八〕，意所戀也。』器物取其朽敗者，曰：『我素所服〔九〕食，身口所安也?！坏茏訑?shù)〔一０〕破其產(chǎn)，還復(fù)〔一一〕賑給。建光中〔一二〕，公車特徵〔一三〕，至拜侍中〔一四〕。包性恬虛〔一五〕，稱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詔賜告歸也〔一六〕。
〔一〕 各本「包」下有「字」字，此從宋本。
〔二〕 盧文弨曰：「說文：『毆，捶毄物也。』徐鍇曰：『以杖擊也?！弧?br />
〔三〕 灑埽，各本作「灑掃」，文選答賓戲注：「『?！?，即今『掃』字?！?br />
〔四〕 器案：通鑑五０載此事，胡三省注曰：「不廢定省之禮也?！?br />
〔五〕 盧文弨曰：「見易小過大象傳?！拱福阂仔∵^象曰：「山有雷，小過，君子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古代社會，父母死，子行三年服，薛包行六年服，故曰喪過乎哀。
〔六〕 引，宋本作「取」，餘本亦作「引」。趙曦明曰：「案：范書作『引』，小學(xué)同。」器案：引亦取也。後漢書孔融傳注引融家傳：「生四歲時，每與諸兄共食梨，融輒引小者。大人問其故，答曰：『我小兒，法當(dāng)取小者?！弧褂[三八五引孔融外傳同。上言引，下言取，互文見義也。
〔七〕 後漢書李賢注：「頓猶廢也?！乖⒈局?。
〔八〕 理，後漢紀十一、御覽四一四引汝南先賢傳作「治」。此蓋傳鈔者避唐高宗李治諱改。
〔九〕 器案：古謂用為服，說文舟部：「服，用也。」周武王劍銘：「帶之以為服?！褂[三四四引沈約具東宮謝敕賜孟嘗君劍啟：「謹加玩服，以深存古?！咕銥椤赣谩沽x。
〔一０〕盧文弨曰：「數(shù)音朔?！?br />
〔一一〕劉淇助字辨略一曰：「還，廣韻云：『復(fù)也?！皇勒f：『世人即以王理難裴，理還復(fù)申?！贿€復(fù)，重言也，然還亦有仍意，理還復(fù)申，若云理仍復(fù)申也?！?br />
〔一二〕趙曦明曰：「建光，安帝年號?！?br />
〔一三〕趙曦明曰：「續(xù)漢書百官志：『衛(wèi)尉屬有公車司馬令一人，六百石，掌宮南闕門，凡吏民上章、四方貢獻及徵詣公車者?！弧购∽⒃唬骸柑?，獨也，獨徵之，當(dāng)時無與並者。」
〔一四〕趙曦明曰：「續(xù)漢書百官志：『侍中，比二千石，無員，掌侍左右，贊導(dǎo)眾事，顧問應(yīng)對，法駕出則多識者一人參乘，餘皆騎在乘輿車後。』」
〔一五〕汝南先賢傳：「包歸先人冢側(cè)，種稻種芋，稻以祭祀，芋以充飯，耽道說理，玄虛無為?！挂娪[九七五引。
〔一六〕盧文弨曰：「此段見范書卷六十九劉平等傳首總序。章懷注：『漢制：吏病滿三月當(dāng)免，天子優(yōu)賜其告，使得帶印綬，將官屬歸家養(yǎng)病，謂之賜告也?！弧蛊靼福簼h書高紀注引漢律：「吏二千石有賜告?！?/em>
治家第五
夫風(fēng)化者〔一〕，自上而行於下者也，自先而施於後者也。是以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矣。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義而婦陵，則天之兇民，乃刑戮之所攝〔二〕，非訓(xùn)導(dǎo)之所移也。
〔一〕 後漢書順帝紀：「漢安元年八月丁卯，遣侍中杜喬、光祿大夫周舉、守光祿大夫郭遵、馮羨、欒巴、張綱、周栩、劉班等八人，分行州郡，班宣風(fēng)化，舉實臧否?！?br />
〔二〕 向宗魯先生曰：「『攝』借作『懾』，孫氏墨子親士閒詁有說。」案：孫云：「說文心部：『懾，失氣也。一曰：服也?！粎问洗呵镎撏骸和詰刂??！桓咦ⅲ骸簯?，懼也?！淮藨刈峙c之同。古攝字多借為懾。左襄十一年傳云：『武震以攝威之?！豁n詩外傳云：『上攝萬乘，下不敢敖於匹夫?！弧拐f並見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
笞怒廢於家，則豎子之過立見〔一〕；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二〕。治家之寬猛，亦猶國焉〔三〕。
〔一〕 盧文弨曰：「呂氏春秋蕩兵篇：『家無怒笞，則豎子嬰兒之有過也立見。』廣韻：『豎，童僕未冠者，臣庾切?！灰?，形電切?！蛊靼福罕阕佑眯唐骸副迵鋸U於家，則僮僕怠惰?！顾尉拔墓P記下：「父慈於箠，家有敗子。」
〔二〕 論語子路篇：「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剐鲜瑁骸感塘P枉濫，則民蹐地局天，動罹刑網(wǎng)，故無所錯其手足也?！?br />
〔三〕 趙曦明曰：「左氏昭二十年傳：『子產(chǎn)曰：惟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濡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弧?/em>
孔子曰：「奢則不孫〔一〕，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二〕。」又云：「如〔三〕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四〕?！谷粍t可儉而不可吝已。儉者，省〔五〕約為禮之謂也；吝者，窮急不卹之謂也。今有施則奢〔六〕，儉則吝；如能施而不奢，儉而不吝〔七〕，可矣〔八〕。
〔一〕 孫，同遜，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作「遜」，下並同。
〔二〕 見論語述而篇。孔安國曰：「固，陋也?！?br />
〔三〕 如，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作「雖」，今論語作「如」。
〔四〕 見論語泰伯篇。
〔五〕 盧文弨曰：「案：說文繫傳：『●，減也?！恍戾|謂顏氏家訓(xùn)作此●字，今本殆亦後人所改矣?！?br />
〔六〕 施則奢，盧文弨曰：「舊本皆作『奢則施』，今依下文乙正。」
〔七〕 吝，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作「?」，字同。
〔八〕 藝文類聚二三引王昶家誡：「治家亦有患焉：積而不能散，則有鄙吝之累；積而好奢，則有驕上之罪。大者破家，小者辱身，此二患也?！?/em>
生民之本，要當(dāng)稼穡而食，桑麻以衣。蔬果之畜，園場之所產(chǎn)；雞豚之善〔一〕，塒圈之所生。爰及棟宇器械，樵蘇〔二〕脂燭〔三〕，莫非種殖〔四〕之物也。至能守其業(yè)者，閉門而為生之具以足，但家無鹽井耳〔五〕。今北土風(fēng)俗，率能躬儉節(jié)用，以贍衣食；江南奢侈，多不逮焉。
〔一〕 善，少儀外傳下作「膳」。周禮天官膳夫，鄭玄注：「膳之言善也，今時美物曰珍膳?！拱福侯伿涎陨?，亦猶漢人之言珍膳也。
〔二〕 盧文弨曰：「漢書韓信傳：『樵蘇後釁?！环窖裕骸禾K，芥，草也?！弧蛊靼福菏酚浕搓幒顐骷庖凉h書音義：「樵，取薪也。蘇，取草也?！?br />
〔三〕 盧文弨曰：「古者以麻蕡為燭，灌以脂；後世唯用牛羊之脂，又或以蠟，或以?，或以樺。」李詳曰：「韋昭博弈論：『窮日盡明，繼以脂燭?！弧龟悵h章說同。
〔四〕 殖，抱經(jīng)堂本作「植」，古通。
〔五〕 趙曦明曰：「左思蜀都賦：『家有鹽泉之井?！粍⒘甲ⅲ骸菏穸寂R邛縣、江陽漢安縣，皆有鹽井。巴西充國縣鹽井?dāng)?shù)十。』杜預(yù)益州記：『州有卓王孫鹽井，舊常於此井取水煮鹽。義熙十五年治井也?！弧拱福骸甘穸肌巩?dāng)作「蜀郡」。
梁孝元世，有中書舍人〔一〕，治家失度，而過嚴刻，妻妾遂共貨刺客，伺醉而殺之〔二〕。
〔一〕 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中書省通事舍人，舊入直閣內(nèi)；梁用人殊重，簡以才能，不限資地，多以他官兼領(lǐng)，其後除通事，直曰中書舍人?！弧?br />
〔二〕 少儀外傳下引，句末有「也」字。
世間名士，但務(wù)寬仁；至於飲食饟饋〔一〕，僮僕〔二〕減損，施惠然諾〔三〕，妻子節(jié)量，狎侮賓客，侵耗鄉(xiāng)黨：此亦為家之巨?矣。
〔一〕 盧文弨曰：「『饟』與『餉』同，式亮切?！?br />
〔二〕 盧文弨曰：「古僮僕作『童』，童子作『僮』，後乃互易，此下『家童』字卻與古合?！?br />
〔三〕 通鑑六二胡注：「然，是也，決辭也；諾，應(yīng)也，許辭也?！?/em>
齊吏部侍郎房文烈〔一〕，未嘗嗔怒，經(jīng)霖雨〔二〕絕糧，遣婢糴米，因爾逃竄，三四許日，方復(fù)擒之。房徐曰：「舉家〔三〕無食，汝何處來？」竟無捶撻〔四〕。嘗寄人宅〔五〕，奴婢〔六〕徹屋為薪略盡，聞之顰蹙〔七〕，卒無一言。
〔一〕 盧文弨曰：「北史房法壽傳：『法壽族子景伯，景伯子文烈，位司徒左長史，性溫柔，未嘗嗔怒?！粸槔舨坷蓵r，下載此事?！?br />
〔二〕 趙曦明曰：「左氏隱九年傳：『凡雨自三日以往為霖?！弧?br />
〔三〕 李調(diào)元勦說三：「舉家，猶云全家，今尚有此言。」
〔四〕 宋本、鮑本、汗青簃本「捶撻」下有「之意」二字，注云：「一本無『之意』兩字?！?br />
〔五〕 盧文弨曰：「以宅寄人也?！?br />
〔六〕 婢，宋本、鮑本、汗青簃本作「僕」。
〔七〕 孟子滕文公下：「已頻顣曰：『惡用是??者為哉！』」趙岐注：「頻顣，不悅。」「顰蹙」即「頻顣」。
裴子野〔一〕有疏親故屬飢寒不能自濟者，皆收養(yǎng)之；家素清貧〔二〕，時逢水旱，二石米為薄粥，僅得遍焉，躬自同之，常無厭色。鄴下〔三〕有一領(lǐng)軍〔四〕，貪積已甚，家童八百，誓滿一千〔五〕；朝夕每人〔六〕肴膳，以十五錢為率，遇有客旅，更〔七〕無以兼。後坐事伏法，籍其家產(chǎn)〔八〕，麻鞋一屋，弊衣數(shù)庫，其餘財寶，不可勝言。南陽有人，為生奧博〔九〕，性殊儉吝，冬至後〔一０〕女婿謁之，乃設(shè)一銅甌酒〔一一〕，數(shù)臠獐肉；婿恨其單率，一舉盡之。主人愕然，俛仰命益，如此者再；退而責(zé)其女曰：「某郎〔一二〕好酒，故汝?！惨蝗池??！辜捌渌泪?，諸子爭財，兄遂殺弟?！惨凰摹?br />
〔一〕 趙曦明曰：「南史裴松之傳：『松之曾孫子野，字幾原，少好學(xué)，善屬文。居父喪，每之墓所，草為之枯，有白兔白鳩，馴擾其側(cè)。外家及中表貧乏，所得奉，悉給之，妻子恆苦飢寒?！弧?br />
〔二〕 清貧，謂清寒貧窮也。三國志魏書華歆傳：「歆素清貧，祿賜以賑施親戚?！?br />
〔三〕 鄴下，即鄴城，北齊建都於此，在今河南省臨漳縣境。六朝人率稱建都之地為某下，如洛下、吳下、鄴下是，猶後代之稱京師為都下也。
〔四〕 趙曦明曰：「晉書職官志：『中領(lǐng)軍將軍，魏官也，文帝踐祚，始置領(lǐng)軍將軍?！弧估畲茹懺唬骸赴福捍酥^庫狄伏連也。北齊書慕容儼傳：『代人庫狄伏連字仲山，為鄭州刺史，專事聚歛。武平中，封宜都郡王，除領(lǐng)軍大將軍，尋與瑯邪王儼殺和士開伏誅。伏連家口有百數(shù)，盛夏之日，料以倉米二升，不給鹽菜，常有饑色。冬至之日，親表稱賀，其妻為設(shè)豆餅，伏連問此豆何得，妻對於食馬豆中分減充用，伏連大怒，典馬、掌食之人，並加杖罰。積年賜物，藏在別庫，遣侍婢一人，專掌管籥。每入庫檢閱，必語妻子云：「此是官物，不得輒用?！怪潦遣句洠瑏K歸天府?！槐笔吩疲骸核罆r，惟著敝褌，而積絹至二萬匹?！弧?br />
〔五〕 一千，宋本、羅本、傅本、顏本、何本、鮑本、汗青簃本作「千人」。
〔六〕 每人，此二字，各本無，宋本有，今從之。
〔七〕 抱經(jīng)堂校本「更」作「便」。
〔八〕 器案：齊東野語十六，舉王黼、蔡京、童貫、賈似道事，以為多藏之戒，云：「胡椒八百斛，領(lǐng)軍鞋一屋，不足多也?！瓜戮浼幢敬宋?。
〔九〕 盧文弨曰：「奧博，言幽隱而廣博也?！褂衷唬骸肝倪x陸士衡君子有所思行：『善哉膏粱士，營生奧且博?！焕钌谱ⅲ骸喉f昭漢書注曰：「生，業(yè)也?！箯V雅曰：「奧，藏也。」』」器案：李周翰注曰：「言營生深奧且廣博矣?！拱拙右着c元九書：「康樂之奧博，多溺於山水；泉明（即淵明）之高古，偏放於田園?！?br />
〔一０〕太平廣記一六五引「後」作「日」。風(fēng)操篇：「南人，冬至歲首，不詣喪家。」足為此文旁證。
〔一一〕甌，盛酒器，勉學(xué)篇言「梁元帝以銀甌貯山陰甜酒」。
〔一二〕六朝人呼婿為郎。通鑑二０一胡注：「今人猶呼婿為郎?！?br />
〔一三〕宋本「?！棺鳌竾L」，注云：「一本作『常』字。」案：各本都作「嘗」，今從一本，太平廣記正作「?！?。常貧，猶漢書陳平傳之言「長貧」矣。
〔一四〕兄遂殺弟，太平廣記作「逐兄殺之」。
婦主中饋〔一〕，惟事酒食衣服之禮耳〔二〕，國不可使預(yù)政，家不可使幹蠱〔三〕；如有聰明才智，識達古今，正當(dāng)輔佐君子〔四〕，助其不足〔五〕，必?zé)o牝雞晨鳴〔六〕，以致禍也。
〔一〕 趙曦明曰：「易家人：『六二，?攸遂，在中饋?！弧?br />
〔二〕 趙曦明曰：「詩小雅斯干：『無非無儀，惟酒食是議?！霍斦Z：『敬姜曰：王后親織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紘綖；卿之內(nèi)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大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人以下，皆衣其夫。』」器案：朱熹小學(xué)嘉言篇引顏氏此文，張伯行集解亦據(jù)易、詩為說，又引孟母曰：「婦人之禮：精五飯，羃酒漿，養(yǎng)舅姑，縫衣裳而已?！姑夏冈圃?，見列女傳孟子母傳。
〔三〕 趙曦明曰：「易蠱爻辭：『幹父之蠱?！恍蜇詡鳎骸盒M者，事也?！话福何羧擞脦中M皆美辭?！蛊靼福和蹂鲎⒃疲骸笌指钢?，能承先軌，堪其任者也?！?br />
〔四〕 嚴式誨曰：「詩卷耳序：『卷耳，后妃之志也，又當(dāng)輔佐君子，求賢審官?！弧贡R文弨曰：「君子，謂良人。」
〔五〕 小學(xué)「助」作「勸」。黃叔琳曰：「代為籌畫，閨閣之良謨也。易云：『地道無成，而代有終?！灰嗍谴艘狻！辜o昀曰：「孟母不云乎：『婦人之職：奉舅姑，縫衣裳，精五飯，事酒漿而已。』助其不足，即司晨之漸也。老子之教，流為刑名，不可謂非老子之過也。東坡韓非論，可謂洞入本原?！?br />
〔六〕 趙曦明曰：「書牧誓：『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弧?/em>
江東婦女，略無交遊，其婚姻〔一〕之家，或十?dāng)?shù)年間，未相〔二〕識者，惟以信命〔三〕贈遺，致殷勤焉。鄴下風(fēng)俗〔四〕，專以婦持門戶〔五〕，爭訟曲直，造請逢迎，車乘填街衢，綺羅盈府寺，〔六〕代子求官，為夫訴屈。此乃恆、代之遺風(fēng)乎〔七〕？南間貧素，皆事外飾，車乘衣服，必貴整齊；家人妻子，不免飢寒。河北人事〔八〕，多由內(nèi)政，綺羅金翠，不可廢闕，羸馬悴奴，僅充而已；倡和〔九〕之禮，或爾汝之〔一０〕。
〔一〕 盧文弨曰：「爾雅釋親：『婿之父為姻，婦之父為婚，婦之父母，婿之父母，相謂為婚姻?！弧?br />
〔二〕 通錄「相」作「有」。
〔三〕 盧文弨曰：「信，使人也；命，問也?！蛊靼福撼檀蟛莘甭独m(xù)集五：「晉人書問，凡言信至或遣信者，皆指信為使人也。」陳師禪寄筆談六辨疑：「晉武帝炎報帖末云：『故遣信還。』南史：『晨出陌頭，屬與信會?！还耪咧^使者曰信，真誥云：『公至山下，又遣一信見告?！恢x宣城傳云：『荊州信居倚待?！惶针[居帖云：『明旦信還，仍過取反?！挥萦琅d帖云：『事已信人口具?！环残耪?，皆謂使者也?！蛊靼福豪m(xù)談助四引殷蕓小說載魏武楊彪傳：「彪妻袁氏答曹公夫人卞氏書：『禮頗非宜，荷受，輒付往信?！弧故勒f文學(xué)篇：「魏朝封晉文王為公……司空鄭中馳遣信就阮籍求文?！箘t謂使者為信，自魏建安時已然矣。
〔四〕 器案：抱樸子外篇疾謬：「而今俗：婦女休其蠶織之業(yè)，廢其玄紞之務(wù)，不績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饋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從詣，之適親戚，承星舉火，不已于行，多將侍從，暐曄盈路，婢使吏卒，錯雜如市，尋道褻謔，可憎可惡，或宿于他門，或冒夜而反，游戲佛寺，觀視漁畋，登高臨水，出境慶弔，開車褰幃，周章城邑，盃觴路酌，絃歌行奏，轉(zhuǎn)相高尚，習(xí)非成俗。」葛洪所述吳末晉初風(fēng)俗，已然如此，可與此文互證，足見宋、明理學(xué)未興之前，中國婦女之社會活動，固與男子初無二致也。
〔五〕 唐書宰相世系表：「有爵為卿大夫，世世不絕，謂之門戶。」玉臺新詠一古樂府隴西行：「健婦持門戶，勝一大丈夫。」傅玄苦相篇豫章行：「男兒當(dāng)門戶，墮地自生神?！巩?dāng)門戶即持門戶，後世言當(dāng)家本此。
〔六〕 趙曦明曰：「廣韻引風(fēng)俗通：『府，聚也，公卿牧守道德之所聚也?！会屆骸核?，嗣也，治事者嗣續(xù)於其內(nèi)也?！弧?br />
〔七〕 趙曦明曰：「閻若璩潛邱劄記：『有以恆、代之遺風(fēng)問者，余曰：拓跋魏都平城縣，縣在今大同府治東五里，故址猶存，縣屬代郡，郡屬恆州，所云恆、代之遺風(fēng)，謂是魏氏之舊俗耳?！弧蛊靼福洪愓f是。張伯行小學(xué)集解以為「由燕太子丹欲報秦，以宮女結(jié)士，餘風(fēng)未殄故耳?！蛊湔f非是。燕自燕，恆、代自恆、代，未可混為一談。魏書成淹傳：「朕以恆、代無漕運之路，故京邑人貧。」即指平城而言。楚辭九章：「悲江介之遺風(fēng)。」朱熹集注：「遺風(fēng)，謂故家遺俗之善也?！?br />
〔八〕 事，宋本原注：「一本作『士』字。」案：後漢書賈逵傳：「此子無人事於外?！箷x書王長文傳：「閉門自守，不交人事?！?br />
〔九〕 倡和，從宋本，餘本作「唱和」，古通。盧文弨曰：「倡和，謂夫婦?！?br />
〔一０〕盧文弨曰：「世說惑溺篇載王安豐婦常卿安豐，安豐曰：『婦人卿婿，於禮為不敬，後勿復(fù)爾?！皇墙蠠o爾汝之稱也?！购萝残性唬骸笭柸曛Q，今北方猶多。爾，古音泥上聲?！龟悵h章曰：「案：此當(dāng)即受爾汝之實?！蛊靼福好献颖M心下：「人能充無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冠w注：「爾汝之實，德行可輕賤，人所爾汝者也。既不見輕賤，不為人所爾汝，能充大而以自行，所至皆可以為義也?！勾宋臓柸炅x正同。言夫婦之間，或相輕賤也。北史儒林陳奇?zhèn)鳎骸高[雅性護短，因以為嫌，嘗眾辱奇，或爾汝之，或指為小人?！鬼n愈聽潁師彈琴詩：「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咕阌脼橄噍p賤意。
河北婦人，織紝組紃〔一〕之事，黼黻錦繡羅綺之工，大優(yōu)於江東也。
〔一〕 盧文弨曰：「禮記內(nèi)則：『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聽從，執(zhí)麻枲，治絲繭，織紝組紃?！秽嵶ⅲ骸杭r，絛。』正義：『紝為繒帛，組、紃，俱為絛也。薄闊為組，似繩者為紃?！弧?/em>
太公曰：「養(yǎng)女太多，一費也〔一〕?！龟愞唬骸副I不過五女之門〔二〕?！古疄槔?，亦以深矣。然天生蒸民〔三〕，先人傳體〔四〕，其如之何？世人多不舉女〔五〕，賊行〔六〕骨肉，豈當(dāng)如此，而望福於天乎？吾有疏親，家饒妓〔七〕媵，誕育將及，便遣閽豎守之。體有不安，窺窗倚戶，若生女者，輒持將去；母隨號泣，使人不忍聞也。
〔一〕 藝文類聚三五、御覽四八五引六韜：「太公曰：『……養(yǎng)女太多，四盜也?！弧拐f本李詳、陳漢章。
〔二〕 趙曦明曰：「後漢書陳蕃傳：『蕃字仲舉，上疏曰：「諺云：『盜不過五女之門。』以女貧家也。今後宮之女，豈不貧國乎？」』」
〔三〕 詩大雅蕩：「天生蒸民?！灌嵐{：「蒸，眾也?！?br />
〔四〕 傳體，宋本、鮑本、事文類聚後十一引作「遺體」。
〔五〕 陳漢章曰：「韓非子內(nèi)儲說六反篇：『產(chǎn)男則相賀，產(chǎn)女則殺之?！弧?br />
〔六〕 事文類聚「行」作「其」。
〔七〕 妓，家妓。抱樸子外篇崇教：「品藻妓妾之妍蚩?！?/em>
婦人之性，率寵子婿而虐兒婦。寵婿，則兄弟之怨生焉；虐婦，則姊妹之讒行焉。然則女之行留〔一〕，皆得罪於其家者，母實為之。至有〔二〕諺云：「落索〔三〕阿姑餐?！勾似湎鄨笠病菜摹?。家之常弊，可不誡哉！
〔一〕 留，類說作「屆」。
〔二〕 至有，類說作「至於」。案勉學(xué)篇：「梁朝全盛之時，貴遊子弟多無學(xué)術(shù)，至於諺云……」句法與此相同，亦作「至於」。
〔三〕 盧文弨曰：「落索，當(dāng)時語，大約冷落蕭索之意?！拱福籂栄裴屧b下：「貉縮，綸也?！构ⅲ骸妇]者，繩也，謂牽縛縮貉之，今俗語猶然?！购萝残辛x疏曰：「貉縮，謂以縮牽連綿絡(luò)之也?！肿?yōu)槁渌?，顏氏家?xùn)引諺云：『落索阿姑餐?！宦渌魃w綿聯(lián)不斷之意，今俗語猶然?！蛊靼福褐熳游募饏巫蛹s書：「請打併了此一落索後，看卻須有會心處也?！褂种熳诱Z類論語五：「無道理底，也見他是那裏背馳，那裏欠闕，那一邊道理是如何，一見便一落索都見了?！怪祆渌寐渌鳎匆贿B串之意，與郝氏所謂「綿聯(lián)不斷之意」相合，但家訓(xùn)此文，卻非此意，把「落索」一諺，放在全文中去理解，仍以盧說為長。林逋雪賦：「清爽曉林初落索，冷和春雨轉(zhuǎn)飄蕭?！褂梅ㄅc此諺相近。陶憲曾廣方言曰：「讎怨曰落索。」
〔四〕 孔齊至正雜記，論述女?dāng)_母家，引證顏氏此文，並云：「夫婦皆人女，女必為人婦，久之即為人母，自受之，又自作之，其不悟為可歎也。」
婚姻素對〔一〕，靖侯〔二〕成規(guī)〔三〕。近世嫁娶，遂有賣女納財，買婦輸絹，比量父祖，計較〔四〕錙銖，責(zé)多還少，市井無異〔五〕?；蜮觥擦吃陂T，或傲婦擅室，貪榮求利，反招羞恥，可不慎歟〔七〕！
〔一〕 盧文弨曰：「爾雅釋詁：『妃，合，會，對也。』晉書衛(wèi)瓘傳：『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瓘自以諸生之胄，婚對微素，抗表固辭?！弧蛊靼福和豸酥骸钢欣膳H有所向不？今日婚對，自不可復(fù)得?！褂郑骸付迮f對，故欲援諸葛，若以家窮，自當(dāng)供助昏事?！挂娙珪x文二六，對字義同。
〔二〕 趙曦明曰：「晉書孝友傳：『顧含字宏都，瑯邪莘人也。豫討蘇峻功，封西平縣侯，拜侍中?；笢厍蠡殪逗云涫M不許。致仕二十餘年，年九十三，卒，謚曰靖侯?！弧贡R文弨曰：「案：靖侯，之推九世祖也。」
〔三〕 郝懿行曰：「第五卷止足篇云：『靖侯戒子姪曰：「婚姻勿貪勢家?！埂弧蛊靼福侯侓敼瘯x侍中右光祿大夫本州大中正西平靖侯顏公大宗碑銘：「桓溫求婚，以其盛滿不許，因誡子孫云：『自今仕宦不可過二千石，婚姻勿貪世家?！弧?br />
〔四〕 較，羅本、程本、胡本、何本作「校」，古通。
〔五〕 史記平準(zhǔn)書正義：「古人未有市及井，若朝聚井汲水，便將貨物於井邊貨賣，故言市井也。」器案：市井猶言市道。御覽二一五引語林：「卿何事人中作市井？」又七０四引語林：「溫曰：『承允好賄，新下必有珍寶，當(dāng)有市井事?！涣钊艘曋娤蚰医哉渫?，正與胡父諧賈。」則市井為六朝人習(xí)用語。當(dāng)時婚姻論財，文中子以為「夷虜之道」。尋魏書文成紀，和平四年詔曰：「中代以來，貴族之門，多不率法，或貪利財賄，或因緣私好，在於茍合，無所選擇，令貴賤不分，巨細同貫，塵穢清化，虧損人倫?！顾浴肛澙斮V」，即謂婚姻論財也。北齊書封述傳：「前妻河內(nèi)司馬氏。一息為娶隴西李士元女，大輸財娉，及將成禮，猶競懸違。述忽取供養(yǎng)像對士元打像作誓，士元笑曰：『封公何處常得應(yīng)急像，須誓便用！』一息娶范陽盧莊之女，述又逕府訴云：『送贏乃嫌腳跛，評田則云鹹薄，銅器又嫌古廢?！唤詾榱邌菟埃恐录娂??！蛊溆嬢^錙銖之事，可見一斑。梁武帝謂侯景曰：「王、謝門高，當(dāng)於朱、張以下求之?！股蚣s奏彈王源有云：「王、滿連姻，實駭聞聽?！勾私员攘扛缸嬷乱?。
〔六〕 猥，謂鄙賤。風(fēng)操篇有猥人，北史楊愔傳：「魯漫漢自言猥賤?！沽x俱同。
〔七〕 盧文弨曰：「古重氏族，致有販鬻祖曾，以為賈道，如沈約彈王源之所云者。此風(fēng)至唐時，猶未衰止也。庸猥之婿，驕傲之婦，唯不求佳對，而但論富貴，是以至此。」
借人典籍〔一〕，皆須〔二〕愛護，先有缺壞，就為補治〔三〕，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四〕。濟陽江祿〔五〕，讀書未竟，雖有急速，必待卷束〔六〕整齊，然後得起，故無損敗，人不厭其求假焉?；蛴欣羌畮装?，分散部帙〔七〕，多為童幼婢妾之所點汙〔八〕，風(fēng)雨蟲鼠〔九〕之所毀傷，實為累德。吾每讀聖人之書，未嘗不肅敬對之；其故紙有五經(jīng)詞義，及賢達〔一０〕姓名，不敢穢用〔一一〕也。
〔一〕 典籍，呂氏雜記作「書籍」。
〔二〕 皆須，事文類聚別三引作「須加」。
〔三〕 魏書李業(yè)興傳：「業(yè)興愛好墳籍，鳩集不已，手自補治，躬加題帖，其家所有，垂將萬卷?！拱福糊R民要術(shù)三有治書法。
〔四〕 古代士大夫所訂立身行己之道，共有百事，因謂之為百行。說苑談叢篇、玉海十一引鄭玄孝經(jīng)序、詩經(jīng)氓鄭箋、風(fēng)俗通義十反篇，都言及百行，新唐書藝文志有杜正倫百行章一卷，今有敦煌唐寫本傳世。呂希哲呂氏雜記上：「予小時，有教學(xué)老人謂予曰：『借書而與之，借人書而歸之，皆癡也。』聞之便不喜其語。後見顏氏家訓(xùn)說：『借人書籍，皆當(dāng)愛護，雖有缺壞，先為補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弧雇跏慷G居易錄三：「顏氏家訓(xùn)云：『借人典籍，皆當(dāng)護惜，先有殘缺，就為補綴，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此真厚德之言?；蛑^還書一癡，小人之言反是。」
〔五〕 盧文弨曰：「江祿，南史附其高祖江夷傳。祿字彥遐，幼篤學(xué)，有文章，位太子洗馬，湘東王錄事參軍，後為唐侯相，卒?！蛊靼福航饦亲泳蹠d曾就江錄處寫得書，當(dāng)即此人，「錄」蓋「祿」之誤。
〔六〕 郝懿行曰：「古無鏤版書，其典籍皆書絹素作卷收藏之，故謂之書卷；其外作衣帙包裹之，謂之書帙?！蛊靼福簳嗑碚撸瑒t分別部居，各為一束。杜甫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爾遣興寄遞呈蘇渙侍御：「久客多枉友朋書，素書一月凡一束?！箘t書札卷束，唐時猶如此也。
〔七〕 部，以類相聚之部居也。古代書籍就內(nèi)容分為甲乙丙丁四部。「帙」原作「秩」，今據(jù)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汗青簃本及少儀外傳、類說引校改。說文巾部：「帙，書衣也?！龟惱^儒群碎錄：「書曰帙者，古人書卷外，必有帙藏之，如今裹袱之類，白樂天嘗以文集留廬山草堂，屢亡逸，宋真宗令崇文院寫校，包以斑竹帙送寺。余嘗于項子京家，見王右丞書畫一卷，外以斑竹帙裹之，云是宋物。帙如細簾，其內(nèi)襲以薄繒，觀帙字巾旁可想也?！拱福合阕婀P記引此，「草堂」作「東林寺」，「項子京家」作「秀水項氏」。日本藤原貞幹好古小錄下有竹帙，云：「一故舊所圖。長一尺五分，廣一尺三寸，襲緋綾?！勾笳滦薮笳貓D像部三寶物具鈔二有竹帙圖，云是敕書卷帙，與陳繼儒所說正合。白氏長慶集蘇州南禪院白氏文集記：「樂天有文集七袟，合六十七卷?！埂感棥古c「帙」同，其作用與今書套相同。一般以十卷為一帙。
〔八〕 楚辭七諫：「唐、虞點灼而毀議。」王逸注：「點，汙也?！?jié)h書司馬遷傳：「適足以發(fā)笑而自點耳。」師古曰：「點，汙也?！谷龂緟菚f曜傳：「數(shù)數(shù)省讀，不覺點汙?！刮倪x奏彈王源：「玷辱流輩?！辜ⅲ骸敢魶Q：『玷音點?！烩n『玷』為『點』。」則點又通玷。
〔九〕 蟲鼠，宋本作「犬鼠」（少儀外傳同），原注：「一本作『蟲鼠』?！贡Ы?jīng)堂本據(jù)小學(xué)外篇嘉言引定作「蟲鼠」。案：顏本、朱本及類說引都作「蟲鼠」，今從之。
〔一０〕賢達，盧文弨曰：「小學(xué)作『聖賢』。」
〔一一〕穢用，顏本、朱本及小學(xué)引作「他用」，他用，如覆瓿、當(dāng)薪、糊窗之類。盧文弨曰：「穢，褻也?！?/em>
吾家巫覡〔一〕禱請，絕於言議；符書〔二〕章醮〔三〕亦無祈焉，並汝曹所見也。勿為妖妄之費〔四〕。
〔一〕 盧文弨曰：「楚語下：『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韋注：『巫、覡，見鬼者，周禮男亦曰巫?！弧?br />
〔二〕 盧文弨曰：「魏書釋老志：『化金銷玉，行符敕水，奇方妙術(shù)，萬等千條?！弧?br />
〔三〕 盧文弨曰：「案：道士設(shè)壇伏章祈禱曰醮，蓋附古有醮祭之禮而名之耳。醮，子肖切?！蛊靼福悍ㄔ分榱志砹俗ⅲ骸附褚娬迈矗扑准郎?，安設(shè)酒脯棋琴之事?！雇ㄨa一七五胡注：「道士有消災(zāi)度厄之法，依陰陽五行數(shù)術(shù)，推人年命，書之如章表之儀，并具贄幣，燒香陳讀，云奏上天曹，請為除厄，謂之上章。夜中于星辰之下，陳設(shè)酒果?餌幣物，歷祀天皇、太一、五星、列宿，為書如上章之儀以奏之，名為醮。」吳訥小學(xué)集注五：「符章，即今道士所為符籙章醮，為人祈禱薦拔者。」
〔四〕 「為」字原無，趙曦明據(jù)小學(xué)外篇嘉言引補。器案：朱本及少儀外傳下引亦有「為」字，今從之。小學(xué)、通錄、辨感編二、合璧事類前五五、新編事文類聚翰墨大全壬九（以後簡稱事文類聚）引此並作「勿為妖妄」。紀昀曰：「極好家訓(xùn)，只末句一個費字，便差了路頭。楊子曰：『言，心聲也?！簧w此公見解，只到此段地位，亦莫知其然而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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