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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闔學公憤

聊齋俚曲集 作者:(清)蒲松齡


  眾秀才上白列位諸兄都到。范子廉被老馬打死,人人共恨,大家不可不動個公憤。眾人都說這是自然。

  [耍孩兒]范子廉一好人,教子弟養(yǎng)雙親,生平不把衙門進。錢糧完了七分數(shù),打死當堂命不存!閨學.豈可無公憤?若知縣要殺就殺,何必要這付衣巾?

  眾人說大家一齊上前,休要退前擦后。

  做堂堂一丈夫,那義氣不可無,搐著頭算不的人之數(shù)。把他惡款開詳細,告了軍門告總督。大家一齊往前做,若有退前擦后,定教他地滅天誅!

  一個說道雖然如此,這張呈詞,須得個好手做做才好。一個說這呈子,必須張鴻漸妥當。眾人都說極是極是。他不但筆法高,是他名重,不可不借重他。

  一為他為人公,二為他文章通,三來為他名聲重。他那里聽說這件事,未必不咬的牙頂平,俺求他那有心不動?他從來慷慨義氣,到可以患難相同。

  俺就去求他的,不必遲延。眾下,生扮張鴻漸上白不幸盧龍遇儉年,城中又復坐貪官。男兒不遂沖天志,要得安生難上難!自家盧龍秀才,姓張名逵,字鴻漸,年方一十八歲,頗有個微名。但是時運未至,不得不懼禍藏身。今遇荒年,又遭著知縣貪酷,聽說打死了范子廉。這等暴虐,好不怕人的緊!

  既不幸遇儉年,又遭著虎狼官,打了牙只望肚里咽!明日大赦已將到,竟把錢糧封納完,閉了門且吃安穩(wěn)飯。范子廉忒不自愛,何必去當堂求寬?

  眾秀才上白來此已是張鴻漸家,不免扣門。張兄在家么?鴻漸說甚么人叫門?待我看來。作看門介呀,眾位兄臺,從何處而至?請請。眾人入門,作揖介,坐介張鴻漸說諸兄齊臨,有何見教?眾人說有事奉央。

  馬知縣大板敲,范子廉命難逃,大家要往上司告。這張呈詞極要緊,須要做的手筆高,想來無如兄臺妙。更求寫尊名在上,大丈夫定不辭勞。

  張鴻漸說如今世道難言,眾兄臺也要三思。眾人說老馬惡貫滿盈,且是一個秀才,明明打死,料想也無甚么兇險。張鴻漸說小弟斷不能從命。

  我是個真呆瓜,年紀小知甚么?說不出句利亮話。不敢逾限等大赦,明二暗三任他加,受不的衙役登門罵。休說是上臺告狀,并不敢出入官衙。

  旦扮方氏上白自家方氏是也。客房里何人說話,待我聽來。聽介,眾人說兄臺不為范子廉,只為闔學情面。若還不肯,大家都跪下了。張鴻漸背云這怎么處,這怎么處!旦轉(zhuǎn)身云這事不同小可,只怕丈夫失了主意。叫丫環(huán)快去請你姑爺來。丫環(huán)出來稟道有請姑爺。張鴻漸轉(zhuǎn)身說道小弟告便,去去就來。方娘子迎著說道我聽了多時了。官人休失了主意。如今伯母就待出喪,借此推托,豈不是好?

  秀才們做事松,得了勝都居功,人人會把花槍弄。如今只論錢合勢,衙門里不合你辨青紅。況你孤單無伯仲,若還是萬一不好,那時節(jié)受苦誰疼?

  張鴻漸說娘子說的極是!急忙出來對眾說道這是闔學的公事,小弟極該奉陪。但伯母發(fā)喪有期,萬萬不能從命。若是要我做呈詞,這個不敢辭勞。眾人說張大哥既不肯入伙,目下就請動筆。這是他的惡款,你看看好做。張鴻漸接著,一行行吟哦了一遍,才下筆寫道

  具呈人合學生,只為著貪酷情,加三火耗錢糧重。聽說有赦著實打,打死了欠戶四百名,秀才也喪殘生命!望老爺即時拔救,不得不激切上呈。

  做完了,眾人拿過來,也各吟哦了一遍。說道極好,極好!張鴻漸說這款單上的衙役、證見,勞眾位兄臺拿去填寫罷。眾人說有勞了!俺今日還要起身哩。就請別了。張鴻漸送至大門外,一拱而別

  詩曰:呈詞精微筆如刀,句句真情非放刁;

  世上若還有公道,一張冤狀恨全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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