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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八仙慶壽

聊齋俚曲集 作者:(清)蒲松齡


  卻說老太爺在朝三十年,做到兵部、吏部二部尚書。少老爺從侍讀學(xué)士起,做到吏部天官。這三十年里,老太爺又生三子,中了一個(gè)進(jìn)士,中了二個(gè)舉人。少爺生了五個(gè),兩個(gè)中了進(jìn)士,兩個(gè)點(diǎn)了翰林。別人都是好秀才。大曾孫進(jìn)的案首,到了十八上,連中三元。向后越發(fā)越盛,后事難以畢述。此一時(shí),已是富貴極矣!

  [耍孩兒]張老爺三千年,拖玉帶上金鑾,子孫都赴過瓊林宴。進(jìn)士還生進(jìn)士子,千秋萬輩做高官,老天爺賜了他一本生鐵券。年紀(jì)才六十四五,何愁不滿屋貂蟬?

  大老爺做到吏部尚書,就告老還家。家里歌兒舞女,好不快樂的很!忽然想起不得意的時(shí)候來,就想起那舜華來了。

  想當(dāng)初遇艱難,結(jié)恩愛四五年,殺了人又救我脫了難。如今富貴三十載,一門老幼都安全,怎么能再見他一面?欲畫他仙容妙影,掛在這金屋珠龕。

  是日正是三月三,老太爺?shù)娜A誕,子孫們冠帶滿堂,都來拜了壽,親戚族人都來磕了頭。老太爺回了內(nèi)書房,待去歇息。

  才進(jìn)了內(nèi)書房,摘紗帽脫衣裳,自己靜掩紗羅帳。忽聽的掀簾挪俏步,撲鼻一陣蘭麝香,進(jìn)門乃是天仙降??戳丝词撬慈A來到,太老爺喜歡非常。

  太老爺方才歇下,忽然一陣異香撲鼻,卻是舜華到了。太老爺喜極了,遂跳下床來,一把拉住,說道:"咳咳!可教你想殺我了!"舜華說道:

  [桂枝香]久不相晤,知君思慕。今遇著壽誕良辰,我約下群仙賜顧。將客舍全鋪,十二席圍裙坐褥。我?guī)砑央让啦?,甘脆香酥;一壇仙酒盡堪用,不必塵世酒店沽。

  舜華說:"我約下八洞神仙,今日都來與君上壽。"太老爺聽說,異常驚喜,便吩咐兒孫們,打掃焚香。舜華又囑咐道:

  虔誠坐侍,焚香齋戒。凈灑掃緊閉廳門,都著那俗人靠外。我自有安排,一個(gè)人不容還在。隨我來一雙婢子,茶酒能篩。唯留夫婦兒孫輩,共候群仙下界來。

  老爺聽說,吩咐家人一切都出去,鎖了大門,舜華合太老爺往客房里去看,掀開簾子,已是鋪的極其端整。才坐下,太老爺吩咐一家老小都來拜見。

  太太進(jìn)叩,多蒙打救,自然該拜謝恩人;施舜華拉住袍袖。叫兒孫磕頭,好端端斂容坐受。四五年祖母,名分還留。每人奉贈一丸藥,能開智慧更添壽。

  一家人都朝上拜了,舜華每人給了他一丸藥,說道:"吃了可以開聰明、添壽數(shù)。"大家拜謝著。仙婢來報(bào):"何仙姑到了。"

  仙姑微笑,稽首稱道:蒙妹妹囑咐叮嚀,已約下群仙俱到。八洞煩勞,我先來登堂相告。添福添壽,世世金貂。你為五載恩情重,我為千秋姊妹交。

  老爺要領(lǐng)著一家人朝上參拜。仙姑說:"仙家不行俗禮。"就坐了。舜華便讓太老爺夫婦陪坐,少老爺合眾少爺侍立兩傍。忽然一朵彩云墜落,是洞賓老祖到了。

  拱手一笑,大家脫套,久不見何仙姑仙容,前日蒙折柬相召,說舜華相邀,不敢不登堂領(lǐng)教。主人盛義,道侶情高。我先拔劍為君舞,愿君壽數(shù)比蟠桃!

  洞賓老祖也吩咐不行俗禮,就坐了。舜華才稱謝,勞駕動了。一行說著,張果老、曹國舅、韓湘子三仙老祖,一齊到了。

  果老、國舅、湘子隨后,一時(shí)來三位神仙,一個(gè)寬袍大袖,高高拱手?;ɑ@兒不離左右,笛聲隱隱,漁鼓悠悠。并祝尚書張吏部,同上寒山二十樓。

  凡在坐的都打了稽首。張果老說:"我還該逐位奉謝。"都問:"怎么說?"果老說:"這壽主是個(gè)宗弟。"呂祖說:"這老兒"又來冒認(rèn)華宗來。"大家正笑,鐘離、采和來了。

  鐘離赴宴,采和同伴,忽然間瑞氣千條,一霎時(shí)祥光滿院。長須惹香煙,漫舞蕉扇,輕敲玉板,歌繞華筵。共飲杭州千壽酒,愿君福壽比南山!

  不一時(shí),鐵拐老祖到了。

  李仙赴會,彩云飄墜,才到了海外三山,適來遲萬望恕罪!急急追隨,遠(yuǎn)迢迢葫蘆在背。只恐怕群仙等侯,只腳如飛。丟拐自作商羊舞,愿獻(xiàn)麻姑酒一杯。

  施舜華向仙姑說:"想是客已全了?斟酒罷。"仙姑說:"還有福、壽二老,只怕將來,也虛著兩席罷。"斟上酒,舜華一一親遞。洞賓背劍,鐘離搖扇,何仙姑笊籬在手,張果老騎驢進(jìn)院,湘子花籃,采和云陽五扇,長袖國舅,鐵拐李仙,大家共酌一杯酒,同贈主人萬萬年。

  共斟一杯,與老爺上壽,太老爺拜受了。才一巡,忽報(bào)福、壽二位星君到了。但聽的鶴鹿齊鳴,眾仙一齊迎接。

  福星高照,祿星同到,忽然鹿鶴齊鳴,滿庭中瑞煙籠罩,并落九霄。眾仙承迎歡笑,壽山不險(xiǎn),福海無濤,華堂幸見兩星會,清淺蓬萊又一遭。

  就坐了。舜華參見了,太老爺又領(lǐng)著兒孫們拜見了。舜華先遞了酒,太老爺逐位奉酒。

  [香柳娘]進(jìn)一杯坐前,進(jìn)一杯坐前,揚(yáng)塵舞蹈,望上朝參,敢拜求眾仙,增福增壽,家中平安。

  張老爺合孟太太、奶奶,逐位敬酒。

  敬拜禱筵前,敬拜禱筵前,仙人下顧,百喜重添,愿保佑椿萱,桑榆無恙,福壽綿綿。

  以下又是眾位少爺,逐位奉酒。

  共稽誠坐前,共稽誠坐前,誠心一片,叩祝天仙,佑祖父百年,四體康莊,牙齒牢堅(jiān)。

  獻(xiàn)酒已畢,福星老祖去袖里取出一個(gè)小瓶兒,勾核桃大小,吩咐童兒給公子、公孫各賜福酒一杯。都看著那器物甚小,未必能有一盅兒;誰想只顧倒,只顧有。每人飲過一杯,覺著異常的精神,都來叩謝。

  飲美酒香甜,飲美酒香甜,一杯入肚,直透元關(guān),舉拜叩連連,天官賜福,恩重如山。

  眾位老祖都待起來。太老爺稱謝舜華,舜華也要告別。

  [僥僥令]今生新愛好,前世舊姻緣,今朝一別何時(shí)見?要知道千里在眼前。

  大老爺說:"既蒙仙子厚情,怎么就恝然而去?"

  [收江南]有恩義不忘了琴瑟?dú)g,又叫我世世福壽雙全。不能常作鴛鴦伴,你也稍稍留連,教我也心頭略放寬。舜華說:"官人從此福壽永遠(yuǎn),相會也自然有日。"

  [園林好]俺今日已證金丹,斷不能久戀塵寰。但愿你跨黃鶴腰纏十萬,不必問再相會是何年。眾位老祖都起身告別。

  [沽美酒帶太平令]罷豪飲,謝芳筵,辭賢主,別眾仙;照夕陽,人,影亂,跨鶴凌云上九天,乘鹿憑風(fēng)升云端,舞鳳翔鸞。亂紛紛,酒闌人散;鬧詞嚷嚷,星流霧燦;薰騰騰,異香一片,白茫茫,祥云數(shù)段。俺呵飄然言旋,名山洞天。呀!好像是赴瑤池一會佳宴。眾位老祖起在半空,一家人望空拜謝。

  [清江引]榮華一路功名全,沒有災(zāi)合難。八子上玉堂,八婿朝金殿,又是那郭汾陽再一轉(zhuǎn)。

  后來張?zhí)蠣敺驄D壽到一百單五歲,受了十二遍封誥。因知海上神仙窟,只在人間富貴家。

  詩曰:蟒玉紛紛照金堂,繡簾一簇麝蘭香。

  夫婦八十猶康健,牙笏脫來已滿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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