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喜成佳偶

聊齋俚曲集 作者:(清)蒲松齡


  且不說文簫日日思想,單表彩鸞領了娘娘令旨,一路尋思,這借書是男子做的,怎么叫我去取,我待怎么樣借法?一行尋思著,巳到了棲賢山。

  [劈破玉]每日家不離娘娘左右,忽叫俺向凡間露面出頭,這意思好叫人參想不透。人生面不熟,見了人先害羞,平白地找著人家漢子,怎么好開口?

  彩鸞在云端一望,見那村中出來一個人,于是按落云頭,先問問那秀才在那里居住,再想個法兒好去找他。隨即驀動金蓮,迎著來人,仔細一認。呀!這不是他么?

  迎上前和那人頂頭子撞見,就是那華山上題詩的那少年。又是怕又是羞渾身出汗,情人兩相遇,低頭無一言,氣也不喘,進退兩難。方知道娘娘是個神仙,各人心里有事,他已參透機關。呀,待要不回去,只怕有罪愆;待要轉回去,怎么著回還?路上別無一人,我和他四眼相看,才知道娘娘有了意思,故意才把奴來遣。

  兩個撞在一處,都掙了一掙。彩鸞不料是文簫,便把那俊臉兒紅了一紅,問道:"這莊里有個文簫么?"相公說:"問他怎的?"彩鸞說:"待問他借書。"相公說:"就是小生"。彩鸞越發(fā)掙了。相公說:"呀,沒哩。這想必是個夢么!"

  好一似張君瑞正然害病,從天上吊下來一個鶯鶯,這時節(jié)任拘誰怎么不掙。看起來真像是怎么個胡突好夢,夢胡突真難做成。這夢兒我再好生做做,休要待霎顧揣醒。

  又想想就是夢也好。迭不的問他是從那里來的,走近前拉住羅裙,雙膝跪下說:"我一般的也夢見你了。"

  自從在華山相見以后,到家中害相思何曾抬頭,你看看到如今懨懨憔瘦。只說天上嫦娥女,今日相逢已罷休;誰承望神靈指引,勞你那冤家相投。終日價飯里思夢里想,堪堪沉重,沒處央求,忽然從天降,誰肯便干休。不問你何鄉(xiāng)何里,那管你公子王侯,顧不的斬絞,怕甚么徒流,就是頭上放著刀劍,鍋內燒著滾油,舍上這個性命,也著那魂靈兒跟著你走。

  彩鸞怕娘娘責治,掙脫了就待騰云;不知娘娘早已摘了他的云頭,怎么去得?無奈何扯起他來,跟著他到了書房。見他滿屋香煙,滿架詩書,到也不俗,方才實說了。

  [呀呀兒油]問奴家,問奴家,現(xiàn)住廣寒王母家;因奴動了思凡心,才摘了我的云頭駕。哩么呀呀兒油,哩么呀呀兒油。既愛奴家,既愛奴家四,就做夫妻也不差;已是惹得娘娘嗔,到了如今還說嗄,到了如今還說嗄!

  相公大喜,領著彩鸞到了后宅,又見房舍干凈,鋪蓋齊整。便問:"你家怎么靜悄悄的全無個人?"相公說:"只有一個書童,沽酒去了。"

  聽我言,聽我言:小生有言已在前,必得一個俊佳人,方才合他成姻眷,方才合他成姻眷四。美人難,美人難,今年十七尚孤單;若要不是命里該,怎么得見娘子面,怎么得見娘子面?

  少時相公出去,拿進一壺酒來,又安排的酒肴,也是自己端來,和娘子吃酒。娘子每日吃那仙酒,這人間的酒怎么吃得下去?只吃了一口。些須吃了幾個果子,那東西又嫌腥氣。相公就笑了。笑呵呵,笑呵呵,你似南海白鸚哥,正吃著那紫竹花,乍喂著黃豆不快活,乍喂著黃豆不快活。這卻如何,這卻如何?天上的蟲蟻喂不活,任是甚么你都嫌,往后咱可待怎么過,往后咱可待怎么過?娘子說:"我就待兩日不吃,也不饑餓,以后只消兩碗大米飯便了。"天色已晚,二人收拾睡了。

  熱鬧呵,熱鬧呵,天上的仙子會嫦娥;朝朝每日受孤單,今宵才曉得夫婦樂,今宵才曉得夫婦樂。好快活,好快活,日出三竿戀被窩;早知人間這樣歡,要做神仙真是錯,要做神仙真是錯。

  上無公婆,下無子女,直睡到日上三竿,娘子才起來梳頭,也就學著淘米做飯。相公看著,老大不忍。

  窮難為,窮難為,娘子也曾在香閨;到了天宮這些年,也就忘了那窮忙味。哩么呀呀兒油。把火吹,把火吹,一霎爆了一頭灰;軟窈窕的玉人兒,怎么能受這樣罪?哩么呀呀兒油。

  相公說:"你嫁了這個窮秀才,著你受這樣罪。"娘子說:"也罷了。別人做的飯,我還吃不下去。"

  無奈何,無奈何,既在人間要做活;原是我待找著忙,豈不知那天上樂?哩么呀呀兒油。吃不多,吃不多,但得有米來下鍋;不過使了水一瓢,我就忙忙也不錯。哩么呀呀兒油。

  娘子并不嫌窮,兩個如魚得水,一刻不離,和好度日。未知終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詩曰:一在人間一上方,如何兩美得成雙?

  教他萬里來相會,王母真成老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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