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調(diào)之說，蓋微眇矣，周德清習(xí)矣而不察，詞隱語焉而不詳?；騿柷我灾^宮調(diào)？何以有宮又復(fù)有調(diào)？何以宮之為六、調(diào)之為十一？既總之有十七宮調(diào)矣，何以今之用者，北僅十三，南僅十一？又何以別有十三調(diào)之名也？曰：宮調(diào)之立，蓋本之十二律、五聲，古極詳備，而今多散亡也。其說雜見歷代樂書--杜佑《通典》、鄭樵《樂略》、沈括《筆談》、蔡元定《律呂新書》、歐陽之秀《律通》、陳旸《樂考》、朱子《語類》、馬端臨《文獻(xiàn)通考》，及唐、宋諸賢樂論，近閩人李文利《律呂元聲》、嶺南黃泰泉《樂典》、吾鄉(xiāng)季長沙《樂律纂要》《律呂別書》諸書--宏博浩繁，無暇殫述，第撮其要，則律之自黃鐘以下，凡十二也；聲之自宮、商、角、徵、羽而外，有變宮、變徵凡七也。古有旋相為宮之法，以律為經(jīng)，復(fù)以聲為緯，乘之每律得十二調(diào)，合十二律得八十四調(diào)。此古法也，然不勝其繁，而后世省之為四十八宮調(diào)。四十八宮調(diào)者，以律為經(jīng)，以聲為緯，七聲之中，去徵聲及變宮、變徵，僅省為四；以聲之四，乘律之十二，于是每律得五調(diào)，而合之為四十八調(diào)。四十八調(diào)者，凡以宮聲乘律，皆呼曰宮，以商、角、羽三聲乘律，皆呼曰調(diào)。今列其目：

　　黃鐘

　　宮、俗呼正宮。

　　商、俗呼大石調(diào)。

　　角、俗呼大石角調(diào)。

　　羽、俗呼般涉調(diào)。

　　大呂

　　宮、俗呼高宮。

　　商、俗呼高大石調(diào)。

　　角、俗呼高大石角。

　　羽、俗呼高般涉。

　　太簇

　　宮、俗呼中管高宮。

　　商、俗呼中管高大石。

　　角、俗呼中管高大石角。

　　羽、俗呼中管高般涉。

　　夾鐘

　　宮、俗呼中呂宮。

　　商、俗呼雙調(diào)。

　　角、俗呼雙角調(diào)。

　　羽、俗呼中呂調(diào)。

　　姑洗

　　宮、俗呼中管中呂宮。

　　商、俗呼雙調(diào)。

　　角、俗呼中管雙角調(diào)。

　　羽、俗呼中呂調(diào)。

　　仲呂

　　宮、俗呼道宮調(diào)。

　　商、俗呼小石調(diào)。

　　角、俗呼小石角調(diào)。

　　羽、俗呼正平調(diào)。

　　蕤賓

　　宮、俗呼中管道宮調(diào)。

　　商、俗呼中管小石調(diào)。

　　角、俗呼中管小石角調(diào)。

　　羽、俗呼中管正平調(diào)。

　　林鐘

　　宮、俗呼南呂宮。

　　商、俗呼歇指調(diào)。

　　角、俗呼歇指角調(diào)。

　　羽、俗呼高平調(diào)。

　　夷則

　　宮、俗呼仙呂宮。

　　商、俗呼商調(diào)。

　　角、俗呼商角調(diào)。

　　羽、俗呼仙呂調(diào)。

　　南呂

　　宮、俗呼中管仙呂宮。

　　商、俗呼中管商調(diào)。

　　角、俗呼中管商角調(diào)。

　　羽、俗呼中管仙呂調(diào)。

　　無射

　　宮、俗呼黃鐘宮。

　　商、俗呼越調(diào)。

　　角、俗呼越角調(diào)。

　　羽、俗呼羽調(diào)。

　　應(yīng)鐘

　　宮、俗呼中管黃鐘宮。

　　商、俗呼中管越調(diào)。

　　角、俗呼中管越角調(diào)。

　　羽、俗呼中管羽調(diào)。

　　此所謂四十八調(diào)也。自宋以來，四十八調(diào)者不能具存，而僅存《中原音韻》所載六宮十一調(diào)，其所屬曲聲調(diào)，各自不同。

　　仙呂宮、清新綿邈。

　　南呂宮、感嘆悲傷。

　　中呂宮、高下閃賺。

　　黃鐘宮、富貴纏綿。

　　正宮、惆悵雄壯。

　　道宮、飄逸清幽。（以上皆屬宮）

　　大石調(diào)、風(fēng)流蘊(yùn)藉。

　　小石調(diào)、旖旎嫵媚。

　　高平調(diào)、條拗滉漾。（“拗”舊作“拘”，誤）

　　般涉調(diào)、拾掇坑塹。

　　歇指調(diào)、急并虛歇。

　　商角調(diào)、悲傷宛轉(zhuǎn)。

　　雙調(diào)、健捷激裊。

　　商調(diào)、凄愴怨慕。

　　角調(diào)、嗚咽悠揚(yáng)。

　　宮調(diào)、典雅沉重。

　　越調(diào)、陶寫冷笑。（以上皆屬調(diào)）

　　此總之所謂十七宮調(diào)也。自元以來，北又亡其四，（道宮、歇指調(diào)、角調(diào)、宮調(diào)）而南又亡其五。（商角調(diào)、并前北之四）自十七宮調(diào)而外，又變?yōu)槭{(diào)。十三調(diào)者，蓋盡去宮聲不用，其中所列仙呂、黃鐘、正宮、中呂、南呂、道宮，但可呼之為調(diào)，而不可呼之為宮。（如曰仙呂調(diào)、正宮調(diào)之類）然惟南曲有之，變之最晚，調(diào)有出入，詞則略同，而不妨與十七宮調(diào)并用者也。其宮調(diào)之中，有從古所不能解者：宮聲于黃鐘起宮，不曰黃鐘宮，而曰正宮；于林鐘起宮，不曰林鐘宮，而曰南呂宮；于無射起宮，不曰無射宮，而曰黃鐘宮；其余諸宮，又各立名色。蓋今正宮，實(shí)黃鐘也，而黃鐘實(shí)無射也。沈括亦以為今樂聲音出入，不全應(yīng)古法，但略可配合，雖國工亦莫知其所因者，此也。又古調(diào)聲之法，黃鐘之管最長，長則極濁；無射之管最短，（應(yīng)鐘又短于無射，以無調(diào)，故不論）短則極清。又五音宮、商宜濁，徵、羽用清。今正宮曰惆悵雄壯，近濁；越調(diào)曰陶寫冷笑，近清，似矣。獨(dú)無射之黃鐘，是清律也，而曰富貴纏綿，又近濁聲，殊不可解。問各曲之分屬各宮調(diào)也，亦有說乎？曰：此其法本之古歌詩者，而今不得悖也。蓋古譜曲之法，一均七聲。（旋宮以七聲為均。均，言韻也。古無韻字，猶言一韻聲也）其五正聲，（除去變宮、變徵而言也）皆可謂調(diào)，如葉之樂章，則止以起調(diào)一聲為首、尾。其七聲（兼變宮、變徵而言）則考其篇中上下之和，而以七律參錯用之，初無定位，非曰某句必用某律，某字必用某聲，但所用止于本均，而他宮不與焉耳。唐、宋所遺樂譜，如《鹿鳴》三章，皆以黃鐘清宮起音、畢曲，而總謂之正宮；《關(guān)睢》三章，皆以無射清商起音、畢曲，而總謂之越調(diào)。今譜曲者，于北黃鐘【醉花陰】首一字，亦以黃鐘清--六--譜之（六、樂家譜字。如凡、工、尺、合之類。凡清黃，皆曰六），下卻每字隨調(diào)以葉，而即為黃鐘宮曲，沈括所謂“凡曲止是一聲，清濁高下，如縈縷然”，正此意也。然古樂先有詩而后有律，而今樂則先有律而后有詞，故各曲句之長短，字之多寡，聲之平仄，又各準(zhǔn)其所謂仙呂則清新綿邈，越調(diào)則陶寫冷笑者以分葉之。各宮各調(diào)，部署甚嚴(yán)，如卒徒之各有主帥，不得陵越，正所謂聲止一均，他宮不與者也。宋之詩余，亦自有宮調(diào)，姜堯章輩皆能自譜而自制之。其法相傳，至元益密，其時作者踵起，家擅專門，今亡不可考矣。所沿而可守，以不墜古樂之一線者，僅今日《九宮十三調(diào)》之一譜耳。南、北之律一轍。北之歌也，必和以弦索，曲不入律，則與弦索相戾，故作北曲者，每凜凜遵其型范，至今不廢；南曲無問宮調(diào)，只按之一拍足矣，故作者多孟浪其調(diào)，至混淆錯亂，不可救藥。不知南曲未嘗不可被管弦，實(shí)與北曲一律，而奈何離之？夫作法之始，定自毖昚，離之蓋自《琵琶》、《拜月》始。以兩君之才，何所不可，而猥自貰于不尋宮數(shù)調(diào)之一語，以開千古厲端，不無遺恨。吳人祝希哲謂：數(shù)十年前接賓客，尚有語及宮調(diào)者，今絕無之。由希哲而今，又不止數(shù)十年矣?；騿枺河柩愿鲗m調(diào)譜不出一均，而奈何有云與某宮某調(diào)出入而并用者也？曰：此所謂一均七聲，皆可為調(diào)，第易其首一字之律，而不必限之一隅者，故北曲中呂、越調(diào)皆有【斗鵪鶉】，中呂、雙調(diào)皆有【醉春風(fēng)】，南曲雙調(diào)多與仙呂出入，蓋其變也。此宮調(diào)之大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