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軍師又遣黑水國鐵頭太歲引本部軍兵，前去九龍谷之左，排作青龍陣。分軍一萬手執(zhí)軒轅旗，把守七座將臺，號為龍須。又一萬軍，分作四隊，各執(zhí)寶劍，把守七座將臺，號為龍爪。又分軍一萬，各執(zhí)金槍，把守七座將臺，擺作龍鱗之狀。鐵頭太歲得令，引軍分布去了。有詩為證：
　　龍本一神物，排陣肖其形。
　　任是英雄將，蘧然膽戰(zhàn)驚。
呂軍師又令流沙國蘇何慶引部下去九龍谷之右，排作白虎陣。分軍一萬，各執(zhí)寶劍，把守七座將臺，號為虎牙。又分軍一萬，各執(zhí)短槍，把守七座將臺，號為虎爪。又令耶律休哥引兵一萬，把守前面六座將臺，號為朱雀陣。又令耶律奚底引兵一萬，把守後面六座將臺，號為玄武陣。繞圍左右，列作犄角之勢。蘇何慶等得令，各引部兵而去，有詩為證：
　　陣勢威嚴比白虎，前排朱雀后玄武。
　　中藏玄妙嘯生風，浮世何人敢正睹。
呂軍師又遣森羅國金龍?zhí)?，引軍守中座將臺，號為玉皇大帝，坐鎮(zhèn)通明殿。又令董夫人裝作梨山老母，分軍一萬，各穿青黃赤白黑服色，繞中座將臺而立，號為五斗星君。又著二十八人被頭散發(fā)，繞中座將臺前后而立，號為二十八宿。又令土金牛裝作玄天大帝，又令土金秀引軍一萬，手執(zhí)黑旗排作龜蛇之狀，把守天門之北。金龍?zhí)拥鹊昧?，引兵去訖。有詩為證：
　　旌飾云屯擁玉皇，星君羅列陣堂堂。
　　宋人無策能攻破，萬種憂愁積寸腸。
呂軍師又令西夏國黃瓊女引軍俱執(zhí)寶劍，立于旗下右傍，號為太陰星。凡遇交兵，赤身出陣，手執(zhí)骷髏，放聲大哭，變作月孛離星。又令蕭撻懶引軍各穿紅袍，立于旗下左傍，號為太陽星。又令耶律沙率本部軍兵巡視四方，結作長蛇之勢，瓊女等得令，引兵分布去訖。有詩為證：
　　號令太陰星，交兵放哭聲。
　　太陽為黨助，誰復敢相迎。
呂軍師又令蕭后之女單陽公主率兵五千，各穿五色袈裟，號為迷魂陣。內(nèi)雜番僧五百，號為迷魂鬼。又令往民間捉七個懷孕婦人，倒埋旗下，遇交戰(zhàn)之際，將旗摩動，收攝敵人精神。單陽公主引兵依法而治。有詩為證：
　　陣圖玄妙獨迷魂，陰霧蒙蒙白日昏。
　　更有一般情慘處，神號鬼哭不堪聞。
呂軍師又令耶律吶選五千健僧，手執(zhí)彌陀素珠，號為西天雷隱寺諸佛。又以五百僧屯列左右，號為阿羅漢，并居七十二天門之前。律吶得令，領眾排列去了。有詩為證：
　　戰(zhàn)鼓聲敲霹靂轟，四圍萬馬自奔騰。
　　洞賓排就署龍策，不是鐘離孰抗衡。

六郎明下三關
卻說呂軍師分遣完畢，令椿巖與韓延壽督軍出陣。每陣中進退接戰(zhàn)，并觀紅旗為號。七十二座天門陣變化莫測，晝則凄風冷雨，夜則鬼哭神號，果是仙家作用，誰能窺其萬一。
　　次日，椿巖與延壽議曰：“今陣圖排列已完，可令人往宋營下戰(zhàn)書，約他出兵看陣?！毖訅垡榔溲?，即遣騎軍往宋營下戰(zhàn)書。王全節(jié)覽罷，批書回之。次日，引李明等出九龍谷平曠處列陣。只見正北一座陣圖，如山隱隱，卻似生成的一般，乃大驚曰：“番人素無隊伍，今日列陣如此神妙，軍中必有異人主謀，我等且不可輕敵，以傷銳氣。”道罷，遼將椿巖、韓延壽二騎飛出，厲聲叫曰：“宋軍若要出戰(zhàn)，即便出馬。若要斗陣，汝試說我今日這個陣圖叫做何名？”王全節(jié)曰：“汝那小小陣圖有何難識，吾今且不言之，待我明日來破與汝看?！彼靸上率哲娪?。
　　王全節(jié)回至軍中，謂李明曰：“我行兵半生，那樣陣勢不識！特未見此陣也。當畫圖申奏朝廷，揀選識者來辨，才可攻打?！崩蠲髟唬骸皩④娝?，正合我意。請即行之。不宜遲延。”全節(jié)乃按排陣形勢，畫成一圖，遣騎軍星夜往汴，奏知真宗。
　　真宗看罷，即與示文武，并無一人識之?？軠首嘣唬骸霸斢^陣圖，玄妙無窮?；蛘呷P楊郡馬識之，其他將帥無有能識之者?！钡奂辞踩送P召取楊郡馬回京。使臣至三關宣詔畢，六郎接了旨，謂諸將曰：“圣上有旨來宣，吾今當往赴命?！彼熘惲?、柴敢守寨，乃引岳勝、孟良、焦贊二十員指揮使統(tǒng)領三軍，離了三關，望汴京而行。有詩為證：
　　寶匣藏鋒有幾春，太平無計請長纓。
　　忽聞狼火風煙急，誓斬樓蘭報圣明。
軍旗飄揚，不日到了汴京。六郎率部眾于城外，號令不許騷擾百姓。次早朝見真宗。真宗曰：“朕命王全節(jié)征遼，不意遼人排下一陣，全節(jié)等不識，乃按陣畫成一圖，進奏寡人。寡人遍示滿朝文武，并無一人識之。朕想卿乃世代將門之子，陣圖俱各精達，此陣卿必識之。今試觀看，名為何陣？”六郎接過陣圖，觀之良久，奏曰：“北遼素無此等高士，今偶有這樣奇異之陣，使臣曉夜不安。必待臣親提軍馬，臨陣觀看何如。今只看圖，實不識之，不敢妄對?！钡墼首?，賜六郎金卮玉酒，即日起行。六郎謝恩而去。
　　次日回無佞府拜辭令婆，引部眾離汴京，望九龍谷進發(fā)。哨馬報知王全節(jié)，全節(jié)聽知楊家兵到，愁懷頓釋，乃與李明等出寨迎接六郎。六郎下馬，與全節(jié)并步入帳。坐定，全節(jié)曰：“小將領旨到此征討，不想臊奴排下一陣奇異無比，小將等并不知其為何陣。天幸將軍到此，畢竟知之，可以攻破無疑矣?！绷稍唬骸笆ド显躁噲D出示小將，小將亦不識之，須待明日出陣觀看，方見端的。”全節(jié)曰：“將軍之言是也。“乃令整酒接風。
　　次日，六郎下令，岳勝等披掛出陣。三通鼓罷，宋軍踴躍而出，北將韓延壽見是六郎來到，自忖道：“這人將門之子，此陣他必識之?！蹦讼铝罡鳡I俱要依紅旗指揮，隨時變化迎敵。軍士得令，一聲炮響，陣圖排列，勢如山岳隱隱。六郎于馬上停視良久，謂將曰：“我于陣圖無一不曾學過，未嘗見此陣來，好道是八門金鎖陣，又多了六十四門，好道是迷魂陣，又有玉皇殿。如此紛沓，怎敢攻打？只得回軍再議。”遂命岳勝等收軍。番人亦不追趕。六郎回到軍中，與全節(jié)議曰：“此陣果排得奇妙，小將亦不知為何陣?！比?jié)曰：“將軍不識，其馀不足言矣。”六郎曰：“當遣人奏知，御駕親來，計議進兵。”全節(jié)即差人赴京進奏。
　　真宗聞奏，與君臣議曰；“其陣楊郡馬不識，非等閑也。朕當親往觀之，以議進征之策?！卑送踝嘣唬骸氨菹陆窨嫌H監(jiān)軍士出戰(zhàn)，成功可立而待。”帝意遂決，下命寇準監(jiān)國，大將呼延贊為保駕大將軍，八王為監(jiān)軍，遣使召取沿邊將帥，俱要赴九龍谷聽用。使臣領旨既去，各處得旨，俱發(fā)兵往九龍谷俟候去訖。卻說車駕離了汴梁，望幽州進發(fā)。大軍不數(shù)日到了九龍谷。楊六郎、王全節(jié)等接駕入寨，眾將朝畢，帝宣六郎入帳，問其陣勢何如，六郎曰：“陣圖異常，臣罕見也。請圣上來日觀之?！钡巯铝蠲魅湛搓?。六郎退出，分付各營準備保帝明日看陣。
　　卻說番人聽得宋君親到，韓延壽與椿巖議曰：“宋君車駕親來督戰(zhàn)，軍士英勇十倍。今我等亦當奏請娘娘車駕親來監(jiān)戰(zhàn)，則諸將知所尊畏，大功更易成也?！睅r曰：“汝言有理，請即行之。”延壽寫表遣人幽州奏蕭后。蕭后聞奏，即與君臣商議。蕭天左奏曰：“此戰(zhàn)取中原大計，關系極重，娘娘當準其所奏。”后悅，因令耶律韓王監(jiān)國，蕭天左為保駕將軍，耶律學古為監(jiān)軍，即日駕離幽州，望九龍谷進發(fā)。韓延壽迎接入寨，奏知宋人不識陣圖及宋君欲親出陣觀看之事。后曰：“卿等盡心竭力，若得中原，定行裂土分茅。”延壽拜命而出。
　　次日三通鼓罷，真宗車駕擁出，將佐前後擺列。蕭后亦親出陣，遙見黃纛下真宗高坐馬上看陣，蕭后跨著紫驊騮，立于褐羅旗下，高叫：“宋主，一統(tǒng)中原，貪心不自知足，屢欲圖我山後九郡，實無奈何。今特來決一雌雄。若破得此陣，山後盡獻。不然，還要盡圖陛下城池也?！闭孀诖鹪唬骸叭牾龅掖摷怪兀v獻于我，有甚裨益。但汝等不盡殄滅，邊患無日止息。每每興兵，坐此故耳。朕今親到，尚欲飲馬幽州，掃空巢穴。今逢此小陣而不能破耶！”言罷，揮軍還營。蕭后亦回軍去訖。

宗保遇神授兵書
　　卻說真宗看了陣圖，回營召集諸將議曰：“朕觀其陣變化多端，今卿等皆不識之，將奈之何？”六郎奏曰：“臣想此陣《六甲天書》下卷有之，臣止學上中兩卷，方欲學下卷，臣父被潘仁美、王侁等陷死狼牙谷，遂失其傳。此陣妖遁不一，若欲攻打，不知從何而入，從何而出。想臣之母或得聞其概，乞陛下召來問之?！钡鄞髳?，即遣呼延顯賚敕命星夜回汴，召取令婆。
　　延顯領旨，徑赴無佞府見令婆。宣詔畢，令婆拜受，款待延顯，乃問陣圖之由。延顯答日；“日前圣上親出觀陣，亦不識之，彼臊奴得志，出言不遜，因此特來宣召老夫人觀陣，計議進攻之策。”令婆曰：“既圣旨來召，敢不赴命。明日即行?！焙粞语@辭出。次日，令婆謂柴太郡曰：“老身往九龍谷觀陣，若宗?；貋恚鹨愿嬷??！碧ゎI諾。分付已畢，遂與延顯離了無佞府，徑往幽州而行。
　　卻說楊宗保正打獵之際，忽人報有天使來召令婆看陣。宗保聞言，慌忙拍馬奔回。回到府中，即問太郡曰：“令婆何在？”太郡曰：“入宮中見娘娘商議國事去了?！弊诒Ｐυ唬骸澳赣H誑著孩兒?！毖粤T，出府跳上駿馬，竟進城中體訪令婆消息。行至北門，見軍校問曰：“汝見令婆在此過否？”軍校答曰：“早間同天使赴幽州御營去了。”宗保昕罷，亦不回府，勒騎隨後趕去。一路探問，皆道過去已久。宗保追趕而去，不覺日色漸漸將黑，且不識路逕。入一窮源僻塢，兩邊樹木茂密，并無人戶居住。宗保大驚，欲待轉去，林深路窄，昏暗沉沉，東西莫辯。正慌急間，忽前面一點燈光透出。宗保心忖道；“那里燈光之處必是人戶?！蹦穗S著光影而去。既到其所，只見一宇，儼似廟廷。遂拴了馬，叩戶數(shù)聲。忽有人開門，引宗保進去。乃是一婦人巍然獨坐于殿上。兩旁侍從美麗無比。宗保鞠躬于階下，那婦人問曰：“汝何人也？有甚緣故，暮夜叩我之扉？”宗保告知其情。婦人笑曰：“汝令婆一人耳，那知仙家作用。即赴軍中，亦是枉然。”因令左右具酒款待。宗保跑得腹中饑渴，開懷飲之。又獻出紅桃七枚，肉饅頭五個。宗保亦盡食之。婦人復取出兵書，付與宗保言曰：“吾居此地四百馀年，世人未嘗睹面。我與汝有宿緣，致使今宵會晤?！彼鞂⒈鴷鹨幻髅髦甘?。其晚，那婦人所賜之飲之食皆仙丹也，宗保吃了，心上豁然明敏。其兵書一指點，洞徹無遺。授畢，乃曰：“汝將下卷再詳玩之，內(nèi)有破陣之法。汝去扶佐宋主，擒捉番賊，不枉今宵之奇逢也?！弊诒０菔墚叄姈|方已白，婦人令左右指引宗保出路。宗保辭別，行不數(shù)步，那左右曰：“此去十里之遙，便是九龍谷?！毖粤T，忽不見。宗保在馬上且驚且疑。出了深林，只見坦然一條大路，宗保遂問路傍居民曰：“此山何名？”居民曰：“此一座山乃紅壘山也?！弊诒Ｔ唬骸皟?nèi)有人煙否？”居民曰：“無有。但人傳言，原日有個擎天圣母娘娘在內(nèi)。如今廟宇俱已倒敗，惟有基址焉?！弊诒Ｂ犃T，默然自思：此真天緣奇遇。有詩為證：
　　幽谷迷行處，天緣偶會奇。
　　兵書明授與，一一剖玄機。
　　卻說令婆隨呼延顯到了九龍谷，徑入御營，朝見真宗。真宗道知不識北番陣圖之事。令婆曰：“老妾曾得先夫傳授幾卷兵書，但不知此陣有否，容妾出陣看之?！钡墼首啵钇呸o出，次日與六郎登將臺瞭望其陣。但見兵戈隱隱，殺氣騰騰，紅旗一動，即換其形。令婆曰：“此陣未嘗見也?！庇秩”鴷鴮?，亦無此陣。謂六郎曰：“此陣莫道是老母不識，即汝父在亦不識也?！绷稍唬骸八拼四魏?？”令婆曰：“我楊門不識，他人愈不識矣?！毖粤T，下了將臺，與六郎等回到軍中。
　　正在憂悶，忽報宗保到。六郎怒曰：“戎伍之中，不知他來何干。”道罷，宗保入來。見父怒氣未息，乃曰：“爹爹這等煩惱，莫非不識此陣圖乎？”六郎曰：“誰問汝來，好好回去。若再多言，定行鞭笞。”宗保笑曰：“我去倒不打緊，有誰破此陣圖？”令婆聞言，喚近身傍，低聲問曰：“汝能識此陣乎？”宗保曰：“待去一看，便知分曉。”令婆遂喚岳勝等保護宗保登將臺看陣。岳勝等得令，遂輔從宗保登臺瞭望，宗保左顧右盼，良久之間，謂岳勝等曰：“此陣排得果然奇妙，但亦有不全之處，可以攻之?！痹绖俚仍唬骸敖駹I中將帥如云，無一人能識，小將軍何以知之？”宗保曰：“待回軍中道之。”眾人下了將臺，岳勝入見六郎，言曰：“小將軍深知此陣，言破之不難?！绷尚υ唬骸靶『⑼魉Ｕf話，汝何信之？”岳勝即出。宗保入見令婆，道知陣有可攻之隙。令婆曰：“且莫說可破，既知之，名為何陣？”宗何曰：“一言難盡。此陣一座座俱是按名把守，自九龍谷北東上起，直接西南一派，內(nèi)有七十二座將臺。將臺之傍有路往來相通，名為七十二座天門陣。左邊黑旗之下，陰霧沉沉，乃吞迷人魂之所。下面倒埋孕婦，能為禍害。惟此一處，實難破之。其設立未備之處，乃中將臺玉皇殿前，缺少天燈七七四十九盞，青龍陣上少了九曲黃河，白虎陣上少了虎眼金鑼二面，虎耳黃旗二面，玄武陣上少日月皂羅旗二面，這幾處乃是可攻之隙。若能依法調(diào)兵打之，如湯澆雪，霎時消除矣?！绷钇旁唬骸拔业墓怨?，汝何由知此陣局？”宗保將追趕失路，遇神授書之事從頭告之。六郎以手加額曰：“此圣上洪福所致，故使汝得此奇遇?！?br />　　次日，六郎到御營奏帝，言其陣名并可攻之處。真宗大悅，言目：“卿既識此陣，急遣兵攻打可也?！绷稍唬骸按汲雠c宗保議之?！钡墼首?。六郎退出軍營，喚宗保計議。宗保曰：“聞他丙申日布陣．取其干支相克。吾當用支干相生日出兵破之?！绷扇恢Ｋ煜铝钪T將俟候出陣。
　　卻說王欽聞六郎說陣圖排得不全，即遣心腹人星夜入番營報知韓延壽。韓延壽得報大驚，急奏蕭后。蕭后即宣呂軍師入帳問曰：“卿排其陣，緣何又有不全之處？”呂軍師曰：“是誰來說？”蕭后曰：“宋人道排得不全，破之甚易?！眳诬妿熥运急塑娭心茏R此陣者亦非凡夫矣，遂奏曰：“非臣不肯排全，但欺宋不能識之。今彼既窺破，臣將不全之處一一加添，縱使神仙下降，無能為矣?！焙笤唬骸扒湟丝焯?，勿被敵人攻破。”呂軍師即出軍中，下令于玉皇陣上添起紅燈七七四十九盞，青龍陣上布起九曲黃河，白虎陣內(nèi)左右建起二面黃旗，中間設立金鑼二面，玄武陣上堅起日月皂旗。陣圖全備，渾如鐵桶。有詩為證：
　　圖局神人未布齊，英雄幸有可攻機。
　　一從奸賊傳消息，不許凡人著眼覷。
　　卻說楊六郎因宗保遇神授兵書，識破其陣，心甚喜悅。乃下令諸將，并依宗保指揮。擇定其日，奏帝出兵攻陣。帝聞奏，下敕各營并進，楊六郎營中聽用。宗保復引岳勝等登將臺觀望。但見天門陣原不全處，盡皆添設，無一線可攻之隙。遂大叫一聲：“好苦！”跌倒臺上。岳勝等大驚，慌忙扶下將臺，轉入帳中，報知六郎。六郎急命人救醒，問其緣故。宗保曰：“番陣不全之處，今皆添設全各。若欲破之，除非天仙降臨凡世。”六郎聽罷，昏悶倒地。眾人急救起來，嘿嘿不醒人事。令婆放聲大哭。眾將驚慌，宗保曰：“婆婆且休號哭，快請八王來計議?！绷钇拍耸諟I，著人請得八王到營。令婆道知其由。八王曰：“既郡馬暴疾，當速奏圣上知之?！卑送跫崔o別令婆，入見真宗，奏知六郎得疾之故。帝大驚曰：“若使楊郡馬不測，則此陣誰能破之？”八王曰：“陛下休憂，乞出榜招募名醫(yī)治之?！钡墼首?，即出榜文掛于轅門之外。
　　卻說鐘離見洞賓時去時來，神思恍惚。待其既出，遂撥開云霧視之，只見他降臨番地，與蕭后排下一陣，助他滅宋。乃嘆曰：“此畜生氣何不除如此！昔日怒斬黃龍，今日因我說他之過，遂動氣竟去扶遼滅宋，以滅我之口也。設我不去解圍，倘此畜生滅了宋君，犯卻天條，怎能恕饒。且于我仙班中分上不好觀看?！彼炷私蹬R宋營。
　　只見轅門外張掛募醫(yī)榜文，直向前揭之。軍校報入御營，近臣奏知真宗。真宗宣進，問曰：“卿姓甚名誰？居于何處？”老人曰：“臣居來逢莊，姓鐘名漢，奉道為生，人皆呼為鐘道士。今因楊將軍得病，臣特來醫(yī)治。”帝見其表表威儀，暗思此人必能醫(yī)治，乃令鐘道士往視六郎病癥。須臾看了，即回奏曰：“臣能治之?！钡墼唬骸扒鋵⒑我灾沃?？”鐘道士曰：“臣視其癥，只要兩味藥調(diào)服即愈?！钡墼唬骸澳莾晌端?？”鐘道士曰：“此兩味藥有一味甚難得?！钡墼唬骸扒湓囇灾！辩姷朗磕浚骸皡s要龍母頭上發(fā)，龍祖項下須。”帝曰：“出于何處？朕遣人求來。”道士曰：“若論龍須，陛下項下有之。龍母之發(fā)，必向蕭后頭上求之?！钡墼唬骸按藭r正與爭衡，怎么求得？”道士曰：“若求不得，病則難療?！卑送踝嘣唬骸皸羁ゑR部下皆多智之士，陛下可出密旨，說有人過遼求得蕭后發(fā)者，重加賞賜?！钡墼首唷ｇ姷朗客顺鲇?。

孟良入遼求發(fā)
　　真宗因八王所奏，遂密寫旨付八王。八王領旨，徑到六郎營看視，乃與令婆計議其事。令婆得旨，即喚岳勝入來，與之言曰：“圣上有密旨在此，說有人往番營求得蕭后發(fā)者，回來必重加賞賜。我想起來，則有一個消息，可以求得。只是無一個機密之人前去?！痹绖僭唬骸安恢夏棠逃泻螜C括可以求得？”令婆曰：“聞蕭后將女招贅我四郎為婿，若有人以信通之，此發(fā)必竟求得?！痹绖僭唬骸败娭杏忻狭颊撸梢匀サ?。”令婆召孟良入與言其事。孟良慨然領諾。是夜入見鐘道士問要發(fā)多少，道士曰：“不拘多少，但還有兩事，汝一并千來?！泵狭荚唬骸坝心莾墒拢俊钡朗吭唬骸笆捄笥鶐杏衅グ灼骟K可愉來與宗保乘之。又御苑中有九眼琉璃井，其水番人化來，布于青龍陣上九曲黃河之內(nèi)。汝將糞土填中一眼，其龍被污，即旱無水。被無處取水，此陣不足破也?！泵狭嫉昧睿瑥酵颠^番營而去。忽焦贊從后趕上，孟良回頭見之，恨聲曰：“冤家！你來何干？”贊曰：“因哥哥一個獨行，我心不安，特來陪伴?！绷荚唬骸案纱说戎拢獧C密，如何同汝去得？”焦贊曰：“只有哥哥機密，而我便淺露耶？死便就死，定要同去。”良無奈，只得與他同去。
　　及到幽州城中。酒店安下，次日，良謂贊曰：“汝在店中停止，我去打探駙馬消息便回，切莫出街被人識破，有誤大事?！苯官濐I諾，孟良裝作番人，入到駙馬府中，見四郎道知本官染疾求發(fā)之事。四郎曰：“我府有人緝探，難以容汝，且暫出外，待吾思計救之，汝過數(shù)日來領?！泵狭碱I諾，仍復回店中歇息。
　　卻說四郎夜間轉輾思忖，忽生一計，大聲喊叫心腹疼痛。公主大驚，問曰：“駙馬心疼，原日有的，近日新添？”駙馬曰：“原日有的?！惫骷闭籴t(yī)官調(diào)治，全無應驗，愈叫疼痛。公主曰：“駙馬原日怎生得此疾來？”駙馬曰：“幼年戰(zhàn)爭傷力，衄血于心，每嘗作痛。”公主曰：“先日曾醫(yī)治否？”駙馬曰：“先日曾得龍發(fā)燒灰調(diào)服，好了數(shù)年。今不覺陡然又發(fā)?！惫髟唬骸褒埌l(fā)何處得之？快使人去求來治療?！瘪€馬目：“中國才有，此地那里去討？但得娘娘龍發(fā)，或者可代?！惫髟唬骸按藙t不難?！奔辞踩饲巴娭幸娛捄?，道知駙馬病發(fā)，要龍發(fā)治療之事。蕭后曰：“駙馬之疾，此而可治，吾何惜哉。”遂剪下一握，付與來人，來人星夜回幽州，將發(fā)遞到府中。駙馬假意取些燒灰服之，其痛立止。公主大喜。次日，駙馬正以所剩之發(fā)藏下，只見孟良入府，即付與之。孟良接了發(fā)，拜辭，徑轉店中，付與焦贊。乃曰：“汝速拿此發(fā)回營，救取本官。我干完了事，就來在途。仔細勿得有誤。”焦贊領了發(fā)，星夜奔回九龍谷不題。
　　卻說孟良那晚悄地入御苑去看，只見果有九眼琉璃井，遂將糞土沙石填塞中眼畢，抽身出了御苑，直走到一寺門前坐著。捱到天亮，徑往御廄看馬。只見番人正在喂馬。孟良打番語云：“娘娘有旨，遣我來牽此馬出教場訓練，明日騎出與宋對陣，庶不誤事?！别B(yǎng)馬者曰：“拿旨我看?！泵狭紒頃r，得江海送蕭后假旨一張帶在身傍。那人一問，孟良遂即取出示之。那人見印信是真，遂不疑其為假旨，即牽馬與孟良，孟良騎出教場，勒走一番。將近黃昏，打馬徑往九龍谷而跑。及番人知覺，隨後追趕，孟良已走五十里矣。
　　孟良得馬回到軍中，見鐘道士道：“已干了三事回來?！钡朗吭唬骸叭甑褂行┠懧??！彼爝M真宗御帳，奏剪龍須和合。真宗欣然剪下，付與鐘道士。鐘道士即將和之，調(diào)酒灌下六郎口去。霎時間，六郎蘇醒，康泰如故。真宗聞鐘道士治好六郎，不勝之喜，乃宣入御帳言曰：“賴卿治好郡馬，須封一職，以酬汝勞?！辩姷朗吭唬骸柏毜郎揭坝薹?，胸中空空，上不能致君，下不能澤民，何敢居職曠官！”真宗曰：“卿何廉退若是。以朕觀之，子才不亞周召矣。”鐘道士曰：“荷陛下知遇之恩，待臣再與楊將軍同破此陣，以報萬一云爾?！闭孀谙苍唬骸扒淠芙ù斯?，朕當勒名鼎石，垂之于不朽也?！钡朗吭唬骸按岁嚐o窮變化，一有不備，難以攻打。容臣指示宗保行之?！钡墼首?，遂權授鐘道士為輔國扶運正軍師，凡在營將帥，不必奏聞，并聽調(diào)遣。
　　道士謝恩而退，來見六郎。六郎拜謝，鐘道士曰：“此亦君當有此小厄。今幸安痊。可與令郎破此陣圖。”六郎喚宗保拜鐘道士為師。宗保拜畢，鐘道士曰：“吾見軍中人馬缺少，不足調(diào)遣，難以破敵。”宗保曰：“何以處之？”鐘道士曰：“須遣人再調(diào)各處軍兵來營聽用?！弊诒Ｔ唬骸皫煾刚f調(diào)遣何處軍馬，任憑使人召來。”鐘道士遂令呼延顯往太行山，召取金頭馬氏引本部軍兵前來御營聽用。又遣焦贊回無佞府，召取八娘、九妹、柴太郡來營聽用。又令岳勝往汾州口外洪都莊，調(diào)回大將王貴來營聽用。又令孟良往五臺山召取楊五郎，帶領僧兵來營助戰(zhàn)。分遣已定，呼延顯等各領令而行。
第五卷

孟良金盔買路
　　卻說孟良不日到了五臺山，見五郎道破天門陣一事，乞下山來相助之意。五郎曰：“前者澶州救吾弟后，回到山來，一心皈依佛教，掃除塵緣，那肯復臨陣伍，傷吾之行！汝今又來纏害，何也？”孟良曰：“此非小將己事。上命差遣，不敢不來。望師父念本官勤勞王事情分，勿辭一行。”五郎曰：“蕭天右、蕭天左乃二逆龍精降生，天右已被我除之，天左尚在。此孽障不比天右，若還我去，必競調(diào)我戰(zhàn)他。我今思忖，惟木閣寨后有降龍木二根，得其一根與我為斧柄，便能降伏此人。汝若能求得此木，余即下山，不然，去亦無益?！泵狭荚唬骸皫煾腹粢?，小將敢辭勞苦？只得前去求來?！蔽謇稍唬骸叭晁偃デ髞?，吾亦準備下山?！泵狭嫁o別五郎，競往木閣寨而去。
　　卻說木閣寨主，號定天王，名穆羽。有一女名穆金花，又名穆桂英。生有勇力，曾遇神女傳授神箭飛刀，百發(fā)百中。有一日與眾嘍羅打獵，射落一鳥。有詩為證：
　　結隊紛紛出寨東，分圍發(fā)縱勢豪雄。
　　龍泉光射腰間劍，鵲血新調(diào)手內(nèi)弓。
　　犬帶金鈴飛草際，鶻翻錦翅沒云中。
　　平原十里秋風冷，沙草蕭蕭半染紅。
　　穆桂英游獵之間，只見一鳥飛過，拽弓射之。那鳥應弦而落，恰落于孟良面前。良抬之而去，行未數(shù)步，忽有五六嘍羅趕來，叫聲：“好好將鳥還我，饒汝一死?！泵狭悸牭眠@話，停步不行。嘍羅近前來捉孟良，被孟良拳起腳踢，打得那些嘍羅抱頭亂竄，奔忙報知桂英。桂英與眾嘍羅追趕孟良，孟良聽得后面喧嚷，知是賊眾趕來，取出利刀，挺立待之。忽桂英到，大罵曰：“這狂夫敢如此膽大，卻來俺這里逞英雄也。”孟良亦不打話，舞刀來戰(zhàn)桂英。桂英舉劍迎之。連斗數(shù)十合，孟良見嘍羅擁來，恐被所傷，遂扭身奔走。桂英與戰(zhàn)，見其刀法熟嫻，疑是詐敗，遂不追之，只與眾人退守隘口。孟良進退不得，遂謂嘍羅曰：“吾將所拾之鳥還汝，汝開路放我過去也罷?！眹D羅曰：“汝才逞英勇，如今緣何就小心了？但汝來錯了路，誰不知道要過木閣營，須留金與銀。倘無錢買路，休道一日，就是一年也過去不得?！泵狭悸務f，自思：“我來與他求木，連性命也難保了。”只得取下金盔，遞與嘍羅以作買路之資。嘍羅奉與桂英，桂英既得金盔，令開路放他過去。
　　孟良急奔回寨，見六郎道：“五郎要斧柄。”及將金盔買路一事，盡行訴說。六郎曰：“此等潑婦，甚是可憎。”宗保曰：“兒愿與孟良同去取來?！绷稍唬骸翱秩瓴皇瞧鋽场！弊诒Ｔ唬骸半S機應變，爹爹不必掛慮?！?br />　　那日與良引軍二千，競到木閣寨外吶喊。穆桂英聞知，乃全身披掛，引眾鼓噪而出。宗保曰：“聞汝寨后有降龍木二根，乞求一根與我為斧柄，待破陣之后，遣禮相謝?！惫鹩⑿υ唬骸叭暌竽?，勝得手中寶刀，莫說一根，兩根俱奉?！弊诒Ｅc孟良言曰：“狗婦出言如此不遜，待我捉之，自往砍伐，何必懇求于彼！”乃挺槍直取桂英。桂英舞刀相迎，交戰(zhàn)十數(shù)余合，桂英賣個破綻，拍馬佯敗，走過山隅。宗保乘勢追之，桂英抽身轉回，拈弓暗放一箭，射中其馬。宗保落馬，桂英近前活擒而去。孟良隨后趕上救應，寨上矢石交下，不能前進。孟良曰：“我等不可退去，必要尋個計策，救出小將軍回營?！北娷娨姥?，遂扎住于閣下。
　　卻說穆桂英捉得宗保入帳，令嘍羅緊緊綁縛。宗保厲聲目：“要殺便殺，用此苦刑何為！”桂英見其生得眉目清秀，齒白唇紅，言詞激烈，暗忖道：“若得此子匹配，亦不枉生塵世?！泵苤鴩D羅將匹配之事道之。嘍羅道知宗保，宗保尋思半晌：“我要求彼之木，今不應承，死且難免。莫若允之，以濟國家之急?！蹦嗽唬骸懊烧餮徘?，愿從其命。”嘍羅以肯就回報桂英，桂英大喜，親釋其縛，扶起宗保相見。令左右整酒款待宗保對坐歡飲。
　　酒至半酣，忽寨外喊聲大震，人報宋兵攻擊甚緊。宗保曰：“蒙寨主與生既效鸞風，事同一體，乞開門說與部下知之，以安其心?！惫鹩⑷恢?，令嘍羅開門以此情說知宋兵，放孟良一人入帳來見。孟良見宗保與桂英對席而飲，曰：“小將軍在此無限喜樂，卻把我眾人膽亦嚇破矣。”宗保將成親之事道知孟良。孟良曰：“軍情緊急，待暫辭別，容后日再來成就何如？”宗保哀告桂英，桂英曰：“郎君要去恁緊，明日即當送行，不敢久相淹留?！贝稳?，宗保與桂英求降龍木，桂英曰：“郎君且回，待妾送來，以作進身之資?！敝彼妥诒Ｖ辽较?，俱有戀戀難舍之意。宗保曰：“我倘遇難請救應，幸勿推辭。”桂英領諾而別。有詩為證：
　　郎才女貌兩相宜，洞府搖紅燭影輝。
　　一夕恩情山岳重，臨岐不忍遽分離。
　　宗保引眾軍回見父親，言曰：“不肖去木閣寨與桂英交鋒，誤被暗箭傷馬，遂擒兒而去。復蒙不殺，強逼成親，兒亦無奈，只得允從。今特來請罪。”六郎曰：“得木來否？”宗保曰：“未有。桂英道他親自送來?！绷纱笈唬骸拔乙蛲跏沦艂?，起處不遑，汝今求木，又未得來，乃貪私欲而忘君親，予何不幸，養(yǎng)出此不肖之子，要他何用！”喝令推出斬之。左右以宗保正在綁縛，令婆聞知，急出言曰：“宗保雖犯軍令當斬，但目下正要破陣，且姑留以備用也?！绷稍唬骸叭舴瞧牌畔嗑?，決不饒汝。權囚禁于軍中，待破陣之后取出問罪?！泵狭脊蛳赂嬖唬骸罢垖④娤⑴?。小將軍之事，誠不得已。既被其擒，已為籠中之鳥，又且欲求其木，此時安敢不從！乞赦其囚禁?！绷删共辉?，將宗保囚了。宗保所以被囚者，六郎恐其貪戀新婚，而不用心破陣也。
　　次日，孟良密入禁中見宗保言曰：“適見鐘道士，言小將軍有二十日血光之災，今在此受禁，亦準拆了。沒奈何，只得忍耐?！弊诒Ｔ唬骸案赣H冤屈我也，吾之所為，汝盡知之。但我在此想來，桂英甚好才能，得他來相助，大有利益。汝今再往見之，一者求木，二者叫來助吾出陣?！泵狭碱I諾辭別而去。

穆桂英活擒六郎
　　次日，孟良領宗保之言，徑往木閣寨見桂英，說知小將軍被囚，特來請助之意。桂英曰：“懸望汝主不來，正要著人相接。汝今到來請我，我如何離得此地！速歸拜上本官，他不放小將軍出來，吾即引眾來相攻擊?！泵狭悸犃T愕然曰：“寨主既與小將軍成了佳偶，正宜引軍相助，何故出此不睦之言？”桂英怒曰：“夫之不幸，即妾之不幸。夫為我囚，彼即我也。乃我之仇敵矣。吾安得而不引眾以攻之哉。再勿搖唇，試看此刀利否？”孟良曰：“今日天晚，容小將歇宿一宵，乞念本官情分何如？”桂英曰：“這個使得。”孟良遂退出寨前安歇。
　　孟良忖道：“若不下個毒手，如何能勾他去相助？”立定主意，候至二更，密往寨左，放火燒之。正值九月天氣，狂風大作，霎時間煙焰張?zhí)?，四下燒著。嘍羅大驚，齊出救火。孟良提刀，進到寨后，砍了降龍木，復入寨中，將軍眷殺了一半。孟良恐被眾人知覺，負著降龍木，竟往五臺山去了。比及救滅了火來，知是孟良，四下搜尋，人道已擊多時。復入寨看，只見殺死家屬。桂英大怒，即點集部眾，殺奔九龍谷而去，報此冤仇。行了數(shù)程，有一嘍羅進前言曰：“孟良行此策，見寨主不肯下山相助，彼實無戕害之意。且今山寨已燒得零落，家小又殺傷了，不如舉眾相助大宋。一則完成佳偶，二則代朝廷立功。多少是好，何必與他廝殺，自傷和氣！”桂英沉吟半晌，乃曰：“汝言亦有理?！彼煲娀厝ィ帐罢屑Z草物件，裝載于車，扯起木閣寨令字旗號，引眾競赴宋營而來。有詩為證：
　　紫簫聲斷鳳凰臺，緬想離情恨滿懷。
　　不是毒心焚卻寨，怎能勾引下山來。
　　宋軍望見木閣寨旗號來到，忙報六郎，六郎怒曰：“此潑婦引誘吾兒，殊為可恨。今日又來勾引，待吾砍之以絕后患?！奔匆姵鲫?，大罵曰：“賤人好生退去，也自干休。不然，梟汝首級?！惫鹩⒋笈?，忖道：“我好意引兵來助，今反受他凌辱！”亦不搭話，拍馬直取六郎。六郎舉槍與之交戰(zhàn)。數(shù)十余合，不分勝負，桂英佯敗而走。六郎縱騎追趕，喝聲曰：“走那里去！”桂英拈弓搭箭，射中六郎左臂，翻落馬下。桂英勒回馬捉之。此時岳勝、焦贊等，皆不在軍中，無人救應。桂英乃將六郎綁回原寨。
　　正行之間，忽山坡后旌旗蔽日，一彪僧兵來到，乃楊五郎與孟良也。桂英列開陣腳，孟良拍馬近前，望見六郎被捉，大驚叫曰：“將軍因何成擒？”六郎未答。桂英問曰：“此何人也？”孟良曰：“乃汝翁也。”桂英驚曰：“汝若不來，險傷大倫。”亟跳下馬，令人急解其縛，乃拜曰：“誤犯大人，萬乞赦罪?！绷稍唬骸安豁毾略?，汝且起來?！毕嘁娢謇傻?，一齊合兵回至九龍谷。六郎令人放出宗保，與桂英同拜令婆。令婆不勝歡喜曰：“此女真吾孫之偶也?！币蛄罹呔疲c五郎等接風。
　　酒至半酣，人報岳勝、呼延顯等召取各處兵馬皆到。六郎大喜，即出寨迎接。王貴、金頭馬氏、八娘、九妹等齊人帳內(nèi)。相見畢，六郎向王貴拜曰：“叔父馳驅風塵，乃小侄累及，幸勿罪也?！蓖踬F曰：“賢侄與我同一王臣，何云累及?！蓖踬F等皆拜見令婆畢，六郎設酒款待。眾人盡歡而散。
　　次日，六郎入御營奏曰：“今諸路軍馬俱已到寨，特請圣旨號令破陣?！钡墼唬骸凹戎T軍皆到，卿宜乘機而行。自今以后，不必俟朕之旨，任卿調(diào)遣。”六郎領命，退出軍中，與宗保商議破陣。宗保曰：“破陣須要擇好日辰，目下數(shù)日不利。鐘師父亦言姑待兩日方好。兒今先引諸將看其破綻?！绷稍手?br />　　次日，三通鼓罷，宗保全身披掛，揚旗鼓噪而出。番將馬韃令公、韓延壽耀武揚威，跑出陣前。見南陣上眾將擁著一小童子，端坐白驥之上，延壽認其馬是蕭娘娘所乘的白驥，乃大喝一聲，恰似雷震。宗保忽然落于馬下。眾將慌忙救起，扶轉軍中，入帳坐定。鐘道士將白湯滾下一丸藥與宗保服之，即時安妥。六郎問墜馬之故，眾將答道：“正對陣之際，番人厲聲一喝，小將軍遂落馬下?！绷陕犃T，嘆曰：“還未交戰(zhàn)，但聞聲息戰(zhàn)栗如此，安能望其成功！豎兒不足以謀大事?！卑磯嬹R乃鐘道士明使宗保如此而行者。蓋因真宗素輕大將，要筑壇拜他，知所重也。鐘道士曰：“此非宗保懼怯，不能接戰(zhàn)。特因其年幼小，將軍必奏圣上筑壇拜他，授以重任，賜他一歲，始能出陣破敵。”六郎依言入奏真宗。真宗與群臣商議，八王奏曰：“當允六郎之奏，重封宗保之職，始能調(diào)遣三軍，以破遼也?！闭孀谠唬骸爱敺夂温殻俊卑送踝嘣唬骸斑|宋勝負，在此一舉。今日封職，不可如往日授他將之職，茍簡呼遣而已?！闭孀谠唬骸氨厝绾我苑庵俊卑送踉唬骸拔羧諠h高祖拜韓信為帥，使軍士知所尊敬。今日亦仿漢高之行可也?！钡墼首?，下令軍士于營外筑起三層將臺，四方豎立旗竿，按方色扯旗，禮儀法度，一如漢制。不一日，筑完回奏真宗。真宗齋戒沐浴，擇吉日引群臣同到將壇之上。真宗登壇，宣宗保升壇。宗保跪下，真宗焚香祝告天地畢，真宗親為掛大元帥印，封為嚇天霸王、征遼破陣大元師。宗保領旨謝恩畢。帝謂眾臣曰：“朕以宗保年幼，特賜一歲，以作滿丁之數(shù)?！卑舜笸踝嘣唬骸氨菹录荣n一歲，臣等亦贈一歲，湊成一十六歲，令滿過丁年，使他出陣，有萬倍之威?！闭孀诖笙病＜聪码焚n宗保一歲，眾臣贈一歲，差軍校捧金牌敕書，送歸營寨。宗保再拜受命，與軍校先回營去。真宗始下壇同群臣轉于御營。
　　翌日，宗保坐軍中，下令各營聽候攻陣，請鐘道士入帳商議進兵。鐘道士曰：“番陣之內(nèi)中間道路曲折極多，必先得一粗心大膽者進去巡視一番，回來說與眾軍知之，然后可以攻擊?！弊诒Ｄ藛栐唬骸罢l敢去巡視天門陣？”焦贊應聲曰：“小將愿往?！弊诒Ｔ势湫?。焦贊退歸本帳，與牙將江海議曰：“我今要去巡視番陣，君有何策教我而行？”海曰：“若無蕭后敕旨，如何進去看得？君今要往，必須假借蕭后敕旨夜巡，方可去得?！辟澰唬骸澳抢镉懼⌒牛俊焙Ｔ唬骸按耸虏浑y，我父曾為蕭后掌印之官，遺有印式，被我依樣刻出。日前孟將軍去偷良驥，亦是我把印信與他。今我仍將此印，印著一張假旨，與君前行，管取巡視回來。”焦贊大喜，遂與海索了假旨，星夜離了本營去到天門陣。
　　焦贊先視鐵門金鎖陣，只見番將馬榮，雄威赳赳，立于將臺之上。部下把守如鐵桶一般。見焦贊問曰：“汝何人也？敢來此巡視！”贊曰：“我奉娘娘敕旨，來此夜巡?！睒s曰：“敕旨何在？”贊即取出示之。榮看罷，開陣放贊過去。贊遂過了鐵門陣。又到青龍陣，鐵頭太歲厲聲言臼：“此何去所，汝來此夜行！”贊曰：“娘娘有旨，遣來巡視?！碧珰q請旨看畢，放贊過了青龍陣。贊入其中，遍視道路叢雜，又聞四面金鼓之聲，心甚懼怯。又到白虎陣，守將蘇何慶喝聲：“是誰來此看陣？”贊道：“領娘娘敕旨夜巡?！碧K何慶討旨看了，遂開陣放贊過去。贊慌忙走到太陰陣，見許多婦人赤身裸體，繞臺而立，陰風習習，黑霧騰騰，不覺頭旋腦悶，心神恍惚。黃瓊女手執(zhí)骷髏，將焦贊截住。贊喝曰：“吾奉娘娘敕旨巡視，汝何得攔阻？”瓊女索旨看畢，放贊過去，焦贊雄心頓消，十分慌亂，不復思進觀看里面之陣，乃從旁邊走出陣來。
　　跑回營中，入見宗保，說知陣圖。其中如此如此。宗保聽罷，即請鐘道士商議。鐘道士曰：“惟有太陰陣極難破，下令先破此陣，其余可以依次而攻。”宗保問曰：“太陰陣上婦人赤身裸體而立，此主何意？”鐘道士曰：“彼按為月孛星，手執(zhí)骷髏。遇交戰(zhàn)之際，哭聲一動，則敵將昏迷墜馬。今破此陣，必先擒此婦也。”宗保曰：“誰人可往？”鐘道士曰：“金頭馬氏前去可以成功?！弊诒Ｏ铝睿步痤^馬氏曰：“汝引精兵三萬，從第九座天門陣攻打入去。吾自有兵來接應。”金頭馬氏領兵去訖。宗保又請八娘曰：“姑姑可引軍馬一萬，直逼太陰陣外俟候，待彼軍一出，乘勢殺進?！卑四镱I計去訖。宗保分遣已定，與鐘道士登臺瞭望。有詩為證；
　　蓬島神仙侶，臨凡輔宋君。
　　坐籌知勝敗，先獨遣紅裙。

黃瓊女反遼投宋
　　卻說金頭馬氏引兵從第九座門吶喊攻打，黃瓊女聽得，赤身裸體出陣迎敵。馬氏一見，乃罵曰：“汝乃西夏國王親生之女，引軍助人戰(zhàn)爭，指揮不得自由，而受他人指揮，是無能也。且婦人所以異于男子之行藏者，特掩斂身軀一事耳。今汝不識羞恥，現(xiàn)露父母遺體，而出陣耀武揚威，縱使成功，亦受人之唾罵。不知明日何顏回見父母兄弟？”瓊女被馬罵得默默無言，羞慚滿面，跑馬回入陣中去了。馬氏見陣上殺氣騰騰，刀槍晃晃，亦不追趕，遂與八娘合兵而回。
　　卻說黃瓊女回到帳中，自思我來助他，令我赤身露體，真?zhèn)€羞辱無限。曾記當年鄧令公為媒，吾父許配山后繼業(yè)六郎，只因鄧令公喪去，遂停止此姻事。今聞統(tǒng)宋大軍乃六郎也，是我舊日姻配，不如引部下投降于宋，續(xù)此佳偶，扶助破番，報復此等恥辱，豈不妙哉。計議已定，次日密遣部軍送書入馬氏營去。馬氏得書，報知令婆。令婆曰：“彼今不言，我亦忘之。昔在河東時，果有此議。蓋因鄧令公棄世后，遂不曾成其親事。”馬氏曰：“此女昨被我恥辱一番，今日來降，料非虛情。老太太可與令郎商議。”令婆遂召六郎入來，道知黃瓊女為舊日結姻之事，今日遣人下書，要來投降以尋舊好。六郎曰：“來降則可，會親則難。此時交兵之際，何暇于此！待破陣之后，又得計議。”令婆曰：“汝言差矣。彼因親事方肯來降，汝若遲遲為詞，他心懷疑，不肯來矣。當今用人之際，彼一來降，此太陰陣不攻自破。且吾添一羽翼，而遼增一勁敵，此等機會，一舉兩得，甚為大幸。依老母之言，允之可也。”六郎從母命，即修書與來人回轉，約期明晚里應外合。陣圖一破，請入軍中畢姻。
　　黃瓊女得書，不勝之喜。次日，將近黃昏，下令眾軍整點齊備。忽陣外金頭馬氏率本部攻打太陰陣，喊聲大振。黃瓊女聽知宋兵已到，引眾從里面殺出。巡陣黑先鋒忽到，與馬氏交鋒，只一合，被馬氏斬于馬下。北兵大亂。黃瓊女與馬氏合兵一處，殺出北營而去。及韓延壽、蕭天左引兵來趕時，馬氏已回到營矣。二人懊悔不及而回。
　　金頭馬氏帶黃瓊女入軍中，見令婆言曰：“今得黃瓊女歸降，又殺了黑先鋒，大勝北番一陣?！绷钇糯髳偅倭扇雭?，黃瓊女與之相見畢，各營軍官一齊賀喜。
　　次日，宗保入稟六郎：“昨蒙鐘師父指示陣圖，攻打出入之路，甚是分明。后日乃是甲子，可以破陣。乞大人奏知圣上，親來監(jiān)戰(zhàn)?！绷稍唬骸叭暧眯亩ㄓ嬤M兵，吾即奏帝知之。”宗保退出，見鐘師父問曰：“明日出兵，破何陣為先？”鐘道士曰：“鐵門金鎖陣，乃咽喉緊要之所，先須破之。次則便及青龍陣也。”宗保曰：“可遣準去破鐵門青龍兩陣？”鐘道士曰：“鐵門陣可遣令正桂英一往。青龍陣要勞令堂柴郡主一行?！弊诒Ｔ唬骸肮鹩o辭，吾母有孕在身，如何去得？”鐘道士曰：“但去無妨。今正要以孕氣壓勝此陣之妖孽也?！弊诒ｎI諾，入見六郎，道知調(diào)遣之事。六郎曰：“軍令安敢有違。但汝母有孕，恐致疏危怎了？”宗保曰：“鐘師父道無妨，但著孟良扶助而行?！绷稍势湔f。宗保遂密書破陣計策，付與郡主、桂英?？ぶ鳌⒐鹩㈩I計而行。各引精兵三萬，一聲炮響，二支兵鼓噪而進。卻說穆桂英領兵三萬，將到番陣，分兵一萬，號令各執(zhí)火炮、火箭之類，候入陣交鋒之時，炮箭齊發(fā)。又分軍一萬，著令從九龍谷正北打入，抄出青龍陣后，接應柴郡主之兵。眾軍領計而行。穆桂英驅軍吶喊，分左右攻打鐵門金鎖陣。番將馬榮望見，離卻將臺，引眾如天崩地裂而下。桂英約退一箭之地，賺得馬榮近前，交戰(zhàn)二十余合，不分勝負。桂英正戰(zhàn)之際，其一萬部兵各望通道攻進。鐵鎖兵一時進至，被宋兵放火炮，射火箭傷損不計其數(shù)。鐵拴、鐵棍一十四門精兵俱來救應，被宋兵蜂涌而進，北兵遂亂其陣。桂英奮勇殺進，大喝一聲，鋼刀起處，馬榮頭已落地。宋兵乘勢攻入，殺死番兵無數(shù)。有詩為證：
　　鐵馬金戈破陣圖，馬榮力怯竟遭誅。
　　蒼天此際決明圣，致使佳人立大謨。
　　卻說柴郡主引軍三萬去到青龍陣，吩咐孟良曰：“汝引軍一萬，先攻九曲黃河，殺從龍腹而出。吾引兵攻打龍頭，繞出陣后，與桂英會合?！泵狭嫉昧睿I兵先進。郡主既遣良去，令軍大喊攻打龍頭。守將鐵頭太歲引兵離將臺直來迎敵?？ぶ鹘粦?zhàn)數(shù)合，不分勝負。忽系到中間，一聲炮響，孟良引軍截出。北兵大亂，鐵頭太歲復來迎戰(zhàn)，柴郡主乘勢催軍進擊。龍須、龍爪一十四門精兵齊出，柴郡主與孟良前后力戰(zhàn)。將及半午，郡主用力戰(zhàn)久，動了胎氣，忽覺肚腹疼痛，漸漸難忍?？ぶ魉齑蠼幸宦暎骸昂每唷！辈肯萝娛繜o不失色。須臾，墜下馬來，產(chǎn)一嬰孩，昏悶倒地。鐵頭太歲見郡主落馬，拍馬來捉。忽陣側一彪軍馬如風驟到，乃穆桂英也。望見郡主在地，努力相救，近前與鐵頭太歲交戰(zhàn)數(shù)合，鐵頭太歲被郡主生產(chǎn)腥氣所沖，忽拍馬而走，被桂英忙拋飛刀砍去，遂化一道金光沖霄去了。番兵大亂。孟良乘勢亂砍番軍不計其數(shù)。桂英下馬，扶起郡主，將所生之孩包裹了，放在已之懷內(nèi)，復扶郡主上馬，然后自跳上馬殺出，遂破了青龍陣。有詩為證：
　　郡主威風不等閑，忽然胎墮陣圖間。
　　桂英一馬如遲到，險被妖魔短劍餐。
　　桂英大獲全勝，回見令婆，道知破陣之事，郡主生產(chǎn)平安，令婆六郎等大喜，乃安置郡主于后營休息。
　　卻說北番韓延壽聽知宋人又破了二陣，急召椿巖計議。巖曰：“雖破此兩陣，豈復能破我迷魂陣耶！待其再來，盡數(shù)戮之?！毖訅墼唬骸耙搽y說這個話兒。陣圖已被他破了三個，想彼軍中亦必有智謀之士，勿得輕覷其為無用。將軍可提防之?！睅r曰：“吾自有主張，不勞元帥憂心?！毖粤T，徑與呂軍師商議去了。
　　卻說哨馬來報知宗保，北兵陣圖提防甚是嚴切。宗保曰：“被雖提防完固，被吾打破三陣，已挫折其銳氣矣。今再依序攻打，何愁不勝。”言罷，乃請鐘師父進帳，計議進兵。鐘道士曰：“當調(diào)兵攻打白虎陣，白虎陣一破，再看機而行?！弊诒Ｔ唬骸按诵锌汕舱l去？”鐘道士曰：“此陣令尊可以破之?！弊诒ｎI諾，遂即進告六郎。六郎曰：“必我親出始能激勵諸將?！弊诒Ｍ顺?。
　　次日，六郎全身披掛，引騎軍三千，殺奔北營，攻打白虎陣。宋兵喊聲大振，勢如潮涌。椿巖登將臺，將紅旗麾動，番帥蘇何慶遂開中座陣門，領兵迎敵，正遇六郎耀武揚威來到。兩騎相交，戰(zhàn)上二十余合。何慶佯輸，勒馬回走。宋兵乘勢殺進，忽將臺銅鑼響處，黃旗閃閃，陡然變成八卦陣。霸貞公主引精兵圍裹將來。六郎進入其中，只見門路紛紛，不知進退，被何慶催兵復回，圍困六郎于陣。六郎左沖右突，不得其路而去。敗軍慌忙回報宗保，宗保大驚，言曰：“是我失其計策。”即喚焦贊謂之曰：“汝快引兵三干，從右側攻入白虎陣內(nèi)，將石打破兩面銅鑼，使虎無眼，則不能視。吾自有兵來應?！苯官澮ビ?。又喚黃瓊女謂曰：“汝引軍五千，從左側攻入白虎陣內(nèi)，砍倒黃旗二面，使虎無耳，則不能聽，其陣必亂?！秉S瓊女領兵去訖。又喚穆桂英曰：“汝引騎軍一萬，從中門殺進白虎陣內(nèi)，以救吾父?！惫鹩㈩I兵去了。宗保分遣已畢，自引岳勝、孟良等接應。
　　卻說焦贊一聞本官被圍，聲振如雷，率兵從右攻進。番將劉珂鎮(zhèn)守虎眼，只見宋兵殺到，即下臺迎敵。交馬兩合，被贊一刀砍了，殺散余軍，拍馬走近臺邊，將銅鑼打得粉碎，乘勢殺進。
　　卻說瓊女殺從右傍入，恰遇番將張熙，交戰(zhàn)一合，被瓊女一刀砍于馬下，遂近臺前，將黃旗二面砍倒，與贊合兵，一齊抄出白虎陣后而去。蘇何慶見陣勢已亂，急來救應。穆桂英殺入，與何慶交戰(zhàn)二合，何慶力怯繞陣而走，桂英拈弓搭箭射之，何慶應弦落馬，被亂兵砍死，霸貞公主見夫落馬，急來救應，不防后而黃瓊女殺到，將銅錘從背脊心一打。霸貞公主口吐鮮血，單馬走歸本國去了。六郎聞得外面金鼓之聲，思忖必是救兵來到，乃從中沖殺而出，正遇焦贊，合兵一處，砍殺番兵猶如切瓜，遂破了白虎陣。有詩為證：
　　自虎安排陣勢巍，六郎攻打奮雄威。
　　旗鑼砍倒無眸耳，頃刻塵清妻凱歸。

令婆攻打通明殿
　　六郎破了白虎陣，宗保等迎接而回。次日升帳，諸將俱入拜賀。六郎曰：“陣圖果是玄妙，戰(zhàn)至半酣，又變一陣，遂迷出路。若非救兵來到，險遇其害?！弊诒Ｔ唬骸敖竦屏税谆㈥嚕沙藙葸M兵，攻打通明殿，則其余陣圖，破之無難矣?！绷稍唬骸瓣囍凶兓灰?，汝雖仔細調(diào)遣，勿得輕視，有誤大事?！弊诒Ｔ唬骸暗判模瑑阂延谐伤阋?。”乃請過令婆、八娘、九妹謂之曰：“敢勞婆婆與二位姑娘領兵三萬，攻打通明殿。其殿有個梨山老母，婆婆一去，先要擒捉此婦?！毖粤T，令婆領兵而出，乃令八娘、九妹各引軍一萬前進。宗保又請王貴進帳言曰：“敢煩老將軍領軍一萬，從通明殿正中而入，以救應令婆之軍?！蓖踬F領軍去訖。宗保分遣已畢，引諸將登臺了望。
　　卻說令婆引眾吶喊，殺奔通明殿而來。椿巖見令婆殺進陣來，搖動紅旗。梨山老母，董夫人是也。董夫人望見紅旗搖動，拍馬來與令婆交戰(zhàn)。戰(zhàn)了數(shù)合，董夫人勒馬回走，八娘、九妹兩翼夾攻，一齊趕入陣去。忽然陣內(nèi)金鼓齊鳴，番將圍合而來，將令婆等困于其中。王貴急引兵從殿正中殺進去救令婆，恰遇北番巡營元帥韓延壽來到，拈弓搭箭，指定心窩射去。王貴應弦而倒，部下軍兵被番人殺死大半。敗軍走回，報知宗保。宗保大驚曰：“傷損圣上愛將，此恨怎消！”即遣桂英引軍五千前去救應。桂英得令領兵去了。又令楊七姐，六郎女也，引步軍五千，直入殿前打破紅燈，令敵人不知變動。七姐引兵去訖。
　　卻說穆桂英望見陣內(nèi)殺氣騰騰，團團圍定，縱騎突進，正遇董夫人力戰(zhàn)八娘九妹，八娘九妹漸漸衰危，穆桂英架箭當弦，射中董夫人之目，墜馬而死。桂英催兵殺入，救出九妹、八娘、令婆等，合兵殺出。只見楊七姐打破了紅燈，繞出通明殿后，與令婆等會兵一處，殺進陣內(nèi)而去。韓延壽見宋兵威勢甚銳，不敢接戰(zhàn)，勒馬退回去了。宋兵遂奪得王貴尸首回寨。
　　宗保等接見，無不悲傷。時王貴之妻杜夫人亦在行營，見夫陣亡，號泣不止。六郎曰：“嬸娘請止悲哀，侄今去奏知圣上，重加旌表，以報其死?！狈蛉怂焓諟I不哭。六郎乃進御營奏道：“叔父王貴，乃出陣射死。其情可矜，乞陛下旌表，以勵后人?！钡勐勛?，感傷不已，乃允其奏。即宣杜夫人入御帳撫慰之曰：“王令公，朕之愛將。今者戰(zhàn)歿，朕甚悲悼。但幸有子，封為無職恩官，月給俸米八十石，候年滿丁，入朝襲父舊職。封汝為忠義夫人。謚贈王貴為忠義成國公，欽賜金銀緞匹一十二車?！彪分技认?，夫人謝恩而遇。次日杜夫人辭別令婆等，徑回洪都莊去了。按《一統(tǒng)志》，王貴太原人，楊業(yè)母親之弟。投降于宋，屢戰(zhàn)有功，遂得真宗寵愛焉。
　　卻說宗保請鐘道士入帳商議進兵之策。鐘道士曰：“今雖破數(shù)陣，還有迷魂陣，極難攻打。當調(diào)汝伯五郎率僧兵前去，方能破之?！弊诒Ｔ唬骸暗茏釉趯⑴_上瞭望正北呂軍師之營，隱隱如山，此處弟子深憂不能破之?！辩姷朗吭唬骸叭瓴槐囟鄳n，待吾親破此處?！弊诒４笙捕恕?br />　　次日宗保升帳，乃請五郎，謂曰：“煩伯父領僧兵先出攻打迷魂陣，侄調(diào)兵來接應。”五郎即引頭陀僧兵五千吶喊殺入迷魂陣去。正遇番將蕭天左，接戰(zhàn)交馬十數(shù)合，天左佯敗，引五郎入陣。單陽公主縱馬舞刀，直取五郎。五郎與戰(zhàn)兩合，公主撥回馬走，五郎驅兵追之。只見五百羅漢一齊殺出，被頭陀僧兵奮勇力戰(zhàn)，將五百羅漢殺死一半。耶律吶在臺上望見宋兵勢銳，急將紅旗麾動。忽陰風習習，霧氣漫漫，一陣妖鬼，號哭而出。頭陀僧兵盡皆昏悶，頭疼腳軟，不能前進。五郎大驚，急念神咒解之。然后引兵走回，報知宗保。宗保曰：“我忘之矣。師父曾言，此處有妖怪，吾當按法破之?！彼烨踩擞诟浇l(xiāng)村，尋得四十九個小兒來到，盡皆戎裝，令他各執(zhí)楊柳枝條幾根，復請五郎到來，謂曰：“今日再煩伯父領此小兒進去攻打，若遇妖鬼出來，即令小兒將楊柳枝迎風打近前去，其妖鬼三魂七魄，盡皆散去。妖魂一散，徐令健軍五百直去紅旗臺下，掘出孕婦尸首，如此而行，則破此陣必矣?！蔽謇深I計去訖。又喚孟良曰：“汝引軍一萬，打入太陽陣去，抄出其后，接應本軍。”孟良得令，領兵去了。
　　卻說五郎奮勇耀威，引人復攻迷魂陣。單陽公主不戰(zhàn)而退，隨著宋兵入陣，只道仍前迷昏其軍。五郎揮兵直殺進去，耶律吶麾動紅旗，妖氣進出。五郎急令小兒將楊柳枝迎風亂打過去，妖氣頓消。五郎即令五百健兵急掘孕婦尸首，耶律吶見之，慌忙下臺逃走。五郎驅馬趕近前去，一斧砍死。五千佛子潰亂奔走。頭陀僧兵舉戒刀追上，殺得寸草不留。單陽公主嚇得措手不及，被宋兵活捉歸寨。蕭天左憤怒不勝，提兵殺來。五郎沖出接戰(zhàn)，未及五合，五郎忖道：“此孽障若不抽出降龍棒擊之，怎能勝他！”遂將降龍棒照著天左臉上一擊，天左躲避未及，遂擊中其肩。天左露出本形，乃是一條黑龍。五郎舉斧砍為兩段，分作兩處飛去。于是五郎既砍了蕭天左，令軍士收陣。按小說，天左現(xiàn)出本相，被五郎砍為兩段，其頭飛落黃瓊城，化為人，后稱火離國王。其尾飛落鐵林澗，化為人，后作河口軍帥爺，復大亂中國。
卻說孟良引軍攻打太陽陣，番將蕭撻懶望見，驅馬接戰(zhàn)。兩合，被孟良一斧砍為兩段，殺散余軍，直抄出陣后，接著五郎，合兵一齊殺出，遂破了迷魂陣。有詩為證：
　　七十二座天門陣，惟有迷魂慘毒甚。
　　不是五郎下山來，難將妖氛悉掃凈。
　　五郎收軍回營，解進單陽公主入軍中，見宗保道知破陣殺天左之事，宗保大喜曰：“此陣破了，盡掃胡塵，擒蕭后必矣?！彼烀撼鰡侮柟鲾厥滋柫睢Ｄ鹿鹩裨唬骸按伺菝捕饲f，且蕭后親生，不如留之以為使令?！弊诒Ｔ势溲裕旆帕藛侮柟?。乃提調(diào)諸將出陣，喚過呼延贊曰：“汝裝作玄壇，攻打玉皇殿。孟良裝關元帥，焦贊扮殷元帥，岳勝扮趙元帥，張蓋扮溫元帥，劉超扮馬元帥，汝五人分左在攻破他北天門?！毖淤澋鹊昧睿黝I兵五千而去。宗保分調(diào)已畢，與六郎登將臺觀望。
　　卻說呼延贊吶喊揚威，殺奔玉皇殿去，恰遇金龍?zhí)?。兩馬相交，戰(zhàn)了數(shù)合。太子佯敗，引贊入陣。孟良、焦贊等乘勢殺進，恰近將臺真珠白涼傘下，只見殺氣炎炎，不敢逼近。延贊率眾繞陣而殺，忽土金秀將真武旗搖動，岳勝拍馬先進，陡然天昏地暗，不辯東西。岳勝遂被番卒生擒而去。比及焦贊知之，欲殺入救時，番兵四面圍合而來。延贊見番眾勢銳，引眾殺回，歸見宗保，道知陣中之事。宗保查點軍將，折卻岳勝、孟良二人，慌慌無計。忽小卒報孟良、岳勝回寨。宗保召入問之，岳勝曰：“小將殺進陣去，只見土金秀將旗搖動，遂昏暗迷路，競被番兵所擒。茍非孟良假作番人相救，幾喪殘生?！弊诒Ｔ唬骸瓣噧?nèi)所能變化，惟七七四十九盞天燈，二十八宿將官，必用計去之，才破得此陣。”遂喚孟良曰：“玉皇殿前真珠白涼傘，汝明日攻進先去砍之。”又喚焦贊曰：“明日入陣，砍倒二面日月真武皂羅旗，吾自有兵接應?！泵狭肌⒔官濐I兵訖。
　　宗保入稟六郎日．“玉皇殿上玉皇大帝，必要圣駕親與交鋒，始獲全勝。又請大人出馬，從右側攻打白虎殿，再請八王出馬，從左側攻青龍殿，不肖引兵從中殺進，攻其正殿。今乞大人進奏圣上知之。”六郎聽罷，即入御帳奏請圣駕親出臨陣。王欽密奏曰：“將帥俱集于此，何勞陛下親出？倘有疏危，將如之何？只命諸將足矣。如不克敵，督責元帥?！贝送鯕J見宗保屢破北陣，故此沮之，欲使其不能成功也。真宗因欽之言，遲疑而不下旨。八王慌忙進奏曰：“錦繡江山豈臣子之所有哉！今將佐出力死戰(zhàn)，皆為陛下爭之。當此一決勝負之際，退遜不去，諸將解體，陛下大事去矣。乞陛下大奮天威，勇往直前，諸將目擊，威風自長。敵人見之，披靡而退。且宗保行兵如神，百戰(zhàn)百勝。陛下無以疏危為慮也?！钡垡饽藳Q，遂下令親出臨陣不題。

鐘離收回呂洞賓
　　次日，三通鼓罷，孟良、焦贊兩騎直殺近玉皇殿去。孟良砍倒真珠白涼傘，焦贊砍倒日月皂羅旗，正遇土金秀、土金牛二人殺到，兩下麈戰(zhàn)，孟良憤怒，將金牛一斧劈死。焦贊將金秀斬于馬下。番軍被宋兵砍死不勝其數(shù)。催軍攻打入陣，先射滅四十九盞號燈，其陣遂亂。二十八宿將官一齊殺出，被孟良、焦贊盡皆殺之。金龍?zhí)右婈噭轁y，勒馬逃走，被真宗架起翎箭射中左肋，墜馬而死。宋兵紛紛殺入陣中，宗保將火箭射上玉皇殿，燒著其殿，火焰滔天，燒死番兵無數(shù)。與孟良等合兵一處，遂破了玉皇陣。有詩為證：
　　大纛高牙玉皇殿，動搖閃電無窮變。
　　金龍傷箭入冥途，帝王勤勞功業(yè)建。
　　宗保既破了玉皇殿，遂下令諸將竭力克敵。著孟良攻打朱雀陣，焦贊攻打玄武陣，呼延贊攻打長蛇陣。軍令才下，孟良奮勇當先，引眾殺入朱雀陣。正遇番將耶律休哥挺槍來迎。戰(zhàn)上數(shù)合，不分勝負，忽陣外一聲炮響，劉超、張蓋殺到。休哥力怯，遂棄將臺而走。孟良乘勢追擊，遂破了那朱雀陣。卻說焦贊攻進玄武陣，遇著耶律奚底，交戰(zhàn)十數(shù)合，奚底敗走，被焦贊趕上一刀斬了，殺散余軍，遂破了玄武陣。六郎率眾攻打長蛇陣，耶律沙見陣勢俱亂，不敢迎敵，拖刀繞陣走出，宗保阻住去路，兩馬相交，未及數(shù)合，孟良、焦贊等從后殺到，耶律沙進退無路，遂拔劍自刎而死。
　　宗保下令攻打呂軍師之營。韓延壽見天門七十二陣被宋兵摧滅將盡，慌入問計于呂軍師。呂軍師怒曰：“黃口孺子，敢如此無知！吾自往擒之。”即引本營勁騎殺出，勢如河翻海沸。椿巖念動咒語，霎時間天昏地暗，走石飛沙。宋兵眼目盡開不得。宗保君臣父子諸將伏于馬上，心下十分驚恐。番兵四面砍來，宋人正在危急之際，鐘道士望見，幾步到于陣前，將袍袖一拂，其風飄轉，吹倒番軍，日復光明。椿巖見是鐘道士，慌忙回報呂軍師曰：“鐘仙長來矣，師父快走道罷。”化一道金光去了。鐘離見洞賓，喝曰：“小輩可恨，前言相戲，汝即懷忿，降凡助番，傷損生靈無數(shù)。倘我不來，汝助番人殺了宋君，犯卻天條，其罪怎生逃脫！好好同歸蓬萊，逍遙物外，何等快樂！管此閑帳，擔煩受惱作甚?！倍促e無言可答，于是遂與鐘道士駕著祥云升天而去。
　　卻說蕭后之營左右前后尚有七個仙姑陣，四個天王陣未破。宗保下令八娘、九妹、穆桂英、令婆、楊七姐、金頭馬氏、黃瓊女引軍攻打七個仙姑陣，又令五郎、岳勝、孟良、焦贊引兵攻打四個天王陣。眾皆得令，引兵攻打去了。
　　卻說八娘等殺卻番將靼靼令公等七人，楊五郎等殺入陣去，將耶律尚、耶律奇、兀術兒、不花顏兒四將盡皆殺了。韓延壽見軍勢消滅，忙奔入奏蕭后曰：“四下皆宋兵矣，請娘娘快走?！碧篌@曰：“呂軍師何在？”延壽曰：“不知何處去了。”蕭后聽罷，慌張無計，遂載小車與韓延壽、耶律學古等望山后走回幽州。六郎知之，催眾將亟進追之。焦贊奮勇向前趕上，大叫曰：“羯狗速降，饒汝之死！”延壽回馬與焦贊交戰(zhàn)數(shù)合，延壽因牙將皆被宋兵殺死，心甚懼怯，槍法慌亂，被焦贊乘其破綻，奮力撥開延壽之槍，向前活擒而歸。孟良等竟進，番眾丟戈棄甲而走。學古等保著蕭后從僻路遁回幽州去了。楊宗保不一月間，將遼國七十二天門陣盡皆破了。殺死番兵四十余萬，骸骨山積，血流成河。有詩為證：
　　胡虜秋高膽氣橫，楊家英勇耀邊城。
　　殺場血染征袍赤，白骨平原積滿盈。
　　六郎追趕蕭后不及，遂收軍還營，大獲全勝。次日，宗保升帳查點各處軍馬并所獲番人的器械、馬匹、所捉之將。忽步卒解韓延壽入帳，捆縛丟于階下。宗保指而罵曰：“臊羯狗不安本分，憑恃強梁，侵犯邊境，戕殘生靈，數(shù)十余年。豈知今日天假我手擒捉，以除其患，為下民立命乎！不然，無時釀禍，民豈得其生哉。且汝居北番，自恃為英雄莫敵，今日何以被吾擒之？”延壽曰：“不必絮絮叨叨，請速加刑，今日我被汝擒，汝謂汝英雄矣。倘易其地，則英雄又在我矣。汝謂我害生靈，汝殺了我家四十余萬軍兵，獨非害生靈乎！”宗保聞言大怒，令左右推出斬之。須臾時，梟了首級，號令訖。宗保令記功官錄諸將破陣功績，乃不見鐘道士，遂問諸將見否。卻有一卒入稟鐘道士喝罵呂軍師如此如此與駕云飛去之事，宗保曰：“汝何以見之？”其卒曰：“蒙元帥差著小的服侍鐘道士，昨日跟隨他入陣，是以見之。”宗保曰：“原來卻是漢鐘離與呂洞賓也?！编涤牪灰?。復吩咐諸將各依隊屯營，俟候圣旨。諸將得令退去。自是軍聲大振，四夷驚駭。
　　卻說六郎以眾將功績奏知真宗，真宗曰：“朕班師回京，廷議升賞?！绷捎肿嘣唬骸氨阋藱C會，自古難得。今趁番人之敗，乞陛下敕旨，命諸將長驅而進，直搗幽州，取其版籍，以絕萬世之禍根也?！钡墼唬骸败婑R勞苦太甚，且再休息幾年，計議進征未晚?！绷伤焱顺鰻I去。越二日，帝下命澶州三路軍兵仍前各歸原鎮(zhèn)，又令堅筑關隘于九龍谷，命王全節(jié)、李明領兵鎮(zhèn)守，其余征遼將帥隨駕回朝聽旨調(diào)遣。
　　圣旨既下，三軍盡皆歡悅。次日平明，軍分三隊，真宗居中隊，六郎在前隊，宗保在后隊，三軍離了九龍谷，悠悠蕩蕩，望汴而回不題。

王欽誑旨回幽州
　　卻說真宗回到汴京，文武迎接入宮。次日設朝，群臣賀畢，帝宣六郎至御前撫諭之曰：“日前破遼之陣，俱卿父子力也，姑待數(shù)日，朕行重賞?！绷勺嘣唬骸捌七|陣圖，陛下洪福所致，諸將效命之功。臣父子安敢獨受其賞?！钡墼唬骸敖袂洳获娌环?，真社稷臣也?！蹦嗣O席宴犒征北將士。楊家女將皆與其席。是日君臣盡歡而散。次日，六郎趨朝謝恩，帝賜黃金甲二副，白馬二匹，紅緞二十二車，金銀各千兩。六郎當日固辭，帝曰：“微物少酬破陣功績，何必辭為。待朕再與群臣議升卿父子與諸將之職?！绷伤焓芷滟n，領歸無佞府，見令婆，道知圣上所賜之事。令婆曰：“圣上恩典可謂厚矣。吾兒當耿耿在念。然三關之地，番人不時侵寇，汝當復往鎮(zhèn)守以防御之?！绷稍唬骸澳赣H所言是也。”因令具筵賞犒部下。岳勝等二十余員戰(zhàn)將坐于左席，黃瓊女、穆桂英以下二十余員女將坐于右席。楊令婆、柴郡主、楊六郎、五郎、宗保俱中坐。是日張樂侑酒，眾人開懷盡飲。酒至半酣，楊五郎起謂令婆曰：“沙門法戒，不肖未完，今日特告母親，拜別膝下，仍往五臺山而去?！绷钇旁唬骸靶蘧壒?，此是好事，隨汝自往，吾何阻拒?！蔽謇伤彀蒉o令婆等，領頭陀僧兵回五臺山去訖。酒闌席散，諸將皆退。次日，六郎趨朝謝恩奏帝，愿領部兵仍往鎮(zhèn)守三關。帝聞奏大悅，即降旨命六郎仍前鎮(zhèn)守三關。楊宗保監(jiān)點禁軍，巡視京城。六郎辭帝，退歸無佞府，拜別令婆，引部將岳勝等徑赴三關去訖。
　　卻說王欽歸至府中思忖，自入宋國一十八年，未與蕭后干得些子功績，遂心生一計，入奏真宗曰：“臣蒙陛下厚恩，未有寸報。今北番敗歸，想必重畏中國之威。乞降旨一道，臣奉去諭之使其納降，以杜后日邊患。陛下準臣干此事，居官食祿亦無愧也，不然其如素餐何！”帝曰：“卿肯委身以為此事，其忠極矣，安得不從。”即下令差武軍校尉周福領兵一萬隨行。周福得旨，遂整兵同王樞密赍敕旨，離汴京望幽州進發(fā)。
　　行至城外十五里總驛，王欽問曰：“不知有幾條路可通北遼？”福曰：“有兩條通之?！睔J曰：“是那兩條路？”周福曰：“一從黃河而進，一從三關而進?！蓖鯕J曰：“今從何處而進？”福曰：“今從三關而去?！蓖鯕J聽罷，忖道：“若從三關而過，六郎豈肯相饒！他有斬殺自由，敕旨在身，畢竟擒而戮我，不如瞞著周福，我單騎從黃河而去?！彼熘^周福曰：“適想起來，忘了公文，回去取來。汝領軍馬只管向前進發(fā)，不必等候?！备２恢怯?，遂引軍先行。王欽竟從黃河而去。及到太原府，令人報知知府薛文遇。薛文遇即出郭迎欽進府。相見畢，文遇問曰：“大人至此有何公干？”王欽曰：“圣上令我往大遼求取納降文字，賢太守可遣船只送我過去?！蔽挠鏊炝钴娦⒐俅屯鯕J過河。王欽過了河，辭別文遇，望幽州而去。
　　卻說周福引軍將近三關地界，被六郎邏騎攔住，問曰：“是誰領兵過此擺道？”軍士稱道：“是欽差王樞密前往北番干公務事，汝是何人，敢來邀截？”邏騎曰：“我本官得八王信息，說王欽要逃走入遼，我等在此等候多日，今果不謬?！北娙讼蚯皩⒅芨＝壙`了，報知六郎，捉得奸賊王欽到了。六郎大喜曰：“此賊因我舉薦，位至樞密，屢謀作亂，竟向帝前譖我，可厭之甚。我每欲擒他，彼倚著圣上之勢，無處下手。豈知今日自投羅網(wǎng)！”乃令捆綁來見。眾人得令，將周福綁縛丟于帳前，滿營軍士聞是謀害本官之人，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砍為肉醬，盡皆仇槍仇刀，擺列兩旁。周福驚得面如土色，啞口無言。六郎復反視了幾回，乃曰：“此人不是王欽，汝等何故拿之？”周福方應聲曰：“小將周福是也，乞將軍饒命。”六郎問其經(jīng)過之由，周福曰：“蒙圣上遣小將同王樞密往北番討取納降文字，不期樞密忘了公文，復回取之，著令小將先行。不知將軍部下因著何事，擒捉小將。”六郎笑曰：“欲捉王欽，誤捉汝也。汝被他籠絡了，豈有領圣旨出行而會忘了公文？此賊必先知風，故生此計策往黃河去了?！毖粤T，令人放了周福，入帳相見。六郎曰：“汝記昔日河東交兵，吾遭潘仁美陷害之事否乎？”周福曰：“小將記之，切切在懷?！绷稍唬骸叭昴宋嶂f知，不必驚恐?！绷稍诤訓|交戰(zhàn)時，迷路得周福引出，故相識也。

六郎筵宴周福
　　卻說六郎放了周福，令左右具酒食款待周福，通宵盡歡而散。有詩為證：
　　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云。
　　清宵一樽酒，相敘舊知音。
　　次日六郎送周福過三關訖。
　　卻說王欽到了幽州，先著近臣奏知蕭后，蕭后宣進，一見王欽，大怒罵曰：“奸佞之賊，恨不生啖汝肉以雪其憤。每思無計可獲，今日自來送死。”喝令推出斬之。軍校得令，將王欽綁了。耶律休哥奏曰：“娘娘息怒，王欽此來，必有議論，待其陳說可否，斬之未遲?！币蓪W古亦奏曰：“王欽如籠中之鳥，無處逃遁，乞娘娘放還，問其來由，再行定奪?！焙笈傧?，乃命放還，問其來意。欽驚得魂不附體，停止半晌，乃言日；“臣別娘娘而去，非不盡心，奈一時未有好機會，故難建其功。今宋人又欲發(fā)兵出征大遼，還說盡取山后九州而歸。臣慮番邦無有能抵敵者，故設此計進奏宋君，請得敕旨回來，與娘娘商議，欲就內(nèi)中圖事。今娘娘反以奸佞責臣而加誅戮，豈不冤屈臣耶！”蕭后聞奏，回嗔作喜曰：“卿圖中原之策，姑試言之?！睔J曰：“今大宋城中征戰(zhàn)良將懼各調(diào)遣鎮(zhèn)守他處去了，只有十大朝臣在京。娘娘可寫書愿納九州文字來降，但王欽官卑職小，難以任此大事。唯遣十大朝臣到于飛虎谷交納，后日有可憑據(jù)，始不相征伐也。娘娘以此言誑得他來，圍而捉之。既捉其大臣，遣人告宋君要他中分天下，始放還大臣。宋君必以大臣為重，不得不與。那時得了地土一半，再議進兵圖全宋也。”后曰：“以此意道知大宋，誰人可去？”欽曰：“小臣愿去，使宋君不疑?！焙蠹戳钗某紝憰c王欽帶往汴京而去。王欽辭別蕭后，離了幽州，星夜馳驛到于中途，恰遇周福，道知蕭后肯納文字，但要十大朝官來接。福大喜，即與王欽由黃河歸朝。
　　不一日到京，進奏真宗，言曰：“萬歲命臣入番，以旨意示蕭后。蕭后畏威，愿納九州圖籍，獻與陛下。但言此等大事，非朝廷大臣前來領受，其后必生異議。臣懇懇陳其利害，彼言縱辯論有理，其奈汝官卑職小何！必得十大朝臣于飛虎谷交獻九州文書，庶幾將來廷臣箝口而不進征遼之表，才成久堅之盟，以免征伐之苦。故今臣以此復命?！闭孀诼勛啻髳偅聪轮?，令朝中大臣俱赴飛虎谷領受交納文字，即日起行，毋得違命。
　　卻說寇準、柴玉、李御史、趙監(jiān)軍一班大臣俱赴八王府中商議，準曰：“此乃王欽之計，陷害我等。列位怎生區(qū)處？”柴玉曰：“圣上命下，只得委致其身一行便了?！卑送踉唬骸拔蚁氪巳?，必由三關經(jīng)過，待與楊郡馬借軍，扮作仆者，扶助前行，緩急有所資也?！笨軠实冉匀恢?。次日，十大朝臣入辭真宗，真宗曰：“息止邊患，萬年之計，在此一舉。卿等慎之可也。”
　　八王等領旨出朝，離了汴京，望三關進發(fā)。先遣人報知六郎。六郎令孟良、焦贊迎接于中道。八王與朝臣將近粱關，即三關也，一彪軍馬攔路，軍?；貓蟀送?。八王大驚，急近前言曰：“何人敢在此攔路？”孟良認是八王，滾鞍下馬，伏于道旁言曰：“本官遣小將等在此伺候?！卑送跛炫c眾官直入三關。又見一彪軍馬來到，卻是六郎迎接八王。八王一見，喜不自勝。
　　既入軍營，十大朝臣依序坐下。六郎擺列筵席，十分整齊。眾官舉觴稱謝，六郎曰：“薄治不恭，幸勿見罪?！彼靻栐唬骸暗钕屡c列位大人至此，果何見諭？”八王曰：“圣上欲取北番九州，王欽奏帝不須用兵，但乞敕旨前往幽州見蕭后，陳其利害，索取九州獻納文字便可得也。圣上聽信讒言，即降旨付之。王欽領旨到幽州見蕭后，蕭后允從，但說盟書卻要十大朝官前赴飛虎谷接受，其盟議始堅，后日才不反背而加征討也。圣上見奏，遂命我等前去接領九州文書。吾恐此是王欽之計，特來與郡馬借部下助行，以防其不測也?！绷稍唬骸叭涨靶⒔右姷钕轮?，欲擒此賊以除后患，不意彼從黃河而去。今彼既用此詐術，小將當策兵赴援，務取丑虜圖籍，方才罷手?！卑送趼犃T大喜曰：“得君調(diào)度軍兵救護，吾何懼哉?！笔侨毡姽俦M歡而飲。
　　酒筵既散，六郎遂喚岳勝，孟良、焦贊、林鐵槍、宋鐵棒、董鐵鼓、丘珍、丘琪、孟得、陳林、柴敢、姚鐵旗、郎千、郎萬、張蓋、劉超、李玉等二十余人近前吩咐曰：“此行關系最重，汝等須謹防番人謀害十大朝臣?！痹绖僭唬骸皩④娗残校也蛔衩?。但恐遼人認得我等，懷疑不肯交納文書，豈不耽誤大事？”六郎曰：“吾有一計，使他不識。汝每俱裝作隨行伴當，各挑箱子一支，內(nèi)藏軍器。又用竹筒一個，內(nèi)去其節(jié)，藏著刀槍。遼人要問，只說不服水土，將此竹筒帶吾本鄉(xiāng)之水來吃。若無事則止，倘有不測，臨機應變用之?！痹绖俚阮I計而退。
　　八王次日辭卻六郎，與眾官離了三關，竟往飛虎谷而進。時值寒冬，鴻雁悲鳴。十大朝官至飛龍谷，見兩旁骸骨堆積，八王嘆曰：“昔日在此交兵，殺傷生靈，今日見此骸骨，不由人不痛心。”有詩為證：
　　骸骨如山積，黃沙古戰(zhàn)場。
　　西風殘照里，悵望淚雙行。
　　十大朝官過了飛龍谷，將近飛虎谷，北番游騎飛報領軍總兵耶律學古。學古入奏蕭后，蕭后即遣耶律學古領御營總管，引精兵一萬，前往飛虎谷迎候。學古得旨，領軍前往飛虎谷正北下寨。次日，親往谷中巡視一遍?；氐杰娭?，謂牙將謝留、張猛曰：“汝二人領兵前去此谷東南平曠之處扎下一寨，大排筵席，以待宋臣。”謝留等領計，安排整頓去訖。

學古領計陷宋臣
　　耶律學古調(diào)遣謝留已畢，忽報宋國十大朝臣已到。耶律學古帶著數(shù)十人出到谷口接見八王。八王馬上欠身施禮曰：“王欽回言，汝娘娘愿獻九州與我大宋。我等今日特來接受文字。汝可速將交納，以結千載之歡?！睂W古曰：“交納國之大事，如何這等輕易？明日請到筵中獻納?！卑送踉手鴦e，遂于正南安下營寨。
　　耶律學古回到帳中，召集謝張商議曰：“汝等誰善舞劍？我明日欲向筵中喚出舞之，假意侑酒，盡誅宋臣，始不負娘娘命令。”謝張領計而退。學古又召太尉韓君弼謂之曰：“汝領勁兵一萬，埋伏谷口。候有變，即出截住，不許走了宋臣?！本鲱I兵去訖。
　　分遣已畢，乃遣人持書往宋營請十大朝臣赴宴而議納降文字。兩下軍士人等不許身帶寸刀隨行。八王得書，亦回書與番卒去了。寇準曰：“王欽此賊好狼心腸！盡將我等置之死地。倘不在楊郡馬處借得部下同來，吾等要一個生還也是焉得能夠?！卑送跞黄溲?。乃曰：“明日赴會，看他設何計策?！毖粤T，眾官俱退。
　　次日，耶律學古親出帳外接候。遙見塵頭飛起，宋臣俱跨馬來到。學古迎著，見未帶軍馬兵器，心中暗喜，忖道：“遂吾愿矣?！奔囱纬歼M營。相見畢，依次坐定。茶罷，八王曰：“蕭娘娘今肯歸順大宋，極有識見。一則不失為一國之主，二則干戈偃息，民得安生，且兩國和好，實萬世之良圖也?！睂W古曰：“此等事待從容議之。吾與列位會合，亦千載奇逢，略飲數(shù)杯，以通和好之情。”于是令人奏樂侑酒。
　　卻說柴駙馬坐于左筵正席，學古舉酒及之，乃問曰：“得非柴先生乎？”柴玉曰：“然也?！睂W古曰：“曾記昔年我國將天字圖來示宋朝，被先生改作未字，我娘娘聞之發(fā)怒，與宋遂成仇隙。今日不期相會也?！辈裼窦磻曉唬骸拔抑坏廊暧泻胃哒撘娊?，原來卻是這樣浮談。然我主應天順人，一統(tǒng)中原，因汝北番地土磽薄，故置之度外，不加征討。詎意汝君臣屢為邊患，戕害生民。前者震動皇威，將天門陣打破，汝眾倒戈而逃。那時我國楊元帥欲驅軍馬直搗幽州，盡取汝遼圖籍，以絕后患。幸我主仁慈，不忍生靈久困鋒鏑，班師回朝而去。今蕭后若知順逆之理，不為狂夫所惑，傾心事大，猶得為一邦之主。不然，堂堂中國士馬如林如虎，豈容逆類稱孤境外而不剿滅之哉！改天字之圖，實出我主之意。然此亦往事，談之何益！”學古被柴玉說了一遍，深有忿色。飲了數(shù)杯，又問右邊正席寇準曰：“咸和年間，我國將錦被暖帳來與宋主。先生沉匿不奏，遂至兵甲相尋。以理論之，豈忠君憂國之所為乎？”寇準厲聲應曰：“我欲主上清心寡欲，論道經(jīng)邦，敢以玩物蠱惑主志？此一舉也，正忠愛之至，誰敢指其非乎！今日我等特為汝主獻納九州文字，結好吾宋而來，何必嘵嘵往事為哉！”學古曰：“九州文字，另日交割未遲。但今日蔬酌簡甚，筵中無以為樂，帳下有能舞劍者，入舞一番，以勸列位老爺多進一甌，豈不妙哉?！钡懒T，謝留應聲而出，手執(zhí)長劍，揮舞筵前。八王曰：“汝昨日之書說道不許身帶寸刀，今又令人舞劍，何其言行之相悖乎？”道罷，孟良激怒向前言曰：“一人舞劍不好觀看，必得二人對舞方才為美。我今愿對舞之?！闭f罷，揮劍與謝留對舞。耶律學古見孟良意氣昂昂，自思此人英勇殊甚，料留非其對，遂曰：“兩相對舞，恐乖和好之盟。不如射箭取樂?！泵狭荚唬骸安恢绾紊渲?？”謝留曰：“走馬穿楊，人所習見，唯奇巧射之，方見手段?！泵狭荚唬骸耙趺瓷?，叫做奇巧？”謝留曰：“將一個活人縛于柱上，連發(fā)三矢能避之者，便見妙手。”孟良聽罷，暗笑曰：“此賊設計害我，我顯個手段除了此賊，以挫番人銳氣?！蹦藨曉唬骸斑@個使得，但誰為首先射？”謝留曰：“我先射之?！泵狭伎辉手Z，自令人縛于柱上，叫曰：“憑汝之箭，怎么射來。”八王等看之，面面相覷，皆有懼色。謝留離筵前二百余步，拈弓搭箭，先指孟良之口放箭一枝，被孟良張口咬住。又放第二枝向項下射去，孟良見箭到，略斜轉其頭，將箭一打，其箭遂落于地。謝留慌張，指定心窩再放一箭，不想孟良有護心之鏡，射之不入。十大朝官見射之無傷，連聲喝采，令人解了其縛。孟良曰：“借汝與我試箭?！敝x留自恃目力之高，思要盡接三箭以夸其能，亦命人縛于柱上，叫孟良射之。孟良心生一計，頭一箭遂將壞翎之箭，射之不中。謝留自思：“此人只會舞劍，不會射箭?！辈簧踔夥纻洌嗽唬骸皯{汝射那兩箭，吾何懼哉！”孟良暗忖：“這賊合該死矣?！彼烊∵^好箭，指定咽喉一射，謝留應弦氣絕。有詩為證：
　　勇猛謝留似虎狼，筵前自恃目高強。
　　孟良巧發(fā)雕弓處，忽覺須臾一命亡。
　　耶律學古見射死謝留，大怒曰：“汝等要來講和，何敢如此大膽，射死吾之部將！”大叫：“軍士何在？俱各出來，將宋人盡數(shù)擒之?！敝灰婓矍稗D出五六百騎番將殺來。焦贊、岳勝等不勝憤激，各開箱子，取甲穿起，拿出竹筒長槍短劍，一齊接殺。耶律學古見有準備，抽身走了。眾騎軍被孟良等殺死一半，遂奪馬匹乘著，保助朝臣而走。及到谷口，忽一聲炮響，韓君弼伏兵齊出，將谷口截住。岳勝恐北兵緊困，后愈難出，遂鼓眾奮勇殺出。只見番人弓弩齊發(fā)，箭如飛蝗，不敢近前。有詩為證：
　　玁狁奸回計策奇，截途羽箭似蝗飛。
　　孟良不遇延朗放，朝士何由得出圍。
　　八王見走不出谷，驚慌失色?？軠试唬骸按说葹牡?，未離汴京巳知有矣。今亦無奈，只得暫停于此，徐圖計策可也?！卑送踉唬骸八寡怨淌?，但今糧草缺少，朝廷又不知我等被困，無有兵來救應，番人重重密布，久久困守，卻不生生餓死于此谷乎？”孟良曰：“殿下勿慮，待番兵稍怠，小將偷出谷去，奔回三關，取得兵來，殺此羯狗?！卑送跞恢Ｋ煜抡残?，不出沖圍。
　　卻說耶律學古見宋人不出，與張猛議曰：“我等不必與他廝殺，只要緊守此處，彼雖有拔山之力，亦無用也?！睆埫驮唬骸熬美Ч毯?，但消息必竟傳入汴京。宋君知之，必發(fā)兵來相救。依小將之見，還要奏娘娘親提大兵來圍，才可成功?！睂W古曰：“汝言有理?！彼烨踩嘶赜闹葑嘀捄?。蕭后聞奏，即與群臣商議。耶律休哥奏曰：“宋臣既落谷中，機會極好。乞娘娘允學古之奏，親監(jiān)大軍，前往擒之，以圖中原?！焙笤唬骸拔釃紝⒁蛱扉T陣殺敗，盡皆喪亡。今無保駕大將，安敢輕出？”道罷，忽階下一人應聲曰：“娘娘若去，不才愿保車駕?！北娨曋四疽遵€馬也。后喜曰：“司天臺官常奏遼當興，王天下，其間必有名世者出。此兆想應在子之身矣。”遂下命封木易為保駕大將軍，引領女真、西番、沙陀、黑水四國軍馬，共十五萬而行。木易受命退出。
　　翌日，蕭后車駕離了幽州，望飛虎谷進發(fā)。不日到了，耶律學古迎接進軍中，拜曰：“賴娘娘洪福，已將宋之朝臣困于谷中，糧草將盡，不久出兵擒之，臣又恐中國有兵策應，故請娘娘親來監(jiān)戰(zhàn)，以圖進取中原之計?！焙笙苍唬骸叭羟艿盟沃蟪?，足以雪天門陣之恥辱矣。”遂命軍馬分作二大營，屯扎飛虎谷。耶律學古統(tǒng)女真、西番二國之兵屯于正北，木易駙馬統(tǒng)沙陀、黑水二國兵屯于正南，以困宋臣。學古等領旨而退，各去分遣軍士。
　　是夜微風不動，星斗燦爛。木易在帳中忖道：“朝臣被困已久，救兵又不到來。糧草若絕，豈不盡皆餓死谷中！”遂生一計，修書一封，縛于響箭之上，悄地步到宋臣營邊，直射入去，約其密遣人出山后搶糧。孟良正出營巡哨，忽聽一聲響箭射到，遂令人滿營尋之，乃得一箭，縛有書信在上，慌忙送入帳中，與八王等觀看。八王接了，拆開視之，其書云：
　　 亡人楊延朗頓首頓首，啟八殿下暨列位大人先生等：茲落阱中，策惟謹守，俟候救兵。
慎毋妄動，輕犯鋒鏑。北人若欲出兵侵犯，朗自設計止之，不必驚憂。今幽州運來糧草二十余車，
定限明日午后從山后經(jīng)過。速遣人攘奪，入營應用。敬此申聞，勿誤勿誤！
　　八王看罷，嘆曰：“楊門所產(chǎn)之子，并皆忠義勇將?！蹦苏倏軠实热霂ぶ^之曰：“楊四將軍適射箭入營，箭上有書一封，報道明日午后有糧草從此山之后經(jīng)過。若去搶之，又恐禍來更速。若不去搶，吾之糧草已斷，此事何以處之？”準將書看了，乃曰：“搶之無妨。四將軍書上明說有兵侵害，他自止之。殿下不必過慮?！卑送跛靻久狭肌⒔官?、岳勝、劉超、張蓋二十余人伏于山后，俟其車來搶之。只留陳林、柴敢領著五百從卒守護營寨。
　　孟良等得令，次日帶領五十健卒伏于山后。俟至傍晚，果見糧車來到。盂良等一齊殺出，盡搶去了。監(jiān)運糧草番將律軫宣兒見宋兵殺來搶糧，一騎奮勇迎敵。被孟良、焦贊、岳勝、董鐵鼓四人并力殺近，亂槍刺死于馬下。運糧小卒忙報學古，學古大怒，即過南寨與木易商議言曰：“可恨宋人將我北營糧草搶去二十余車，今競來與駙馬約期明日進兵，將宋臣盡行殺之?！蹦疽自唬骸八纬际窒赂S的，必定俱是良將。若去逼之，彼必拼死殺出。我軍能保不傷乎？兵書云：窮寇莫追。且宋營中人口有千余之多，雖奪二十車糧草而去，能支幾日之用？依我之見，只宜困之，不過三兩月間，宋人盡皆餓死于谷。不費張弓只箭而成大功。然娘娘之意，亦只要生擒宋臣，與宋君抵換些地土而已。何必勞兵損將，以殺彼哉！”學古然之，遂回北營去訖。

第六卷

孟良偷路回取兵
　　孟良等殺了律軫宣兒，遂搬運糧草回營見八王。八王曰：“糧草雖有二十余車，然亦只足以濟目前之用。若無救兵來到，吾輩終是死的。君等有何逃脫之策？請試陳之?！泵狭荚唬骸暗钕氯棠?，小將今晚偷出谷去，回朝取得救兵來，殺盡這些番奴?！卑送踉唬骸叭耆ロ氁屑殻业蕊J望，不可有誤?！泵狭荚唬骸安豁毜钕聭]掛，小將自有方略?！笔且罐o別八王，從后山走出。
　　將近北番南寨，撞遇巡游番卒。孟良與之相敵，不意被一石絆倒，番眾向前捆縛。來見木易，道知捉得宋之細作。木易見是孟良，近前喝之曰：“瘟奴才，差汝回幽州見公主有緊急事，緣何與人相爭？”孟良應聲曰：“天色昏暗，走差了路頭，彼眾人不知，只道是宋之細作，遂將小的捆縛轉來見老爹?！蹦疽琢R曰：“沒用奴才，你就該說出來?！泵狭荚唬骸袄系址愿澜蟹耆松僬f話，故此未曾分剖?！蹦疽自唬骸叭晁偃ニ賮恚吠驹偃暨t延，活活打死你這個奴才！”眾人連忙解縛放了孟良。孟良諾諾應聲，忙忙走出番營，到于谷外喜曰：“今日非四將軍，這顆吃飯家伙去了?！币宦匪尖?，欲往三關報知本官，必須申奏朝廷，然后才可動兵，豈不日久誤了大事？不如往五臺山，請楊五郎下山前來解圍更快些兒。即抽身意往五臺山參見五郎。
　　五郎遠遠望見孟良從寺門外來，乃曰：“那是我的冤家，屢次上山纏害，今日不知又是何事來纏擾我也?！奔懊狭紒淼?，乃問曰：“汝緣何裝束作番人模樣？”孟良曰：“今有一件緊急之事來告師父得知?？珊奘捄笥迷幱嫞嵉檬蟪祭в陲w虎谷中，危在旦夕。今領八王命令，潛回三關取救兵。自思日久誤事，想起師父這里去飛虎谷咫尺之間，乞莫吝行，同赴國難，救出朝臣則個?！蔽謇擅吐暯性唬骸懊狭迹狭?！我說你是我的冤家對頭，苦苦常來擾纏！”孟良曰：“小將亦沒奈何，撞遇朝廷多事，本官命令，不敢推辭。望師父念本官朝廷分上，領眾下山救之。倘若不去，北番盡將八王眾官殺了。師父之心能脫然無余恨乎？”五郎曰：“但汝來到，就是不好消息?！背烈骶弥?，又日“本待不去，爭奈八殿下恩德及于我家重若丘山。只得領眾下山救之。”五臺山近關西地面，兇頑之徒但犯法該死者，便削發(fā)走入五臺山去，五郎盡收留，教其武藝，故領出戰(zhàn)，所向無敵。當日五郎點集寺中頭陀二千余人，準備起行。孟良曰：“師父先往，小將還往三關報知本官，同來救之。”五郎允諾。孟良辭別下山，星夜回到三關，見六郎告知朝臣被困之事。六郎曰：“我即日起兵赴難，汝赍表入京奏知圣上?！?br />　　孟良帶了表文，星夜回京，直入金毆，奏知真宗。真宗聞奏大驚，宣孟良入殿問曰：“朝臣被困幾多日矣？”盂良曰：“已將一月。天幸楊四將軍通信，搶得北番糧草二十余車，始免饑餓之苦。今三關軍馬已發(fā)，乞陛下再遣他將領兵救應?！闭孀趩柾⒊荚唬骸罢l敢引兵前去飛虎谷救眾朝臣？”道罷，嚇天霸主楊宗保奏曰：“臣愿領兵前去救之?！闭孀诖髳?，遂命老將呼延贊為監(jiān)軍，宗保為統(tǒng)兵正帥，孟良為先鋒，領兵五萬，大征北虜。宗保領旨出朝，竟回無佞府辭別令婆。令婆遂命八娘、九妹偕行。
　　是日眾將整備起行，孟良為前隊，呼延贊為中隊，楊宗保統(tǒng)率大軍為后隊，竟望飛虎谷進發(fā)。不日到了。
　　木易駙馬探知消息，入奏蕭后。蕭后即召耶律學古計議接戰(zhàn)。學古奏曰：“今有四國軍馬在此，何懼彼哉！待分兵迎敵，管取勝之。娘娘勿憂。”后曰：“軍是雖有四國，實要卿等用心調(diào)遣，慎毋蹈前轍以取恥辱。”學古領旨，退出軍中，即召女貞國王胡杰、沙陀大將陳深、西番國駙馬王黑虎、黑水國王王必達到于帳下吩咐曰：“娘娘敕旨，來日與宋對陣。汝等若能斬將奪旗者，即行超升其職?！焙茉唬骸翱偣芾系谏?，吾料宋人沒多少手段，定教殺得他片甲不留。”
　　道罷人報宋兵來到，耶律學古全身披掛引軍出馬列陣，遙見南陣旌旗開處，馬上端坐一個和尚，乃楊五郎也。高聲大罵曰：“臊羯奴，這等不知事體。昔日排一天門陣騷擾邊境，今日又賺朝臣圍困谷中，千態(tài)萬狀，殊為可恨！汝今好好送出朝臣，尚留汝黨類，不然，踏平幽州，捉汝妻孥，方始回師?！睂W古大怒，謂諸將曰：“誰擒此賊禿，以挫宋人之鋒？”道罷，女貞國王胡杰挺槍躍馬，直取五郎。五郎掄斧交戰(zhàn)，數(shù)十余臺，胡杰力怯，撥回馬走。楊五郎拍馬追之，北陣王黑虎舞方天戟縱騎從中殺出截斷，頭陀僧兵前后散亂。王必達復提斧拍馬驅軍喊聲殺來。楊五郎見四下皆是番兵，沖突不出，更兼箭如飛蝗。
　　正在危急之際，忽西南征塵滾起，鼓炮齊鳴。一彪軍馬，如風雨驟到，乃八娘、九妹、楊宗保也。楊宗保一騎當先，正遇王必達。戰(zhàn)上數(shù)合，八娘引兵從旁殺入，必達料敵不過，拍馬逃走。八娘乘勢追之。將近谷口，忽一將厲聲叫目：“賊徒休走！
　下馬拜降，饒汝一死?！蹦舜髮⒑粞淤澁旑^攔住。王必達措手不及，被延贊生擒于馬上。孟良殺入北營，正遇沙陀國陳深，兩馬相交數(shù)合，被孟良揮斧砍于馬下。楊宗保催動后軍追擊，九妹奮勇當先，正遇胡杰。與之接戰(zhàn)兩臺，暗拋紅絨套索，套倒胡杰，活捉于馬上。楊五郎聞得西南金鼓振天，勒馬殺出，恰遇王黑虎。交戰(zhàn)數(shù)合，頭陀僧兵一齊持刀砍，將黑虎馬腳砍斷，掀落馬下，被僧兵向前擒之。
　　耶律學古見四國軍馬冰消瓦解，慌忙走入營中奏蕭后曰：“宋兵英勇難當，四國將帥皆被擒捉，請娘娘速走。”蕭后聽罷，心驚膽戰(zhàn)，跨上青驄，與耶律學古、張猛等逃走。楊宗保從后驅兵亟襲。蕭后正走之間，忽坡后一軍截路，乃楊六郎之兵。番兵一見，魂飛魄散，拋戈逃走。蕭后仰天嘆曰：“不想今日是吾盡命之期。汝眾人各自為計?！毖粤T，撥劍欲刎。耶律學古勸諫曰：“娘娘何為如此？幽州雄兵尚有數(shù)萬，戰(zhàn)將不下千員，猶可克敵。自古成不怕少，敗不怕多。此去幽州咫尺之間，扎掙走入城中，再作區(qū)處?！睆埫驮唬骸捌蚩偣鼙Ｄ锬飶倪摴茸呋?，小將愿去攔擋宋兵一陣?！笔捄竽酥梗c耶律學古望邠谷逃走。楊六郎策馬殺近，與張猛交戰(zhàn)，只一合，被六郎一槍刺于馬下。部眾被三關之兵殺死無數(shù)。宗保軍馬又到，合兵一處。六郎欲乘勢驅兵，直逼幽州。只見楊四郎單騎飛到，叫曰：“六弟可詐敗，讓吾一軍回幽州，汝即興兵后來。吾從里面設計應之。汝且調(diào)兵去飛虎谷，救出朝臣?！毖粤T，挺槍與六郎交戰(zhàn)。番眾俱到，六郎佯輸，木易率眾沖陣，走回幽州去訖。

六郎回兵救朝臣
　　卻說六郎因四郎之言，遂揮軍殺到飛虎谷。韓君弼聽知宋兵殺到，撤圍奔走。孟良拍馬當先，恰遇君弼。兩騎才交，被良一斧揮為兩段。岳勝、焦贊等聞得外面吶喊，知是救兵到了，奮勇殺出。番兵逃走，自相踏死甚眾。六郎既破了圍，下馬與十大朝臣相見。有詩為證：
　　昔破天門陣，今清虎谷塵。
　　賊尸橫紫塞，救出十朝臣。
　　六郎與朝臣相見畢，遂扎下營寨，召集諸將，令各陳其功，錄之于簿。六郎又令所捉番將盡皆梟首號令。八王等稱賀曰：“今日非郡馬發(fā)兵相救，吾等盡喪谷中，且傷大宋元氣?！绷稍唬骸按私酝匈嚨钕潞楦?。人報說殺死番眾一十二萬余人，只可惜走了蕭后”。八王曰：“可恨此婦，屢為邊患，可乘今日之勢，直抵幽州，取其圖籍，絕卻后患。且恐后來再難得此好機會也?！绷稍唬骸斑m截番人歸路，會見四兄，他道彼作內(nèi)應，令小將亟進軍兵。今想起來，正當舉兵赴其期約，但無旨意，恐日后主上聽信饞言，又加罪戮?！卑送踉唬骸败娭兄拢兴皇??？ゑR任意行之，朝廷事緒，我自擔當，不必過慮。”六郎乃令岳勝、孟良、焦贊引兵先進，八娘、九妹、楊宗保引兵繼之。呼延贊引軍一萬，保護朝臣。分遣已定，岳勝等兼程先進。
　　卻說蕭后回到幽州，痛恨王欽，不勝憂悶。耶律休哥進曰：“娘娘何必深憂，勝敗兵家之常。今城中糧草可支十余年之用，雄兵猛卒尚有數(shù)十萬之多。宋兵不到則已，倘若深入，不與交兵，只深溝高壘，堅守城池，以老其師。待他糧盡退走，臣領勁兵襲之，無有不勝?！焙笤唬骸皩覒?zhàn)屢敗，何望克敵？不如納降，以救一城生靈，此為上策?！睆堌┫嘣唬骸澳锬锊豢伞４筮|自晉唐以來，中國畏懼，儼如天帝。今雖見挫，猶當自振。倘若屈膝向人，豈得橫行以伯一方哉？待宋人到來，臣等出兵死戰(zhàn)，管取洗雪前仇?！钡懒T，人報木易駙馬全軍回城。后宣入問曰：“我正愁駙馬犯宋人之鋒，當今回來，深慰吾懷也。但宋兵甚是雄壯，子之一軍何全脫離其難？”木易奏曰：“臣引軍圍困朝臣，忽游騎來報，吾兵殺敗，臣即引兵來救。恰遇宋軍交鋒，被臣沖開其陣，殺條血路直來救護娘娘。撞遇幾個敗軍，言車駕已回多時，臣恐娘娘有失，復引軍殺回。又遇宋軍交兵，臣奮勇殺退，方才走脫回來。”后曰：“卿知宋兵有復進意否？”木易曰：“聽得宋兵聲言要來圍困幽州，娘娘惟提防之?！毖粤T，哨馬入報：“宋兵風驟而到。今將城池圍繞三匝，水泄不通，乞娘娘作急調(diào)兵御之?！笔捄蟛皇?。木易曰：“娘娘休驚，幽州武士尚多，憑臣等調(diào)遣，定要殺退宋兵。”后曰：“卿等宜用心交兵，勿致有失?！蹦疽最I命而去。
　　卻說河東莊令公之孫女名重陽女，乃九月九日重陽節(jié)生，故以重陽命名。生有勇力，武藝精通，曾許配楊六郎。只因兵戈阻道，未遂于歸。至此時，聞宋朝臣被遼兵困于飛虎谷，遂舉兵來救，以尋舊偶。當日領兵在途，哨報六郎巳救出朝臣，如今統(tǒng)軍圍困幽州未下。重陽女聽罷大喜曰：“姻緣姻緣，事非偶然，今果然也。倘他引兵回去，欲與一會甚費區(qū)處。今幸在此，會晤則不難矣?！彼煲肯略勊螤I，報知六郎。六郎猛省曰：“此女果曾許聘于我，值國多艱，音問未通，故不知其下落。今既引兵來應，禮宜接待。”遂令岳勝等出寨迎接。重陽女輕身入帳，相見六郎，不勝之喜。二人各訴舊日締結之事，情甚浹洽。六郎曰：“今承遠來，足見真情。但兵任在責，不敢遽行合巹，待破了幽州，回見令婆，而后畢姻何如？”重陽女曰：“亦必先代郎君立功，而后求合巹也?！绷稍唬骸扒淝浜尾撸粑伊⒐?？”重陽女曰：“我今乘此機會，暗投于蕭后處做個里應，郎君外合，此策好否？”六郎曰：“卿卿若肯如此行事，妙哉妙哉，豈幽州攻之不破耶！”
　　重陽女欣然辭別，回到本營，率部下沖開南陣，岳勝、孟良等佯敗退走，重陽女殺透重圍，直至城下，高叫開門。守軍入帳報知耶律學古：“今有一女將殺開南陣，到于城下，稱說舉兵特來救應?！睂W古聞報，即奏蕭后。蕭后乃與眾臣登敵樓觀望。但見旗上大書河東重陽女將軍，其女在城下追殺宋兵。后乃令耶律學古開門迎接。重陽女入城見蕭后，乃曰：“臣太原莊令公孫女，可恨宋兵滅我漢主，每欲復報無由。今聞宋兵逞威，圍困娘娘幽州，特領兵來助，共破宋人，取卻中原，吾恨方消。”后大喜曰：“若取得宋之江山，誓與中分。”遂設宴殿廷，款待重陽女。酒至半酣，重陽女起曰：“蒙娘娘賜宴，明日率郝下擒將相報。”后諾之。重陽女謝宴退出。楊四郎自思此女曾許配我六弟，今日緣何肯引兵相助遼人？其中必有計策。于是奏蕭后曰：“臣引精兵前助重陽女以破宋圍?！焙笙苍唬骸榜€馬出兵，勝于他人萬倍?！彼烀I兵同行。六郎攻破幽州城
　　卻說木易既得蕭后之旨，遂去軍中召集一萬精壯之兵，引到重陽女營中商議退敵。重陽女曰：“宋兵雖眾，破之不難。駙馬引兵出北門先戰(zhàn)，我引部下出南門交鋒。兩下出兵，不愁圍不解也?！蹦疽自唬骸耙廊曛?，此一座城池休矣?！敝仃柵等辉唬骸榜€馬何為出此言也？”木易喝退左右言曰：“我你事同一家，休得隱瞞?！彼鞂⒓褐戮w，盡詳告之。重陽女喜曰：“此來本為郡馬作個內(nèi)應，天幸又會四伯。共謀其事，何患不克！”木易曰：“依愚見，蕭后駕下精勇爪牙之士必用計除之，方能成事。”重陽女曰：“四伯有何計策，可以除之？”四郎曰：“來日吾傳令遣上萬戶、下萬戶、樂義、樂信等先戰(zhàn)，汝躡其后，斬此四人，大放宋兵入城，方可成功?！敝仃柵I諾退去，準備出兵。
　　次日平明，木易下令上萬戶等四人領兵先出迎戰(zhàn)。上萬戶得令，一聲炮響，引兵揚威而出。正遇宋將岳勝，接戰(zhàn)數(shù)合，下萬戶、樂信從旁攻進。岳勝不戰(zhàn)，約退于平曠去處。番兵乘勢殺出。重陽女引騎軍從后大喝：“遼眾慢進！”手起一刀，斬樂信于馬下。樂義大驚，措手不及，被岳勝回馬揮為兩段。孟良、焦贊引兵殺至，喊聲大振。上萬戶被孟良殺之，下萬戶被焦贊殺之。重陽女當先殺進城去，宋兵隨后一擁而入。幽卅城中四面鼎沸。侍臣報知蕭后。蕭后自思：“吾為一國之主，若被宋人生擒，好不羞辱。那時求死不可得矣，不如趁今尋個自盡，全身而死，何等不美。”竟入后殿，解下龍絳自縊。有詩為證：
　　孀居抗宋幾光陰，頓解龍絳化鐵心。
　　回首瑤池家別是，菱花塵暗夜沉沉。
　　重陽女既入城中，楊延朗一騎跑入禁宮，正遇瓊娥公主走出，叫曰：“今娘娘已自縊于后殿，聞得宋兵布滿城中，請駙馬快走?！毖永试唬骸肮餍莼?，我非他，乃楊令公四子，詐名木易?！惫髀犃T，兩淚交流，雙膝跪下告曰：“妾之命懸于君手，任憑發(fā)放?！毖永试唬骸笆呛窝砸玻∶勺酉啻?，情意甚厚，肯相傷乎！若肯髓我回宋，即便同行。不然，亦難強逼?！惫髟唬骸耙粍t家破國亡，二則嫁夫隨夫。駙馬肯念夫婦之情，帶妾同歸，誠為大幸，豈有不肯相從之理！”延郎大喜，即令收拾金銀、寶貝、羅緞等物。既畢，延朗即從宮中殺出，正遇耶律學古走入殿階。木易厲聲曰：“逆賊休走！”學古不知何事，被延朗一刀斬之。耶律休哥聽知宋兵入城，削發(fā)為僧，越城逃了。
　　卻說六郎提大軍入城，日將晡已，乃下令禁止殺戮，八王等進城，乃問蕭后何在，人報縊死于后殿。八王令解下其尸，停于宮中。六郎調(diào)遣各軍駐扎城東，不許毀拆民房擄掠等事。次日，八王、六郎入殿觀看宮室，眾將解過大遼太子二人，并丞相張華以下文臣四十九人，武將三十六人。六郎俱令因于檻車，解京請旨發(fā)落。當日諸將皆集，楊延朗進見八王曰：“臣偷生番地一十八春，今見殿下，惶汗甚矣?！卑送鯎嵛恐唬骸胺菍④妰?nèi)應，幽州何日得定！此等功績，當為第一。待歸奏圣上，重封官職，何為惶汗！”延朗稱謝。六郎曰：“幽州既定，凡所轄地方，必出榜文以撫安之，然后班師回京。”八王依其議，即命寇準草本張掛各門。大遼山后九州郡邑，聞幽州已破，望風而獻戶籍。
　　越數(shù)日，八王下令于宮中大設筵席賞犒，諸將盡歡而飲。延朗進言曰：“臣啟殿下，有一事未審允否？”八王曰：“將軍有事但說不妨?！毖永试唬骸俺急环怂埽墒捄舐《Y相待。今既國破身亡，圣朝之怨恨已雪，乞將尸首葬埋，以報其祿養(yǎng)之情。且使遼人不以負義咎小臣也?！卑送踉唬骸皩④姶嫘娜绱耍煞Q為仁人君子矣。乃何以不允乎?！笔侨障?。次早八王下令，用皇妃禮葬蕭后。有司奉令收斂。有詩為證：
　　來往龍門四十春，殷勤情意敬如賓。
　　不忘恩愛高封墓，塞北于今羨義人。
　　六郎與八王定議班師，八王可之。寇準又進說：“必留兵鎮(zhèn)守幽州。”八王曰：“屯兵固是。予細度之，實非長策。今北番新降，其心未服，設使謀逆，盡將屯戍殺之，豈非我等今日謀之不臧，生陷此輩于死地乎？莫若回京，別建個長久防御之策，更勝于屯兵是也。”寇準依其議，于是六郎調(diào)兵起行，望汴京而回。有詩有證：
　　宇宙生才握大兵，風云入陣塞塵清。
　　旋師奏凱歸朝日，簞食沿途竟笑迎。
　　大軍一路不題。迤邐到了汴京，八王先遣人奏知真宗。真宗遣孫御史等出郭迎接。孫御史既接見，八王與眾臣俱皆入城訖。六郎下令軍馬俱屯城外。次早，八王與群臣進上平遼表章。真宗覽罷大悅。撫慰眾臣，情詞懇切?？軠首嘣唬骸皸罹案缸颖M心報國，平定北遼，乃不世奇勛。乞陛下重加封賞，以旌表之。”帝曰：“朕深知之，候議定下敕?！卑送醯劝菝?。
　　卻說六郎與延朗回無佞府拜令婆。延朗且悲且喜，言曰：“遼人捉不肖而去，幸蕭后放釋，招為駙馬。一十八年未奉甘旨，死罪死罪。今日歸拜慈幃，忽覺皓首蒼顏，須信人生如白駒之過隙也?！绷钇旁唬骸拔醿毫b留異國，老母終日悲思。今日汝回，愁懷頓解。可著汝妻來見。”延朗喚過瓊娥公主入拜令婆。令婆不勝之喜。延朗目：“此女性頗溫柔，兒得他看承，未嘗少逆?！绷钇旁唬骸耙嗳曛熬壱病ｍ毿懦嗬K系足，仇敵亦必成就?！毖粤T，令家人具酒慶賀。是日府中眾人依序坐下，歡飲而散。
　　卻說王欽見遼已滅，恐六郎等捉之，乃扮作游方道士，星夜走出汴京。侍臣入奏真宗，真宗聞奏，大怒曰：“此賊屢向朕前以反情陷害楊郡馬，朕念舊好，姑相容隱。今日背朕逃走，是欺朕也。”延朗奏曰：“王欽非中國人氏，乃蕭后細作，名喚賀驢兒，欲來內(nèi)中取事。今見國破，恐禍及身。故脫逃而走。陛下不信，拿來看他腳心刺有賀驢兒三字可證?！卑送踝嘣唬骸巴鯕J惡貫滿盈，難以寬宥。今想出城未遠，陛下可敕輕騎追捕?！钡墼首啵辞矖钭诒Ｒp騎迫之。
　　宗保得令，率兵竟往北門追之。行至北門問守門軍曰：“汝見王欽過此否？”守軍曰：“適見一道士慌忙出去，面貌倒似王欽。此人莫非是他？”宗保聽罷，縱騎逐之。
　　時王欽走到黃河渡，見梢子，連聲叫曰：“快把船來渡我過去，多與金銀相謝?！鄙易勇牭眠@話，忙撐其船近前應接。王欽跳下船去，梢子舉棹而行。將近東岸，忽然狂風大作，將船吹轉南岸，一連如是者三。梢子曰：“風大難過，姑待少息渡過去罷。”王欽悶甚，躲于篷下。有詩為證：
　　風急棹行難，浪花滾雪團。
　　奸臣天殄滅，不肯放生還。
　　須臾時，南岸之上數(shù)十輕騎趕到。楊宗保在馬上厲聲問曰：“適有道士在此過去否？”渡夫未應，王欽低聲言曰：“只道過去多時，我當傾囊相謝?！倍煞蛟唬骸叭晔呛稳耍棵饕愿嫖?，代替諱之?！蓖鯕J不隱，盡將告之。渡夫聽罷，怒曰：“我這去處被汝年年使吏胥擾害，每欲報復，卻無其由?！奔磳⒋瑩谓皥笾诒?。宗保上船捉了，綁縛解回。
　　正值真宗設朝，眾文武皆集殿廷。近臣奏知捉得王欽已到。八王令人扯出腳心來看，果有“賀驢兒”三字。帝見大怒，罵曰：“這賊，朕如此厚待，猶欲相害。今逃走于他處，畢竟鼓舞興兵，又來侵犯邊境。”王欽低頭不語，只乞早就刑戮。帝問八王當加何罪，八王曰：“乞陛下設一大宴，令本國文武，外國進貢使臣，皆與于席。將此賊綁于筵前柱上，萬剮凌遲，以侑筵中之酒，庶使人知警?！钡墼首啵煜铝钪旧殴倥叛?，召集諸國貢使與滿朝文武依次坐飲，令行刑劊子將王欽縛于柱上，慢慢一刀一刀割下其肉。在席觀者俱毛骨竦然。有詩為證：
　　奸臣欲墮宋宗墟，喬扮投南種禍基。
　　詎意壬人天殄滅，致令身戮與邦危。
　　王欽受痛不過，割了數(shù)十余刀，昏悶氣絕。帝命拋其尸骸于野，使狗食鴉食，方顯奸惡報應之極。帝又謂八王曰：“王欽欺罔如此，朕竟弗知，何也？”八王曰：“大奸似忠，大詐似信。設使圣上知之，非奸臣矣。今日王欽受刑，朝野無不歡躍?！钡廴恢：鍪坛甲啻髮⒑粞淤澮怪携偺刀?，帝聞奏，不勝傷悼，乃曰：“延贊忠心報國，勤勞王家，臨太難而不茍，朕股肱也。何天奪之速！”遂令敕葬，贈忠義候。有詩為證：
　　豹略攄楓禁，熊師鎮(zhèn)朔方。
　　將星中夜殞，青史永垂芳。
　　卻說真宗設朝，群臣班散，特宣八王升殿言曰：“平定北番，將士未及封賞。今日特宣卿來議之。”八王奏曰：“爵德賞功，王者所為。今陛下一統(tǒng)，四方寧靜，再封謀臣勇將，鎮(zhèn)守各處邊關，此誠社稷之長計也?！钡墼唬骸叭涨矮I俘闕下，朕亦未曾發(fā)落。卿說大遼太子與諸臣子將何以處之？”八王曰：“前者班師之際，寇學士等議欲留兵鎮(zhèn)守幽州，其事未敢擅行，故必歸請陛下裁之。但幽州地土磽薄，今雖得之，亦無利益于國。莫若遣遼太子諸臣歸國，以效先王興滅國，繼絕世，施仁政，以懷服天下之諸侯也。”真宗允奏，遂下令赦遼二太子并諸臣，俱遣還國。敕旨既下，番人大悅，詣闕謝恩。帝賜遼太子蟒衣玉帶，太子再拜受賜，辭別真宗，即日率眾臣回幽州去訖。

真宗封征遼功臣
　　遼太子既返國去，次日，真宗親擬封職。宣六郎進殿，面諭之曰：“卿父子破天門陣，建立大功，未及升職。今又有平定幽州之勛。朕將旌表以酬卿也?！绷深D首言曰：“上托陛下洪福，下賴諸將效能，于臣何與也?！钡墼唬骸扒涮t矣，朕自有定議。”六郎拜命而退。
　　是日，遂下敕旨，封六郎為代州節(jié)度使，兼南北都招討。封楊宗保為階州節(jié)度使，兼京城內(nèi)外都巡撫。楊延朗以取幽州有功，授秦州鎮(zhèn)撫節(jié)度使。授岳勝為蘇州團練使。孟良為贏州團練使。焦贊為莫州團練使。陳林為澶州都監(jiān)。柴敢為順州都監(jiān)。劉超為新州都監(jiān)。張蓋為吳州都監(jiān)。管伯為媯州都監(jiān)。關均為儒州都監(jiān)。王琪為武州都監(jiān)。孟得為云州都監(jiān)。林鐵槍為應州都監(jiān)。朱鐵棒為寰州都監(jiān)。丘珍為朔州都監(jiān)。丘謙為雄州都監(jiān)。陳雄為蔚州都監(jiān)。謝勇為鳳州都監(jiān)。姚鐵旗為壽州都監(jiān)。董鐵鼓為潞州都監(jiān)。郎千為瓜州都監(jiān)。郎萬為舒州都監(jiān)。八娘授銀花上將軍。九妹授金花上將軍。古時舊制，有封女將為將軍者。淵平妻周氏封為忠靖夫人。延嗣妻杜氏封為節(jié)烈夫人。穆桂英以下十四員女將俱封為訓命副將軍。其余有功將士，俱皆封賞有差。
　　次日，六郎詣闕謝恩，奏曰：“荷陛下恩賜，部眾爵祿俱已發(fā)遣赴任。但臣母年高，欲奉數(shù)時薪水，乞陛下寬宥限期，不勝感激之至。”帝曰：“卿能養(yǎng)親以盡孝道，可以風勵天下為人子者，朕甚喜焉。唯俟再擬期限就職。”六郎拜謝，退歸無佞府中。岳勝、孟良、焦贊等俱在府中俟候。六郎召岳勝等謂之曰：“今圣上論功定賞，授汝眾人之職，恩典隆矣。且幸干戈寧息，國家清平，各宜赴鎮(zhèn)，以享爵祿。上耀祖宗，下酬己志，毋得違誤官限?！痹绖俚仍唬骸靶⒕阗噷④娡?，建立微功。今蒙圣上授職，實不忍離帳下而去?！绷稍唬骸按司?，離別之情有難言也，但汝等可將本部軍人查點，愿隨臨任者，則帶同行。不愿者，賞以金銀，著令回家生理。汝等赴任之后，各宜攄忠報國，施展奇抱，不枉為一世之丈夫也。當亟赴任，勿萌私念，以誤限期?！痹绖俚染惆蒉o退出。行營間軍人愿從者即同之任，不愿者隨憑回鄉(xiāng)。其軍人愿回鄉(xiāng)者一半，岳勝等俱各赴任去了。惟有孟良、焦贊、陳林、柴敢、郎千、郎萬六人在府俟候六郎起行。孟良曰：“今岳勝等俱各赴任去了，三關寨上守護軍士未知消息，將軍惟遣人調(diào)回?！绷扇恢?，即遣陳林、柴敢、郎千、郎萬前往三關調(diào)回守軍，吩咐將積聚錙重，載歸府中。陳林等領令去訖。
　　是時九月，萬里長空一清如洗。六郎月下散步，仰望云漢，追憶部下昔日患難相從，今日清平俱皆不在，遂口占詞調(diào)一闋：
　　 長空如洗，碧玉盤，輾轉寂寂。忽樓頭幾個征鴻，悲聲嘹唳。欲往鄉(xiāng)關，何處是，水云浩蕩南北，
只修眉一抹有無中，遙山色。
天涯路，江上客。此心此情，依依報國。昂藏丈夫，不忘疆場裹革。欲待忘憂，除是酒。奈杯傳盡，
何曾消得。挽將江水入樽罍，澆胸膈。
　　六郎吟罷，乃入室解衣就寢。忽聞一陣狂風大作，風過之后，似有敲戶之聲。六郎慌忙啟扉視之，恍惚見一人立于檐下，乃其父也。六郎大驚，拜曰：“大人緣何在此獨立？”令公曰：“我有一事語汝。今上帝因吾忠義，敕為鑒司之神。此已慰吾心矣。但骸骨拋撇他鄉(xiāng)，汝可令人取歸，葬于先陵?！绷稍唬骸暗螢橛职l(fā)此言？十數(shù)年前孟良曾于幽州紅羊洞中取回，已葬殮矣?！绷罟唬骸叭瓴恢捄蠹橛嫞﹩栄永时阒说?。”言罷，化一陣清風而去。六朗癡呆了半晌，似夢非夢，將近三更。
　　俟至天明告知令婆，令婆曰：“可喚延朗問之?！表氎艜r喚得延朗到來，將六朗夢中之事告之。延朗驚慌言曰：“因事匆匆，兒實忘之，未曾告稟母親得知。蕭后昔日得父骸骨，懼我宋人來盜，乃把一付假骸骨藏于紅羊洞中。真者留于望鄉(xiāng)臺，謂吾父英勇，置此以為威望之神。往時孟良所得，乃是假的。此臺上才是真的。今日乃吾父顯圣，托此夢于六郎也?！绷钇旁唬骸氨狈褚褮w降，令人取回，有何難哉?！绷杉凑倜狭既敫^之：“吾有一件緊要事勞汝干來?！泵狭荚唬骸皩④娪泻尾钋玻啃⒃竿?，安敢言勞?！绷稍唬骸拔岣刚婧」?，蕭后藏于望鄉(xiāng)臺上。汝今竟往彼地取之，卻要黑夜盜。若明使遼人知之，彼又將假骸骨換了?！泵狭紤曉唬骸跋蛘叩厥鈬水愔鳎嵘心苋』?，何況今日一統(tǒng)?！绷稍唬骸叭暄噪m是，爭奈遼人謂吾父骸骨靈圣，彼地鄉(xiāng)民必竟嚴守，汝去還當仔細?！泵狭荚唬骸皩④姺判?，但無捕緝便罷，若有時節(jié)，消不得一斧?！毖粤T，慨然而行。適焦贊入府，只見眾人紛紛私論，贊曰：“汝眾人在此嘵嘵，本官將有甚事？”眾人答曰：“侵晨本官吩咐孟良前往幽州望鄉(xiāng)臺上取令公真骸骨去了。我等正在此嘆息，孟良真有才能。”焦贊聽罷，跑回行營。自忖道：“孟良屢與本官干事，我今兼程而進，先到那里取回，卻不是我之功？”遂整行囊，竟往幽州去了。此時楊府無一人知之。
　　卻說孟良星夜行到幽州，當日將近申時，扮作番人，竟到臺邊。只見有五六個守軍喝曰：“汝是何人？來此亂走?！绷荚唬骸扒叭仗託w國，我等護送，未曾遣回，故來此各處瀟灑。何謂亂走？”守軍信之，遂不提防。及至一更，悄悄上臺，果見一香木匣盛著一付骸骨。孟良遂解下包袱，將木匣裹了，正背起來，不想焦贊躲在背后，一手拖往包袱，厲聲曰：“誰在臺上勾當？”孟良慌張，只道是捕緝之人，抽出利斧望空劈擊，正中焦贊腦門，嘿然氣絕。孟良背了包袱，走下臺來，并未見些動靜。自思捕緝豈止一人，才聞聲音，卻似焦贊一般。遂復上臺，撥轉尸看，大驚曰：“果是焦贊！”乃仰天嘆曰：“今為本官干事而傷本官干事之人，縱得骸骨歸去，亦難贖此罪矣?！钡懒T，竟背包袱走到城邊，已是三更，恰遇巡警軍人提鈴來到。孟良捉住問曰：“汝是哪里人氏？”巡軍大驚，見孟良是南人說話，乃曰：“我非遼人，乃宋之屯戍，因犯軍法逃走過遼，充為巡軍?！泵狭家嘁娛悄先寺曇?，遂曰：“汝肯還鄉(xiāng)否？”巡軍曰：“如何不肯還鄉(xiāng)！只因無有盤費，淹留于此?！泵狭甲运家嗍潜竟僦＃鲋巳?，遂解下腰間銀包遞與巡軍言曰：“我送汝一場富貴，今先將此幾兩銀與汝作路費還鄉(xiāng)。汝直背此包袱往汴京，送入無佞府中，付與楊郡馬，自有重謝。”巡軍曰：“楊將軍在太原時，我曾跟過他來，領尊命，我就送去。請問閣下高姓貴名？”孟良曰：“休問名姓，到府自然曉得。即刻就要起行，若不去，我或先到汴京，隨即差人捕汝，重加刑罰?！毖曹娫唬骸罢f那里話，受人之托，必當忠人之事，豈有不去之理?！毖粤T，良將包袱交付，再三叮嚀，忙忙回到望鄉(xiāng)臺上，背著焦贊尸首，出了城坳。乃拔所佩之劍，連叫數(shù)聲“焦贊焦贊，是我害汝性命。不須怨恨，我今相從汝于地下矣?！彼熳载囟??？上P壯士，雙亡番北城坳。有詩為證：
　　昔奮雄威莫敢當，今朝為主繼相亡。
　　狼烽寧熄回頭早，兩個英雄夢一場。
有詩單贊孟良云：
　　社稷悲雄劍，肝腸裂鐵衣。
　　誤傷同伴侶，慷慨刎相隨。

禁宮祈禳八王
　　卻說巡軍當晚接了包袱，驚疑不定，只得為之隱藏。次日，偷出城南，競往汴京而去。
　　卻說六郎遣孟良去后，心下十分不快，神思仿佛，如醉如癡。忽一晚睡至三更，夢見孟良、焦贊滿身是血，慌慌忙忙走入府中。六郎問孟良曰：“我遣汝去幽州，取令公骸骨，緣何與焦贊染得滿身鮮血而來？”二人拜曰：“蒙將軍恩德過厚，今特來拜辭家去?！绷审@曰：“相從半生，未嘗言及于家。今日汝等平空出此言何也？”遂伸手扯住孟良，孟良翻身一滾，撇然驚醒，乃是一夢。六郎甚是憂疑。捱至天明，究問焦贊，連日不見。左右報道：“日前亦往幽州取骸骨去了?！绷陕犃T，驚慌頓足嘆曰：“焦贊休矣?！弊笥覇柶涔?，六郎曰：“孟良臨行曾言，若遇番人緝捕，惟手刃之，彼不知焦贊后去，必誤認為番人捕緝而殺之也。”眾人亦未準信。言罷，忽一人入府中見六郎拜曰：“小人幽州巡警之卒，日前夜近三更，小人正提鈴巡城，突遇一壯士付我包袱，再三叮嚀，叫我送至將軍府中。小人不敢失誤，今特背送到來。”六郎令解開視之，乃木匣盛著令公骸骨。六郎問曰：“當晚汝曾問其名否？”巡軍曰：“問之不說。彼言到府，自有分曉。一付了包袱，慌忙而去?！绷闪钭笥胰∵^白銀三十兩相謝，巡軍去訖，乃遣輕騎星夜往幽州緝訪。不數(shù)日，回報孟良、焦贊二尸俱暴露于幽州城坳，今以沙土掩之而回。六郎仰天嘆曰：“平定北遼，二人之力俱多。今兵革稍息，正好安享爵祿，而俱不幸喪亡。哀哉哀哉?！贝稳杖胱嗾孀谠唬骸俺疾肯旅狭?、焦贊為取臣父骸骨，俱喪幽州。乞陛下追封官誥。”真宗聞奏，甚加傷悼，謂孟良、焦贊汗馬功多，乃遣人赍旨往幽州敕葬，謚贈孟良為忠誠定北侯，焦贊為勇烈平北侯。六郎謝恩而退，歸至府中，思憶孟良、焦贊，怏怏不樂。自是不出門庭，亦無心于理任矣。
　　卻說八王從幽州回時，路感風寒，疾作臥床。真宗不時令寇準等問安。八王謂寇準曰：“我與先生輩相處數(shù)十年，不意從此永訣?！笨軠试唬骸暗钕屡紶栃№Γ五岢龃搜砸?？值今四海清平，殿下正好燮理朝綱，致治太平，使臣等坐觀雅化于來日也?！卑送踉唬骸澳疄槎鵀檎撸?。此命定矣。人豈能逃！”準等辭別，入奏真宗，請析禳北斗之星以保八王。帝允奏，令寇準、柴玉主壇。準等領旨，令人去請華真人來禳，建壇于禁宮。祈禳二日之后，真人對寇準言曰：“壇上本命天燈不滅，八殿下可保無虞。”寇準登壇看之，只見本命之燈明晃晃的，寇準心中暗喜。醮事完滿，疾病果愈，滿朝文武俱往八王府中稱賀。八王入朝謝恩，真宗親接上殿，面諭之曰：“卿之安危，系社稷之安危也。今日病可，社稷有托，乃朕之大幸焉。”于是命設酒筵慶賀。與席朝臣盡皆歡飲。
　　飲至日將晡，眾臣罷宴，擁送八王出朝，來到午門之外喝道。軍?；琶貓螅幸粋€白額金睛猛虎，忽從城東沖入街市，百姓無不驚駭奔走，真敢當?shù)?，今直到午門而來。八王聽罷，出車視之，果見市中之人四散奔走，卻有一虎揚威咆哮近來。八王急令左右取過雕弓，搭箭摳弦射之。一箭射中其虎頸項，其虎帶箭跑回。眾軍奔忙追趕，跟至金水河邊不見蹤跡。軍人回報八王，八王驚疑半晌。歸至府中，心神恍惚，舊疾復作，后再不復起臥榻矣。
　　卻說楊六郎因憂傷孟良、焦贊，遂染重疾。太郡報知令婆，令婆與延朗、八娘、九妹俱至臥榻之前看之。六郎謂令婆曰：“兒此疾自料難瘳?！绷钇旁唬骸拔覂盒⌒?，待請良醫(yī)來治，或可安全?！绷稍唬骸白蛉债敃兌鴮?，偶夢入朝。行至午門外，適逢八殿下與眾朝臣出來。不知八王因何拈弓搭箭射我。其箭恰中兒之頭項，忽然驚醒，甚覺項下疼痛難禁。想應命數(shù)當盡，以致夢中有所傷損。兒死之后，但乞母親保重暮景，勿因不肖之故，哀慟而傷神也?！庇謫咀诒Ｖ^之曰：“汝延德伯深知天文，曾對我言，大宋兵革之災，代代不絕。倘圣上命汝征討，須當仔細，務宜忠勤王事，不可失墜我楊門之威望也?！弊诒Ｔ侔菔苊?。六郎囑咐已畢，漸漸瞑目。忽又張目回顧延朗曰：“小弟不幸，今與家人相拋。望四哥善事母親，撫恤子侄，撐持門戶。弟死九泉仰戴?！毖粤T而卒。有詩為證：
　　塞北惟公一柱擎，忽聞華表鶴飛鳴。
　　寒蟾沒入少微去，朝野哀傷涕淚零。
　　六郎既卒，令婆等一家號哭，聲震京師。軍民聞之，無不下淚，延朗進奏真宗，真宗嘆曰：“皇天不欲朕致太平，而使擎天之柱先折?！睗M朝文武無不感傷。真宗正悲悼間，近臣又奏八王聽知楊郡馬已卒，驚憤大慟，昨日終于正寢。真宗聞奏，倍加哀傷，遂輟朝三日。寇準等會議奏請八王、楊郡馬謚贈。柴玉曰：“楊郡馬忠貞良弼，捍邊功績，國朝第一。今宜謚贈為公。明日列位一同請旨?！笨軠试唬骸安翊笕怂寡陨醍??！鄙套h已定，次日會同滿朝入奏真宗。真宗曰：“朕已蓄是心，特未出旨。今卿等所見既同，朕當親書敕旨?！蹦俗贩獍送鯙槲和酰u日懿。楊景為成國公。命有司俱用王禮葬祭?？軠实阮I旨，同百官調(diào)度行之。

邕州儂智高叛宋
　　卻說真宗封贈六郎為成國公，用王禮敕葬畢，楊宗保入朝謝恩。自后致仕于家。真宗升遐，仁宗即位。景祐年間，邕州有一人姓儂名智高，生得濃眉青臉，身長一丈，腰闊十圍，曾遇神人傳授一十八般武藝。飛沙走石，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四方游食兇徒聞其名畝，皆歸附之，遂鳩集萬余人，殺入南蠻水德國，水德國王舉城降之。既得其國，遂自稱為儂王天子。常矜曰：“上天生我如是之軀，吾又學成如是之藝，方之古軒轅黃帝不我過也。彼當時混一區(qū)宇，茲亦理之宜。然若區(qū)區(qū)漢高皇、宋太祖等，特凡夫俗子耳。尚且東征西討，遂成帝業(yè)，倘我遇之，彼當退三舍矣。我今整平生學力，彎弓北出而不跨有中原，吾不信也?！庇谑桥c右丞相石宜商議侵宋。石宜曰：“主上欲取大宋天下，獨力難成，必借五路蠻王之兵。先取邕州為基，然后再取柳州。柳州一得，乘此破竹之勢，進圖汴梁無難矣?！眱z王見說，大喜曰：“朕有石相，猶唐堯之有虞舜?！彼烨彩龟褰鸩?，往交趾國見銳金秀王借兵五萬。又遣一使，往羅暹國請岳刀立大王助兵五萬。又遣一使往捍坪國，見刺虎哈喇王借兵五萬。又遣一使往烏扎國，見賀花天王借兵五萬。又遣一使往打煎國，見定兒五角王借兵五萬。五個使臣各領旨，赍金帛去見五國國王。五國國王見儂王天子遣禮來送，又許取了大宋天下，分割地土相謝，俱皆喜悅，各親提兵五萬助戰(zhàn)。不一日俱到水德國。儂王天子接見，不勝之喜。大排筵宴，飲至更闌方散。
　　次日，儂王自起本國之兵十萬，并五國之兵，計有三十五萬，攻破邕州。儂王入邕州城中駐扎一日，復率眾殺奔柳州城來。柳州節(jié)度使高嚴得報大驚，星夜遣人赍表往汴京奏知仁宗。仁宗聞奏大驚，遂問群臣曰：“南蠻叛亂，誰能領兵前去征剿?！卑嘣唬骸暗仪嗌钪闲U事情，乞陛下命青前征討之?！钡仪噙M曰：“老臣不敢辭，特少一先鋒?！卑唬骸暗钋岸加莺钗夯沙湎蠕h之職?！比首谒旖抵迹仪囝I兵二十萬前去征南，授為總督大元帥。授魏化為先鋒。狄青辭帝，領旨引兵望柳州進發(fā)。有詩為證：
　　欲洗交南瘴地塵，統(tǒng)軍馳驟向邊廷。
　　金詔分人三公府，甘作沙場萬里人。
　　卻說儂王天子驅兵至柳州城，時太平日久，民不知兵。聞南蠻軍馬殺來，望風瓦解。高嚴遂棄了柳州城，退守長凈關。依王天子遂領眾進柳州城屯止。軍士擄掠民財，殺傷百姓甚眾。儂王不費張弓只箭，得了兩州，心中大喜，不勝矜夸。謂取宋天下如反掌之易耳。乃設筵宴犒五國國王并軍士等。酒至半酣，儂王天子問五國國王曰：“今聞大宋遣將領兵來到，列位大王有何計策見教以破之？”銳金秀王曰：“待他兵來，臨機應變，設策以破之?！笔侨站粕?。
　　次日，儂王升帳議定進兵之策。忽哨軍來報宋兵已到。儂王天子曰：“今趁宋兵新到，未有成算，誰敢領兵出殺一陣，以挫其銳？”賀花天王曰：“某命部將隆元出馬，立梟來將首級?！甭≡昧睿麙焐像R，引軍出陣沖突而來。魏化正欲上馬出陣迎敵，牙將張誠言曰：“不勞先鋒出陣，待小將去擒此賊?！蔽夯唬骸叭觏氉屑?，今此一陣，關系甚大。倘若輸了，挫折無限銳氣?！睆堈\曰：“小將視此若群犬耳，殺之何難！”言罷，跳上雕鞍，出陣與隆元交戰(zhàn)。數(shù)合，隆元抵敵不過，撥回馬走。那馬忽陷蹄，帶人跌倒。張誠拍馬追趕，馬走得快，卻被隆元之馬絆倒，跌落于地。賀花天王望見，驟馬近前斬之。魏化拍馬來救，五國國王驅兵掩殺而來。宋兵大敗，死者無數(shù)。狄青收軍，查點傷折數(shù)千，怏快不樂，謂魏化曰：“汝為先鋒，不出陣迎敵，何令張誠出馬而致傷軍斬將，大損威風？”魏化曰：“張誠堅意要出，非小將使令之也。”狄青曰：“這次權饒汝罪，后再失機，定行梟首?！?br />　　次日，狄青親身出陣，列開隊伍于北。儂王天子亦親出陣擺列陣伍于南。狄青指而責之曰：“汝居遐荒，守分進貢，多少安樂。今無故統(tǒng)眾侵掠而作此叛亂之事，是自求禍也。茲者王師到來，能悔前愆，倒戈拜降，吾于天子處保奏，赦除罪名，仍敕賜回國。尚執(zhí)迷不悛，大驅萬馬，踏平巢穴。汝尚能保南面稱孤乎？”儂王聽罷，呵呵大笑言曰：“吾聞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白天地開辟以來，幾帝幾王，變更非一，豈宋可得綿綿而有之乎？吾初接見，謂汝是宋之太師，必有奇謀異論。今特出此等之言，乃老而不死一狂徒耳，識甚世事！汝宋先日欺人寡婦孤兒，竊取神器，萬世唾罵。吾今所以興兵者，實代百年前周小兒伸冤也。老狂夫速退，勿使遲遲而污吾之刀斧！”狄青聽罷大怒，揮魏化出馬擒之。忽迅雷狂風大作，兩下收軍。
　　儂王曰：“宋兵勇銳莫敵當，用計勝之。”遂謂銳金秀王曰：“煩大王領兵抄出長凈關之后埋伏，但聽炮響，殺近關來。”又謂賀花天王、刺虎哈唰王曰：“煩二大王各領部兵，一枝伏于關左，一枝伏于關右，但聽炮響，一齊殺出，直抵關前。”銳金秀王等各領兵埋伏去訖。儂王天子又謂定兒五角王曰：“煩大王鎮(zhèn)守柳州城，勿得擅動。”五角王得令，不在話下。

儂王攻破長凈關
　　卻說儂王天子與岳刀立大王、大將松剛、白右欽等出陣，狄青與魏化擺一長蛇陣。儂王天子謂岳刀立大王曰：“大王識此陣否？”刀立大王曰：“不識此陣名何?！眱z王天子目：“此陣名為長蛇陣，倘擊其首，則尾轉教之。擊其尾，則首從而救之。今煩大王出馬擊其首，又令松剛出馬擊其尾，又令白右欽擊其腰，使他首尾不能相救，吾親催動后軍接應?！狈智惨讯ǎ排谝豁?，岳刀立等領兵齊出。宋兵果然首尾不能相救，潰亂奔走回關。只見賀花天王、刺虎哈喇王左右夾殺而來。宋兵又走轉關后而去。忽銳金秀王一枝兵殺來。狄青棄了關，退走長勝鎮(zhèn)。儂王天子追趕，直逼鎮(zhèn)前下寨。狄青入鎮(zhèn)查點軍人，傷折數(shù)萬。長凈關前骸骨如山。有詩為證：
　　南來賊勢熾如山，宋將關前死戰(zhàn)難。
　　甲墮日光金縫裂，鼓轟霜氣革聲寒。
　　蒼煙翠柳鴉爭飽，白骨青苔蟻食殘。
　　半夜琨雞催夢起，還將老劍剔燈看。
　　儂王次日調(diào)兵將鎮(zhèn)圍了。狄青見折軍太多，感傷不已。又見儂王圍鎮(zhèn)，四門攻打甚急，幸其鎮(zhèn)原立有四門，城郭完固。奈狄青慌慌無計，謂諸將目：“南蠻勇不可擋，今把鎮(zhèn)圍了，將奈之何？”魏化曰：“當急表奏朝廷，再遣兵來救應?！钡仪嘣唬骸皣庙ゾo，怎出去得？”魏化曰：“小將愿殺條血路，保護使者出圍。”于是狄青寫表遣人赍去，魏化開了北門，殺透重圍，護送其人出去。魏化復殺入城來。
　　使人星夜走到汴京進表仁宗。仁宗覽奏，驚嘆曰：“狄青兵敗，南蠻長驅而進。朕之社稷，畢竟難保。不能為先人守業(yè)，卻有何顏見之于地下乎！然先帝何幸，得遇六郎。朕今生不逢辰，而無若人。設有若人，南蠻安敢正視中原！”言罷，包拯奏曰：“陛下不嘆及六郎，臣亦忘之。今有六郎之子宗保，其人告老在家，乞宣來問取征蠻之策?！比首谠首?，即命侍臣往無佞府中宣召宗保。宗保正在金水河邊散步，吟詩云：
　　金水河頭輦路分，深沉庭院柳如云。
　　春來天上渾無跡，月到花陰似有痕。
　　曲蘗酕醄高枕臥，鶯聲宛轉隔窗聞。
　　千金難買相如賦，誰似相如善屬文。
　　吟罷，忽家丁來報朝廷遣使臣來召老爺，今在府中等候。宗保聽罷，忙回府接旨。與使臣相見畢，即同使臣趨朝拜見仁宗。仁宗賜坐于側，見宗保發(fā)髻皓然，愀然不樂，意其不堪領兵出征，乃言曰：“久不見卿，今已如此老矣?！弊诒Ｔ唬骸叭赵氯缌?，不能久延。且無妙藥駐顏，故不覺雪滿烏巾。今日圣上宣召老臣，不知為著甚事？”仁宗曰：“卿尚不知朕社稷危在旦夕。今南蠻叛亂，侵犯邊疆。朕命狄青、魏化征剿，豈意狄青失機，被賊奪旗斬將，朕之地土，已陷沒千里矣?！弊诒Ｔ唬骸氨菹陆裥铣?，將欲何為？”仁宗曰：“特因卿久居兵革，軍機慣熟，故宣來參酌征剿蠻賊計策。今見卿年邁，心甚不快。使卿少壯，煩一往焉。南蠻安敢如此長驅而進！”宗保見仁宗說他年老，乃曰：“陛下說臣老，乞御廄牽過馬來，御庫取過盔甲、刀槍、弓箭來，伏望陛下恕臣死罪，待臣當?shù)钋霸囇菀环?，看老不老。”仁宗即命武士牽馬取槍甲等件。武士須臾取到，宗保俯伏請了罪，拿下朝冠，脫了朝服，帶盔穿甲，取過硬弓，連拽折了數(shù)張。又拈槍在手，喚武士打馬放韁前走。宗保舉步如飛，向馬后趕上。踴身一躍，跳上了馬。綽槍左揮右刺，于殿前往來一巡。遂跳下馬來，跪于帝前言曰：“陛下說還可用否？”仁宗笑曰：“矍鑠哉，是翁也?！彼煊H降階扶起宗保，乃命設筵宴宴宗保。酒至半酣，仁宗從容謂宗保曰：“卿可前去代狄青掌元帥之印。但少一先鋒。”宗保曰：“吾兒可掛先鋒印。”仁宗曰：“文廣年幼，未便可當此任。”包拯曰：“知子莫若父。楊元帥自以為可即可矣。否則軍伍兇行，彼豈肯自誤耶。”帝允之。是日宴散，有詩贊宗保為證：
　　曾于海內(nèi)擅威風，老眼年來一半空。
　　已向林泉尋九老，又從殿陛會諸公。
　　古今有幾風流將，天壤無雙矍鑠翁。
　　早遣提師居閫外，豈容寇賊逞英雄。
　　次日仁宗命宗保統(tǒng)羽林軍五萬，前去代狄青領元帥之印。文廣代魏化領先鋒印。宗保領旨歸府，將圣上調(diào)遣之事告穆夫人。穆夫人曰：“夫君老矣。妾年五十始生文廣，兒又幼小，倘有疏失，怎生區(qū)處？”宗保曰：“吾已籌之熟矣。不必夫人憂慮?！彼炝钍窒抡D起行。有詩為證：
　　寶匣行披紫電輝，氣沖牛斗耀旌旗。
　　欲平夷虜南侵患，先豎中軍殺伐威。

第七卷

宗保領兵征智高
　　卻說楊宗保次日出朝辭帝，領兵起行，望柳州進發(fā)。儂王聞知宋君遣兵來救，乃撤圍退回長凈關去了。宗保大軍不日到了常勝鎮(zhèn)，狄青等接見宗保。宗保將圣旨宣讀畢，狄青即捧印遞與宗保。見宗保須鬢皓然，乃冷笑朝廷如此遣將，安能取勝。宗保見狄青冷笑，大怒，喚左右擒下狄青，綁出轅門梟首。狄青曰：“我無罪名，何敢妄自誅戮？”宗保曰：“適來遞印冷笑，有失威儀。汝既輕慢，下皆不恭。吾安能統(tǒng)眾以破賊哉！假令圣上見老不用則已，若用之時，將印掛我，亦必斂容相授，使下有所敬畏。且今日來代領印，出自圣裁，豈我貪權慕祿而奪汝之兵柄耶！”言罷，喝手下推出斬之。文廣急跪下告曰：“父親才到軍營，即斬元帥，恐于軍不利?！弊诒Ｔ唬骸澳匙允龤q隨父出征，統(tǒng)率大軍，遇不用命者，即斬之，有何不利！”文廣又曰：“狄太師朝廷大臣，圣上所寵任者，今日不請旨斬之，恐圣上見罪?！弊诒Ｔ唬骸爸豢词ド戏稚?，饒汝殘生。我豈怕汝為太師耶！”遂放了狄青。狄青被宗保恥辱一番，收拾回京。沿途痛恨宗保，乃曰：“不把此賊滅門絕戶，誓不為人！”不在話下。
　　卻說宗保令軍士扯起楊家令字旗號，擺開陣腳，出馬與儂王天子打話。儂王天子見宗保須鬢雪白，又見手下一清秀孩童披掛端坐于馬上，遂問軍士曰：“汝等知此老人與那孩子否？”軍士曰：“那老者是元帥，那孩子是先鋒?！眱z王聽罷，微微冷笑，暗忖道：“宋朝無人物如此，若早知道，提兵北向中國，天子已被我做多年矣?！彼煅栽唬骸叭涨暗仪嘤部刮?guī)?，幾致喪軀。汝今較之狄青，半做土臭，尚來提兵出陣而為元帥！那個孩童，口尚乳臭，乃掛先鋒之??！中原人物，自此觀之，寥寥然，盡在吾目中矣。老將知事，早早拜伏馬前，他日不失王侯之封。不然，此劍利害，決不相饒。”宗保聞言，呵呵大笑，言曰：“汝曾聞曩者破天門七十二陣，擒蕭太后之人名否？”儂王天子曰：“彼女流也，被汝所欺。吾非女流，敵豈容易！但汝亦只能欺婦女耳，豈能敵須眉大丈夫乎！”宗保曰：“軍前不必饒舌，汝今謀逆，敢犯正統(tǒng)，果是有勇，舞劍揮搶，量必能之。但不知曉得些陣圖否？”儂王天子曰：“未學接戰(zhàn)，先學列陣，豈有不識之理。”宗保曰：“吾今排下一陣，汝試辨之。”儂王天子曰：“汝試排來，與吾一看。”宗保曰：“兩軍休放冷箭，試看排陣?！彼熳哌M陣去。一調(diào)復出，問曰：“此何陣也？”儂王天子曰：“九龍出海陣?！弊诒Ｔ唬骸叭灰玻€能認否？”儂王天子曰：“何陣不識，任從排來?！弊诒Ｓ诌M陣一調(diào)，復出陣前言曰：“識此陣否？”儂王天子曰：“此八陣圖，吾國小兒亦識，豈我身居萬人之上而不識耶！”宗保曰：“汝有膽略攻打此陣否？”儂王天子曰：“尚欲直驅中原，橫行天下，今遇此小小陣圖而不敢打耶！”宗保曰：“汝試打之何如？”儂王天子諾之。彼心忖道：“楊宗保，亦如狄青易敵。又以此陣，我既知之，必能破之?！彼煲蓜?、張誠從生門殺入陣內(nèi)而去。宗保見儂王天子既入，復將軍士一調(diào)，變成九宮八卦。儂王天子三人在陣內(nèi)東沖西突，無有出路。又聽得外面喊殺連天，高聲大叫，要活捉儂王蠻頭。儂王天子大驚，遂念動咒語。一霎時怪風大作，飛沙走石。宗保笑曰：“此賊有這些本領，遂敢萌此大念?！蹦颂釀ν币恢福蠛纫宦?，怪風遂息。儂王天子大驚曰：“此人是我冤家對頭?！闭诨盼ＶH，忽東南角上一軍殺進，乃定兒五角王驅短劍軍，一直砍進，其鋒莫敵，宋兵俱各奔走。遂被他救出儂王天子去了。宗保乃分軍作五隊，望五處營寨殺去。
　　先是四國國王并儂王立下五個營寨，及見儂王被圍，營營膽喪魂消，獨定兒五角王在柳州城聞知儂王斗陣，恐有疏失，遂提兵來救。既救出去，只見宋兵分五隊殺來，俱皆棄寨走回長凈關。正走之間，忽前一軍攔住，為首一小將當先殺來。松剛欺其幼小，拍馬向前迎敵。只一合被文廣砍之。魏化與隆元交馬數(shù)臺，將隆元砍于馬下。文廣、魏化二騎東沖西突，遇賊便砍，恰逢定兒五角王短劍之軍，英勇難敵。文廣思忖：此兵急難砍之，必傷其主將方可獲勝。遂詐敗而走。定兒五角王見文廣敗走，拍馬追趕。文廣撥回馬來接戰(zhàn)，將標槍一標，標中其左股。五角王落于馬下。文廣近前正待砍之，忽儂王天子驟馬而至，大聲喝曰：“黃口孺子，敢如此無禮！”文廣遂與儂王天子交馬數(shù)合，不分勝負。文廣乃佯敗用拖刀計去砍儂王，依王躲過，文廣見勝他不得，殺得性起，將交牙十二金槍之法剌之。儂王不能擋抵，身被數(shù)槍，拍馬逃走，與五國國王棄了長凈關退走柳州城去訖。天已將黑，宗保遂收軍屯于長凈關。有詩為證：
　　坐籌王壘智謀深，　訓練強兵貫古今。
　　自顧勤勞甘百戰(zhàn)，　白頭不改少年心。
　　次日，儂王天子升帳，調(diào)五角王曰：“大王何以知我困于陣中？”五角王曰：“哨馬來報，大王與宋人斗陣，我料畢竟有失，故引兵相救。”儂王曰：“昨非大王，幾遇其害。但大王因救孤而被槍傷，孤心甚不忍也?！毖粤T，淚如雨下。五角王曰：“壯士臨陣不死便傷，此何足惜。請大王不必悲傷?！眱z王曰：“五角王壯哉！正所謂勇士不忘喪其元也?！彼煊盅栽唬骸拔嵊讜r聞宗保智力超群，破蕭后七十二天門陣，無人能敵。昨日陣上觀之，英勇還在。吾又欺文廣年劫，被他刺了數(shù)槍。正是虎父還生虎子。吾想起來，此宗保老兒英勇之甚，必惟用計，才可破之?！蔽褰峭踉唬骸白蛉找嘁蚱蹟程^，所以不甚提防，遂至大敗?！眱z王天子曰：“誠哉是也。但不知列位大王有甚妙策，下教下教。”銳金秀曰：“請兩位大王先領兵埋伏萬春谷之兩頭，來日與宋人交戰(zhàn)，佯敗而走，棄了此城，直引進萬春谷去。待宋兵一進，伏兵齊出，截斷谷口之路。彼來沖時，多設強弓硬弩射之。不消月，宋人俱餓死于谷中矣。此計何如？”刺虎哈唰王曰：“楊宗保行兵如神，他肯令兵趕入谷來？那時功又不成，枉送了此一座城。依我之見，多備柴薪引火之物，布滿此城之中。明日與宋酣戰(zhàn)，至晚佯敗奔走，棄了此城。彼必入城安歇，候至二更，復引軍圍城，齊射火箭入城燒之。列位大王以為可否？”儂王天子曰：“妙哉妙哉！正合孤之意也?！?br />　　次日儂王天子遂不出兵，暗備柴薪引火之物。既已停當，乃驅兵出城，直至長凈關前搦戰(zhàn)。楊宗保曰：“數(shù)日不出，此賊必有計謀。昨日探馬可曾回否？”問罷，一卒向前稟曰：“昨領鈞旨，打探消息。只見儂王軍士紛紛挑柴入城，今日即引軍出戰(zhàn)?！弊诒Ｔ唬骸按擞嬛缓貌m著孩童?！毖粤T，乃遣文廣出陣。文廣得令，引軍出馬罵目：“誅不死的瘟蠻，還敢來戰(zhàn)！”儂王天子大怒，驟馬挺槍，直取文廣。與之交戰(zhàn)數(shù)臺，詐敗而走，文廣不趕，儂王勒馬復回。戰(zhàn)上三臺，又走。文廣亦不追之。宗保驟馬向前叫曰：“吾兒何不縱馬追之？”文廣曰：“他乃佯敗，其間必有詭計?！弊诒Ｔ唬骸盁o妨，只管趕上擒之?！毖粤T，儂王天子復來交戰(zhàn)。文廣又與斗上數(shù)合，儂王敗走。文廣追之。宗保催動后軍，一齊殺去，直趕到柳州城邊。日將晡，儂王與眾棄城奔走。宗保驅軍入城歇息。
　　文廣見滿城堆積柴薪，急稟目：“爹爹快令軍士出城，兒見街市俱是引火之物，倘彼射火箭入城，則我軍無遺類矣?！弊诒Ｔ唬骸拔醿悍判?，三軍皆入城歇?！?br />　　是夜，將二更，宗保與魏化等步上城樓，遙聽儂王軍兵將近城來，宗保口誦咒語畢，大喝一聲，迅雷大作，雨下如注。城下水深三尺，儂王軍士濕透重甲。天明收軍，回至萬春谷口。軍士造飯，向日曬衣。宗保喚魏化言曰：“汝領三千勁騎，直去萬春谷口吶喊，彼軍驚走，不必追入谷去，只奪得馬匹盔甲回來，是汝之功?！蔽夯I兵去訖。又令文廣領健軍五千，接應魏化搬運盔甲等類。文廣亦領兵去了。
　　魏化引軍既至萬春谷口，一聲炮響，喊聲大振。儂王與五國軍士驚駭亂走入谷。魏化與軍士搬運盔甲，搶奪馬匹。文廣引兵又至，將所棄之物盡皆擄回柳州城訖。
　　儂王天子走進谷中，見兵不來追趕，遂下令扎寨于谷，與五國國王坐定，泣而言曰：“昨夜之敗，非戰(zhàn)之罪，乃天敗也。假使非雨，彼軍俱作煨燼矣?！毖粤T大慟。五國國王皆勸曰：“勝敗兵家常事，大王不必如此感傷。雖敗兩陣，未曾甚折軍兵，明日再與決一死戰(zhàn)，有何不可？”儂王天子曰：“我軍疲勞，猶之可也。列位大王為孤受苦，吾心是以痛傷?！蔽鍑鴩踅栽唬骸按烬X之敗，患難共之。今說此話不得?！眱z王曰：“列位大王既無退志，孤能射神箭。明日試看孤射之?！毖粤T，于是傳令下寨萬春谷中，整頓軍器，次日復出交戰(zhàn)，不在話下。

文廣困陷柳州城
　　卻說宗保升帳，諸將參見畢，宗保謂文廣曰：“夜來一夢不祥，必有小災?！毖晕戳T，忽口白馬報儂王復整兵出谷，殺奔柳州而來。宗保曰：“吾欲號令出軍，恐有疏失，驗應昨夜之夢?！蔽膹V曰：“既爹爹夜夢不祥，且停止不出交兵，高壘深溝，坐老其師何如？”宗保曰：“吾軍遠涉，糧草缺少，利在速戰(zhàn)。”魏化曰：“權停兩日，觀其動靜，出兵破之?！弊诒Ｔ唬骸叭灰病！蹦藗髁罱虚T緊守，勿得妄動。
　　儂王見宗保兩日不出交戰(zhàn)，遂生一計，寫書一封，喚小卒送入柳州城去。小卒領書至城下叫曰：“守軍報知宗保?！弊诒髁铋_門放入。小卒遞上書。宗保拆開看之，書云：“日前汝排陣圖與孤打之，汝若有能，孤今亦排一陣，汝試出城觀看何如？”宗保覽畢，對來卒言曰：“神人之陣，我曾破之。量爾主乃一凡夫，才不高于神人，吾豈不能攻打乎！來日準出觀陣，歸語汝主，決不爽信?！毙∽漕I令回報儂王。依王喜曰：“中吾計矣?！贝稳?，儂王先擺開陣勢，出馬立于門旗之下。宗保亦擺開陣腳，才出馬來，儂王遂發(fā)神箭射之。宗保望見，伸出右手接之，忽左手里槍竿打著坐下馬眼，那馬驚跳起來，把宗保掀落于地，傷折左腳。文廣急救起來。儂王望見宗保落馬，手揮五國之軍一齊殺出。魏化、何承恩等出馬迎敵，文廣護送父親入城，復出殺退南兵，救得魏化等入城訖。儂王率軍將城圍了。文廣令四門緊守，不許亂動。號令畢，竟入帳稟曰：“爹爹保重貴體，勿以軍情掛心?！弊诒Ｔ唬骸拔嶙氵€要一月才好，爭奈糧草缺少，蠻兵雖敗，未曾折傷，他決不退。必須遣入表奏朝廷，再調(diào)兵來救應，方破得此賊?！蔽膹V曰：“蠻賊只道爹爹傷箭，令將四門圍得甚緊。弓弩設得極多，怎出去得？”宗保曰：“汝令四門軍士披掛擂鼓吶喊，虛作出城之狀，每日一連數(shù)次，蠻賊折箭既多，彼必懈怠，只道要他不復射箭?？闪钗夯灞?，汝同殺出城去，輔送出了重圍，汝即收軍入城?！蔽膹V依計而行，一連三日詐作出城之狀。賊見折了許多箭，果懈怠不射。文廣開了北門，同魏化殺出城去。比及三門知覺，撤兵來殺時，文廣收軍已入了城，魏化已殺出重圍去了。
　　星夜回到汴京進奏仁宗，仁宗聞奏驚曰：“文廣長善公主之偶（又名百花公主）。文廣倘有疏失，怎生區(qū)處！”遂問群臣誰堪領兵去救文廣之圍。包拯奏曰：“殿前檢校元和可以去得?！比首谠首?，即宣元和上殿，命其領兵。元和奏曰：“小將愿往，但得一主帥同去為妙。先日楊府常有女將，乞陛下宣穆夫人來，問渠府還有可堪統(tǒng)兵者否？”仁宗聽罷，即命侍臣急往楊府宣穆夫人入朝，商議軍情。穆夫人接了手詔，同侍臣進朝拜見仁宗，仁宗問曰：“文廣今被蠻賊陷于柳州城，魏化回取救兵。朕命元和領兵五萬去救，但元和勇而無謀，不能將將，汝府先代常出女將，不知今還有否？若有能者，朕即敕封領兵前去解圍。”穆夫人聞知文廣被圍大驚，曰：“楊門止有此子接紹宗支，若有疏危怎了！今楊門雖有幾個丫頭，卻未曾演習兵戈之事，不知可去得否，待妾回問即來復命。”
　　穆夫人辭別仁宗。竟回到府，召集眾女，至于庭前問曰：“文廣被賊陷于柳州城內(nèi)，圣上問我楊門還有女將，可以領兵前去解圍者否，汝等有誰去得？”宣娘曰：“阿奴愿去?！蹦路蛉嗽唬骸叭昕先?，卻要謹慎?！彼煲锶氤嘀首?。仁親大悅，遂下命封宣娘為征南總督，授元和為車騎將軍，即日領兵起行。帝又謂穆夫人曰：“文廣長善公主之配，朕今許舍東岳廟三件寶物，祈祐文廣平定南蠻而回。”穆夫人與宣娘謝恩而去。
　　宣娘領旨，辭別穆夫人，與元和、魏化統(tǒng)軍出城，望柳州進發(fā)。不數(shù)日，到了柳州，離城十里，扎下營。宣娘曰：“誰肯殺入城去，報知文廣？”魏化曰：“小將愿去?！奔从稣?。宣娘曰：“且少待，先定計策，報與他知，做個里應外臺，卻才為妙。”元和曰：“計將安出？”宣娘曰：“今蠻兵屯于萬春谷中，我欲引軍截其歸路，但不知有路可通那頭否？”忽一卒應聲曰：“有路可通?！毙镌唬骸叭旰我灾?？”那卒曰：“昔日狄太師曾遣小卒到此谷中打探消息，只要偷過了柳州城外蠻賊之營，使他不知，便可以去。”宣娘曰：“計策有矣。魏將軍殺入城去，告知吾父，說吾引軍偷路過谷，截賊歸路。惟令城內(nèi)，明日大開四門，調(diào)遣軍士，一齊殺出。元將軍分兵四路殺進，做個里應外合，賊兵一敗，必走入谷，不可追之太驟，恐其舍命殺轉，只宜令步軍放炮放箭，緩緩一步一步進谷。吾軍既入了谷，騎可并行，又當急急追之，謹記切不可有誤?！毖粤T，謂元和曰：“將軍即放炮吶喊，大張威勢，一則以助魏將軍入城，二則蠻兵俱出迎敵，趁此之勢，我好偷過營寨?！毖粤T，魏化領勁騎一千，直沖重圍，入城而去。宣娘自引騎軍二千，遠遠依山傍嶺，偷過賊寨，往小路抄出萬春谷那頭去了。二支騎軍方出之際，元和放炮擂鼓，喊聲振天，只見蠻兵紛紛前來迎敵，卻未提防宣娘偷過他寨去了。元和嘆曰：“楊門婦女亦有識見如此?！?br />　　卻說宗保之腳已好，正在軍中吟詩納悶。其詩云：
　　層陰迢遞苦迷空，六月黃沙吹朔風。
　　關塞極邊悲草木，羽衣昨夜過崆峒。
　　何年克汗全歸去，此日驃騎盡總戎。
　　千里驊騮俱野牧，廟堂不用賞邊功。
　　吟罷，忽聞城外喊聲大作，急登敵樓觀望。只見魏化殺入城來，急令文廣開門，放下吊橋，迎接入城。魏化入見宗保曰：“今宣總督領兵偷過賊寨，竟往萬春谷截賊歸路去了。著小將告稟元帥，如此如此而行。”
　　次日宗保下令，遣魏化出西門，與定兒五角王交戰(zhàn)。遣孫文煥出東門，與刺虎哈喇王交戰(zhàn)。遣何承恩出北門，與銳金秀王迎敵。遣文廣出南門，接戰(zhàn)賀花天王。人各領兵五千，一聲炮響，四門一齊殺出。宗保又令高嚴守城，又令冷如冰領兵一萬，出馬與岳刀立大王接戰(zhàn)。宗保自引大軍接戰(zhàn)儂王天子。元和次日亦依宣娘之言，軍分四路，整頓齊備，聽得城內(nèi)信炮一響，元和揮軍殺進四門而去。內(nèi)外夾攻，蠻兵大敗，走入萬春谷去。宗保催大軍直趕殺到谷口，令軍士一步一步射進谷口，防賊埋伏。既進谷中，漫山遍谷，趕殺而去。蠻兵將走出谷，前軍回報，谷口有軍攔路。儂王天子聞報，奮勇當先殺出。宣娘見旌幟是儂王的，遂出馬交戰(zhàn)。只一合，被宣娘揮刀砍落馬頭。儂王跌落于地，宋兵將儂王綁了。部卒俱投降乞生。宣娘納之。其見五國國王爬山越嶺逃命。宗保催軍殺到，得報儂王已被宣娘捉了，五國國王俱各越嶺而走，宗保急令軍士于嶺下高聲叫曰：“為亂者儂王，令已成擒，實與汝諸國無與。汝等歸路皆已遣兵截住，今請汝等皆來投降。吾之元帥于天子處保奏，復封故土為王。茍執(zhí)迷不省，如擒捉了，一命不留?！蔽鍑鴩趼務f，皆下山言曰：“只恐元帥縛而殺之，果肯相容，即當?shù)垢晖督??！弊诒Ｔ唬骸罢D戮降軍，是不仁也。行不踐言，是不義也。大宋堂堂正大之師，乃為不仁不義之事，何以服四夷乎！”五國國王皆曰：“請元帥暫退軍兵，明日自縛來見。”宗保下令收軍，屯于谷中不題。

宣娘化兵截路
　　卻說宣娘入見宗保言曰：“久別爹爹，有失侍奉，恕兒之罪?！弊诒Ｔ唬骸胺俏覂簛砭壤细敢幻?，幾不能保?！蔽膹V曰：“適間爹爹不嚴督軍士擒捉五國蠻王，何故收軍，讓他逃走？倘他日再生邊患，豈非今日若有以縱之乎！”宗保曰：“兵書云：‘歸師莫掩，窮寇莫追?！热糈s之太急，蠻賊拼死殺來，吾軍可保無虞？此所以欲擒之，必姑縱之。彼果肯降，仍令返國，懷之以德。若再叛亂，尋復出師，示之以威，且自古有華夷之分。彼不毛之地得不足喜，失不足憂。雖蠻夷之人，必服其心。豈可一一示威以劫之乎？”魏化曰：“元帥言之是也?！毙镌唬骸叭粢U賊來降，必須設策驚他。”宗保曰：“有何計策？”宣娘曰：“爹爹說伏兵截他歸路，即是此個計策。”宗保曰：“吾不過誑他而已，豈真肯遣兵深入險地，以受其殃！”宣娘笑曰：“兒自有計，不必要兵前去?！彼靻拒娛磕妹走^來，望南撒去五把，不知口中念些甚么。念畢，大喝一聲，仍復告宗保曰：“兒遣兵去矣?！北娙艘辔礈市?。
　　卻說五國國王商議曰：“難得宋人收軍去了，我你走歸本國，豈不美哉，何必投降，受他節(jié)制！”言罷，分別各望本國之路逃回。俱行了一程，遙聞前面軍馬鼓炮之聲，如風雷迅烈一般，嚇得五國國王盡皆走轉，復聚于萬春谷口相對言曰：“前途埋伏之兵，勢甚雄壯。五路皆一樣。”如此言之。銳金秀王曰：“若不投降，被他所擒，求生難矣?！倍▋何褰峭踉唬骸爸豢炙稳瞬豢舷囵垺！变J金秀王曰：“縱不相饒，死期猶遠。今寧舍我一命，以救數(shù)萬軍人之命然。又聞宋主寬仁大度，不肯殘害降卒。萬一僥幸，赦除不殺，吾輩又得生矣?！鄙套h既定，皆自綁縛詣營，寫表稱臣投降。宗保出帳，親釋其縛，言曰：“列位大人今既傾心歸順，俺便寫表申奏朝廷，力保釋放，仍封為王。”言罷，乃令設酒相待，盡歡而散。有詩為證：
　　星月烽煙息，山河貢道通。
　　不梟諸反側，宗保信英雄。
　　卻說宗保一獲儂王，喚過降卒百余人，向前謂之曰：“汝等肯代我干場事，重賞釋放還國。”降卒叩頭言曰：“愿聽爺爺鈞旨?！弊诒Ｔ唬骸敖袢甑刃且棺呋冂咧?，報說儂王天子與宋戰(zhàn)敗而回，不覺被一支軍兵截住歸路，困于各中。我等回取救兵，乞丞相爺爺快發(fā)兵相救。汝等走到邕州，卻要黑夜吶喊，急叫開門。”言罷，眾卒領諾。宗保又令文廣與何承恩領兵二萬同降卒星夜兼程往邕州進發(fā)。若至城邊，令降卒叫開其門，揮軍一涌而入。
　　文廣得令，領兵走到邕州，天猶來明。文廣與軍士埋伏于城外，令降卒喊門，依著宗保之言，如此如此而說。門軍聽罷，見是自己之軍，遂大開城門。文廣催軍一涌而入。文廣一馬當先，殺到邕州衙前。恰遇石宜走出，一刀砍之。既誅石宜，文廣遂下令不許軍士妄殺市民。出榜安撫百姓。令何承恩權知邕州州事。吩咐已畢，乃收軍回柳州城而去。文廣回到柳州，入帳見宗保曰：“稟爹爹得知，石宜已被兒砍了。又令承恩權掌州事，安撫百姓而回。”宗保大悅，于是寫表并五國王降表，俱遣人赍進汴京，奏知天子。
　　赍表者正欲上馬，忽宣娘捉得儂王首級擲于帳前。時五國國王俱列帳下，嚇得魂不附體，面面相覷。時宗保見之，大怒，喝令軍士將宣娘綁了，轅門梟首。文廣急向前跪告曰：“爹爹息怒。儂王死有余辜。斬之理當。今緣何將姊姊梟首？”宗保曰：“吾今寫表，說活捉儂王解京，待圣上親行發(fā)落。今幸表尚未去，倘若去了時節(jié)，吾有誑君之罪，反倒干出滅門絕戶之事。吾昔與狄青構怨，縱圣上垂念功績相容，狄青豈肯相容乎！彼必假公義而伸私忿也?！蔽膹V曰：“且放他轉來，問斬儂王之由，梟首來遲?！弊诒Ｋ靻拒娙送妻D于帳下。文廣含淚問曰：“姊姊何故擅殺儂王？”宣娘曰：“儂王兩臂有千鈞之力，爹爹正令人送京，彼遂打破囚車走出，搶了軍人之刀，殺死數(shù)十軍士。兒出見之，乃念鐵罩咒罩倒于地，令軍人近前縛之。彼持刀在手，如虎兇狠，軍人無有一個敢近其前。兒自思此等兇賊，即解到中途，軍士必受其害。以此砍之，現(xiàn)有殺死軍人可證。不期冒犯爹爹軍令，懇乞相饒?！弊诒Ｄ浚骸皺囵堖@次，后再如此，軍法施行?！庇谑菍戇^表文，使人赍去。
　　使者星夜回到汴京，進奏仁宗。仁宗大喜曰：“朕有文廣，邊患無憂矣。”乃遣使臣赍赦文釋放五國王歸國，襲承舊日王爵。命高嚴為柳州剌史，鎮(zhèn)守柳州。命何承恩為邕州剌史，鎮(zhèn)守邕州。又詔楊宗保即日班師回汴。侍臣領旨，競到柳州。宗保令人排香案接旨畢，即召五國國王至，命之跪聽圣旨畢，宗保謂之曰：“蒙圣恩寬宥，敕令列位歸國，仍封王位。但自今以后，各守分土，毋得生事擾邊。再犯天威，罪卻難赦?！蔽逋踉唬骸昂稍獛洸粴⒅?，與圣天子寬宥之德，如同父母，難報罔極，尚敢作背逆之事耶！”遂向北再拜，復轉拜宗保。四禮畢，各自分別，回本國去訖。有詩為證：
　　圣王施仁釋五王，五王感德地天長。
　　盡歡白璧完歸趙，遙向轅門拜冕裳。
　　卻說宗保下令班師回京，不日大軍到了汴京。宗保朝服入朝復命，俯伏金階。仁宗宣詔入便殿賜坐，乃曰：“塞上風霜，勞頓元帥，朕甚憫焉?！弊诒９蛳卵栽唬骸拔⒊挤炙艘??！比首诿缴韽妥?，謂之曰：“向者報道卿等陷于柳州，朕即許舍東岳之神三件寶物，祈祐卿等早脫禍胎，平定邕州而回。彼時朕即遣人赍寶送往東岳酬愿，使臣到于焦山，不期被強賊搶奪而去。此賊訪得，即居焦山之下，為害不小。卿著何人前去剿除，取出三件寶物，競往東岳酬了舊愿，朕心始慰?！弊诒Ｔ唬骸翱擅膹V與魏化前往取之。”仁宗曰：“文廣朕欲令與長善公主畢婚。另遣一人去罷?！弊诒Ｔ唬骸八巳t有失，待進香回，畢婚未遲。”仁宗允奏，遂敕令文廣與魏化領鐵騎三千前往焦山取寶酬愿。文廣領旨去訖。

文廣領兵取寶
　　卻說仁宗敕令文廣領兵往焦山取寶，進酬香愿。文廣得旨，乃命軍人展開旌旗，大書奉敕取寶進香。書畢，遂歸無佞府，辭別父親，引著三千鐵騎軍，即日起行。臨行時，文廣問魏化曰：“不知此去焦山有幾條路可以通之？”魏化曰：“聞有兩條路通之。一條大路直從焦山之前，一條小路便抄出焦山之后。此條小路而去更近些。”文廣曰：“既小路更近，可星夜提兵而進，出其無備，打破他的巢穴，剿除更快。”魏化曰：“小將軍所言甚善?！蔽膹V乃率軍士往小路進發(fā)。
　　卻說焦山杜月英與宜都竇錦姑結為姊妹。月英搶了朝廷寶物，遂遣人居于汴京，打探消息。其人聽得是文廣從小路而來取寶，飛報月英，月英大喜。忽報錦姑來到，月英出接，敘禮坐定，錦姑問曰：“賢妹有何事喜笑顏開？”月英曰：“吾搶了朝廷三件寶物，即今打昕得是文廣來取。此人乃長善公主夫婿，今尚末配。其人生得甚美，他來見我是個女子，決不著意提防。吾必用計擒之，成就鸞交。豈不終身有良托哉！”錦姑見這話，暗忖道：“他要好婿，我亦要好婿。莫若領吾部下先捉之，以成佳偶?！彼靻栐唬骸百t妹可知他從那條路來？”月英曰：“小卒報知正從姐姐那條路來?！卞\姑暗喜，遂辭別競回，定計捉文廣。
　　時文廣引軍來到宜都山，前軍回報，前有一彪軍攔路。文廣令軍擺開，出陣言曰：“吾今領天子敕旨，前往東岳進香，汝是何人，敢來攔路？”那陣中一美貌女子向前言曰：“吾乃宜都山竇天王親女，據(jù)守此方，凡往來客商人等，經(jīng)過此處，俱要留下錢物，始讓他過去。汝是何人，猶尚不知？”文廣曰：“吾乃日前擒儂王天子，歸國先鋒楊文廣是也?！卞\姑曰：“汝只能擒那蠻賊，能勝吾手中寶刀乎？”文廣大怒，提槍直取錦姑。錦姑與之交馬數(shù)合，被錦姑將絆馬索套了馬足，用力一扯，其馬跌倒，遂把文廣掀落于地。眾嘍羅齊出捉之。魏化急來相救，被錦姑一箭射中其馬，魏化亦掀落于地。錦姑卻不去捉魏化，只去綁縛文廣入寨。
　　錦姑坐于帳上，眾嘍羅擁文廣于帳前，挺立不屈。錦姑見文廣表表威儀，面如傅粉，唇如涂朱，心下十分歡悅，恨不即與合巹。遂命嘍羅對文廣說要與成親一事。嘍羅領諾，與文廣說之。文廣曰：“吾乃堂堂天朝女婿，豈肯與山雞野鳥為配乎！寧死不失身于下賤之人?！卞\姑怒曰：“汝今已被吾擒，敢說如此輕狂之話！吾今不放汝死，拘囚入海。即朝廷聞之，奈我何哉！那時任我磨滅你這畜生。”文廣聽罷，大罵狗婦，將頭去撞錦姑。錦姑令嘍羅緊緊綁縛其手足，私謂嘍羅曰：“汝等勿得相傷，吾自有個計策，不愁他不肯諧親事?！眹D羅得令，將文廣綁縛，丟于后寨床上。
　　忽寨外喊聲大振。錦姑出寨視之，乃魏化也。遂曰：“才饒汝死，今復膽大，敢來沖寨吶喊！”魏化曰：“不必多話，好好還我小將軍也。”錦姑曰：“已殺之矣?！蔽夯笈?，直取錦姑。交戰(zhàn)數(shù)合，亦被錦姑擒之。眾嘍羅綁到寨中。錦姑親解其縛，扶起與之言曰：“竟拿汝來作個媒人。”魏化曰：“作甚媒人？”錦姑曰：“妾欲為楊先鋒舉案，適與之說，嫌妾體賤名微，再三不允。”魏化曰：“無有是說。只他乃朝廷駙馬，尚未婚配，故有難以區(qū)處耳?！卞\姑曰：“妾愿居其次，有何不可？”魏化曰：“吾試與言之?！彼爝M后寨，見文廣緊緊綁定，丟在床上。魏化曰：“小將軍好苦！”文廣驚曰：“汝緣何到此？”魏化曰：“吾見小將軍落馬，急出相救，被他射倒坐馬，復回喚馬來戰(zhàn)。又被所擒。他說要與將軍結姻，此事何如？”文廣曰：“這事怎生做得！朝廷見罪，將如之何？”魏化曰：“小將亦想到來，但今堅執(zhí)不從，彼不肯生放還也。依小將臆見，且姑順之，他又愿居其次，倘后朝廷有辭，小將一一擔當?！蔽膹V思忖半晌，言曰：“依汝之言，成了也罷。”魏化領言，回復錦姑曰：“小將軍允了。但說后來毋得有異說也。”錦姑曰：“甚么異說？”魏化曰：“即大小之謂?！卞\姑曰：“妾雖非天朝人物，禮義頗自矜持，豈無愧恥而溺于私欲者乎！特因彼是將門子弟，吾愛之重之，日后不失所托耳?！彼烀鼑D羅大排酒筵。是夕，文廣成親。有詩為證：
　　郁蔥佳氣藹蓬萊，金玉原成月老裁。
　　寶鼎氤香馥郁郁，紫簫聲沸鳳凰諧。

月英怒攻錦姑
　　次日，早膳已畢，文廣正辭別錦姑，將欲起行，忽聞寨外喊叫。文廣披掛上馬，卻又見是一佳人也。暗忖道：“冤家如此之多！”遂綽槍向前言曰：“吾乃大宋皇帝敕令進香之兵。汝是何人，敢來阻擋？”月英曰：“汝莫非文廣將軍乎？”文廣曰：“然也?！痹掠⒃唬骸叭昴随既耍慌c交戰(zhàn)。快叫那潑婦出來比敵！”文廣聽罷，更不打話，拍馬直取月英。月英迎敵，交馬數(shù)十合，不分勝負。魏化又與交戰(zhàn)，數(shù)十合亦不分勝負。文廣又欲出馬夾攻，錦姑曰：“暫且收軍，明日再戰(zhàn)?！蔽膹V于是收軍入寨。錦姑曰：“月英才能勝妾十倍，且頗賢達，莫若納之，以杜其患?！蔽膹V曰：“著誰去通知？”錦姑曰：“煩魏將軍一往?！?br />　　次日，魏化往月英寨中，告知其事。月英曰：“可恨此賤人欺我太甚。”魏化曰：“若非錦姑昨晚苦勸，楊先鋒亦不肯允。”月英曰：“楊先鋒既允，請他單騎入妾寨來，我姑收軍。”魏化回告文廣，文廣即辭別錦姑。錦姑揮淚言曰：“他日毋以妾為丑陋，使妾有白頭之嘆可也?！蔽膹V曰：“豈有是理，某非王允等也?！毖粤T，單騎入月英寨去。月英接見，大喜言曰：“郎君迎接稽遲，幸乞恕罪?！蔽膹V見月英淡妝素抹，修眉一彎，新月皓齒，滿口瓠犀，心中思忖：“世間有此絕色女子，人常說道月殿仙娃，貌美無倫。今睹此女，或可并之。”有詩為證：
　　秋水盈盈橫兩盻，春山淡淡掃眉峰。
　　絳唇嬌囀鶯聲巧，疑是嫦娥下九重。
　　文廣一見月英，心下甚悅，遂與同到焦山。那晚大設筵席，文廣與月英曲盡綢繆。
　　次日，文廣謂月英曰：“蒙子之情，愛厚至矣。但我奉圣旨進香。沿途稽遲，違了欽限，甚不穩(wěn)便。日前子所奪的寶物，快取來與我，去還了愿信，再與子會佳期。”月英曰：“本欲留郎君停息數(shù)日，怎奈君命為重，實不敢拘去轅。但此后，愿勿見棄，妾所終身仰望者郎君，請思昨宵魚水之歡，亦非殘花敗柳者也。謹念在懷，幸莫大矣?！蔽膹V指心而言曰：“吾有棄子之心，天日可表。”言罷，月英喚丫頭遞出三件寶來。是那三件寶物？一件是萬年不滅青絲燈。一件是報吉兇玉簽筒，何謂自報簽筒？人有心事，但一叩之，其簽自出，報其吉兇。一件是夜明素珠一串。文廣收了寶物，辭別月英，引軍到于燕家莊。莊前有一大澗。　　，
　　燕家莊上有一人，姓鮑名大登，身長一丈，力撥生牛之角。自稱為燕皇帝。入海為賊，官軍捉捕不得。生三子一女，長子名大卿，次子名步卿，幼子名世卿。女名飛云。俱有力善戰(zhàn)。聚眾嘍羅數(shù)萬，屯于燕莊。時鮑大登正與江氏坐于堂上敘話，忽嘍羅飛報，說道宋朝遣人赍寶，往東岳進香。今來此經(jīng)過，乞發(fā)兵攘其寶物。鮑大登曰：“大卿少卿下海去了，吾今只得自去奪之?！笔狼湓唬骸熬壓屋p視于兒？待兒去隨手拿來，如探囊取物耳?！毖粤T，披掛出馬，引眾嘍羅擺開陣腳，向前叫曰：“來將好好留下寶物，隨你往來。若還半言不肯，殺你片甲不回?！蔽膹V聽罷大怒，揮戈直取世卿。世卿亦拍馬迎敵交馬數(shù)臺，文廣舉鞭打中世卿左臂，負痛逃回。大登望見，綽槍出馬，交戰(zhàn)十合，敗歸于寨，悶坐不悅。
　　飛云聞父敗回，急出問曰：“來將是誰，如此英勇？”大登曰：“我亦未問其名，只見汝兄中鞭，即出馬與戰(zhàn)。老父非走得快，幾被所擒?！憋w云曰：“爹爹當用計擒之，可徒恃勇乎！”大登曰：“來將是個小子，生得十分美貌。吾初欺其幼小，不覺倒有些能干?！憋w云曰：“待兒出馬擒之?！贝蟮窃唬骸澳闳ロ氉屑殹Ｄ切∽訕尫ㄉ蹙?，若捉來時與汝為配，吾愿足矣。”飛云含羞不語，披掛上馬出陣言曰：“來將名甚？”文廣曰：“我乃征蠻元帥之子，先鋒楊文廣是也?！憋w云見文廣容貌美麗，又聞是楊府子弟，暗暗忖道：“父親之言不差?！蹦搜栽唬骸叭戤斅勚V云：惡龍不斗當方蛇，汝今在我處經(jīng)過，合當小心。禮物不拘多少，獻上買路過去，方是汝之高妙有能處。今倒撒潑無禮，逞強恃勇，要搶路過，怎能得勾！”文廣聽罷大怒，直殺過去。斗上數(shù)合，飛云刀怯，撥馬走往大澗邊去。文廣趕上，大喝曰：“賤丫頭！走那里！”飛云常在此打馬跳澗，教練其馬，跳得甚熟，故引文廣來跳。遂走至澗邊，打馬一鞭，跳過去了。文廣不知飛云誘他來跳，且其馬素習未慣，跑到澗邊，亦打一鞭去跳那澗?；宦?，跌落澗內(nèi)。魏化急趕來救，大登出馬交戰(zhàn)。飛云見文廣落澗，令數(shù)十善水嘍羅下澗捉之。須臾綁縛上岸。飛云令眾弗得傷他，竟跑馬先回，入后堂見母親商議婚配之事。有詩為證：
　　秦樓年少吹笙女，漢苑風流傅粉郎。
　　共結絲蘿山海固，永諧琴瑟地天長。

文廣與飛云成親
　　卻說飛云誘得文廣跳澗，既擒捉了，競回寨入見江氏。江氏迎而言曰：“聞嬌兒用計擒了來將，足慰父兄之心，以雪輸陣之辱?！憋w云曰：“固然雪恥，還有一事，不好說得。”江氏曰：“母親跟前卻有何害，只管說來?！憋w云欲語，又掩著口，只是笑而已。江氏曰：“莫非所捉之將真可以為偶乎？”飛云點頭，復曰：“彼乃楊府之子，況且妙齡，殺之可矜?！苯显唬骸按干?，吾即言之?！滨U大登升堂，江氏同坐于側。眾擁文廣于階下，挺身而立。江氏見文廣美如冠玉，心下十分歡喜，謂：“真吾之婿也?！贝蟮窃唬骸柏Q兒不跪，復欲何為！”文廣曰：“吾之膝金石弗堅過也，豈肯向鼠竊狗偷之輩而一折乎?！贝蟮锹務f大怒，提劍欲砍。江氏即遮隔言曰：“小童有一事，欲啟圣上得知?！蔽膹V亦怒曰：“砍便砍，何必做那般形狀。”又見那婆子稱圣上、小童，復大笑焉。江氏曰：“此子乃楊府子弟，莫若留之以配飛云。圣上酌量何如？”大登遂拋了劍，向前笑曰：“賢婿休驚?！睍r天將晚，大登也不問他肯不肯，釋了其縛，只管教飛云出來拜告天地。飛云既出，大登命其下拜。文廣不拜，大登按倒其頭令拜。文廣暗忖：“此來被陰魂迷了，連連遭此纏害。前被錦姑玷我之璧，今若不順，他仍不放。莫若姑順了也罷?！彼煜掳菅?。拜畢，與飛云同入洞房，顛鸞倒鳳，不勝歡樂。
　　次日，文廣告大登曰：“蒙岳丈厚恩，謹當趨侍左右，但小婿領圣旨進香，恐違欽限，只得拜違前去。酬了復命，庶幾罪不及于九族?！贝蟮窃唬骸白怨艦槌急M忠，理合奉行。但汝媳婦如何？”文廣曰：“復命之后，即遣人來取?！贝蟮窃唬骸拔易运椭粒∨疅o瑕之玉，被汝點破，端期白發(fā)相守，慎毋見棄可也?！蔽膹V曰：“小婿非薄行之人，決無是為?！贝蟮悄?；“亦須進房一辭而別?！蔽膹V遂進房辭飛云。飛云半晌不語，長吁一聲。文廣曰：“子何愁悶之深？”飛云曰：“早知郎君離別早，何似當初不遇高?！蔽膹V曰：“非也，上命差遣，由不得我。我豈肯輕離別乎！”飛云曰：“妾跟郎君同去何如？”文廣曰：“不可。此去進香，要潔身誠敬，以奉神明。敢?guī)D女！”飛云曰：“似此奈何？”文廣曰：“待回汴京，差人來接便了?！憋w云曰：“妾之嬌姿，未慣風雨，郎君知之憐之，幸勿丟于腦后。”文廣曰：“某萌此念，天厭天厭?！憋w云曰：“妾當遠送一程?！彼炫c文廣同出庭前，告父曰：“妾欲送楊郎一程回來。”大登曰：“兒去即回，彼行程緊急，莫去誤他。”言罷，文廣拜別大登、江氏，與飛云同行。出至寨外，兩淚如傾。文廣見之，亦不覺淚下，言曰：“一宵恩愛遽爾離分，心豈忍乎。倘后我無音來，汝不肯忘而來相與，當會同焦山杜月英、宜都竇錦姑，一同入京，訪問金水河邊無佞府，乃我之家。汝等直投入來?！憋w云曰：“恐郎君他去，家人不容奈何？”文廣乃取下金簪一根，言曰：“設或不在，以此遞進，無有不容?！憋w云曰：“妾去會時，恐被二人不信，何如？”文廣又解下鴛鴦繡袋一個，付與飛云言曰：“此乃月英親手澤也。持此前往，再無異說。請子回步，恐誤去程。我與汝既結夫婦，后會有期?！憋w云不勝悲愴，遂于岐路再拜而別。有詩為證：
　　昨日相逢今別離，忽聞釧落淚交頤。
　　心中無限傷情話，握手叮嚀囑路岐。
　　文廣別了飛云，回到軍營，將成親事情告知魏化。魏化言曰：“此乃天緣奇遇，將軍前生結下來的。縱仇敵之家，亦必成就?！毖粤T，文廣號令諸軍起行。不數(shù)日，到了東岳。文廣謂魏化曰：“眾軍俱屯止山下，吾與汝齋戒沐浴，手捧此三件寶物，拜到圣帝面前獻上，才見誠敬?！贝稳眨膹V、魏化沐浴畢，捧著寶物，一步一拜，直到大帝面前，掛了燈，安置了簽筒。文廣曰：“素珠須掛在大帝手上方好?！彼煊H登案，揭開羅帳掛之。遂禮拜上香。已罷，同魏化繞廊觀看，嘆曰：“靈山勝景，真?zhèn)€無窮佳趣?！庇性姙樽C：
　　百折千回疊嶂嶺，崆峒遙出翠微深。
　　青天白日煙霞結，不受塵埃半點侵。
　　文廣往各房游耍，只見道士個個豐神秀雅，飄飄然若當世之神仙。乃言曰：“吾輩持戟負戈，吃驚受恐，有甚好處！倒不如此輩寵辱無驚，理亂不聞，優(yōu)游自得，恍洋自適，卻不知天之高，地之下也?！庇性姙樽C：
　　悟徹三千與大千，上人不為利名牽。
　　煙霞深隱諸緣寂，水月光汲一性圓。
　　頑石點頭時聽法，清風拂座夜談玄。
　　閑來擬結陶潛會，共醉芳樽對白蓮。
　　文廣嘆罷，道官來請進膳。膳畢，文廣曰：“汝眾道官各退，我等遍觀景致一番，亦不枉到此處?！毖粤T，眾道官各散去了。
　　文廣與魏化步到一峰，峭拔壁立，其高冠絕諸峰，有詩為證：
　　風光天下已無雙，萬里云山盡樹降。
　　一笑風雷生足下，鈞天路去不多長。
　　文廣既到其峰，只見有一石殿，殿門上書著“天下第一高峰?！焙鋈辉瓢?，似有雨之狀。魏化曰：“雨來，那里去避？”文廣曰：“推開這石殿之門，進去躲避一會何如？”魏化向前推之，半毫不動。乃曰：“卻推不開?！蔽膹V曰：“用些力氣推之?！蔽夯帽M平生之力，又推不開。文廣曰：“待我試之，看推得開否?！彼煊靡恢皇致酝?，只聽里面環(huán)響。謂魏化曰：“我推得開?！蔽夯唬骸y也，將軍試推之?！蔽膹V遂將兩只手向門上一推，滑喇一聲，如山崩地裂，霹靂雷震一般。其門開了。嚇得魏化膽戰(zhàn)心驚，手腳慌亂。文廣笑曰：“你怎么的？”魏化曰：“好怕人也。今觀將軍，乃天神也。豈凡俗儕乎！”文廣舉步欲進，忽內(nèi)有兩個武士執(zhí)戟立于兩旁，大喝曰：“甚么人，這等膽大！推開禁門，步入里來?！蔽膹V曰：“圣朝差進香的?！毖晕串叄鰞?nèi)有一員官出來，請曰：“圣帝宣將軍入后殿一話?！蔽膹V隨他進到后殿，俯伏在地言曰：“小臣楊文廣是也。今同魏化領旨進香，游玩至此，因欲避雨，妄推禁門，乞赦死罪?！钡墼唬骸吧鉅枱o罪，卿等平身?！辟n坐于側。命侍臣獻茶，紅桃二枚。文廣、魏化領受不食。帝曰：“此桃甚難得，食其味極佳。昔王母獻武帝之桃，即此一種。卿試嘗之。”二人遂食之。香甜無比。茶罷，復賜酒，各飲一杯畢。帝言曰：“楊卿可惜路逢佳偶，點破好景。不然為一全真，無復臨凡受奔競矣。但此一前緣，不可麾卻者也。魏化特一凡胎，但見為主忠貞，故今日亦因楊卿而同飲大丹頭矣。此非小可之益，自今以后，隨意變化飛騰。今勞卿進香，賜此以答誠心?；厝バ椅鹦孤??！倍税蒉o出殿，行至門外，文廣曰：“帝言隨意變化，我化個鶴飛過前山去了?！钡群蚨鄷r，魏化不來，復飛轉看之，只見魏化飛起三尺，又墜于地。文廣飛下問曰：“你緣何不飛起來？”魏化曰：“不知因何飛起又墜?！蔽膹V日“飲食一般，你緣何又飛不起來？敢怕那仙桃核子你不曾吞下？”魏比曰：“我是不曾吞之，欲帶此核回去布種?！蔽膹V曰：“帝說汝是凡胎，今看起來，你的心也是凡心，安能超脫飛升！汝快去吞之?！蔽夯唬骸巴讨峙卵仕懒宋?。”文廣曰：“人生在世，無百年長在軀體，緣何這等怕死！”魏化遂強吞之。文廣大喝一聲，一手帶起魏化，齊齊飛過山前，并下立定。化曰：“吾生怕墜落跌死于地。”文廣曰：“怕死貪生，為凡心之最。人所以難學道者，有凡心故耳。汝急急去之，日后我與汝同歸大羅，毋自迷失真性?！毖粤T，只見道官來迎歇息。次日，文廣拜別圣帝，相辭道官，下山引軍望汴京而回。
　　不一日，到了汴京。文廣入奏仁宗。仁宗見奏大喜，下命重修天波滴水樓，封楊宗保為無敵大元帥宣國公。楊文廣為無敵大將軍忠烈侯。宣娘為魯國夫人，魏化為殿前都指揮使。文武各升有差。又命文廣與長善公主畢婚不題。
　　卻說狄青終日恨宗保，又見全家受封，乃曰：“老賊！今日封公封侯，吾之冤仇何時可報！”遂喚心腹家丁名師金者，謂之曰：“吾昔日征蠻，被宗保老賊恥辱。今欲誅之，以雪其忿。汝有何策？”師金曰：“宗保朝廷倚任重臣，老爺害之，豈無后患？此事斷不可為?！钡仪嗦犃T，拿起鐵錘趕打，咬牙大叫：“打死你這奴才?！币痪冠s進后花園內(nèi)而去。師金暗忖：“莫若慌他，不然今日活打死了?！奔戎梁髨@，遂生一計，跪下告曰：“老爺息怒，聽小人告稟?！钡仪嘣唬骸芭?，稟甚么！養(yǎng)軍千日，用在一朝。你倒說這等話，長他人之威風，而不忠心以事我?！睅熃鹪唬骸俺Ｑ詸C事不密，禍先行。老爺向堂上大聲說這等話，只恐有人走漏消息，報知楊府。楊府一本，論老爺挾私謀害，滿朝文武保奏他的甚多，那時老爺悔之晚矣。為此小人激怒老爺，引至此處才好說話?！钡仪啻笙苍唬骸拔业膬?，說得甚有理。我且問你，怎生計較，害他父子性命？”師金曰：“今老爺已說要打死小人，待小人走進房去，只做尋不見，著家丁遍搜逐出，不容在府，小人竟去投楊府，俟方便處將宗保刺死。又泯其跡，仇殺而禍遠，方是全謀?！钡仪嘣唬骸懊钣嬅钣?。”遂令師金起去。須臾時，又趕轉庭堂上來，大罵奴才可恨，令家丁搜尋，逐出府門，饒他一死。眾人將師金推出于府門之外，師金即投入楊府而去。
　　是時，無佞府中大排筵宴，花燭熒煌，嘉賓駢集，慶賀文廣與長善公主畢婚。盡皆歡飲，沉醉如泥。師金悄地進到宣國公房中，伏于梁上。宣國公與諸客飲罷，進房取下冠帽，仰臥床上。只見一人伏于梁上，乃曰：“粱上君子，你有甚事？或要錢物或要殺我，請下來商議?！睅熃鹇務f，遂跌落于地，跪下告曰：“小人狄太師家丁，師金是也。太師令來做刺客?！毙麌犃T，就枕言曰：“汝取我頭去。”師金曰：“蒙老爺不殺小人，小人又敢作背義之事乎！”遂將狄青謀害之話，與己不肯之意，一一告知?！捌蚶蠣敿僮鰝€計策，一則以活小人之命，二則以寢狄爺謀害之心?！毙麌唬骸拔峒丛p死，汝歸事主。則彼此兩全矣。”師金領計，星夜逃回，報知狄青。說楊府今晚成親，宣國公醉了，被我刺死于床。狄青大喜曰：“已報一冤，俟后再圖文廣?！辈活}。
　　卻說宣國公那日飲多了些酒，到半夜時，身體不快，忙喚文廣入囑后事。文廣疾走臥榻之前，問曰：“爹爹如何一旦不安？”宣國公令文廣屏退左右，言曰：“適狄青遣一家奴名喚師金來刺我，我令他砍首，師金號泣說不敢，但求個生路。我即以詐被刺死之計告之。師金拜辭而去。我就寢，忽夢帝命武士斬我，我乃驚醒。今想此數(shù)難逃，欲生不可得矣。狄青懷忿，將后必來害汝，須防之?！毖粤T瘋痰頓生，須臾而卒。次日，表奏朝廷。朝廷令敕葬，令文武祭奠送殯畢。有詩為證：
　　無復公來佐太平，一天風雨折臺星。
　　四方聞訃俱驚駭，默默無言淚暗傾。

三女往汴尋夫
　　卻說鮑大登每欲送飛云往汴京而去，后因大卿小卿狂風覆舟，溺死于海，世卿打獵，墜崖而死，大登日夜感傷，遂嘔血數(shù)斗而死。飛云與母江氏議曰：“父死兄亡，此地難以居身。楊郎別時，曾言叫去尋他?！苯显唬骸爸豢秩者h情疏，變了心也。”飛云曰：“他臨別之時，曾遺我香袋一個，令兒去會同焦山杜月英、宜都竇錦姑往汴尋之。兒想起此等情意，決非虧行易心者?！苯显唬骸凹扔写说燃s期，即當收拾起行?！庇谑撬靻颈妵D羅將山寨焚了，竟往焦山而行。
　　及至焦山，杜月英出馬問曰：“來將何人，無故興兵來此吶喊啰噪？”飛云出馬言曰：“姐姐莫非月英乎？”月英曰：“然也?！憋w云曰：“昔日楊郎遺言，使小妹會同上京尋他，不知賢姐肯去否？”月英曰：“尊名見示，楊郎曾有何言，將甚為憑？”飛云曰：“妾姓鮑，飛云名也。楊郎別時，曾遺賢姐所繡鴛鴦香囊，又言再會宜都竇錦娘姐姐同去。故今日特來相邀。”月英聞言，含淚問曰：“別妝次幾多時矣？”飛云曰：“只在妹寨一宵即分別而去?！痹掠⑺炖胝ⅰ４稳?，收拾完備，亦命嘍羅將山寨燒了，直往宜都而去。時竇錦姑正憶楊文廣不勝憂悶，有詩為證：
　　閉門日日見青山，思憶郎君咫尺間。
　　總被宜都關阻隔，妾身何路會郎顏。
　　月英等既到宜都，嘍羅慌忙報錦姑曰：“不知何處一彪軍馬來到?！卞\姑見說，即披掛出馬，只見是月英引眾嘍羅，乃笑曰：“你這丫頭，今日起兵來此騷擾，又有一個楊郎在此來搶奪耶？”月英亦笑曰：“被你這個歪姑先奪趣兩晚，今日是以興兵問罪?！卞\姑又問曰：“那位娘子是誰？”月英曰：“亦是楊郎卿卿?！卞\姑曰：“人謂楊郎貌美，恰似蓮花，宋太后道蓮花亞于楊郎。人問其故，太后曰楊郎解語，蓮花豈解語乎！人人愛著楊郎貌美，今看起來，果是蓮花不及。不然這位娘子逢之，亦不放過。”飛云聞說，掩羞言曰：“閑話休說，且到貴寨一拜?！毖粤T，錦姑邀進相敘。禮畢，錦姑問曰：“今日何事動勞二位光顧，有失迎送，恕罪恕罪?！痹掠⒃唬骸敖憬氵m笑為楊郎而來，今果為他而來?！卞\姑曰：“為楊郎甚事？”月英曰：“楊郎別去兩年，杳無音耗。今特來邀姐姐同去尋之?！卞\姑曰：“聞他母親家法甚嚴，倘楊郎公出，遠而不納，奈何？且楊郎亦非輕薄之子，他畢竟來取我等。我等不必自去。”飛云曰：“小妹子亦慮及于此，蒙楊郎付金簪一根，令約會二位姐姐同至其府。倘或不在，而不容納，將此金簪遞進，無有不收留者?！卞\姑曰：“賢妹年雖幼小，慮卻深遠。吾等皆不如也。但引大隊人馬入京不得。”月英曰：“怎生區(qū)處？”錦姑曰：“喚他眾人過來，吩咐各散。量帶幾十勇敢有能之士同行?！庇谑窃掠?、飛云各吩咐其部眾散去，財物將馬載之，三人引數(shù)十騎望汴京而進。
　　不數(shù)日，到了汴京，訪問至于無佞府前。錦姑著手下去對守門者說：“我等是送文廣將軍家眷的到來，煩去通報?！逼涫窒乱厘\姑之言，直對守門者說之。其守門軍人言曰：“你這人在說夢話！文廣將軍有甚家眷在外入來！”言罷，喝聲：“快走！”不禮答之。手下回告錦姑，錦姑下馬揭了眼罩，親到府門下問曰：“大哥，文廣將軍在家否？”守門者見錦姑生得貌美，遂戲之曰：“將軍在家時怎么的，你要與他干那話兒？”錦姑大怒曰：“你這賊子，敢如此無禮，少頃入見將軍，定行梟汝首級?！笔亻T人見錦姑話頭兇狠，想必有甚來歷，遂曰：“娘子不須煩惱，將軍下操去了。到晚方回?！卞\姑曰：“你去通報老奶奶，只說送家屬的見在門外，未敢擅入?！蹦侨嗣M稟穆夫人曰：“外面有一干人，說他是送楊將軍家屬的，著小的通報老奶奶得知?！蹦路蛉嗽唬骸拔醿何丛猩趸榕?，你出去對他說，京中姓楊者多，敢怕錯尋了門戶。俺府中卻無別姻親也。”守門人即出，以穆夫人之言告錦姑。錦姑遂取下金簪，遞與守門人言曰：“此簪是楊將軍別時所遺，煩你遞與老奶奶看之，便知端的?！笔亻T人拿了簪，進告穆夫人。夫人曰：“此老身之簪，昔日吾兒往征南蠻，把與他束發(fā)。今在此女之手，想必吾兒與他有甚緣故，汝去放他入來，待文廣回來，問是何如?！笔亻T人遂出言曰：“老奶奶著你入去?！卞\姑遂喚月英、飛云下馬入府，門外之人見之，皆曰：“此三女乃活觀音降世。”眾皆嗟呀不已。錦姑等一齊進到中堂，站立階下。江氏先與穆夫人通了姓名見禮，然后錦姑三個齊拜于階下，言曰：“婆婆萬福，媳婦久失奉候，總冀恕罪?！蹦路蛉梭@曰：“列位娘子，緣何這等稱呼？”錦姑正欲訴其衷曲，忽門外揚聲喝道，忠烈侯回府。文廣一入，錦姑等接見，相拜言曰：“郎君別來無恙？”文廣曰：“托庇平安?！毖粤T，遂一一將三女之情告知穆夫人。夫人乃命家人治酒接風，不在話下。
　　卻說狄青聞知文廣先婚三寨強賊之女為妻，尋思一晚，寫了表章，次日清晨進奏曰：“文廣違逆圣旨，先婚賊寇三女，罪當棄市。”仁宗見奏，怒曰：“這廝敢無札欺君如此！”遂著駕前指揮拿問，包拯一聞拿問他，忙奏曰：“文廣雖逆圣旨，汗馬功大，不可令法司問刑，必圣上宣到殿前，親究根由。果欺蔑憲典，加罪未遲。倘情可矜，又當赦宥?！比首谠首啵铝钅脕硗Ⅶ?。
　　須臾，數(shù)十武士拿得文廣上殿。仁宗罵曰：“你這廝好無禮，朕將長善公主匹配，有何負汝！輒敢大膽先婚賊女，從實招認，免受鞭笞！”文廣曰：“臣實有罪，特事出無奈。乞陛下宣魏化鞫問，便見分明。”仁宗下命，宣魏化。須臾，魏化俯伏金階，一一奏其事故。仁宗聽罷，乃曰：“此等姻緣，非偶然也。朕非包卿進奏，險屈忠良。”遂命釋放。文廣整衣冠謝恩畢，遂將狄青原日與父結仇之故，乃后師金行剌等情，一一奏帝知之。帝曰：“老賊如此挾私害人，豈是忠心為社稷者乎！”言罷，文廣目視魏化，招之同至御前奏曰：“狄太師惱恨微臣，深入骨髓，不斬臣頭，心不肯休。非臣不欲忠于陛下，只愁死作無頭之鬼，那時悔無及矣。今愿陛下善保龍體，微臣納還官誥，謝卻人間之事，徘徊霄漢之外矣。”言罷，稽首再拜畢，二人奮身一躍，文廣化一只鶴，魂化化一只鴉，沖天而去。仁宗與滿朝文武驚嘆不已。仁宗乃曰：“文廣化去，那有忠心竭力，替助寡人者，今后邊疆禍作，誰為征討！”遂大罵狄青讒佞，陷害忠良，不在話下。
　　卻說楊府聞知文廣化身去了，驚死長善公主，一家大小號哭于庭。忽文廣、魏化飛止于庭。穆夫人見文廣飛回，乃曰：“聞吾兒化身而去，長善公主今已驚死?！蔽膹V曰：“可惜此女，青春夭亡，必須表奏朝廷知之。且汝眾人休向外面說我回家，從今以后，不聽天子宣詔，隱匿于家，看佛念經(jīng)，樂過時光也罷?！贝稳?，著楊云將長善公主事奏朝廷。仁宗聞奏，甚加哀悼，下令敕葬，封為忠烈夫人。無佞府中大小送殯不題。

第八卷

鬼王踢死白額虎
　　卻說仁宗在位四十一年，英宗在位四年，國泰民安，邊禍不作。及神宗即位，熙寧五年，西番新羅國侵犯邊境。新羅國王姓李，名高材，勇力超群，因新納西夏一人，姓張名奉國，其人生得身長二丈，腰闊二十圍。兩顴突起，眼似金星。兩肋生有八臂，人號為八臂鬼王。時一日，眾獵夫趕出一白額猛虎，團團圍定，吶喊射之。那虎乃神虎也，箭到其身，紛紛墜地，并射不入。張奉國正往那打圍之處經(jīng)過，聞吶喊啰噪，乃問手下人曰：“前面吶喊做甚勾當？”手下人對曰：“獵夫吶喊打虎?！狈顕唬骸叭顺５阑⒛苁橙耍覍嵅辉?。待我前去看之?！彼煜罗I來，步入圍場看之。那虎被獵夫射發(fā)了性，咆哮跳起咬人。忽跳在奉國面前而來。手下人慌忙扯奉國曰：“老爺快走，毋被所傷?！狈顕唬骸坝泻魏?，待這畜生近來，我踢死他?！笔窒氯梭@得走了。那虎將近來，奉國行進幾步，迎著伸腳一踢，將那虎撇在半天，恰似踢球一般。那虎大吼一聲，跌落于地，寂寂不動，奉國近前看之，只見那虎七孔鮮血迸流，遂手招眾獵夫言曰：“虎已死矣。汝眾人近來，拾去剝皮?！北姭C夫近前跪拜，言曰：“老爺是個神人，今日感謝除了這惡物，不知被他傷了多少的人。”眾人抬回，剝了皮，割下其肉，合計重八百余斤，不在話下。
　　卻說張奉國一日早朝畢，李王謂之曰：“咱國年年進貢大宋，使人入其朝，每被廷臣恥辱侮慢，咱甚羞愧。細想起來，彼人也，我亦人也，吾何畏被哉！咱今欲興兵爭奪中原，以雪往日廷臣恥辱之仇，卿有何策教咱行之，謹奉社稷以從?！狈顕唬骸俺疾肯掠幸蝗耍障拿?，力能拔山舉鼎。所射之箭，百發(fā)百中。使一柄大斧，約重九十余斤。揮動可敵萬夫。乞主上封為先鋒。小臣不才，愿為總督，統(tǒng)領十萬雄師，出攻莫耶關，以取宋之都邑。”時有一老臣，姓許名武，急諫曰：“不可。大宋民心歸順，一統(tǒng)山河。材官若雨，策士如林，何當輕覷于彼，便謂破之易易？主上不聽臣言，妄動刀兵，惹起宋朝征伐，必有覆亡之禍?！崩钔跷凑Z，奉國答曰：“老丞相有所不知，天下久治，戎事俱廢。大宋昔日之良將，皆已凋謝。今掌兵權，居邊鎮(zhèn)者，皆膏粱子弟，聞吾兵驟進攻打，心寒膽戰(zhàn)，望風逃竄不暇，尚敢來爭斗耶？然此時亦天與之，人能順天行事，未有不昌大其國者也?！崩钔趼務f大喜，遂不聽許武之諫，乃封張奉國為伐宋總部行營無敵都管頭，封夏雄為前部開路威武大酋長，即日領率部落十五萬殺奔莫耶關而來。許武因諫不從，出朝仰天嘆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我國歷代好好的，納此叛賊，將金甌打破，使我輩無葬身之地?！彼旎丶蚁靼l(fā)為僧，云游四海去訖。
　　卻說莫耶關都指揮使羅練正升庭問事，忽報新羅國李王興兵來攻莫耶關，聲言要奪大宋天下。羅練大驚，一面著人筑關防御，一面著人回汴進奏。使人星夜到了汴京，正值神宗設朝，使人直進奏知神宗。神宗聞奏，驚問郡臣：“誰能領兵征剿新羅反寇？”忽一人出班奏曰：“臣愿領兵前去討之?！鄙褡谝曋擞邑┫鄰埫且?。神宗允奏，下命封張茂為統(tǒng)兵征西大元帥，令往團練營操演軍兵，精選十萬勇猛之卒前去征之。張茂領旨，往團練營中選擇軍兵，遂試得胡富勇力過人，武藝極精，乃以先鋒印掛之。查點眾軍，載定名姓，號令明日五鼓起行。吩咐已完，回府歇息。
　　繞道從無佞府前經(jīng)過，喝道者禁聲跪下稟曰：“前面是無佞府，凡大小官員人等，俱要下馬經(jīng)過。”張茂喝曰：“胡說！”端坐馬上，喝令眾人敲金鳴鼓而過。
　　卻說楊文廣年已六十，正在書館訓誨諸子兵書戰(zhàn)策。其長子曰公正一郎，次曰唐興二郎，三曰彩保三郎，四曰懷玉四郎。時文廣講談方罷，忽聞府前動張樂器，乃喚守門者進入問曰：“何事府前大張響器？”守門人對曰：“張茂丞相下營選軍出征新羅反賊，今從此回，令眾軍鼓樂而過?！蔽膹V聽罷，乃曰：“小小丞相，今日才統(tǒng)大軍，不勝夸耀，且尚未曾臨陣，勝負不知何如，遂敢這般做作，殊不曉這樣風色，我老楊做得不要的了。”言罷，謂諸子曰：“我當時因無子息，可奈狄青百節(jié)生計，謀害我們，后遂化鶴回家，埋名隱姓，生下你兄弟姊妹。幸今都已長成。一則朝廷優(yōu)待吾門，二則男兒志在四方。你兄弟當奮武揚威，報效朝廷，不墜祖宗聲聞，使老父得睹赫奕功業(yè)，死亦瞑目。汝看今日張茂欺俺家無人，方敢如此無禮?！毖粤T，四郎懷玉告曰：“兒今去張丞相處求掛前部先鋒印以報效朝廷，爹爹說可否？”文廣曰：“汝素無名，他怎肯即授此職？但去做個散騎，出戰(zhàn)之際，顯些能干，斬將奪旗，方才他肯任用?！皯延裨唬骸叭糇錾④姡枇俗谧?。爹爹放心，兒去自有方略，定要奪了先鋒之印。”文廣大喜曰：“此子有些膽略，日后或者能干得些事業(yè)出來。你去只要謹慎而行。吾觀張茂，卻非良善之輩?！睉延裨唬骸暗我灾俊蔽膹V曰：“我這府前，是圣旨著落官員人等至此下馬。今觀此人，才統(tǒng)三軍，昂昂得志，自謂不世之奇逢。今過我府門前而不下馬者，非欺我家，乃是欺朝廷。豈有欺朝廷之人而非狼心狗行者乎！”懷玉唯唯領諾。
　　次日五鼓，懷玉辭別父母兄妹，披掛上馬，竟到張茂府中訪問。張府人說已領兵出城去矣。懷玉即追趕出城而去。既趕到十里長亭，只見眾官在長亭上與張茂餞行。有詩為證：
　　山岳儲精膽氣豪，旌旗彩色映征袍。
　　長亭餞別行營處，一劍橫溟欲息濤。
　　卻說張茂領兵出了汴京，行至西門十里長亭之上，只見眾官遣人來稟曰：“列位老爺在官亭上與老爺餞行，請暫駐征驂?！睆埫疵娛繒褐构偻ぢ飞稀Ｄ讼埋R直進亭上，與眾官相見。禮畢，各官依爵坐定傳杯弄盞，奉勸張茂之酒。
　　卻說懷玉趕至官亭，只見眾軍紛紛屯止于道，遂向前問曰：“張丞相在那里？”軍士曰：“在前面亭子上飲酒?！睉延裨唬骸帮嬌趺淳?？”軍士曰：“滿朝官員與丞相餞行?！睉延衤犃T，直到官亭邊與護衙衛(wèi)軍言曰：“替我稟上，外面有一將特來求掛先鋒印。”軍士喝曰：“你是甚么樣人？有甚么本領？敢來求先鋒印掛?！睉延裨唬骸澳隳芩?，只替稟上就是?！避娛坎淮鸲延窈仍唬骸肮穬?，我自去見來，罕希你稟?！避娛繑r擋，一拳一個，打得五花六花，抱頭亂竄。直搶進亭前跪下。張茂問曰：“汝何人也，敢打軍士，搶入筵前？”懷玉曰：“某乃楊文廣四子名懷玉也?！睆埫唬骸昂f！楊文廣昔年化鶴升天去了，哪討兒子？”懷玉曰：“昔因狄太師欲謀害吾父，故吾父化鶴歸家，埋名四十余年。昨聞丞相領兵出征，特命來助丞相，望乞收錄?！睆埫宦勎膹V還在，恐神宗知之，遣來奪了元帥之印，遂大怒曰：“欺君罔上賊子！該死該死！詐死三朝不出，即受萬刃之誅，猶有余辜。待明日奏圣上，先誅此賊，然后出征。”喝令左右將懷玉綁縛，推出梟首。眾官勸曰：“丞相息怒。他既是楊府子弟，必能戰(zhàn)斗。不如帶往軍中，令他出陣。若能擒軍斬將，以功贖罪，饒他一死。如不能為，斬之未遲。”張茂曰：“他正恃是楊府子弟，故敢如此逞兇，擅打軍土，搶入軍圍，有犯軍令。然又欺藐我等，情實難容，怎生饒得！”眾官苦勸曰：“丞相才出兵，先斬本國之人，其兆甚為不美?！睆埫煸唬骸翱戳形淮笕朔萆?，饒汝之死?！绷钭笥倚莘牛瑤У叫袪I聽用。眾官各散。是日天晚，張茂命軍士扎寨歇息，來日起行。
　　卻說周王乃神宗親弟，立朝正直無偏。是日正出西門圍獵，見一起人短嘆長吁，唧唧噥噥而來。周王命人喚近前來問之。那干人跪下言曰：“楊文廣詐死在家，生有一子，勇不可擋。今竟到張丞相處求掛先鋒印。張丞相大怒，說他不應搶圍，有犯軍令，喝軍士綁縛推出斬首。”周王聽罷，大驚問曰：“斬了沒有？”那人曰：“眾官苦勸，方免了。只恐散去，晚間斬之?！敝芡趿畋娙似鹑?，心下忖道；“張茂怎能出征？日前我已欲奏圣上，別選良將領兵，未得其人。今他正宜招募英雄克敵，緣何有此等勇猛之士，又欲斬之？想必聽得文廣未死，怕來奪了他的兵權，故先斬此子。明日復奏文廣詐死欺君，激怒圣上斬他。此賊必是此意?！蹦嘶琶Σ唏R往官亭來看。時已黃昏，只見數(shù)十人綁一后生推出來砍。那后生大叫曰：“你今砍我，我得何罪？”周王驟馬向前，喝散軍士，令從人解了綁縛，問曰：“汝是誰？張茂因何斬汝？”懷玉一一訴其情由。周王曰：“你乃我家之甥，我若不來，好冤屈也?！庇谑菍娜酥R與懷玉乘之，帶到府中歇息。次日以其事進奏神宗。神宗曰：“楊府之將，人人英勇，歷歷可考。張卿何不用之，反行誅戮？”周王奏曰：“臣逆料張茂之心，恐陛下知文廣未喪，宣來代他行軍，奪了兵權，故先斬卻懷玉而復奏文廣詐死不出，欺君罔上，激怒陛下斬之?！鄙褡谠唬骸翱謴埫幢阌惺切??！敝芡踉唬骸凹蒂t妒能，常人之情，大抵然也。陛下何以不信？少頃張茂來奏，此段情節(jié)便見之矣。”不提。

文廣領兵征李王
　　卻說張茂那晚寫了表，次早復轉入朝進奏神宗，神宗不覽其表，傳旨宣入，問曰：“卿昨出兵，今復來奏，卻有何事？”張茂曰：“楊文廣詐死欺君，擬罪應斬。楊懷玉擅打軍士，搶入軍圍，罪亦該死?！鄙褡谠唬骸拔膹V詐死，雖有欺君之罪，聞朕有難，命子效勞，此志可取。若加重刑，天理人情俱不順矣。懷玉來求先鋒之印，勇敢可取，卿宜錄用。彼縱有罪，帶到行營，令其出陣。無能立功，斬之未為晚也?！睆埫坏壅f了一篇，自覺其非，遂跪下奏曰：“臣該萬死，愿納還帥印。臣不敢領?！鄙褡谠唬骸扒涫軣o妨，推辭則甚?！睆埫洲o，周王乘機又奏曰：“張丞相既再三不領，乞陛下宣文廣代之?！鄙褡谠首?，遂降旨，宣文廣入朝，領兵征番。
　　文廣接旨，自綁縛入朝待罪。神宗命釋縛，冠帶升殿。文廣升殿，叩頭謝恩奏曰：“蒙陛下不殺之恩，千載難忘?！鄙褡谠唬骸敖裥铝_國舉眾犯邊甚急，特命賢卿為帥，統(tǒng)兵前去征剿，不知誰可作先鋒？”文廣曰：“臣之子可也。”神宗曰：“聞卿昔日征蠻乃是父子，今日征番又是父子。正諺所云‘臨陣無如子父兵’是也。但卿宜用心調(diào)遣軍兵，無負朕之所命。”文廣領旨，遂拜辭神宗，即統(tǒng)兵整頓起行。有詩為證：
　　氣吞胡羯忠懸日，志定山河怒觸天。
　　威制賊徒潛社鼠，心懷王室熄狼煙。
　　卻說文廣領了元帥之印，叩首辭帝。是日竟出演武場中點兵。既到演武場中坐定，眾將參見禮畢，乃曰：“此去征番，有誰敢掛先鋒??？”楊懷玉向前言曰：“不肖愿領。”正欲掛之，只見從人中走出一人，大聲叫曰：“只有你楊門中人掛得先鋒印，偏我外姓人便不能掛印耶？”懷玉喝曰：“汝名甚？敢來爭印！”那人笑曰：“小子猶不知老胡名姓，某乃駕上帶刀指揮胡富是也。”懷玉曰：“指揮不指揮，欲掛此先鋒印，須在軍前比試?！焙慌唬骸靶∽痈乙懈竸萜畚遥　彼燔S馬出陣，與懷玉斗了十合，被懷玉將紅錦套索套倒其馬，胡富遂落墜馬下。擒下，縛其手足，反綁提在帥字旗下。乃拈弓搭箭，跳上了馬，約走百十余步，扭轉身來叫一聲看箭。眾軍大驚，竟謂射死了胡富。那曉將背后反綁的繩射斷。胡富遂爬起來。懷玉叫曰：“再試何如？”胡富直至武廳拜見文廣，言曰：“愿讓先逢之印與小將軍掛也?！贝擞埫葤旌唬懊{還帥印，故并納之文廣。于是令懷玉掛先鋒印，胡富為副先鋒。公正一郎為掠陣使。唐興二郎為提調(diào)使。彩寶三部為監(jiān)糧使。是日分遣已畢，復令三軍明早俱要赴無佞府前俟候起行。
　　次日，文廣與眾夫人相別，率軍望西進發(fā)。有詩為證：
　　白露為霜秋草黃，雞鳴按劍事戎行。
　　轟轟鼙鼓雷霆震，燁燁旌旗閃電光。
　　江漢無波千里靜，山河有道萬年長。
　　愧予謬竊三軍令，馬革毋忘在朔方。
　　大軍不日到了甘州，甘州都指揮使鄧海迎接。文廣入城，坐于公館，參見畢，文廣問曰：“西番賊寇今到何處？”鄧海答曰：“賊勢浩大，已打破莫耶關。今至白馬關也。”文廣又問曰：“此去有多少路程？”鄧海曰：“只有三百里路途。”言罷，忽一騎飛報曰：“楊順又下山來劫掠。聲言今夜要攻破甘州城池?！蔽膹V曰：“此又是何賊來到？”鄧海曰：“是靜山草寇，內(nèi)有兩人。一名楊順，一名劉青。為賊之首，聚眾八干，常下山來擄掠。官兵捕捉，屢被殺傷，無奈彼何?！睉延裨唬骸敖裨诤蔚亟俾樱俊蹦球T軍曰：“今在胡村，此去有百里之遙?！睉延裨唬骸按齼合惹艽速\來獻?！蔽膹V允之。令其領兵三千，前往胡村擒之。
　　懷玉領兵約行六七十里，只見道路之中，大隊水隊，攜男挈女而來。懷玉令軍士喚來問之，路人答曰：“靜山大王下來劫奪，我們逃走入城避之?！睉延衤犃T，催軍前進。恰過一山，只見旗幟蔽日，喧嚷震天。懷玉料是賊到，令軍士擺開陣腳，放炮吶喊。楊順見了，亦令放炮，擺開陣腳。懷玉曰：“汝是誰？”楊順不知是楊家將，只道是官軍，乃曰：“汝尚不知老大王的姓名，楊順即是某也?！睉延窈呛切υ唬骸昂脗€大王，霎時拿到手來，要你小王也做不成！”楊順大怒曰：“這小畜生，卻好大膽?！蓖屩比延?。交馬三合，被懷玉擒了，綁回甘州見文廣。文廣令推出斬之號令。楊順乞饒草命，愿隨將軍鞭鐙。懷玉告曰：“諒此小寇為禍不兇，殺之無益，饒他一命，留于帳前聽用?！蔽膹V遂放之，令其回靜山招集余黨前往白馬關聽候?！敖穹湃耆ィ舨粭壭皻w正，仍復為賊，劫掠害民，吾親提大軍擒捉，碎尸萬段。”楊順唯唯而退。忙回靜山，招集去訖。

公正爭先鋒印
　　卻說公正一郎見懷玉擒了胡富、楊順，滿營夸道英雄，心甚不忿。乃入帳告父親曰：“四弟為先鋒，已擒二將，兒亦愿為先鋒，擒賊以立功績?！蔽膹V曰：“先鋒極是緊要之職，兒有力量為之，老父不勝之喜。但恐汝做不得?！惫唬骸暗屋p視于兒，若做不得，強來爭之何故？”文廣遂喚懷玉入，令將先鋒印付與公正掛之。
　　次日，文廣率軍望白馬關進發(fā)。忽報前有一彪軍到。眾視之，乃楊順也。下馬與文廣相見。文廣令其引軍前行。大軍到了白馬關，文廣入公館坐定，羅練參畢。文廣問曰：“賊來幾日？”羅練曰：“已兩日矣?！贝鹆T，騎軍來報，關前賊寇搦戰(zhàn)。文廣曰：“公正引軍三千迎敵?！惫昧?，披掛出關，令軍士擺陣。公正出馬叫曰：“番賊！是誰為首？早出交戰(zhàn)?！蹦欠嚿习吮酃硗跸蚯把栽唬骸罢l是賊都督？爺爺不識，汝這小子是何人？”公正曰：“統(tǒng)兵征西督理軍政大元帥之子，先鋒楊公正是也。汝小番臣妾之邦，不守本分，侵犯邊境，作此悖逆之事。今天兵到來，能悔前失，卸甲歸順，已而不究往日之惡。設若大惑不解，擒拿歸京，漆頭為飲，砍肉為醢。痛哉痛哉！那時悔之何及！”八臂鬼王曰：“說甚么不守本分！有德者昌，無德者亡。汝宋往昔還似有些體統(tǒng)，若論今日，好笑好笑。奸臣滿目，賊子盈庭。剛者明矯詔以示威，柔者陰假借以肆惡。滿朝誰逆龍鱗，繞殿盡搖狗尾；以此觀之，君日昏而臣日諂，國不滅亡者幸矣。”言罷，公正大怒，挺槍直取鬼王。鬼王與之交戰(zhàn)二十合，鬼王敗走，公正勒馬趕去。鬼王又迎戰(zhàn)數(shù)合，遂思忖：“不如佯敗，轉過那山，將鐵彈打死這廝?！惫硗跤謹∽撸D過山隅而去。公正趕上，不防鬼王取彈弓，立于隅頭那邊。公正一轉隅頭，鬼王即放鐵彈。打中公正右肋。公正負痛，走回本陣。鬼王驅兵沖過陣來，文廣急令懷玉出馬迎敵。懷玉出陣，斗了二十余合，鬼王敗走。懷玉不追，鬼王又戰(zhàn)數(shù)合。懷玉將鬼王之馬刺了一槍，鬼王敗走回陣。懷玉亦不追趕，收軍回關。
　　次日，文廣曰：“汝小子輩俱不濟事，試看老父出關擒之?！庇谑桥陧懸宦?，文廣出關，擺開了陣，喚奉國打話。奉國出陣，見文廣童顏鶴發(fā)，氣象凌云，乃暗嘆曰：“常聞楊郎貌美，今見果然。這般年老，猶有如此豐度，當妙齡之際，不知何如俊雅?！彼煅栽唬骸皩④娔暌迅哌~，今遠出邊疆，一旦不測，滅盡夙昔英名，何愚之甚而見不及此！”文廣曰：“忠君報國之丈夫，馬革裹尸，肝膽涂地，所不辭也。年雖老耄，實不忘此。今汝等叛亂，領兵征剿，正理所在，豈論老少。凡為人臣，求盡其理而已。汝臊羯奴等，何當知之！”奉國大怒，正欲出馬，夏雄進前言曰：“不勞都管爺爺出陣，待咱出馬擒之?！毖粤T，驟馬直取文廣。文廣拍馬交戰(zhàn)三合，被文廣將流星錘打中夏雄之腦。腦漿迸出，墜馬而死。奉國見傷了夏雄，揮戈直取文廣。文廣與戰(zhàn)五十余合，不分勝負。文廣忽變出十余個文廣，圍住奉國。奉國大驚忖道：“他亦能此?！彼煲嗷鄠€奉國接戰(zhàn)。戰(zhàn)了三日三晚，不分勝負。奉國暗想：“若不下迷昏陣，怎能夠勝他！”遂口念咒語畢，大喝一聲，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三軍亂竄。文廣大驚，即飛上云端，繞陣大叫：“軍士休動，個個站著，不論彼軍我軍，近前來者即斬之?！狈顕屲娺M陣砍之，一起進去，不見出來。又催一起進去，又皆殺了。不見一軍回還。奉國曰：“今反被他算計我了。想將起來，迷昏于此，不消十日，盡皆餓死。何必令軍殺之?！彼焓哲娀卣ビ?。
　　文廣在云端飛來飛去，嘆曰：“被這孽畜下了迷昏陣，這些軍士怎生救得出來？設若迷了十日，畢竟一個個餓死于此?！毙南禄呕?，左飛右飛，飛到楊順頭上。只聽得楊順自言自語說：“我那山后有一庵，庵前有一井，其庵中有一道人，號太虛，常對我言：‘大王若遇斗戰(zhàn)，被人下了迷昏陣，急取此井之水灑之即解。我想此陣，莫非迷昏陣？得人去那里取水來灑，或者可解?！蔽膹V遂飛下言曰：“楊順休動手，我文廣也。適在云端，聽見汝說哪里有水可解此陣？”楊順將原由告之?！暗梦胰ィS即取來?！蔽膹V曰：“這不難，汝伏在我身上觀看是哪里，我即飛下取之?！睏铐標旆谖膹V背上，飄然沖霄飛起。只見半空轉一轉，楊順曰：“這里是矣?！蔽膹V遂下，取了水，乃曰：“汝仍伏在我背上到陣。汝將水周圍灑之?！蔽膹V飛，繞陣而翔。楊順將水周圍灑畢，霎時天清氣朗，白日當空。文廣乃下收軍入關。眾軍皆到帳中叩頭言曰：“賴爺爺救活，猶如重生父母?！辈辉谠捪隆?br />　　卻說奉國收軍，查點折傷二萬。言曰：“死者不能復生，但錄其名姓，待取了天下重加封贈?！庇谑橇钆朋巯?，宴賞諸將，作樂飲酒。一連飲了三日，乃遣人看宋陣動靜。只見無一軍在陣。軍人回報奉國，奉國驚曰：“怎么被他解了？”遣細作打探消息，說道：“往靜山取得井水解了?！狈顕唬骸叭瓯娷娗心齽?，待我壞了此水來。”遂化作一道士，往靜山而去。偶行到一庵前，只見庵門上書著奉國庵三字。奉國曰：“此庵倒與我同名?！蹦瞬竭M里面，叫聲：“師父在否？”只見一道童出來答曰：“師父適出采藥去了?！蹦藛栐唬骸跋砷L何處？貴姓大名？”奉國曰：“吾居終南，別號古虛?！钡劳唬骸拔釒熖撓砷L。古虛、太虛雖殊，下并歸虛。由此觀之，世間萬物，何物不虛？見虛之真，得虛之精，其仙長之號乎！”古虛笑曰：“童子知此，道可授矣?！蹦藛栐唬骸按蒜趾蚊顕俊痹馔唬骸胺畛㈦访ㄑ伞！惫盘撛唬骸澳氵@山中有好井泉否？”道童曰：“前面有一井，其水有些妙用。人被鬼魘，或被人符咒魂魄昏迷，只將此水一灑即解。”古虛曰：“我偶神思不暢，去吃些來?！彼焱呌^看，果是一井好水。有詩為證：
千年孤鏡碧，一片遠天青。
淡味諳嘗飽，昏迷解使醒。

八臂鬼王壞井水
　　卻說道童言此井水能解符咒鬼魘之事，古虛聽罷，思量文廣所取必是此水。遂又問曰：“此山只有此井水好，別再無了？”道童曰：“別再無有好的。”古虛遂托言：“我今日心緒彷佛，想此水亦可治療，你可指示我去吃些?！钡劳唬骸澳乔懊娲笏蓸渲卤闶??！惫盘撧o別道童，徑到井邊。只見澄澄澈底清瑩，遂向里面大小便。復以手指畫符一道于水上，大喝一聲，井水鼎沸，黑沉沉的，遂踴身一躍，飛回本營。下令三軍進圍白馬關。
　　文廣在關上正議進兵之策，忽報八臂鬼王率兵圍關。文廣急令懷玉出關迎敵。懷玉得令，引眾出關，忽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天地黑暗，仍如前日。懷玉急收軍入關，告知文廣。文廣曰：“這鬼頭好生可恨，待我飛上云端看之?！蔽膹V看罷，下與諸將言曰：“怎了怎了，他將四門書著絕路符，迷昏咒，但遇兵出，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為今之計，必須遣人進奏朝廷，再修書一封，請得宣娘姊姊與魏化同來，方擒得此賊?！睉延裨唬骸按岁P怎出去得？”文廣曰：“老父只得去來?！北娷娍拊唬骸袄蠣斠蝗?，軍中無主。倘鬼王一知，這一關軍兵俱作無頭鬼矣?！睏铐樤唬骸霸獛洜敔斈粼偻o山取水來解，卻不更快于取救兵耶？”文廣依言，遂飛到奉國庵前取水。只見其水不似前日清瑩，黑沉沉的。文廣亦只得取回去灑，但灑得一點在軍人身上，立地化為膿血。文廣大驚，只見傷損了幾千人。
　　卻說文廣原吃了仙丹，其水雖傾在他身上亦不能化之。文廣曰：“敢怕是這鬼頭知此消息，下了毒藥。”懷玉言曰：“畢竟是了。爹爹可帶兒出關，星夜回汴，取兵來救?！蔽膹V曰：“汝去了，軍前無人接戰(zhàn)?！睉延裨唬骸奥吠疽嘁辛α空叻讲湃サ谩！焙贿M曰：“小將愿往?！蔽膹V曰：“汝肯去甚好?！彼鞂懕聿⒓視愀逗唬钇浞诩褐?，挺身一躍，飛出白馬關外，復將公文一角與胡富言曰：“汝拿此公文，見甘州鄧海討馬，星夜進京，速去速來，勿誤軍情?！毖粤T，飛進關去了。
　　胡富走到甘州，見鄧海討了馬，竟望汴京而進。不日到了京，往張茂府前而過，忖道：“張相昔日以我為先鋒，乃是恩人。今日過此不去參拜，明日知道，不當穩(wěn)便。”遂下馬進府，參拜畢，張茂問曰：“邊情何如？”胡富曰：“楊元帥被鬼王困于白馬關，今遣小將回取救兵?！睆埫唬骸斑@老賊！他逞有能，今日亦會輸陣?！彼靻栐唬骸坝斜碚路瘢俊焙辉唬骸坝斜碚??！睆埫唬骸坝屑視?？”胡富思忖，他無故問及家書，必來生甚反意，不如隱瞞了他。遂答曰：“無有家書?！睆埫钊怂殉鰰鴣?，乃執(zhí)于手謂胡富曰：“汝替我干場事，即保奏為護駕大將軍?！焙辉唬骸袄蠣斢泻问路愿?？”張茂曰：“吾今將老賊此書隱藏，假寫一封，說他降了李高材，著汝回取家屬。只說汝忠心報國，不肯反背朝廷，竟將此書進奏?！焙辉唬骸按耸略跎龅?！周王好不利害。莫連累我九族皆誅?！睆埫罅R曰：“忘恩背義之賊，周王能誅九族，偏我不能誅汝九族！”喝令左右拿下，緊緊捆綁，聲言將用銅錘寸寸砍為肉泥。胡富被眾人綁得疼痛難禁，叫曰：“相公爺爺饒命，小人一一依隨?！睆埫笙?，令眾人解縛放了胡富。胡富曰：“乞相公奏帝之后，若周王加罪，全賴替小人作主?！睆埫唬骸按四宋抑乱玻槐丶殗?。”與了胡富酒食，一同入朝進奏。言曰：“楊文廣被西番國八臂鬼王下了迷昏陣，將文廣活捉而去，遂盡投降了。李王今差胡富悄地回取家屬，胡富不肯背國，將此事告臣。臣不敢隱，特奏陛下知之。現(xiàn)有家書在此，啟龍目觀看便知端的?！鄙褡谡箷[罷，大怒曰：“朕有何負于這廝，遂生此意?？v被所擒，亦當死節(jié)。若不將他全家誅戮，無以儆戒后人?！彼煜旅鸸衔涫课辶偃饲巴鶡o佞府中，無問大小男女，盡行拿赴法曹梟首示眾。武士領旨去訖。

周王設計套胡富
　　卻說周王聞知拿楊府家屬，大驚，慌進御前問曰：“圣上何事，將楊門老幼，盡行棄市？”神宗曰：“卿有所不知，今楊文廣如此如此?！睆蛯⒓視局芡?。周王曰：“此書何處得之？”神宗曰：“文廣差胡富回取家眷，胡富不肯反朕，送此書與張茂，張茂適奏與朕知之?！敝芡踉唬骸按思贂病！鄙褡谠唬骸扒溲梢娛羌伲俊敝芡踉唬骸捌虮菹滦煤簧系铟秵?，便見分曉?！鄙褡谙轮?，宣胡富升殿。胡富升殿，周王問曰：“楊文廣父子反了？”胡富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順著周王之言曰：“反了?！敝芡跤衷唬骸笆钦娣戳?？”胡富亦曰：“是真反了。”周王笑曰：“陛下看此言話，就見假了?！睆埫娭芡踉诘钌媳P詰胡富，恐事漏泄，慌忙升殿奏曰：“邊報西賊侵寇甚急，乞陛下再選良將領兵征之?！敝芡踉唬骸昂稳藖韴筮吳樯跫保俊睆埫唬骸暗钕逻€不知楊文廣已被擒拿，現(xiàn)有胡富在此可證?！敝芡踔负谎栽唬骸澳愫煤脧闹闭f來！”胡富遂目視張茂，張茂亦以目送意，胡富遂曰：“楊家父子如此如此?！敝芡踉唬骸拔岵恍乓玻M有戰(zhàn)敗后楊家父子反了，卻無一卒逃回汴京來說其事?！睆埫唬骸叭娊员幻曰瑁M皆降了?！毖粤T，忽侍臣奏道：“拿得楊府全家俱在午門聽旨發(fā)落?！敝芡趼犚娮嗔T，厲聲言曰：“你二人休挾前仇，干送了人命，冤枉難擋，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遂跪下奏曰：“陛下要作主意，此非小可關系。倘楊文廣等不曾投降，陛下將他家屬斬了，消息傳到邊關，必激變楊家父子，江山能保不危乎？”神宗曰：“此事卿言何以處之？”周王曰：“依臣之見，權將楊家老幼敕放回府，待臣將胡富帶歸鞫問一番，再不認時，星夜遣人往白馬關探訪。果是文廣反了，那時再拿家眷斬之。且彼家屬乃籠中之鳥，擒捉有何難哉！”神宗曰：“依卿所奏?！彼煜旅鼘罴依闲》帕?。
　　周王乃帶胡富回到府中，坐定，喚過胡富言曰：“汝從實招來，免受刑具。不然，打死方休?！焙徊徽J，周王喝令左右重責二十，胡富那里肯認，周王發(fā)下監(jiān)禁于獄，復生一計，喚過獄官來說；“少頃你要如此如此而行?！?br />　　是日將夜黑，胡富在獄中，只見三三兩兩言曰：“冤哉?！焙粏栐唬骸笆巧趺词?？”眾人曰：“就是楊府的事。汝才入獄，忽有一人言他在白馬關回來，楊家父子降了鬼王，鬼王率兵攻打甘州甚急。張茂手下聽得，捉他去見張茂。張茂丞相拿去奏知天子，天子大怒，罵周王為黨惡之賊。嚇得周王不敢復保楊家，此事不知真假何如，張茂奏帝速拿楊府家眷棄市，以彰反背朝廷之罪。帝下命，須臾時拿到法場砍了。張丞相又奏帝釋放從白馬關回來那人，帝允奏，只是周王要縛你去法場過了這晚，明日才放?！毖粤T，門外人報張丞相差人到來。獄官慌接進那人。那人問曰：“胡將軍何在？”獄官曰：“在里監(jiān)?！蹦侨嗽唬骸拔覐垹斪噙^朝廷放他，你如何又放在重監(jiān)？”獄官曰：“小官不知，周王遣人吩咐送重監(jiān)?！蹦侨嗽唬骸澳闳フ埡鷮④姵鰜?，我有句話與他說?！豹z官忙開門放出胡富。那人曰：“你眾人且回避?！豹z官諾諾連聲退去。那人低聲附胡富耳畔言曰：“丞相多拜上將軍，他奏過圣上放體，但周王又對丞相說要縛你去法場過這一晚，明日才放。丞相問曰：‘這是怎么？’周王曰：‘禍根是他起的?！┫嘁蛩墙鹬τ袢~，遂允諾了。丞相為此遣我來對將軍說，周王今晚復來拷打，堅意奠認你罪。帝已釋放，周王亦不敢重刑拷打。丞相又說，若去法場，如有鬼來，只說明日丞相又做齋事超度他們。將軍小心，苦也只有這一晚，明日即受快樂?！焙辉唬骸岸嘀x丞相周庇?！蹦侨宿o別去了。
　　卻說周王先遣人抬得四五十副棺術，放于法場，去了棺蓋，令人臥于內(nèi)，待胡富到來裝作鬼叫，與他討命。又令將豬血傾于法場，待胡富來只說是人血。分調(diào)已完，周王遣人下獄縛胡富到于法場。差人提起燈亮，照與胡富看，乃言曰：“斬得好苦，這都是血?！焙灰娫S多棺木，問曰：“放許多棺木，在此做甚？”差人曰：“周王送來叫砍一個、將棺木盛一個，莫拋散了尸，恐怕文廣未降，回來亦好說話?！毖粤T，將胡富反綁于木柱上。差人曰：“你做下昧心事，請在此受苦，我顧不得了?！彼焯釤艋厝ァ?br />　　夜至三更，這邊棺術內(nèi)叫苦，那邊棺術里叫苦，中有一棺木內(nèi)滑喇爬將起來言曰：“胡富！你這賊！我家又不曾反，只遣你回來取救兵，緣何起此歹意，陷死我一家性命？你好好還我命便了。”胡富曰：“非干我事，都是張丞相叫我這等做。我堅執(zhí)不肯，他叫起家丁緊緊綁縛，要將銅錘打死我。如今雖屈殺了你一門，張丞相說明日大做齋事超度你們?！毖粤T，那鬼乃叫宣姑娘、鮑奶奶，大家近前活活捻死此賊。”忽然三四副棺木內(nèi)俱爬起來，嚇得胡富高聲喊叫：“鬼來鬼來！”附近居民慌忙起來問曰：“你喊甚么？”胡富曰：“許多的鬼來，不是老哥出來，生生捉了我魂也。”中一人曰：“平生不作皺眉事，半夜神號心不驚。你不屈陷了楊家府人，不是冤家對手，他就不來尋你。何怕他鬼來！”胡富只道居民不曉是周王密藏的人，胡富恨不得與他說話到天明。乃曰：“老哥，你慢慢聽我說。這場冤屈非干我事?！蹦侨嗽唬骸叭绾尾桓赡闶拢∏覘罴腋缸咏允侵侵\之人，怎么俱被鬼王捉了？”胡富遂將取救兵，張茂謀害的事備細說一遍。周王從中出來言曰：“我的兒，你早說出來也不受許多苦楚?！彼旆帕私壙`，帶回府中去訖。

十二寡婦征西
　　卻說周王既套出了胡富情實，次日直到無佞府中說知其事。眾夫人俱出拜謝活命之恩，周王曰：“楊元帥受困白馬關甚是危急，我今早即欲進奏圣上發(fā)兵去救。但想起八臂鬼王能變化，滿朝卻無那般神人能去抵敵。我所以先來與眾夫人商議。昔日尊府出好女將，或者今日還有。夫人說來，我即進奏圣上，敕令領兵前去解圍?！北姺蛉藢υ唬骸叭涨奥劦梅辞槭拢亚参夯タ刺搶?。殿下少坐一會，想必今日來到，適勞究及女將。府中雖有幾個女子，未嘗臨陣出征，怕去不得。少頃究問，即來復命。”不題。
　　卻說楊文廣因胡富回京日久無音，悶悶不悅。劉青稟曰：“小將愿變狗，走出放火燒賊糧草，回取兵來解圍?！蔽膹V允之。劉青搖身一變，變成一個黑狗，播頭擺尾走出賊圍。西賊盡皆不知。劉青走到番人糧草之處，激石取火，燒賊糧草。火焰張?zhí)?。文廣等皆上城瞭望，知劉青出賊圍矣。劉青既燒了糧草，星夜回到無佞府中。只見周王與眾夫人在議軍情。直向前稟曰：“小將劉青是也，因楊元帥等陷于白馬關，今特回取救兵?！毖粤T，忽魏化飛止于庭。周王驚曰：“緣何從天而降？”眾夫人笑曰：“殿下還不知？即昔年化鴉升天魏化是也。”周王嗟嘆不已。乃問曰：“邊情何如？”魏化曰：“楊元帥受困白馬關，望朝廷救兵不啻嬰兒之待哺也?！敝芡踉唬骸拔疫M奏圣上，著落一人監(jiān)軍，汝府中揀送一人統(tǒng)軍，事不可遲。”
　　周王辭別，將勘問胡富與魏化往白馬關探問等情一一奏知神宗。神宗大怒，貶胡富遼東口外軍，罷張茂為庶人。周王又奏曰：“楊元帥受困日久，乞陛下急遣將救之?！鄙褡谠唬骸罢l可領兵前去？”周王曰：“殿前檢點孫立可為監(jiān)軍統(tǒng)軍。正帥還于楊府選揀一人為之。”神宗允奏，遂下命孫立為監(jiān)軍，引軍五萬前往白馬關救護不題。
　　卻說周王既去，眾夫人喚一門婦女言曰：“老爹陷在白馬關，誰領兵去救？”杜氏夫人所生一女名滿堂春，向前言曰：“妾愿領兵救之?！毙镌谂匝栽唬骸澳阌猩醣绢I敢去解圍？”滿堂春曰：“憑妾手段便了，姑姑緣何相欺？”宣娘曰：“昔日你爹陷于柳州，阿姑只汝年紀就去救了來，我只怕你幼小去救不得。”滿堂春曰：“侄女兒去得，姑姑不必過慮?！毙镌唬骸昂么笤?！姑雖年老，你拈槍來試與比較一路，看是如何？”滿堂春欣然拈槍，直到后花園中跨上雕鞍，俟候宣娘。宣娘徐后到了，兩馬相交數(shù)合，不分勝負。宣娘停槍教之曰：“汝槍法亦好，但雪花槍照眼一路甚生。此只能拒人，而不能擒之。若一熟之，則能擒人矣?！睗M堂春曰：“蒙姑娘教誨了?！毙镌唬骸霸僭囈魂??！睗M堂春曰：“見教甚好?！毙镉峙c交馬數(shù)臺，念動咒語，霎時間天昏地黑，飛上半空。滿堂春亦飛入云端，大喝一聲：“日復光明?！毙锬讼拢居谕ブ?。滿堂春亦隨飛止于庭。宣娘連叫幾聲：“去得去得。”時穆夫人已死，魏老夫人還在。宣娘遂請出魏太太來言曰：“今朝廷聽信讒盲，不肯矜恤我家。動輒全家抄斬，亦不須領朝廷兵，我今聚集家兵與滿堂春、鄒夫人、孟四嫂、董夫人、周氏女、楊秋菊、耿氏女、馬夫人、白夫人、劉八姐、殷九娘、魏化、劉青等去救兄弟而來。”此十二女俱寡婦也。魏太太曰：“這等極好?！庇谑遣辄c家兵，二千有余。宣娘乃號令諸軍放炮一聲，徑望白馬關進發(fā)。
　　忽周王引軍到來，在馬上叫曰：“哪位娘子出兵？怎不入朝領兵前去？”宣娘亦在馬上欠身施禮曰：“戎衣在身，不得下馬施禮，乞殿下恕妾死罪。今主上聽信讒言，昨將滿門綁縛入朝，何等羞辱！尚有甚面目入朝領兵？以此領吾家兵，去破賊圍便了?！敝芡踉唬骸俺贾戮?，盡其道而已矣。小忿何可計也。今我奏過圣上，命孫立為監(jiān)軍，汝等一人為正統(tǒng)軍，領軍五萬前去救應。今我引孫立與眾軍來此會同起行?！毙镌唬骸昂傻钕率⑶槭⒌?，日后全家當效犬馬之報。既孫將軍同行，惟聽妾之號令，不然難以克敵?！睂O立曰：“愿聽軍令。”宣娘別揖周王，回馬催軍前行，有詩為證：
　　十二孀人出事戎，腰懸龍劍識雌雄。
　　風云入陣驚神鬼，關塞臊塵一掃空。
　　不數(shù)日，宣娘引軍到了甘州。
　　卻說張奉國困了文廣一月將來，不見大宋發(fā)兵來救，遂奏李王天子曰：“今文廣困陷白馬，料不能出。乞陛下遣一人領兵攻打甘州。甘州一得，宋之咽喉破矣。從此至汴，無有堅勁關隘。汴京唾手可得。既得汴京，文廣孤軍在此，即不餓死而得其生，亦無能為也。”李王見奏大喜，曰：“卿言命何人引軍前去？”張奉國曰：“臣妻管氏，可以領兵前去?！崩钔跄嗣苋镱I軍二萬前去攻打甘州。管三娘領旨，引軍竟望甘州進發(fā)。
　　正行之間，前軍回報宋發(fā)一彪軍馬來到。管三娘聞說，遂令軍士擺開陣勢。宣娘亦令軍士擺陣腳，著滿堂春出陣。滿堂春得令，驟馬向前問曰：“來者伺人？”管三娘曰：“我乃新羅國部都管張行營之妻管三娘是也?！毖粤T，問曰：“汝是誰？”滿堂春曰：“我乃大宋征番楊元帥之女滿堂春是也。”管三娘曰：“汝父今作餓鬼，何尚不知事體而又敢興兵抗師？只恐少時交戰(zhàn)，拿到手來，可惜青春幼女，作一無頭之鬼?！睗M堂春大怒，挺槍直取管三娘。三娘亦拍馬舞刀迎敵。斗了五十合，不分勝負。三娘便飛刀來砍滿堂春。滿堂春拈弓搭箭，射落其刀。乃復拈箭摳弦，射三娘。三娘飛刀砍斷其箭。滿堂春曰：“此潑婦手段亦好?！彼炜谀钪湔Z，霎時黑暗無光，軍士亂竄，其陣大敗。滿堂春見軍士潰亂，乃向上大喝一聲，朗然日出。挺槍直取三娘。三娘懼怯，撥馬回走。忽面前又一滿堂春，驚得三娘措手不及，被滿堂春一槍剌于馬下。滿堂春跳下馬來，梟了首級，提見宣娘。宣娘曰：“此是汝之頭功?！彼齑哕娗斑M，離白馬關十里下寨。
　　次日，宣娘升帳，喚過魏化曰：“汝入城去，報知吾弟。傳令明日出兵交戰(zhàn)，軍士頭上皆用黃布裹之，整頓齊備，令四門擂鼓吶喊十次之后，但聽云霄角響三聲，四門大開，一涌殺出，勿得有誤。速去速來?！蔽夯昧?，飛入城去，止于帳前。只見文廣捻須吟詩，有詩為證：
　　威鎮(zhèn)邊關獨擅名，激揚荊楚鬼神驚。
　　遙思白璧還朝重，誰為黃金博帶橫。
　　月照羅浮炎瘴滅，風行海島蜃煙清。
　　家山咫尺人千里，翹翹依依望嶺云。
　　文廣吟詩，只見魏化飛下帳前言曰：“元帥居險地而悠然吟詠行樂，人情乎？”文廣曰：“身雖居于危險之中，吾心游于危險之外，所以不為客遇挫動而樂亦在其中矣。此等情境亦惟我能處之，在他人不勝其憂。”繼而復問曰：“今是誰人領兵前來救應？”魏化曰：“宣娘總督三軍而來，今已屯兵于關外，特遣小將報知元帥，明日出兵如此如此而行。小將仍要出去領兵接戰(zhàn)?！蔽夯o別，飛出城去了。文廣一一依著宣娘傳示，號令三軍。
　　卻說宣娘著魏化入城去后，遂涌身飛上云端觀看鬼王下了甚么毒陣。周圍看罷，嘆曰：“此鬼頭厲害，下了絕路符。若非我來，怎生破得此陣！”乃抽身飛到昔陀山紫竹林中觀音大仙座前，拿起凈瓶噙水一口，復飛轉白馬關周圍噴畢，又吹氣一口下去，然后下寨歇息。
　　次日，宣娘升帳，下令軍士俱用黃布裹頭，復喚滿堂春、鄒三夫人、孟四嫂曰：“汝等領兵五千，殺入東門?！庇謫具^董夫人、周氏女、馬夫人、孫立等領兵五千，殺入北門。又令魏化、楊秋菊、耿氏女、白夫人等領兵五千，殺入南門。又令劉八姐、殷九娘、劉青等殺人西門?！八拈T不可亂殺進去，但聽云霄三聲角響，一齊殺進，不許退后。”滿堂春等各領兵整頓聽候。宣娘分撥已定，飛身直上云端。只見城里城外軍士紛紛裹了頭，其聽角響接戰(zhàn)。城里已擂鼓吶喊十次畢。宣娘乃吹氣一口，化一道清風下去。城里城外軍士皆覺得頭上緊扎扎的像似帶了皮帽一般，人人又自覺得力氣添加。有詩為證：
　　三軍裹布化作虎，西賊一見驚無措。
　　縱使鬼王能為妖，難逃爐中煅煉苦。
　　卻說宣娘在云端吹了一口氣下去，遂吹角三聲，城里軍士聽聞，大開四門，一齊殺出。城外軍士聽見，一齊望四門殺進。八臂鬼王驅軍迎敵，番軍俱看見城中出來的，城外進來的，都是黃斑猛虎，咆哮而來，遂皆拋了槍刀，各自逃生，被宋兵路死不勝其數(shù)。宣娘催動大軍，直趕至莫耶關。八臂鬼王走進關，令四門多設弓弩，射住宋人，復查點軍士，傷損五萬。又一卒稟道：“管夫人被滿堂春斬了?！狈顕髴Q曰：“不斬阿奴，誓不為人?！辈活}。
　　卻說文廣趕到莫耶關，只見四門緊閉，弓弩厲害，遂下令收軍，退回十里平曠之處扎寨。宣娘、滿堂春等。接見文廣、公正等，大哭一場。宣娘曰：“俺一家非周王力救，殺戮無遺類矣。”

宣娘定計擒鬼王
　　文廣下了寨，宣娘入帳與之言曰：“賢弟遭胡富回取救兵，那廝往張茂府前而過，入去參他，被他如此如此，以害我家。神宗聽信拿問后，得周王設計如此如此，套出胡富情由，遂免了一家死罪。”懷玉曰：“朝廷聽信讒言，如此相待我家。今我等勞心焦思，出力戰(zhàn)斗，又有何益！莫若納還此印，攜著全家直上太行山去，作一散逛閑人，不受牢籠，豈不妙哉?！蔽膹V曰：“不可，吾家世代忠貞，勿至于我身作此不義之事，玷辱家門?！毙镌唬骸鞍吮酃硗踉倥e兵前來，必毒惡猶甚，必定計擒之?！蔽夯唬骸白蛉樟畛抢镘娛坷薰膮群笆?，又令頭裹黃布，此果何故？”宣娘曰：“那八臂鬼王能吐毒氣害人，彼聞軍士擂鼓吶喊，只道出戰(zhàn)，必放毒氣出來。待吐十次之後，毒氣漸衰。又令軍士頭裹黃布，化為黃斑猛虎，所以角響軍出，毒氣不能傷害。番軍見是猛虎，盡皆拋戈棄鼓逃走，吾軍遂大獲勝。”魏化等嘆服。乃曰：“此真仙降臨凡地，故神機妙策如此?！毙镎f罷，文廣問曰：“姊姊說要用計擒之，今果有何策可以勝之？”宣娘遂遣數(shù)十輕騎，競回蘭州，取紙百箱前來軍中聽用。輕騎得令，如飛而去。不一日，取紙來到。宣娘口念咒語，以指向紙上畫符一道畢，呵氣一口，令軍士各拿一張帶于身上，但逢鬼王來下迷昏陣，將紙一招，日復光明。若遇飛抄走石，亦將紙一搖，沙石自然飛打轉去。若遇大水，即將紙鋪于水面，兩腳踏在紙上，自然浮起。眾軍領訖。宣娘喚過懷玉，將紙人紙馬，兩片竹板約長三尺，付之曰：“汝明日將此竹片，一只腳下縛一片，涌身飛起，站于西方云端。若見鬼王到來，急將紙人紙馬拋去，自能交戰(zhàn)。彼見了，必走南方。汝不必追趕，即下地引孫立、公正、鄒三夫人等催動大軍殺入莫耶關，去擒李王天子?！睉延竦昧睿种^文廣曰：“賢弟，你明日飛在南方云端站著，待鬼王走到，即變化成十余人交戰(zhàn)。彼走東方，急躡后追之?！庇至钗夯玖|方云端，鬼王來到，亦化百十余人交戰(zhàn)。彼敗走北方，亦隨后追之。又令滿堂春站立北方云頭，鬼王一到，亦化百十余人迎敵?！氨艘娝姆接斜瑹o處逃走，必變?yōu)槲?。汝等聽我吩咐，叫汝等化做甚物，即化甚物，一齊拿他。”分撥已定，眾人領計訖。
　　卻說八臂鬼王因滿堂春斬了其妻，不勝憤激，乃奏李王曰：“今番必下毒手，殺得他寸草不留，臣恨方消?！崩钔踉唬骸扒湟俗屑?，來將亦好利害?！惫硗踉唬骸盁o妨于事?！彼斐鰩ぬ柫钪T軍，亦往關外平曠之地，與宋對壘，結下營寨。鬼王升帳號令軍士，仍各將白布二尺，做成小旗一面，立地就要拿到帳前聽用。又令軍士抬過大水缸一口，放于帳前，滿滿注水。鬼王走向缸邊念咒畫符畢，令軍士個個將小旗在缸邊拖過，俱皆拖完時，又令人人在缸內(nèi)洗其腳手。三軍洗畢，鬼王言曰：“汝等洗了腳手，若在水面，自能飛走。少頃出陣，汝等但將小旗一搖，白水滔天漫去，宋兵被水淹溺，汝等向前砍之。”分調(diào)已畢，令軍放炮出陣。宋營亦放炮出兵。
　　兩軍既會，番軍人人將小旗搖之，只見平白水涌浪高，宋兵見之大驚，急將紙鋪于水面，腳踹其上，盡將浮起，與番兵迎敵。鬼王其道將宋兵盡皆殺了，出水來看，其見宋兵浮于水上交戰(zhàn)，乃嘆曰：“不期今日遇敵手也?！毙锖鲆娝?，言曰：“幸我預備之早，不然全軍皆沒?！表氁匪钍當?shù)丈，彌漫不止。宣娘遂飛上云端看之。只見鬼王走出水面看了一番，復入水去。其水又漲一尺，如此者數(shù)次。宜娘思忖其水中諒必聚有水海，待我化蒼蠅候他出來時，伏在他背上，進去看之。酌量已定，鬼王忽又出來。宣娘遂化作蒼蠅，嗡的一聲，飛在鬼王背上，隨著入水而去。只見鬼王向缸邊念咒畢，復出水來。宣娘一人即飛在缸上，俟鬼王一出，急抽出犀角柄的金刀，將缸砍得粉碎。潮頭便消了。鬼王大驚，復入來看，恰遇宣娘。宣娘即便大喝一聲曰：“鬼賊休走！”
鬼王未曾準備，慌忙斗了數(shù)合，見勢不敵，乃心下思忖：“不如走回西番，再作區(qū)處?！彼燠x身一躍，沖天而去，徑望西方而走。恰遇懷玉在云端站著，叫聲：“鬼賊！你來了?！奔磳⒓埲思堮R拋去。鬼王大驚。只見天兵大隊下來。鬼王欲待走下，宣娘后面趕來，直望南方而走。又遇文廣，大喝休走。直奔東方，又遇魏化攔阻。遂走北方，又遇滿堂春，大喝：“鬼賊休走！”鬼王思忖：“這妮子四方布了軍兵，如何走得脫！若不變化，定遭其擒?！彼熳円簧撸备Z入水。宣娘大叫曰：“鬼賊變成一蟒入水，我你俱化為鷹掠于水面，待他出水，啄其腦殼?！惫硗踉谒艘粫?，不見來趕，意宣娘不知道了，浮出水面來看。才出頭來。被文廣一啄，鮮血進流，疼痛得慌。卻在水面滾了一滾。宣娘啄一口，魏化撿啄一日，滿堂春啄一口，鬼王只得復沉溺于水。忖道：“變蛇不好，不如變做木頭，他便不覺。卻又不怕他們啄了?！毙锏群蛄硕鄷r，不見出來。魏化曰：“敢怕死了?！焙鲆娗懊嬉恢恍⊥В镌唬骸柏５牟皇?？”滿堂春曰：“那里是他？”宣娘曰：“你說不是，待我解下衣帶，化條鐵鏈來鎖了他?！闭孟蚯叭ユi，鬼王聽見鏈響，搖曳一聲，化作一只鵓鴿沖天而去。宣娘曰：“不下天羅地同，怎能勾得捉此賊。”遂脫下征衣，向上一撒，復脫下征裙，向下一撒。那鬼王直沖九天上去，不見來趕，暗忖道：“這番被我走了?！睆驮亠w上去些，只見上面有網(wǎng)，慌忙飛下。又見下面有網(wǎng)，大叫幾聲：“罷了我，罷了我?！毙飳⑹站W(wǎng)咒念動，鬼王見四面網(wǎng)羅漸漸收斂，暗暗叫苦。宣娘遂將鬼王捉倒，叫他現(xiàn)出真身。鬼王那里肯現(xiàn)，只是聲聲叫：“姑姑?！睗M堂春怒曰：“你叫姑姑，就放你不成！”遂將身上毛揪得干干凈凈。文廣曰：“汝現(xiàn)出真身，饒汝殘生?！惫硗醪豢犀F(xiàn)出，魏化向前，將劍砍去兩膀子，還不肯現(xiàn)。宣娘曰：“太上老君曾將縛鬼絳一條與我，待我把來縛了他一雙腳，帶回白馬關倒吊起來，不愁他不現(xiàn)出真身?！庇谑切飳⒐硗蹩`了，回至白馬關。
　　文廣升帳坐定，只見懷玉推轉李王跪于帳前。文廣令手下將鵓鴿倒吊于秤竿之上，令軍士以荊條笞之。鬼王忍痛不過，叫聲：“罷了，不消打，待我現(xiàn)出真身?！敝灰婎^有兩角，眼睛突出，身長二丈?？橙杀?，還有六臂。軍士見了皆驚，文廣請宣娘向前綁來，與李王同斬。文廣斷李王曰：“你在新羅獨稱國王，何等快活。雖年年來貢，不過一次。我宋未嘗苛刻苦索于汝。汝何妄生事端，侵犯邊境，致被擒捉，國破家亡，竟有何益！”魏化曰：“他當日動兵之時，思想一統(tǒng)中原，心懷甚大。知有今日，彼亦靜守巢穴，肯如此乎！”文廣曰：“昔日想為天子，總攬乾綱。愿望如是高大，不期今日求為匹夫，生游于世，亦不可得。”遂喝軍士推出斬之。李王大聲告曰：“乞丞相饒草命，效昔日放五國國王所為，愿世世生生犬馬相報?！卑吮酃硗踉唬骸按笳煞蛞曀廊鐨w，哀求其生何為！”言罷，文廣曰：“為惡不同，施刑亦異。五國不過助惡，汝則親為不善，難以釋放。吾初心本欲將你等解赴闕下，待天子親梟汝頭，傳遞四夷。但汝是個反相之人，八臂鬼王能為妖術變化不一，恐少提防，傷損軍民。今只得一并斬之，傳首進京也罷。”有詩為證：
　　大梟西賊首，傳遞示不賓。
　　宇宙重開拓，掀天事業(yè)新。

宣娘煉出鬼王丹
　　文廣要將李王、鬼王一齊砍首。宣娘曰：“李王砍之容易，鬼王卻有些難。彼能返魂七次?！蔽膹V曰：“姊姊何由知之？”宣娘曰：“賢弟你說這孽障是什么妖怪？待我與你慢慢道來。他乃弱水上巖一蟹精也。蓬萊山在弱水中間，鬼王嘗變做道童，上蓬萊山窺視，欲盜八仙所煉天仙丹頭。只是無有其由，忽一日王母開壽筵，群仙俱往慶賀。鬼王聽得此消息，遂化作拐李進仙洞去。仙童不識，問道：‘師父緣何獨自回來？’鬼王托言曰：‘王母在筵中，問我眾仙在蓬萊山，近干何事？’我等曰：‘煉天仙丹頭?！跄冈唬骸惆讼擅咳怂臀乙活w何如？’我等諾之。今特回來取丹。你快拿日前所煉天仙丹頭出來，我取去八顆，送去上壽?！赏烊〕鰜怼９硗跞×税祟w，出洞跑回巖中去了，鬼王遂將丹吞吃了七顆，留下一顆。鬼王去不多時，八仙也即回來了。仙童迎而謂曰：‘拐李仙師才去就回，想那壽酒不曾得酣飲矣。’拐李驚曰：‘我與眾仙一同去一同回，宴上又同飲之，何有此說？’仙童曰：‘仙師才回，說王母要丹，喚小徒取天仙丹頭出來。并拿去八顆，故所以有此問也。’拐李曰：‘不消說，我知道了。是那弱水蟹精拐去了。他每每化作道童來此窺視，我?guī)状闻e劍砍之，被他逃入弱水而去。此往事無甚緊要，我故不曾計較于彼。今日趁我等去赴蟠桃會，故又化作我身進洞來騙去仙丹。今想起來，彼曾謂弱水一毛難載，如深藏于內(nèi)，眾仙亦入來不得，無奈其何。我今定要捉此孽畜?！鞉佅聰?shù)十個火葫蘆于弱水中燒之。霎時間水乾數(shù)丈。巡潮使者見了，大驚，急奏弱水龍王。龍王聞奏，驚慌無措，忙差夜叉出問：‘天仙爺爺因何燒我居宅？’夜叉領旨出問拐李，拐李答曰：‘你主不嚴設法度，容縱蟹奴，來拐我仙丹，故此燒干捉之?！共媛務f，復入龍宮奏知龍王。龍王曰：‘汝去拜伏拐李天仙，乞將火葫蘆收了。隨即拘提上巖、中巖、下巖眾蟹來到。鞠出是那個拐了仙丹，即鎖解送上洞來待罪?！共姹济Τ鰧m，依著龍王之言啟上拐李。拐李遂將火葫蘆收了。龍王見拐李收了葫蘆，即差捕蟹使者三十名，前往三巖拘提蟹王。捕蟹使者領令，不一時，盡將三巖蟹王拿到龍宮。上巖蟹王名方用，中蟹王名方立，下巖蟹王名方美。龍王坐殿，蟹使將三巖蟹王推于階下。三個蟹王齊曰：‘主上拘提臣等，不知為著甚事？’龍王曰：‘是汝等那一巖蟹奴去拐了天仙之丹，惹得他將火葫蘆來燒吾居宅？汝等好好招認出來，送去還他。再遣巡使送些禮物上去領罪?！搅ⅰ⒎矫缿曉唬骸樟颂煜芍ふ?，乃上巖方用之幼子方狗也?！接迷唬骸芎我灾俏嶂鬃?？’方立曰：‘哥王不知，你那方狗極惡，常恃他有力，殘虐在下之人。昨日有一跟隨他的，被他凌辱，聲言要打死他。那奴逃走在弟之巖中，說他三公子拐得天仙丹頭，已吞食七顆，還有一顆在身。如今三公子神通廣大，變化無窮。’龍王遂罵方用曰：‘你緣何管束不嚴，縱子為惡，做下此等大禍？’方用驚恐，連聲說道：‘臣該萬死。臣該萬死。但臣委系不知。待臣回巖，解來聽罪。’龍王曰：“快拿來送還蓬萊，免他又來纏害?！接弥Z諾連聲。龍王遂將三巖蟹王放了。方用奔忙回到巖中，問左右曰：‘方狗何在？’左右曰：‘今在后街耍拳。’方用令左右快叫回來，左右即去喚得回來。方用喝曰：‘不成器的畜生，這等膽大，去惹天仙，來敗國亡家?！炝钭笥覍⒎焦方壙`，解送龍宮。左右將方狗解見龍王，龍王罵曰：‘這賊子！好無知識，圖汝一身之益，而惹人來破朕之國?！粤T，令巡海大使將大枷枷起，候解蓬萊。龍王又曰：‘朕再入龍庫，取兩件寶物送與天仙陪情?！埻跛爝M去取寶，方狗因吃了仙丹，神通廣大變化不測，遂將枷來龍宮柱上一撞，只聽大響一聲，河翻海沸，遂不見了。巡海大使急奏龍王，龍王頓足捶胸叫苦不迭。巡海大使奏曰：‘方狗走了，一時難捉。莫若修書與天仙懇求寬限幾時，待拿獲時解來。今臣將禮物赍去領罪。’龍王進將珍珠網(wǎng)衫八件，起死回生珠一顆，競差巡海大使赍去，獻上八仙。巡使領命，送上蓬萊，叩頭領罪。拐李接書看之，知方狗走了，乃開慧眼一瞧，見在西夏國，遂對巡使言曰：‘汝主小心致恭我等，我等不加其罪。今送來禮物起死回生珠，鑒其誠意領之，余者返璧。今方狗已走入西夏國去了。吾自往擒之，不必汝主拘拿。汝歸拜伏。’言罷，巡使諾諾應畝，叩謝而去。拐李與眾仙曰：‘吾去擒來烹之?！婋x曰：‘不必去。孽畜劫數(shù)未滿，亦下民有災。十萬性命應該死于他手?！绽钤唬骸m是如此，只可惜壞了八顆仙丹。’眾仙口：‘八顆仙丹結果了他性命，彼得甚便宜在那里！’拐李遂未去拿之?！?br /> 文廣曰：“鬼王這段經(jīng)歷是誰告知姊姊？”宣娘曰：“我?guī)熑f壽娘娘前月同拐李等在王母壽筵上道及此事，大笑曰：‘仙家亦有人拐，可見世風偷矣?！镌唬骸扒叭疹I兵來時，我去問我?guī)?，才曉得這鬼王是甚么妖怪，我?guī)熕煲灰徽Z其始終?！毖粤T。復問鬼王曰：“方狗奴！你說是不是？”鬼王低頭，嘿嘿無言答應。文廣曰：“今將何以處之，才斷送得他性命？”宜娘曰：“太上老君，我?guī)熤?。待我去老君處借得鐵鉗、鐵罩、真火等件來煉出他七顆仙丹，然后方可結果得他。”文廣曰：“原他拐得八顆，今何只有七顆？”宣娘曰：“日前風雨沙石大水，皆是此顆丹頭變化來的。今已花費盡矣?！毖粤T，復曰：“賢弟少待片時，我去老君處借得那些物件就來?！蔽膹V曰：“老君在何處居?。俊毙镌唬骸拔也徽f，兄弟是不知之的。老君在九天太清宮中居住。”言罷，朗然飛去。
　　約有兩個時候，宣娘遂轉回來。文廣曰：“借得物件來否？”宣娘曰：“借來了。他說還要他制的太乙爐，才煉得出來。”文廣曰：“那里去討此爐？”宣娘曰：“老君說他贈我一個太乙爐，著人送來。”文廣曰：“此爐煉了人，尚好煉丹？”宣娘曰：“說贈我矣，豈又要還?！毖晕戳T，兩個金甲天將三四丈長，抬得一爐，放于帳前。三軍見之，大驚，皆曰：“世上有此長大之人。”宣娘喝曰：“休得要大驚小怪?！蹦肆钴娛堪压硗踅壙`，放于爐中，將鐵罩罩倒。宣娘繞爐行走，畫符念咒畢，又令軍士將石頭垛起，蓋倒其爐。宣娘袖中取出真火，四圍燒之?？谀钪湔Z，只見四圍石頭燒得火焰騰騰，一連熬了九日，才見鬼王口角溜出一顆。宣娘即將老君鐵鉗鉗出。后又著了五十四日，才熬出六顆丹來。按《仙譜記》云：真火只煉得仙丹出來，非若凡火一樣，能燒壞物件，焚毀人尸骨也。煉畢，宣娘曰：“眾軍士將石搬了，今既鉗出七顆丹來，彼不能變化矣。汝等拿出來梟首。”眾軍士擁出寨外，與李王一齊斬了。只見鬼王尸首是只大蟹，有詩為證：
　　沉沒斜陽里，優(yōu)游亂磧汀。
　　千秋完甲胄，豈受莫耶刑。
　　卻說軍士砍了李王、鬼王，報與文廣知道，說：“八臂鬼王是個螃蟹?！蔽膹V曰：“此孽畜拐了天仙之丹，變化成人，害了許多生靈，怨氣沖天，故今日受此磨剉。”言罷，于是下令三軍整備班師回京。復留鄧海、楊順鎮(zhèn)守白馬、莫耶關。鄧海等得令，修筑莫耶城墩去訖。
　　次日，文廣令三軍路途不許騷擾良民，一聲炮響，大軍離了白馬關，竟望汴京而回。不數(shù)日，到了汴京。文廣入朝奏道：“梟了李王、張奉國首級今在皇城之外，未敢擅自呈入，乞陛下敕令傳示四夷，以儆將來?！比撼冀赃M平定西番賀表。神宗大喜，下命傳遞二顆首級遍示天下，遂封文廣為寧國公，宣娘為代國夫人，滿堂春等十一女將俱封為驃騎將軍。魏化為護國大將軍、守西侯，封公正一郎為定西伯，唐興為鎮(zhèn)西伯，彩保為撫夷伯，懷玉為無敵大將軍、平遠侯，孫立為殿前招討都指揮使，劉青為檢校大將軍，鄧海為莫耶指揮使，楊順為白馬指揮使，其余文武各升有差。召文廣升殿，帝慰勞之，賜玉帶一條，黃金百斤。是日設宴犒勞征西將佐，君臣盡歡而散。有詩為證：
　　明良昌運洗胡塵，楊府英賢屬帝臣。
　　吊伐幸天元不殺，至今麟趾適振振。
　　次日，文廣入朝謝宴。既出，竟往周王府中拜謝。辭別回府，周王亦往無佞府中慶賀。文廣于是令家人治酒款待周王，曲盡情懷。飲酒到半酣，論及張茂，周王曰：“此賊子，圣上甚是寵愛。今日又被他夤緣，復了相位。”文廣曰：“法，貴公也。不齊者，以法齊之。其法不公，刑及無辜而不施于濫怒，國事日非，邦家漸漸危矣?！敝芡踉唬骸袄蠂鹩裾撘玻淠纬⒒璋岛?！”是日周王開懷暢飲，直至漏下三更，方辭回府去訖。

懷玉舉家上太行
　 次日文廣升廳坐定，四子一齊跪下稟曰：“告爹爹得知，可恨張茂排陷吾家，今夜兒等要把他家滿門老幼盡行誅之?！蔽膹V喝曰：“方受皇恩，榮耀滿朝莫敵。若干此等事，王法無情，豈相饒乎。那時莫說恩榮，免死亦難，決不可為?！惫戎Z諾而退。
　　懷玉曰：“三位哥哥在上，此事只宜暗暗行之，莫使爹爹知道?！庇谑巧套h已定，直至元豐二年，端陽之夜，懷玉等將黑搽臉，扮作強人，打入張茂府去，將家屬盡皆殺之，止走了范夫人。范夫人次日進奏神宗，神宗大驚，命殿前檢點卞之勇滿城搜拿，捕捉十日，不見些兒形跡。范夫人復奏神宗，神宗問群臣：“今捕拿了賊人否？”群臣奏曰：“不見下落?！鄙褡谠唬骸皣蟪急蝗藲⑺?，訪拿不出，豈可置之不問而遂已乎！如此，即是沒了王法，安用朕為！”乃大怒，命欽天監(jiān)官，夜觀天象，看兇星落于何處。又命武士四門嚴捕。
　　是夜，欽天監(jiān)官劉江上司天臺，仰觀天象，看后大驚，星夜徑到楊府叫門。守門者問曰：“汝是誰？”劉江曰：“代稟國公，欽天監(jiān)官有機密事來稟?！?br /> 卻說懷玉干了此事，亦提防朝廷捕緝，乃出宿于府門廊下，聽見外面叩門，遂起來看之，正撞遇守門人進稟。懷玉曰：“稟甚么事？”守門者曰：“欽天監(jiān)官劉江，來稟甚么機密事?！睉延裨唬骸叭耆タ矗灰蝗朔潘雭?。如人多，回復明日來稟?！笔亻T者出到門邊，從門縫里一睄，只見是劉江一人，遂開門延入。劉江與懷玉相見，言曰：“小官領圣旨，夜觀天象，殺死張丞相的兇星，正照老爺府上，為此先來通報。”懷玉曰：“我家沒有是事，動勞大人愛厚，容日叩謝?！眲⒔o別去了。
　　是夜，懷玉聚集兄弟姊妹商議，言曰：“適聞欽天監(jiān)劉江到府來說，殺張茂兇星，正照我家。彼未奏君，先來通聞。我想明早他奏知圣上，圣上定行拿問。朝廷聽信讒言，我屢屢被害，輔之何益！且佞臣何代無之，他們恃是文臣，欺凌我等，武夫受幾多嘔氣！依我之見，趁今圣上未曾下令拿問，鳩集家兵，悉行走上太行山，卻不斬斷愁根乎！只有一件，爹爹病重，驚動了他，必競悶死，怎生區(qū)處？”宣娘曰：“那倒無妨，我將安云車一輛載之，猶如平地安穩(wěn)，萬無一失。但汝父忠勇，聞知此事，必執(zhí)汝等入朝待罪?！惫唬骸胺愿辣娙耍獙⒋耸赂嬷?。乞姑娘進去問病，誑爹爹入了安云車內(nèi)，我等即便起行?！毖粤T，宣娘入文廣臥房問曰：“賢弟病勢何如？”文廣曰：“料不濟事?！毙镌唬骸百t弟起來，另遷于凈室居臥，付大小事務于不聞，屏絕雞犬人言聲息，自可避無恒矣?！蔽膹V不知是計，爬起來，扶著宣娘入于安云車內(nèi)訖。是夜，懷玉命家人眾護衛(wèi)軍士，收拾寶物輜重，車載馬馱，整備停當，竟望太行山進發(fā)。
　　次早，范夫人又進奏曰：“妾訪得強賊，乃無佞府楊懷玉等，搽黑其面，搶進妾府，殺了全家。乞陛下敕旨拿之。”蔡京曰：“若論仇隙，亦有可疑。但難拘定是他家殺了，必待欽天監(jiān)官來奏便知端的?！毖晕戳T，劉江進奏說道；“兇星照著楊府?！鄙褡诖笈?，下命孫立傾羽林軍三千，圍住楊府，把楊門全家拿來，戮棄于市。旨意才下，巡守外邊城御史汪萬頃奏曰：“楊府舉家五鼓時候，城門一開，盡皆涌出，竟望太行山去了?！敝芡醮篌@曰：“國有佞臣，忠良難立。曩者張茂有書，冒奏欺君陷害忠良，罪亦當斬。陛下寵嬖，不行究問。那時已不服楊府眾人之心矣。今日茂死，罪人未獲，楊府知陛下畢竟不肯干休，恐禍及于彼，是以高蹈遠舉，全身遠害，飄然不戀爵祿，走上太行。但將來四夷叛亂，再遣何人討之？”神宗曰：“此事何以處之？”周王曰：“依臣之言，發(fā)下詔書，召回楊懷玉等，仍居無佞府中。敕賜重修天波樓，張茂之死等情俱罷不究，庶幾可以挽回其心?！鄙褡谠首?，郎修詔與周王賚往太行，召回楊懷玉等，赦除前罪。
　　周王得旨，竟赍往太行山而去。不日到了，懷玉等接見。周王曰：“圣上有詔，跪聽宣讀。”懷玉等忙排香案，整朝服接旨。周王讀罷，懷玉等接見詔，叩頭謝恩畢，于是整酒陪周王。周王席上問曰：“國公何在？”懷玉曰：“老父患病甚重，只在旦夕謝塵。”周王曰：“待我進去一看何如？”懷玉曰：“不敢勞動?！敝芡踉唬骸皟?nèi)家親眷，豈有此說?！睉延裨唬骸暗钕虑心陨咸猩揭皇?，倘若言之，老父必悶死矣。”周王曰：“又說鬼話，他今日身居太行，猶不知之，尚待我以告之乎？他既不知，當日怎生得他上來？”懷玉遂將安云車一事告之。周王允諾。及見文廣，言曰：“老丞相病體何如？”文廣曰：“動勞殿下垂念，料不久歸泉下矣。只是報答殿下之恩，耿耿在懷。”言罷，兩淚交頰。周王見其情詞真切，勢甚危篤，亦揮淚言曰：“老國公忍耐些兒?！逼湫囊嗫煮@傷文廣，遂將上太行山等事隱而不言。乃辭出，謂懷玉曰：“圣旨來召回汴，汝等可作急起行?！睉延裨唬骸俺紝幩烙诖硕换匾?。”周王曰：“汝不回去，甘為背逆之臣，以負朝廷乎？”懷玉曰：“恕臣誑言之罪，略有苦情，一一啟殿下聽之。若以理論，非臣等負朝廷，乃朝廷負臣家也。始祖繼業(yè)，王侁排陷狼牙，撞李陵之碑而死。七郎遭逢仁美，萬箭攢身而亡。六郎被王謝之害，充軍充徒。迨及狄青、張茂，吾祖父貶職削官。圣主不明，詞章之臣密邇親信，枕戈之士遼隔情疏，不得自達。讒言一入，臣等性命須臾懸于刀頭。此時圣主何曾少思臣等交兵爭斗之苦而加矜恤？此豈臣造為虛謬之談，以欺殿下乎！”有詩為證：
　　餐風宿露統(tǒng)軍時，萬種愁懷只自知。
　　剪發(fā)接韁牽戰(zhàn)馬，折衣抽線補旌旗。
　　爭雄授命耽饑會，角力傷刀負痛歸。
　　圣主那憐征戰(zhàn)苦，讒言一入即分尸。
　　周王聽罷，聞曰：“汝既不肯回朝，敢怕要去輔佐番邦？”懷玉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此古人之明訓也。臣家世代性俱剛介，不肯阿附權臣，故落落不合于朝臣。又想國國一轍，處處同風。大宋如此，彼番亦如此。臣既隱身遠禍，不輔大宋堂堂天朝，而肯輔腥臊之番乎？且盡心竭力，輔助國家，少中奸鋒，九族廟絕，嗚呼哀哉，痛哉！輔人立朝，實閑且淡，若浮云過太虛，竟歸無用矣?！庇性姙樽C：
　　兔走鳥飛疾若馳，人生何事苦謀為。
　　屢朝宰相三更夢，歷代君臣一局棋。
　　禹并九州湯得業(yè)，秦吞六國漢登基。
　　人人欲作千年計，爭奈天公不應機。
　　懷玉讀罷，又曰：“一賊滅，一賊興，誰能輔佐人國而使萬世之永安乎！”有詩為證：
　　世事若龍舟，古今爭不了。
　　勝負兩亡羊，天地一芻狗。
　　周王懇懇千回，百遍強之，懷玉不聽。周王不得已，辭別而回。
　　周王既至于汴，即入奏神宗，將懷玉所論之言，并懷玉吟詠之詩，一一敷陳。神宗聽罷有間，曰：“噫，寡人之過也。”慨嘆不已。復謂周王曰：“勞卿再赍敕旨前往召之。朕想古之帝王夢卜求賢，以理天下。朕今有此等賢良之士，不能用之，聽其肥遁林泉，不得與古明王媲美，使天下萬世謂朕為無道昏庸之君也。卿速行焉，善為設辭可也?！?br />　　周王領旨，星夜復到太行山，見了懷玉等，剖盡衷曲，勸諭抵極。懷玉等只付之一笑，亦不辯論短長。及見周王勸之不已，懷玉曰：“勞殿下情意殷殷，另有一深長之論，轉達天聽。且見殿下此來亦不徒然?！敝芡踉唬骸坝泻握撗桑俊睉延裨唬骸笆コ{(diào)遣，拜命而行。倘或來宣入朝受職，將臣碎尸萬段，決不遵依?！毖粤T，周王亦無奈，只得辭別而回。懷玉引領全家送至山下，再拜周王。周王含淚，怏怏不忍離別。懷玉曰：“殿下勿憂微臣，不死后會可期?！敝芡跛鞊h淚相別。
　　懷玉回到山上，命手下伐木作室，耕種田地，自食其力。又出一告示，曉諭家兵，不許下山擄掠民財，為一清白百姓，遺留芳聲于后代。使人皆稱我家是個忠臣，退隱巖穴而非叛亂賊臣，不歸王化者也。有詩為證：
　　塵視侯封上太行，只緣社鼠暗中傷。
　　繁華過卻三春景，衰朽催人兩鬢霜。
　　宦海無端鄉(xiāng)變態(tài)，萊羹有味飽諳嘗。
　　浮生得樂隨時樂，何必擔憂駐汴梁。
　　后人覽罷此書，有詩贊懷玉知機云：
　 峻秩崇階孰肯丟，知機平遠早回頭。
　 預期十事九如愿，定不三平兩滿休。
　 知自足時還自足，得無憂處便無憂。
　 太行風月歸閑后，一任人間春復秋。
又詩贊云：
　卸卻朝衣棄卻簪，浮云富貴不關心。
　 連城玉韞太行潤，照乘珠藏合浦深。
　 明月花前宵酌酒，熏風竹下晝鳴琴。
　 此身不復隨宣召，只恐西風短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