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部分

吏學(xué)指南 作者:元·徐元瑞


  淹延 久留曰淹,久遠曰延。
  遲滯 事久不報曰遲,停止不行曰滯。
  稽滯 謂遲留其事也。
  逗遛 謂稽緩不進也。
  違限 謂事有程限,過期不至者。
  刁蹬 謂事應(yīng)速而故意蹭蹬而阻滯者。
  捕 亡
  應(yīng)合殺捕 逃亡之徒,罪有殊等,重者合殺,輕者合捕,故曰應(yīng)合殺捕。若雖合殺而已被拘執(zhí),應(yīng)合告而輒捕系者,官有禁文,案文為理。
  許人告捕 謂如謀叛、造偽、賊盜、強奸、搬販鹽酒等類,雖系傍人,皆得告捕,故曰許人告捕。
  許人告發(fā) 謂如人犯違禁,應(yīng)須聞官追喚者,謂之許人告發(fā)。
  許人捕系 謂如犯罪逃亡及應(yīng)合告捕之事,相去官司遠窎,若候上聞,前人必致逸走,是以先行捉獲,然后聞官,曰許人捕系。
  逃亡 避罪僻處曰逃,竄伏地境曰亡。
  逃竄 避罪潛匿,謂之逃竄?!稘h書》曰“奉頭鼠竄”。
  走透 人已逃脫曰走,物不能隔而泄曰透。
  亡命 命者,名也。謂脫其名籍而逃亡于深山逈澤者。漢陳平起于亡命。
  縱逸 容緩曰縱,故放曰逸。撒放 容縱而去,謂之撒放。拒捍 以力相迎,抵敵官事,謂之拒捍。拒敵 聚眾爭衡,謂之拒敵,猶逆命也。拒捕 集聚拒捍,不伏就擒,謂之拒捕??咕? 上下相當(dāng),言無卑屈,謂之抗拒。
  撲捉 盡數(shù)追捕謂之撲捉?!俄崱纷ⅲ骸皳湔?,滅也,又擊也。”
  根捉 追尋曰根,擒捕曰捉。擒緝 急于捕捉曰擒,繼蹤根尋曰緝。窟拿 孔穴之處曰窟,以手捉取曰拿。追襲 捕逐曰追。行不假途,掩人不備曰襲。搜捕 求索曰搜,擒捉曰捕。追捕 即擒捉也。漢光武令牧守追捕群盜。掩捕 乘其不備,覆其巢穴,謂之掩捕。追討 捕逐曰追,誅治曰討。招收 誘其來歸曰招,拒而追捕曰收。勾攝 呼喚曰勾,追取曰攝。巡逴 往來察視曰巡,廣張聲勢曰逴。巡捕 巡謂巡視,捕謂捕捉。巡捉 義同巡捕。巡防 遍歷檢視,常加備御者。巡邏 行視曰巡,游偵曰邏,謂探伺也。
  巡警 謂常切嚴戒不虞也。警音景,謹戒也。又晝曰巡,夜曰警。
  等截 謂伺賊出沒追捕也。粘蹤 謂尋逐作過形跡也。方略 設(shè)法謂方,施謀謂之略。即計劃也。搜索 謂求取也。搜檢 大索曰搜,尋察曰檢,謂如私藏禁物,必須搜檢之類。敗露 《列子》曰“形甚露”。謂破其形跡也。孤迥 謂作過之人藏于幽遠隱僻之所也。拘執(zhí) 謂已被捉獲者。得獲 凡捕而見者,謂之得獲。得見 謂求而獲者,謂之得見。就喚 就,即也;喚,呼也。就勾 義同就喚。衷私 謂情有窺避而潛去者。
  詐 妄
  詐欺 匿行曰詐,誣罔曰欺。詐偽 謂如偽造文書,見于紙筆之間者。詐傳 謂如虛傳意旨,形之于語言之間者。詐醫(yī) 謂假以神鬼,指方療病,及妄言人之災(zāi)福者。詐陷 謂知津河深濘,橋舡朽敗,誑人令渡者。詐冒 奸詭曰詐,虛假曰冒。詐乘 謂不應(yīng)乘座船馬,設(shè)計詐乘者。增乘 謂合乘馬一疋而乘二疋者。擅乘 謂不應(yīng)乘人,非設(shè)詐冒,而輒便自乘者。令人乘 謂主司無關(guān)同文書,輒因便令人乘者。
  妄認 事若相近,情則相遠,內(nèi)欺于心,外欺于人,謂之妄;形色相類,意以為是,謂之認。
  妄冒 虛詐謂之妄,假名謂之冒。妄說 發(fā)言無端者。妄傳 謂道聽途說,指以為實者。妄舉 謂才德不稱,捏合保薦者。訛言 事傳而差,謂之訛言。謂流言惑眾者。錯認 非己物而誤取,謂之錯認。捏合 謂撰造異端,頗同真假者。毀謗 謂本無其事,輒加誣誑者。誹謗 謂撰造非議,譏訕官府者。贗濫 假偽錯雜之物,謂之贗濫。朽濫 不牢之物曰朽,不真之物曰濫。
  賊 盜
  賊寇 盜劫人財者曰賊,剽掠作過曰寇。又殺人不忌曰賊,報仇之賊曰寇。又殺人曰賊,攻劫曰寇。
  劇賊 《漢?朱博傳》云大盜曰“劇賊”。謂作過之甚者也。
  草賊 《西羗論》曰:“賊人穿竄草石?!庇謪侵荇櫾弧吧綏莶亍?,故名草賊也。
  夙賊 漢郭伋曰舊賊謂之“夙賊”。
  劫盜 謂強盜一色之稱也?!墩f文》:私利其物曰盜。
  劫殺 以力脅取曰劫,害及非罪曰殺。
  劫攘 非理強取曰劫,有因而盜曰攘。
  剽掠 攻劫曰剽,強奪曰掠。
  抄掠 謂劫人財物也。
  虜掠 俘獲曰虜,劫奪曰掠。
  燒劫 放火曰燒,強取曰劫?!段骶╇s記》曰“兵火燒劫”。
  搶劫 爭取財物曰搶,以威脅取曰劫。
  作耗 草賊為亂,謂之作耗。荀子曰:多而亂曰耗。
  反亂 逆上曰反,爭強曰亂。《漢書》曰“靡有孑遺”。注:謂地面并無良民,盡皆作亂也。
  嘯聚 吹聲也?!锻ㄨb》釋文曰“嘯詠相聚”,猶言響應(yīng)也。
  穿窬 謂穴孔穿垣為盜者。
  掏摸 擇便取物曰掏,以手揣物曰摸。
  公取 謂不避耳目,公然而取者。
  竊取 謂潛形隱面,方便而私取者。
  已成盜 謂珠玉寶貝之類已入手隱藏,放逸飛走之屬巳專制在己者。
  未成盜 謂飛放之屬引之于外,未得專制,木石重器移于本處,而未馱載,俱未成盜。
  首從 造謀設(shè)意,專于進止,曰首;聽受糾合,同犯非違,曰從。又曰首謂罪首,從謂從坐。
  同火 十人曰火。謂相與作過,不以徒黨同異,但犯罪時合為一火者。
  同案 即同起也。謂不以所犯前后有差別,但相連及作一案者。
  同黨 相助匿非曰黨。謂曾經(jīng)和同商量,隨從同黨者。
  同謀 謂一同設(shè)計作過者。
  加功 從而助威,共相傷害于人,謂之加功。若雖不下手,當(dāng)時同共窘迫,以致前人被害者亦是。
  停藏 宿止曰停,隱匿曰藏。
  窩藏 謂隱匿作過者?!蹲髠鳌吩槐<?。張敞曰賊囊橐。
  知情 本不同謀,唯知所犯,謂之知情。但曾預(yù)謀,謂之同情。
  過致資給 謂指授道途,送過險處,助其運致,給衣糧財貨,遂使罪人藉此逃亡,潛隱他所者,謂之過致資給。
  勾引 糾合人伴共造非為,謂之勾引。
  相攙 彼此共為曰相,先后作過曰攙。
  所由 因緣違誤,謂之所由。
  警跡 警,戒也;跡,蹤也。古曰景跡,謂顯人之行止也。
  受分 謂不同上道,止分其贓者。
  容隱 知有愆犯,故為抵諱,謂之容隱。
  逗引 拐帶人物,謂之逗引。
  上道 謂犯罪者登途路也。已上道者,往而造罪也。未上道者,謀而不行也。
  左道 非正之術(shù),謂之左道。謂僻邪惑眾也。
  造畜 造謂自造成蠱害人,畜謂傳畜貓鬼之類。
  蠱毒 謂聚諸蛇蟲于一處,使之相食,獨存一物,用以害人者。
  魘魅 謂事邪鬼,或用人為牲,或?qū)⑷嗣嬗谛澳?,令人病死顛狂者?br />  妖書妖言 怪異不常之書,謂之妖書;欺罔奸邪之言,謂之妖言。
  幻術(shù) 詭誕惑眾,謂之幻術(shù)。如吞刀、吐火、植瓜、種木、屠人、戮馬之類皆是。
  妖邪 四生興孽,謂之妖;神之不正,謂之邪。
  奸宄 《左傳》曰:“亂在外曰奸,在內(nèi)曰宄。”詐也。
  不軌 謂不遵法度也。
  誘略 以利動之謂之誘,取非其道謂之略。
  迫脅 以威力相恐也。
  脅從 謂迫脅而從之者。
  錢糧造作
  課程 征稅之物曰課,額定其限曰程。
  榷酤 謂官專其利也。漢武始榷酒酤。應(yīng)劭曰:“以木渡水曰榷?!比缢显O(shè)木渡人,示路歸一,官專其利,不容利源散漫也。
  榷鹽 謂禁閉其事,利總?cè)牍僖?。自唐代始?br />  榷茶 義與榷鹽同,始于唐憲宗時。
  榷醋 《魏?劉放傳》曰:“官販苦酒,與百姓爭錐刀之利?!逼湓耸?。
  散辦 謂派令百姓辦納也。后唐天成中,令郡縣于夏秋田苗上,每畝輸錢五文,許百姓自行造酒,其錢隨稅徵納,并不折色。
  認辦 謂自備己本,依額辦課還官也?;洲k 規(guī)畫曰恢,備具曰辦。包辦 謂依額認納官錢,私下多余取利也。撲買 即包認辦納也。糴買 物斛之類曰糴,柴炭雜物曰買。
  錢谷 《禮》注:“錢,泉也?!逼洳卦蝗湫性徊?,取各流行,無不遍也。谷者,天產(chǎn)五谷也。又管庫曰錢,管倉曰谷。如歷倉庫者,謂曾任錢谷也。
  財賦 錢幣曰財,田稅曰賦。
  貢賦 貢謂獻也,賦謂地土所產(chǎn)方物也?!稌吩唬骸叭瓮磷髫暋!?br />  稅賦 輸土物曰稅,取田租曰賦?!稘h?刑法志》曰:“稅以足食,賦以足兵?!痹谌?br />  稅貌 謂納其征稅之物多寡也。
  抽分 即解取其物也。
  兩稅 謂夏稅秋糧也。
  稅期 五代以前,收歛谷帛多不以時。周世宗顯德中,始定夏稅以六月,秋稅以十月起徵也。
  契券錢 《隋?志》曰:“晉凡賣奴婢、田宅率錢萬者,輸值四百納官,賣者三百,買者一百也?!痹诖恕?br />  包銀 謂民納鈔包,以充差發(fā),即古之庸也。
  絲線 亦差發(fā),古之調(diào)也。
  斡脫 謂轉(zhuǎn)運官錢,散本求利之名也。
  規(guī)運 謂以官本營利者?!蹲髠鳌吩唬骸耙?guī)求無度也?!?br />  榷貨 《字寶》曰:“回易曰榷?!薄俄崱纷ⅲ骸叭墩?,化也?!狈沧兓匾字锝栽蝗敦洝?br />  侵襯 謂攙奪課利也。
  犯界 謂彼境之物越入本界也。
  沮壞 止抑其政曰沮,敗其行事曰壞。
  攙奪 謂攙先取其利也。
  攪擾 撓亂曰攪,搔動曰擾。
  虧兌 謂徵辦不及其額也。
  侵欺 謂辦多納少,益己虧官也。
  失陷 謂不意損壞官物也。
  侵使 謂已徵到官,未入倉庫,而專擅用費者。
  增羨 加益其數(shù)曰增,額外多余曰羨。
  橫收 謂非額辦正課之?dāng)?shù)者。
  附余 謂正數(shù)之外增益者。
  出剩 即附余也。
  移易 遷動官物曰移,更改原數(shù)曰易。
  欺隱 謂藏匿課利也。
  借貸 以物假人曰借,從人求物曰貸。借字從人,從昔,假各人道,所以不能無也。凡以官物假人,雖輒服用觀玩,而昔物猶存,故稱曰借。貸字從代,從貝,凡資財貨賄之類,皆從貝者,以其所利也。假此官物利己利人,雖有還官之意,不過以他物代之,而本色已費,故稱曰貸。又從代者,謂以物替代也。
  克落 謂支多給少,贏取其余也。
  冒破 謂巧作緣故,縻費官物者。
  冒支 謂假人姓名,代給其物者。
  濫支 謂不應(yīng)給而給者。
  盜用 謂監(jiān)臨主司私貸使費者。
  失收 謂應(yīng)收系而不收系者。
  短欠 謂正數(shù)不足也。
  折欠 謂物斛虧短者。
  拖欠 謂延緩不及額也。
  換易 轉(zhuǎn)變曰換,更改曰易。
  挪換 時暫移用曰挪,變改原物曰換。
  揭借 舉債曰揭,假物曰借。
  賠償 謂填還所欠也。
  質(zhì)易 以物易財曰質(zhì),互相博換曰易。
  結(jié)攬 謂兜合錢糧,總一納官者。
  飛鈔 謂物不到官,虛給收附者。
  輕赍 謂本納糧斛,而今納鈔者。
  成就 謂諸事辦集也。漢黃霸力行教化,務(wù)在成就也。
  紕薄 絲節(jié)不調(diào)曰紕,段匹不厚曰薄。
徵斂差發(fā)
  追徵 謂取索所欠也。追理 謂根究徵納也。追索 謂追取其物也。放支 謂以物付與也。倚閣 謂權(quán)行住徵也。住罷 止也,休也。謂事應(yīng)放免也。住支 謂應(yīng)支而止住聽候也。住徵 謂應(yīng)徵而止住聽候也。蠲放 清潔曰蠲,除免曰放。蠲免 謂包括除放大小之名也。賦歛 征稅曰賦,收拾曰歛,即科率也。和雇 兩順曰和,傭賃曰雇。和買 兩平以錢取物也。和中 謂以物斛投糶于官也。和織 謂以絲覓工造作也。和糴 謂兩平糴入也。創(chuàng)造 謂始建工役也。橫造 謂額辦數(shù)外增役也??品? 率歛曰科,散支曰敷。齊歛 謂一例科率也。聘賣 謂分派聘賣諸物也。措置 謂規(guī)畫而安置也。借倩 權(quán)時供給曰借,雇人庸力曰倩。規(guī)措 轉(zhuǎn)借曰規(guī),處置曰措。應(yīng)副 謂料度支與也。尋覓 搜求曰尋,乞需曰覓。供給 謂以物輸用也。打勘 謂搜究弊幸也。理算 謂尋究計算也。打算 包刮理算打勘也。差役 謂量其力而差使當(dāng)役也。科役 謂驗事力而敷派庸作也。徭役 科調(diào)曰徭,工作征戍曰役。又一身應(yīng)當(dāng)曰徭,全戶應(yīng)當(dāng)曰役也。應(yīng)役 謂承當(dāng)其役也。廝役 謂有所使也。職役 官稱職役,謂有執(zhí)掌也。身役 吏卒人等稱身役,謂任驅(qū)使也。租調(diào) 驗丁田納粟曰租,隨土輸布帛曰調(diào)。折庸 謂以役準鈔物也。顧倩 謂以物顧人代役也。顧覓 義同顧倩。顧募 顧謂以錢物招人應(yīng)役也。招召 義同雇募。
  僉補 選差相應(yīng)曰僉,填替缺役曰補。蓋僉者,揀也,其法則財均者取強,力均者取富,財力等者先多丁。若反此者,是名僉補不平。
  消乏 物力漸減曰消,家貧無財曰乏。應(yīng)當(dāng) 謂理合如是也。協(xié)濟 猶添助氣力也。協(xié)力 謂同心相合與眾共事也。答配 謂驗事□□糸慢分輪應(yīng)當(dāng)也。樁配 謂重疊科差也。騷擾 攪動于人曰騷,捃摭煩亂曰擾。動搖 謂虛張事勢驚撼于人者。
  走弄 侮慢造弊,謂之走弄。如放富差貧,那上儹下,看循恩讐,變亂獄訟之類。
  扇惑 生事播揚曰扇,驚遑及眾曰惑。
  諸 納
  買納 謂收買諸物納官者。給納 謂人欠少糧斛,卻有未支官錢,可給糴納者。填納 謂失陷官物,勒令依數(shù)補納者?;丶{ 謂支用官物,銷用不盡回納者。理納 謂雖有侵欺,而情弊未見,必須理算納者。催納 謂拖欠官物,必須催納者。送納 謂包括供輸之名者。附納 謂以少附多,因便送納者。卸納 謂綱運于倉卸納者。變納 謂以物變轉(zhuǎn)他物納官者。糴納 謂收糴糧斛納官者。起納 謂空閑房地情愿起賃納課者。賠納 謂主守官物而有丟失,著落賠納者。備納 謂將官物毀壞,勒令依樣備納者。代納 謂甲有所欠而事故,卻令乙與代納者。輸納 謂令人戶供輸納入官者。發(fā)納 謂官司起發(fā)而納者。進納 謂以稀寶等物貢于上者。首納 謂犯贓而首納者。支納 謂主司支出納入也。科納 謂科敷人戶出納者。閉納 謂拖欠錢糧,預(yù)令官吏揭借納足者??思{ 謂如倉庫短缺欠錢糧等物,就克合支分例納官者。拘納 謂應(yīng)收官物而散在外,合拘入官者。兌納 謂本非原物而以別物挪移入官者。均納 謂欠官物而于同財或有干礙之人名下納徵者。受納 謂收貯官司兩平交收者。獻納 謂以出產(chǎn)錢糧呈官輸納者。增納 謂增加原數(shù)而納者。中納 謂以諸物投賣于官者。折納 謂闕本色而以別物折納者。估納 謂欠官物,估計欠人財產(chǎn)納官者。帶納 謂如帶糧納收鼠耗分例之類。投納 謂本無拘制而人自來投者。撥納 謂欠他司錢,卻有此司錢,可以就撥納官者。償納 謂自欠少而令填納者。貼納 謂正物不足,貼納其余者。賣納 謂以物易鈔納者。包納 謂包納一處錢糧納官者。對納 謂兩相對剝納官者。出納 謂令人戶納備者。追納 謂如應(yīng)支八分而支十分,合追二分還官之類。沒納 違禁之物及不合給主錢糧,并曰沒納。入納 謂入此出彼者,如入鈔支鹽引之類。截納 謂本應(yīng)赴遠而截于近處納者。攤納 謂拖欠官錢,攤及諸人湊納者。繳納 謂船馬劄子、茶鹽路引之類,用畢繳納者。折納 謂船只損壞,房舍倒塌,折納還官者。交納 謂兩和交割者。出納有違 謂重受輕出及當(dāng)出陳而出新,應(yīng)給上物而受下物者。寄納 謂將納官之物權(quán)寄收貯者。
體 量
  收頓 謂安放如法也。收貯 謂積藏如法也。收受 謂兩平交納也。寄收 謂附留之物也。附收 謂未作正數(shù)之類?;? 計較曰稽,檢察曰考??驾^ 謂稽察其不等也。比附 以物相并曰比,依憑為則曰附。比較 謂相并計算也。比對 兩相對并也。會計 謂總合而籌之也。檢視 謂看視強弱也。檢量 謂度量畝步也。檢察 謂察辨是非也。檢踏 謂親歷田疇也。檢核 謂體究虛實也。估計 謂估紐價直,計其數(shù)目也。計料 謂量度工料也。分揀 謂辨別好弱也。相視 謂逐一檢覷也。體覆 謂究覆虛實也。發(fā)落 謂明白散付也。
  禁 制
私造 謂兵器之類,無故私造者。私有 謂兵器禁書之類,舊有而蓄之者。賭撲 謂博以取財,起盜之原也。禁書 謂天文圖讖之類。
  鐘禁 《刑統(tǒng)》云:“閉門鼓后,開門鼓前,謂之犯夜?!碧祈f永貽詩曰:“三條燭盡鐘初動?!比绱藙t唐已有鐘禁矣。
  屠宰 殺物曰屠,烹物曰宰。漏泄 謂走透事情也。
  雜 類
  沿革 承襲曰沿,改變曰革。
  昧爽 《禮記》云:“昧爽而朝?!敝^辨色之昧也。今侵早之前,五鼓之末是也。
  深文 拘刻也。漢張湯等定律令,深文以拘人。刑余 罪人輕賤之名也。齊威王使孫臏為將,辭以刑余之人。計構(gòu) 謂巧計罪人也。王莽謂文致其罪。始終 事初曰始,事盡曰終,猶四時至冬盡也。首尾 首者,始也;尾者,終也。經(jīng)手 謂曾掌管其事者,不限遠近,俱曰經(jīng)手。
  鄭重 《王莽傳》:“非皇天所以鄭重降符之意?!弊ⅲ骸班嵵兀q頻煩也?!?br />  枝梧 謂不能主,欹傾之義也。項羽斬宋義,諸將莫敢枝梧。
  無狀 人有愆犯,無可寄語者。掣肘 謂事有牽制也。鹵莽 謂處事輕脫也。覬覦 謂心懷希望者?!蹲髠鳌罚好穹缕渖?,下無覬覦。曳倒 挽仆也。唐憲宗命曳倒圣德寺碑。把持 謂操權(quán)主事眾畏者?!秶Z》曰:“把持諸侯之權(quán)?!睆姍M 兇暴不良曰強,行不以理曰橫。摭拾 謂摭人之過也。
體面 凡大臣必加容貌以敬之,故曰面貌。人稱體面者,謂改貌從面也。又體勢亦曰體面。
  放雕 俗語訐人私者,謂之放雕。按《埤雅》曰:“雕性刻制,其毛能食,諸鳥羽如群錯,草中有雕毛,則眾鳥毛羽自落?!鄙w雕性害眾,故以訐人私者比之也。又俗云放雕把鴈者,譬獵者藉此以捕飛走,猶利己害物也。又蘇文曰:“呂惠卿雕王安石?!庇么说褡?,謂刻也。今人以雕雕為刁,未審孰是,宜俟識者。
  諸 箴
  提 刑 箴
  大元建號,蓋法乎乾。有仁有威,無黨無偏。天開五葉,地大一統(tǒng)。江淮來歸,蠻夷底貢。圣念遠人,視為近畿。曰守曰令,或公或私。耳目不廣,情偽焉知?既遣繡衣,侈頌寶制。問民疾苦,讞獄冤滯。曰官曰吏,自大至小。毋有科取,毋有搔擾。唯守土官,聽出使人。玩寇者糾,受財者申。訴訟謂事,自下而上。無俾踰越,仍治誣妄。參署眾僚,罔分南北。毋俾爭競,仍察曲直。不修鋪驛,不治舟梁?;羰姑?,阻滯行商。不務(wù)本業(yè),不干己事。不畏官府,皆當(dāng)按治。田宅占買,是為歸之。人口略誘,其悉追之。凡巡所部,鄉(xiāng)至縣到。勸農(nóng)省風(fēng),勉學(xué)宣教。若此等事,寧不思之。農(nóng)業(yè)若墮,何以課之?風(fēng)俗未淳,何以彰之?學(xué)校久廢,何以勵之?教化未行,何以明之?其有不孝不悌,在所懲之。亂常敗俗,在所繩之。豪猾奸兇,在所刑之。大利興焉,大害除焉。一切不便,率當(dāng)更焉。若夫以苛為明,以細為密。以多為巧,以虛為實。羅罪生事,賣直市權(quán)。闇于大體,豈曰小愆。矧治新國,古用輕典。欽乃攸司,恤哉惟刑。箴以自警,書諸座屏。
  司臬箴(宋江西提刑潘時作)
  深文以刑人,刻者之為也。屈法以宥罪,恕者之為也。恕賢于刻遠矣,或未免于私也。正其心,誠其意,閱實其罪,疑則為輕,庶幾其寡過耳。
  獄官箴(唐張說作)
  官有決曹,掌茲法獄。匪惟議罪,亦以防欲。所貴仁恕,非矜窘束。吏茍吹毛,人安措足。古之為主,是載是勖。茫茫茲土,蠢蠢群生。賢愚中雜,真?zhèn)蜗鄡A。若魚之駭,如鳥之驚。不能無犯,宜持以平?;虼蠡蛐?,時重時輕。無以快志,期乎得情。孰曰非重,國之政令。孰曰非輕,人之性命。虐則招咎,寬則舒慶。宜眷宜恤,可畏可敬。為獄則固,為牢則幽。晨嚴管籥,夜密更籌。寂寂圜土,累累系囚。求食搖尾,見吏垂頭。自昔立名,此為非所。逼隘狹室,欹傾漏宇。冬有祁寒,夏有隆暑。焉可失入,焉可妄處。勿謂勿妨,勿謂無傷。匹夫含怨,三年亢陽。匹婦結(jié)憒,六月飛霜??梢园参#梢耘d亡。敢告司憲,無輕國章。
  諸 說
  獄訟說(宋李之彥作)
  夫獄訟者,所以平曲直,雪冤枉也。若有財者勝,無財者負,有援者伸,無援者屈,豪強得志,貧弱銜冤,豈國家之福耶?愚愿士大夫司聽斷者,在在持平如衡,事事至公如鑒,天下何患不太平。
  瘴 說(宋梅摯作)
  龍圖梅公摯,景祐初以殿中丞出知昭州,嘗著《瘴說》云:“仕有五瘴:急催暴歛,剝下奉上,此租稅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惡不白,此刑獄之瘴也;昏晨酣宴弛廢王事,此飯食之瘴也;侵牟民利,以實私儲,此貨財之瘴也;盛揀姬妾,以娛聲色,此幃薄之瘴也。有一于此,民怨神怒,安者必疾,疾者必殞,雖在轂下,亦不可免,何但遠方而已。仕者或不自知,乃歸咎之土瘴,不亦繆乎!”
  吏員三尚(容齋徐參政作)
  一曰尚廉,謂甘心淡薄,絕意紛華,不納苞苴,不受賄賂,門無請謁,身遠嫌疑,飲食宴會稍以非義,皆謝卻之。二曰尚勤,謂早入晏出,奉公忘私,雖休勿休,恪謹匪懈,呈押文字,發(fā)遣公事,務(wù)為敏速,恥犯稽遲,躬操筆硯,不仰小胥,手閱簿書,不辭勞役。三曰尚能,謂練習(xí)格例,曉暢行移,是非曲直,先以意決,然后取裁,凡所處畫,悉令合宜,文義略通,字無不識,寫染端正,算術(shù)精明,舉止安詳,語言辯利,無過可尋,有委可辦。
  律 己
  西漢兒寬治民,勸農(nóng)桑,緩刑罰,理獄訟,用仁厚,不求聲名,吏民大信愛,后為御史大夫。
  西漢朱邑為桐鄉(xiāng)吏,廉平不苛,以愛、利為行,未嘗笞辱人,后為大司農(nóng)。
  東漢楊震為東萊太守,道經(jīng)昌邑,邑令王密懷金十斤遺之,且曰:“夜無知者?!闭鹪唬骸疤熘?,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遂不受。后五子皆貴顯。
  東漢鄭均,兄為縣吏,頗受禮遺,均數(shù)諫不聽,即脫衣為傭,歲得錢帛,悉以與兄,曰:“物盡可復(fù)得,為吏坐贓,終身捐棄?!毙指衅溲裕鞛榱疂?。
東漢羊續(xù)為南陽太守,敝衣薄食。府丞嘗獻以生魚,續(xù)受而懸之于庭。后又進之,乃出前所懸者,以杜其意。
  晉胡威,父質(zhì)以清忠稱,仕魏為荊州刺史。威往省父,父賜絹一疋,威曰:“大人清高,何得此絹?”答曰:“吾俸祿之余?!焙笸樾熘荽淌?,風(fēng)化大行,武帝問:“卿孰與父清?”對曰:“不及,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以不及也。”
  《南史》:宋褚彥回,為吏部尚書,有人將金一餅以求官,褚曰:“卿自應(yīng)得官,無假此物。若必見與,不得不相啟?!贝巳藨侄战鹑ァ5椇筮w尚書左仆射,子賁為侍中。
  《南史》:梁王筠為臨海太守,在郡侵刻,還資有芒屩兩舫,他物稱是。及遇亂,為盜所攻,墜井卒,家人同遇害。
  唐王琚,玄宗時誅蕭至忠,帝眷委特異,歷九刺史,受饋遺至數(shù)百萬。李林甫使人劾其宿贓,琚懼,仰藥死。
  宋待制劉隨為成都通判,嚴明通達,人謂之水晶燈籠。
  宋田元均知成都,凡有訴訟,懦弱不能自伸者,必委曲問之,莫不盡其情,蜀人謂之照天蠟燭。
  宋歐陽文忠公脩多談吏事,張蕓叟疑之曰:“學(xué)者之見先生,莫不以道德文章為欲聞?wù)?,今多教人吏事,所未諭也?!惫唬骸拔膶W(xué)止于潤身,政事可以及物?!惫僦羺⒅隆?br />  仁 恕(《易?系辭》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西漢張釋之為廷尉,有人盜高廟座前玉環(huán),奏議棄市。文帝怒,欲族之,釋之曰:“今盜廟器而族,假如取長陵一抔土,何以加乎?”帝遂從之。公以壽終。子摯,官至大夫。
  西漢于公為縣獄吏,治獄平允,所決皆不恨。閭門壞,父老共治之,公令高大其門,令容駟馬高車,曰:“我治獄多陰德,未嘗有冤,子孫必有興者?!弊佣▏鵀樨┫?。
  西漢杜延年明法律?;艄獬址ㄖ匦蹋幽贻o之以寬,論議持平,后以壽終。子六人俱至大官。
  東漢郭躬,家世掌法,務(wù)在寬平,及典理官,決獄斷刑,多依矜恕。子孫為廷尉、刺史、侍中者三十余人。
  西漢陳咸,性仁恕,嘗戒子孫曰:“為人議法,當(dāng)依于輕,雖有百金之利,慎無與人重?!焙笤鴮O寵為司空。
  東漢陳寵,肅宗時吏政尚嚴,寵上疏除絕鉆鉆慘酷之科,所活甚眾,位至司空。子忠為仆射。
  東漢虞經(jīng),為郡縣獄吏,案法平允,務(wù)從寬恕。孫翊為尚書仆射。
  《北史》:張華原為兗州刺史,獄有系囚千余人,華原科簡輕,重決遣放之,后贈尚書仆射,民為立祠祭祀。
  《北史》:高允以獄訟留滯,始令中書,以經(jīng)義斷諸疑事,允據(jù)律評刑,三十余載,內(nèi)外稱平,后年九十八卒。
  隋源師為大理少卿,煬帝以私怒令有司斬一衛(wèi)士,師奏曰:“此人罪誠難恕,陛下初自殺之可也,既付有司,義歸常典?!钡勰酥?,轉(zhuǎn)刑部侍郎。
  唐太宗疾貪吏,問遣人遺諸曹。一吏受饋縑,帝怒欲殺之,民部尚書裴矩曰:“吏受賕死,此固宜然。陛下以計治之,所謂罔人以罪,非道之以德?!钡蹛傊怪?。矩年八十余卒。
  唐陸象先為劍南按察使,政尚仁恕。韋抱真曰:“公當(dāng)峻刑罰以示威,不然民慢且無畏。”答曰:“政在治之而已,必刑罰以樹威乎?”卒不從,而蜀化。
  唐張文瓘兼大理卿,不旬日,斷獄四百,抵罪者無怨言。四子官至三品,時謂萬石張家。
  唐徐有功拜司刑少卿,時武后任用酷吏,置羅織之獄,以網(wǎng)無辜,有功奉法守正,不以私害公。嘗鞫竇孝諶妻龐氏獄,多明其枉,武后誥之曰:“公比斷獄多失出,何耶?”有功曰:“失出,臣小過;好生,陛下大德?!焙竽唬嫷妹馑?。后卒謚忠正。孫商為節(jié)度使。
  唐韋嗣立為鳳閣舍人。武后屢興大獄,害及善良,嗣立上書,乞取垂拱以來罪無輕重者,并皆原洗。于是人賴得活者千萬計。公后父子并為宰相。
  五代張文蔚為平章時,柳璨殺裴樞等,蔓引朝士,輒加誅殺,縉紳相視不自保。文蔚力講解之,朝士多賴全活。后以壽終。
  五代唐莊宗破蜀,王衍朝京師,行至秦川驛,而明宗軍變于魏。莊宗慮衍有變,遣人殺之,詔書已印畫,張居翰發(fā)視之,詔書言誅衍一行,居翰乃改一行為一家,于是得活千余人。后以壽終。
  宋錢若水為同州推官,有富民逃其奴,乃父母訟于州,命錄事鞫之,劾富民數(shù)人共殺之,而失其尸。獄成,若水密訪得奴,而放富民。后為參知政事。
  慘 刻(孟子曰:“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弊怨艊佬桃远久裾?,未有不反于己者。)
  秦商君衛(wèi)鞅變法令,重刑罰也,犯者多死。議令之初,一日臨渭,刑七百余人,官民苦之。后遭車裂之禍。
  西漢王溫舒為河內(nèi)太守,捕逐豪猾,大者族,小者死,諂事有勢窮治,奸猾糜爛,獄中無有出者。后以罪自殺。
  西漢翟方進為京兆尹,搏擊豪強。及為丞相,持法深刻,中傷者多。其后自殺,王莽發(fā)其冢,燒其棺柩。
  西漢嚴延年為河南太守,務(wù)于折強扶弱,凡貧弱者雖犯法曲文以出之,豪杰者必以文而內(nèi)之,所謂當(dāng)死者生,當(dāng)生者死。人號曰屠伯。后坐罪棄市。
  西漢義縱直法行治,不避貴戚,犯者多族之。為定襄太守,一日殺獄囚四百余人。后以罪棄市。
  西漢減宣以功遷御史,使治主父偃及準南反獄,以微文深詆,殺者甚眾。后以罪自殺。
  東漢王吉為沛相,凡殺人皆磔尸車上,隨其罪目宣示屬縣,腐爛則以繩束骨,周遍一郡乃止。視事五年,殺萬余人。后死于獄,父甫及子萌皆死杖下。
  晉山陰縣令石密先為御史,枉奏殺句容令萬默,一日見默來殺之,遂死。
  《北史》:于洛侯為秦州刺史,貪酷殘忍,犯罪者截腕、拔舌、斷其手足而始斬之。以致百姓反叛,孝文命使斬洛侯以謝眾。
  隋燕榮為幽州總管,性嚴酷,鞭笞左右,動至千數(shù),流血盈前,飲啖自若。文帝怒,徵榮還京,賜死于蛆出之地。
  隋梁敬真為大理司直,煬帝命鞫魚俱羅罪,敬真希旨,陷之極刑。未幾,俱羅為崇敬,真死之。
  隋庫狄士文為貝州刺史,發(fā)摘奸隱,長吏尺布升粟之贓無所寬貸,得千余人,奏上,悉配巔南,遇瘴癘死者十八九,于是父母妻子惟哭士文。高祖嘆曰:“士文之暴,過于猛獸?!笔课暮螵z死,三子朝夕不繼。
  唐郭弘霸為監(jiān)察御史,嘗按李思徵,不勝楚毒,后屢見為厲,援刀自刳腹死。
  唐酷吏索元禮、來俊臣、周興、侯思止等,造羅織獄,為火甕鐵籠慘酷之刑,以鞫囚徒,后皆死于非命。
  宋余晦為四川宣撫使,誣閬州知州王惟忠謀反,理宗命陳大方拷掠成獄,斬之都市。后晦頸生疬瘡,百藥不治,一日澡洗,爛斷其首于浴室之外。大方亦卒中而亡。
  五伯馬進傳(宋王禹偁作)
  進隸滁州軍籍,又為五伯三世矣。進之子生而無左臂,若髡截然,人以為伯世主杖笞,多納財利,而高下其心,重輕其手,故天譴之。嗚呼!鞭作官刑,樸作教刑,即鞭樸者,帝王之典也,可不慎乎。今之杖刑非古也,古者示恥而已,故有鞭蒲而誡者,有束杖而治者。雖然上失其道,民散久矣,非刑不足以驅(qū)人之善也,既不得已而用之,又可以喜怒財貨易其心乎。彼五伯賤隸也,刑不自口出,但以重輕不平,而天譴若是,況執(zhí)天下之刑者。即吾見世祿之家,子孫替墜,殘癃疾廢者有之,為人仆妾者有之,饑寒道路者有之,豈止用刑之濫也,其諂主忌賢,剝民固寵,斯天譴之大者矣。作《馬進傳》,以自誡云。
  為政九要
  為政九要自箴序
  四體百骸乃周乎一身,百揆萬務(wù)而成乎一國。為政之道不一也,有政乎人才者,有政乎農(nóng)畯者,有政乎禮樂者,有政乎刑法者,有政乎百工者,然殊涂而同歸,萬慮而一致。予童時于先大人賜號“歸明陽子”篋笥中,見一書曰《自箴》,觀之?dāng)?shù)百條,聊記其節(jié)目,不知始末誰作也。近為天家創(chuàng)制垂統(tǒng),撫治萬民,因書強記者數(shù)十條,庶俾后進者之為政云。
  特賜恒山皇極道院虛白處士河中心庵趙素才卿書。
  因書第一
  三皇圣紀,盤古氏之君,生而知之,神而化之,身心形體行踐,不教而從,不言而化,為政治民者,使民巢居穴處,隱避其風(fēng)雨也,茹毛飲血,養(yǎng)其饑渴也,此為政民之本也。
  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觀俯察,觀鳥獸之文,畫卦造書,以生文籍也,儷皮為衣,以待寒暑,以佃以漁,以待庖廚也,上棟下宇,以待風(fēng)雨也,治民飽暖是也。
  神農(nóng)氏斵木為耜,揉木為耒,日中為市,貨財交易,皇親耕,后親織,以化天下,使民不饑不寒,是治民之本也。
  黃帝治五氣,藝五種,撫萬民,安四方,平四海,克九黎,教萬民鑿井耕田,教農(nóng)桑,以為治天下之大本也。
帝堯之時,洪水橫流,汜濫于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谷不登,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一民饑,曰我饑之。一民寒,曰我寒之。洪水九年,民無菜色,土階三尺,茅茨不剪,恐勞民也。知饑,知寒,知人,是知天下也。
  帝舜耕歷山,人讓畔;漁雷澤,人讓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教民農(nóng)桑,始成其孝悌忠信。管子曰:“禮義生于富足,盜賊起于貧窮?!?br />  禹薄飲食,惡衣服,膚毛不生,惟水是治,是愛民也。湯剪爪為牲,惟雨是祈。二王之圣德,不出乎救民于水火之中也。
  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谷,五谷熟而人民育,農(nóng)業(yè)茂而萬姓按堵也。
  周文王問太公曰:“何為之寶?”公曰:“農(nóng)桑為太寶,玉次之?!毙拟衷唬骸叭瑹o衣而亡,七日不食而死,農(nóng)桑非寶而何?”
  后唐明宗問民苦樂,馮道引聶夷中詩對曰:“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醫(y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笔怯袗勖裰囊病?br />  后周世宗留意于農(nóng)民,刻木為農(nóng)夫、蠶婦置于殿前,晝夜不忘小人之艱難,漢唐以來,一人而已。
  正心第二
  天無心,以天子為心;天子無心,以百姓為心(百姓者,公侯伯子男);百姓亦無心,以萬民為心也。得民心者,可以為官;失民心者,何足道哉。
  高不可欺者,天也;尊不可欺者,父也;上不可欺者,君也;下不可欺者,民也。欺天,欺父,欺君,欺民,是名濫官污吏也。
  公侯之職,在上不驕。驕者倨傲,官吏賢善去矣,不知君使臣以禮焉。敬者,敬重民也。高而不危,危者奪人妻女,并人名位,侵人田宅,探人異物,禍必危矣。滿而不溢,溢者遺逸政事,沉湎酒色,盤游飛放,奢侈宅園,職必流矣,富貴去矣,身必賤矣,悔必及矣。
  京府州縣安寧,公事不可增損更改,動之必亂,反受其殃。見前政之能,善加而遷之,見前政之不善,舒緩而更之,此公侯之體也,民心易搖而難安故也。
  公侯之職,當(dāng)求公正,大忌求異政,沽名釣譽,敗眾成己也。要忠名者好訐告,要高名者好詐偽,要廉名者好聚歛,要清名者好怪異,不知重己身者不仁也,好自大者不義也,貪名譽者不智也,是以君子不求異政也。
  正內(nèi)第三
  官府,衙院,宅司,三姑六婆,往來出入,勾引廳角關(guān)節(jié),搬挑奸淫,沮壞男女。三姑者,卦姑、尼姑、道姑;六婆者,媒婆、牙婆、鉗婆、藥婆、師婆、穩(wěn)婆,斯名三刑六害之物也,近之為災(zāi),遠之為福,凈宅之法也。犯之勿恕,風(fēng)化目興焉。
  官府宅司,但用諸般物色,金銀器皿,珠玉犀象,綾錦羅彩,食用物料,招行人對面商量,立支價錢,永無詞訟。勿令夫人娘子親面買賣,倒換物色,其受贓不可測也。
  公侯縣司宅院,子弟郎君,女婿孫侄,常令入學(xué),勿使非時出入市肆,飛放田野,或欺騙良人,或密受饋獻,抵撞貴官,勾引關(guān)節(jié),惹莫大之禍,主人無緣得知,糊突污濫,因此失矣。
  州府司縣同正官大要和睦,但于不系利害小事,上從下順,尊主愛民,自然成合。若邊關(guān)、錢谷、刑名公事違錯,于無人處款慢諫導(dǎo),陳其利害,反復(fù)咨稟,再三陳說,必自從政,不失公私,更得和美,此大事也。(既得和從,不可賣功;不得,不可激惡。)
  正婚第四
  民間但有繼母小妻,前婚后嫁,多系不良之人,每每謀害正妻子孫,若告抵觸生分者,不得便行受理,密行體察得實,別作施行。(正妻害婢子孫亦同。)民間父子兄弟不和,多因婢妾后婚,并妯娌先后相爭家財,令封禁延遲,日月勿斷,日久自和,不傷親義。
  民間多招女婿,其夫懦弱者,女多奸淫,父母反索休離,送官告說,五逆浮浪,抵斷完聚,并不許分離,及將寫休書人磨勘治罪,永除此弊。
  民間夫婦不和,婦尋出路,往往誣誤許媒翁伯大人加淫之事,大害風(fēng)俗,夫婦封禁,連月勿問,暗行體察,教唆之人必是奸夫,得實別作施行。
民間夫妻不和,背夫逃走者,女者反告翁婆,并不得受理,令捕遠限搜捉,日后自知,依法治罪。
  夫妻不和,夫婿丑陋軟弱,無病卒暴而死者,令巡尉、鄉(xiāng)老、保司、用心密察,多因奸夫謀害,毒藥厭鎮(zhèn)所殺,最為急務(wù)大事也。
  女有五不娶者,五逆之家、淫亂之家、犯死罪之家、齅癘之家、亡父母之家,子故多不良,招惹詞訟也。
  女有七去者,一不順父母,二無子嗣,三犯淫亂,四妒忌,五言語無定,六竊盜家財,七有惡疾體臭者。
  婦人出嫁,不可去者三:有所取無所歸投,不去;守翁婆三年孝服滿,不去;先貧賤后富貴,不去。此人倫之常法也。
  禁捕第五
  停閑、窩家、沽屠、破落戶、酒肆、茶房、浴堂、兌房、妓館、旅店、勾欄、庵舍、軍旅卒屋、水手場屋、罷役弓手、廟宇貧子、打爻窮漢,若識此徒,萬無一失,民自然安矣。
  盜行時日,巡尉須知,十九、二十一、二十三、二十五、二十七、二十九、初一、初二、初三、初五、初七、冬年節(jié)日,其余畏月明不行也;及風(fēng)、陰、煙、霧、蘆葦,蒿荒、黃昏,昧爽,假此之便也。捕盜抗拒敗走,不得手去掖領(lǐng),先拿其駿發(fā)踏背立地,不得肘膝胸前,七手五把,反傷主人兵吏性命,切要防之。
  司縣破落戶、潑底官,往往造鹽、酒、麯,宰殺牛馬,開閱兌房,窩藏盜賊,橫賽神社,配散酒食,不畏國法。嚴威禁治,久而自息。
  司縣約束賭博錢物,煞歸、拔牌、打破、買鬼、雙陸、象棋、樗蒲、握槊、開閱匱房。幫閑子弟破壞良家、窮極為盜也,禁之可矣。
  巡尉覺察行壇、大仙、佛牙舍利,妄作光明廟宇,師巫托詐鬼神,夜聚曉散,扇惑人戶,惹叛亂,生嘯聚,連累平人亦遭殺害,禁約則可。
  正農(nóng)第六
  勸農(nóng)為政。周公曰,谷不熟為饑,菜不熟為饉,果不熟為荒,牛不安農(nóng)困,一夫不耕一家饑,一婦不蠶一室寒;養(yǎng)親祭祀,租稅差役,則皆廢矣。農(nóng)家殺牛食肉,年年瘴癘疾病,牛能努力,傷坤順之氣也。殺馬食肉,歲歲蠶死桑枯,馬為蠶父,傷天陽之氣。雞豚狗彘,羊豬鵝鴨,二社冬年,足可養(yǎng)老祭祀矣。農(nóng)家豪富,置買金銀頭面,招賊,榜文錦繡紈,差發(fā)由帖,好賽神社,非突橫禍,大屋高房,官兵館驛,輕車肥馬,藉借生冤,攀高接貴,張羅讐隙,可逐一鄉(xiāng)一社,立耆老教化民也。
諺云,由人而窮,窮者有十:一要貧,學(xué)燒銀;二要貧,孝空門;三要貧,好相論;四要貧,好移墳;五要貧,置寵人;六要貧,陪女門;七要貧,要宅新;八要貧,酒賭頻;九要貧;宴貴賓;十要貧,好賽神。其犯一者,未有不貧也。又云人有十可富:一可富,孝親族;二可富,少奴仆;三可富,省追逐;四可富,效勤苦;五可富,不高屋;六可富,長忍辱;七可富,粗衣服;八可富,養(yǎng)六畜;九可富,多糞土;十可富,沒名目。為之三五,無不可富足也。
  公侯州郡,常切用心,罷不急之役,無名之費,及冗官繁吏,民戶難以養(yǎng)贍;可省費者,即當(dāng)罷去,莫大之便,利民之要也。公侯之職,當(dāng)教文武醫(yī)卜,士農(nóng)工商,道釋九流,衣服不得過越奢侈僭易。
  朝儀及堂亭屋宇,橫費資財,引惹盜賊,當(dāng)令勤儉于家,助益豐富。諺云:萬民足,則百姓富;百姓足,則邦國富;邦國足,則天下富。萬國咸寧,在乎斯矣。
  民有五恥:不畜者,祭無牲;不耕者,祭無盛;不蠶者,身無衣;不樹者,棺無?。徊豢冋?,喪無衰。民為邦本,有道之主,以逸逸民,無道之主,以樂樂身,志驕業(yè)泰,體逸農(nóng)安。
  急務(wù)第七
  公卿伯之職,治民酷虐,治兵怯懦,治身恕己,治事冗煩,治家寒碎,治政畏上,一日臨位,必失職矣。
  桀紂秦?zé)?,破國亡家,心愛禽獸[(食人之食)]、土木[(衣人之衣)]、軍旅[(蹂踐田禾)]、宮室[(發(fā)奪耕耨)]。農(nóng)夫不足于飽,蠶婦不足于暖。不知王道,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稼穡不識菽麥不辨。
  為政第八
  為政妄興功役,橫起事端,害州縣不過千日,害國者不過期年,害天下者不過十旬,自投坑井,取禍之道也。
  為政在上欺君,在下誑民,舞文弄法,諭假像真,因公私惠,仗勢行權(quán),辭辛憚苦,口是心非,明退暗進,何為政邪。為政好名者立異危身,務(wù)名者殺身,要名者害身,賣名者敗身,彰名者危身,若盡公干事立政,不召名而名自至矣。
  為政,功名官爵貨利聲色,皆謂之私欲,人情也。然知足不貧,知節(jié)不淫,不沾名,不吊利,人若不知,必享天爵,而子孫亦昌盛也。
  司縣到任,體察奸細、盜賊,陰私謀害,不明公事,密問三姑六婆,茶房、酒肆、妓館、食店、柜房、馬牙、解庫、銀鋪、旅店,各立行老,察知物色名目,多必得情,密切告報,無不知也。
  時利第九
  教農(nóng)民栽接園林,廣種蔬菜,拆洗涼衣,多作鞋腳,掛備繩索、農(nóng)器、鐮擔(dān)、車仗,飽飼牛畜,趁時布種,不致荒閑田地。
  保庇農(nóng)民,禁止諸色雜人游樂甘閑,乞覓投散,提繩把索,三教九流,師巫樂戲排場。兵卒官吏不得聚歛搔擾誘說,不惟吞食民財,大誤國家徭役,利害甚大。
  二麥三青一黃,催督火速收歛,般載上場,不分晝夜,打碾子粒,暴曬入倉,方屬民物。山東、吳不知熟麥青釤自然子粒圓實,幽燕但過焦雨水頓放多,十去其三四矣。
  夏麥薄收,火速勸諭多種蕎麥、黍、谷、豆、晚田蔬菜、果木、苜蓿、野菜、勞豆、蓬子、稊稗,可備春首饑荒。加力鋤刨三五次,亦能倍收。
  十月收打蕎麥、黍、豆,積垛草秸以備官草牛食,不致風(fēng)雨損壞。
  勸諭豪富贍賑鰥寡孤獨、老弱殘患,不致凍餒餓莩。不爾申官存恤,勸率寺觀德行僧道安養(yǎng),使用兩便,是補不足而損有余也。
  三冬人閑,收歛乾桑葉,搭苫積聚,以備蠶場。桑葉飼蠶,亦成救歛,其方亦得絲錦。大救生民,蠶桑也。
  神農(nóng)形瘁,堯癯瘦黧黑,禹胼胝,伊尹負鼎而干湯,呂望鼓刀而入周,百里奚傳賣,管夷吾束縛,孔子無暖席,墨子無黔突,非貪祿,將起民之利,除民之害也。自天子至于庶人,四體不勤,思慮不困,于是求贍者,未之有也。
  修身正家,然后可以治人;居家理,然后可以長官。民之所以生活,衣與食也,事于衣食即有功,不周于衣食即無功。帝王富其民,霸王富其地,危國富其吏。治國若不足,亡國囷倉虛。故曰上無事而民自富,得民力也。
  古有言:冬飽則身溫,夏飽則身涼,溫涼時適,人無疾殃。凡加賦歛,妄興徭役,織女農(nóng)夫,晝夜苦楚,集草為舍,容膝庇足,夜寒無眠,風(fēng)霜砭骨,數(shù)米而炊,并日而食,無廬可居,無田可耕,燒地而眠,炙體而睡,絲不期身,谷不期腹,深山曠野,穹檐敗屋,楮絮不溫,茅次不足,罔有營衣,寒饑空腹。
  三王順民情固本。民情欲壽,生之而不傷;民情欲富,厚之而不困;民情欲安,扶之而不危;民情欲逸,節(jié)力而不盡。
  雜 著(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一)
  論治道
  古人立言定名,一字不茍,不謂之百事而曰百揆,不謂之萬事而曰萬幾,不謂之庶事而曰庶政,又曰庶績;因事明理,因理垂戒。揆,度也,不致度則茍而已。幾,微也,小有不善則激觸起發(fā),盛大而不救。政,正也,身正則萬事正??儯σ?,不盡美盡善,則何以成功?不能成功,則傾覆敗亂矣。今之從政者不師古,不度理,不慎微致遠,而慮不及遠,不正其身,而以督逼急切責(zé)人,以必不能行肆口從欲而行,不圖其成敗,其于前人所謂功不百不變法,利不百不易業(yè),功利之效尚不信從,尚不加意,其于正義明道無所望矣。
  韓子曰:“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若之何民不窮且盜也?”以今觀之,所多者奚啻佛、老氏而已。佛一也,師異道,人異徒,支分派別,不勝其繁,悖逆本宗,莫之有禁。老氏亦然。大抵世治則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世亂則反是。“惟民生厚,因物有遷”;“生民有欲,無主乃亂?!庇衷唬骸耙蝗嗽迹f邦以貞?!庇衷唬骸熬又嘛L(fēng),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fēng),必偃?!庇衷唬骸拔┗噬系?,降衷于下民,克綏厥猷惟后?!睘槿司?,民可以不禁,身可以不修乎?又曰:“天下有道,國無幸民?!狈步裆聿辉谒拿裰?,僥幸以蠹國者,反以才俊有道有德待之,欲求天下之治,豈不悖哉?
  士之論治者,如庸醫(yī)之治病,不問病之虛實寒熱,各隨其性之所好而用藥。己性優(yōu)柔,雖大實大滿大熱之證,而不敢寒以下,浚以削,消導(dǎo)和解而已。己性峻決,雖至虛至羸寒弱不足之證,又投以酷烈。病本不死,醫(yī)殺之也。天下之勢亦然,為治去其泰甚,救其偏而不起之處,防其將然未著之患,寬猛剛?cè)幔喴拙邆?,一相其時之可否,如良醫(yī)之對病用藥。后世論治者不相其時之可否,君臣之能否,一隨性情之好尚,好有為者專振起,好鎮(zhèn)靜者專茍且,寬者一主于含容,猛者一主于搏擊。正如庸醫(yī),實實虛虛,損不足而益有余。若此之流,雖不能得其中,要之胸中有主,不務(wù)隨人。降及近代,專務(wù)逢迎,揣摩唯恐其不工。間有出一直言也,則必群聚而沮毀之,多方以傾陷之,必使之見怒于上,見惡于眾,不謂之誹謗,必謂之妖訛,不致廢退獲罪不已。是以五年十年之久,內(nèi)外小大之臣略無一言之論治,豈為國之福歟?
  兩漢去三代不遠,為政者終能窮理盡性,治民之道雖不能以躬行心得之余推以及人,無為而治,然亦知本而示之以好惡,故刑罰清而風(fēng)俗美,所行者不煩。今年詔曰孝弟力田者復(fù)其身,明年亦然,又明年亦然。高、惠、文、景而下,以至于兇國,莫不皆然。人倫不過內(nèi)外,內(nèi)能事父母孝而友兄弟,外而事君長則必順,交朋友則必信必讓,不犯上,不作亂,不廢惰先業(yè),放辟邪侈。民心至此,則囹圄空虛,刑措不用。史書為實錄,豈虛言哉?以后世觀之,愈見愈信兩漢之知本末。不勸激以孝弟力田,已為不知急務(wù),而又縱子訟父,弟訴兄,妻妾言夫,婢仆訐主,雕文刻鏤,刺繡纂組,嘉美而榮寵之,民俗從風(fēng)而靡。歲歲豐穰,不免凍餒;谷帛收成,價愈涌貴。近年以來,民日流移,或不幸歲一不熟,以不孝不弟、無禮無義、背本趨末之兇人而處乎困約,吾恐笞杖不能禁,獄犴不能容,豈止于犯上作亂而已耶。智者防患于將然,不救患于已然。區(qū)區(qū)以簿書期會不報為大務(wù)者,不以我為迂,必以我為狂,誣妄是古非今,好生事端,一腐儒耳。
  西漢言治之事,不諱君惡,不隱民瘼,昭言天譴,思患預(yù)防,以秦為戒,以三代為法,以道德仁義、禮樂教化為君德政幾之先務(wù),以孝弟忠信、修身敦本為臣民之事業(yè),以簿書期會、問刑讞獄為可鄙,為俗吏。以后觀之,俗吏亦不可得,鄙事亦不能辦。子曰:“齊一變至于魯,魯一變至于道?!焙笫乐?,去齊太遠,不知何時而可望乎魯。為君者以圣智自居,為臣者以僮仆自處,言何可能行,此孔子所以辭尊居卑也耶?又曰:“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為政之要,大體則因依前代,救滯補弊,則或損或益。欲輕之于唐、虞、三代,則為貊、越;欲重之于唐、虞、三代,則為桀、紂。為政大臣不通經(jīng)學(xué)古,不知后世之虐政殊不出于堯、舜、禹、湯、文、武,皆出于漢、唐。好大喜功,夸侈奢淫,立官無法,取民無藝,檢身齊家臨下御眾無制,舍三代不遵,而遵秦、西漢,乃萬世之罪人。武帝之罪甚于秦始皇;始皇之未嘗行者,武帝創(chuàng)行之。后習(xí)熟見聞,以為當(dāng)然,不以為虐,踵踵不廢,有增無損,若之何民不貧且病也?若之何政不紊且亂也?官冗則事繁,欲多則財傷,政紊則民病,吏不循良則禍速。《通典》一書,三代之所無者十蓋八九,非三代之君立政立事不智不才,不能如后世之詳備,凡后世之所有,三代之所無者,皆病國病民不可行之政也。不可常行,何以為之典哉?
  論治法
  法者,人君之大權(quán),天下之公器。法立則人君之權(quán)重,法不立則人君之權(quán)去矣。何以言之?國之立法曰殺人者當(dāng)某刑,傷人及盜者當(dāng)某刑,使為惡者畏法而不敢犯,犯之則必當(dāng)以法,雖有奸臣老吏,不能高下其手。據(jù)罪舉法,或失之輕,或失之重,則官吏抵罪。是以善人有法可倚,良吏有法可守,奸惡有法可恐可怖可殺。小大貴賤,惟法之是視而不敢干越。不怒而威,死而不怨。茲非人君之大權(quán),天下之公器歟?法不立則權(quán)移于臣下,小則一縣一邑,大則一州一郡,無法可守。選官擇吏既不精粹,多非公清循廉之人,民有犯罪,漫無定法,或性情寬猛之偏,或好惡不公之弊,或惑于請謁,或徇于賄賂,或牽于親戚故舊之情,或逼于權(quán)勢,或為奸吏之執(zhí)持恐逼舞智弄文,或為佞言之說誘欺詐。曖昧之間,固不勝其屈抑,公明之下,亦鮮有不失其平者也。今既無法,邑異政,縣異法,州異文,郡異案,六曹異議,三省異論,冤枉之情無所控訴,生殺禍福一出于文深之吏,比獲叩九重而申明,則枉死者已十九矣。民知畏吏而不知畏法,知有縣邑而不知有朝廷,故曰法不立則權(quán)移于下吏,而人君之權(quán)去矣。
  余所謂法者,非止刑法而已也,百度百法皆是也。故正人喜其法立,奸人樂其無法。有法則權(quán)在君,無法則權(quán)在己。權(quán)在君則奉而行之,畏而遵之。權(quán)在己則輕重高下,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放肆縱恣,惟我所欲為而莫之禁,使民惟我畏,在一邑則勢傾一邑,在朝廷則勢傾天下,其原蓋出于無法而以法授人也。梓匠輪輿,不以規(guī)矩不能成方圓。君天下而不立法,使臣下人自為之,誠未見其可也。后世法令刑政繁多,細密于古百倍,而于天性人倫略不加意。孝友睦姻任恤,美德也;反是則國有常刑。今之薄俗,皆犯此六惡,執(zhí)政者恬不知問。有所厚者薄,則何以為人?人失本心則虎狼之不若,何以為治?
  又曰:法可恃乎?無法則上下無所守據(jù),恃法則久無不弊,弊則奸生。故古人為治,無無法之政,無不變之法,一弛一張,相時救弊,使奸不能生,法不致弊,使賢者創(chuàng)物,不肖者守法,此圣人明義達權(quán),法以情立,亦以情廢,慮遠議公,人存政舉,兩盡其美也。今日之弊,法所以不能立者,其原有五:慮之不遠,見之不明,論之不公,信之不篤,用之不重。議法者徇末而不知本,泥古而不相時,自以為是,一人沮之,則卷舌而莫之能辯,豈非慮之不遠,見之不明乎?一念私起,創(chuàng)置一法,趨利避害,鬻恩媚勢,自相矛盾,為人捃摭,莫之敢言,以爵塞謗,補苴罅漏,譬若破釜壞舟,彌縫固塞,左完而右裂,前止而后泄,愈救之而愈壞,豈非論不以公,曲盡私意,人得而攻之者乎?遂令上之人疑惑失恃,曰:“汝等建議立法,何不堅定也若是?人斥其瑕而不能辯,自叛其說而伏其罪。朕之任卿也,未嘗不誠;卿等負朕也,動必以偽。朕誰適從矣?卿等既不可倚,我自有以處之?!笔怯们笾诘?,謀無稽之言、弗詢之謀,自售自鬻者踵踵而來前,以致春令而秋改,夏命而冬廢,豈非信之不篤,用之不重乎?所以致此者,議法者之罪也,而猶不悟,不能擴示大公,一洗曲弊,俛從眾論。又刀筆俗吏小智自喜之人,沾沾筆削,將見窺間伺隙,攻瑕好訐,利口長舌,數(shù)倍于前日矣。吁!法果何時而定乎?
  法之不立,其原在于南不能從北,北不能從南。然則何時而定乎?莫若南自南而北自北,則法自立矣。以南從北則不可,以北從南則尤不可。南方事繁,事繁則法繁;北方事簡,事簡則法簡。以繁從簡則不能為治,以簡從繁則人厭苦之。設(shè)或南北相關(guān)者,各從其重者定。假若婚姻,男重而女輕,男主而女賓,有事則各從其夫家之法論;北人尚續(xù)親,南人尚歸宗之類是也。
  論時事
  時弊則難救,法弊則易革。法弊者,一政一事或至訛壞,故易革也。時弊者,貴賤內(nèi)外綱紀風(fēng)俗皆壞也,故難救。儒生俗士所見淺近,所守執(zhí)滯,救時與救法混而為一,不能分別,又不度德量力,弊不能革而禍已至身。識時務(wù)者,在乎俊杰。時者,一時;務(wù)者,時內(nèi)之一政一事,自有小大,不可不別。時者,綱也;事者,紀也。綱壞而區(qū)區(qū)修紀,不惟無成,成則亦不能為用。此賢者避世藏器待時者也。
  孔子曰:“血氣既衰,戒之在得?!狈踩搜獨鈱⒅?,而貪得之心愈甚。雖貴為一人,何求而不得?富有四海,何物而非我有?如唐德宗置瓊林、大盈二庫于殿側(cè),惟恐我之不能有,競為泚賊輩白晝而攘奪之。鹿臺之財,巨橋之粟,亦有是也。財散則民聚,財聚則民散,豈不信哉?
  晉武帝之平吳,隋文帝之平陳,趙太祖之平唐,皆以興國初王之氣,人主英明,謀臣策士眾多,加以良將精卒(以下疑有脫誤)非不多也,兵甲非不堅利也,天時非不得也,然而王猛臨死諄諄然勿以南伐為諫。君臣之間所敢言者,正以晉尚有人,天未厭晉二事而已。所不敢言者,可勝計哉?苻堅之謀猷,苻堅之將士,豈能逃王猛之鑒哉?蓋以堅非混一六合之英主,一時將士又非智謀雄勇料敵應(yīng)變之材,所恃者徒有百萬烏合之眾耳。兵法所忌者,莫難于用眾;以漢高帝之駕馭群雄,韓信許以止可將十萬,況苻堅乎?用眾而不得其道,祇益敗亂耳。吳子謂:“能使五萬人為一死賊,可以無敵于天下。”師克不在眾,亦明矣。勝敵之道無他,知己知彼而已。彼以弱昧,我以強明;彼以眾叛親離,我以風(fēng)集云會;彼以不足,我以有余;彼以某人為謀臣為將帥,我以此人為謀臣為將帥;彼之甲士若干,我之甲士若干;彼所恃者何物,我所恃者何物;彼所畏者何事,我所畏者何事;事事物物,幄謀廟算,如國手棋,持子不下,熟計多籌,萬勝萬全,然后下子,如是而不勝者,未之有也。大抵用兵之道,闕一不可者也:一、人情國勢,二、君王,三、將帥,四、徒卒,五、戈甲器刃,六、倉庫供應(yīng),七、天時地形。七事皆盡其美,鮮有不勝者。以孔明之材,糧運不繼,六出祁山而無功。王翦之勇,非六十萬眾不可以伐楚。兵甲不堅利,是以卒與敵也;士卒不精練,是以將與敵也;將不智勇,是以國與敵也;君不能馭將,是以宗廟社稷與敵也。然則國君之于用兵可不慎歟?以數(shù)十年之蓄積涵養(yǎng),角勝負于一舉,苻堅之失足為明鑒:可不慎歟?
  孔子對門人問為政者二,一曰足兵。兵所以平暴亂,防不虞,重朝廷,鎮(zhèn)四海。雖九有無警,亦不可一日而無兵。兵不可一日而無法。無事則養(yǎng)育訓(xùn)練,恩威具舉;有事則發(fā)縱指示,緩急得宜,多寡悉稱處事;故能閑暇則不至于驕惰,征伐則不至于困憊糜爛。一入其籍,死生有數(shù),什什伍伍,等而上之,至于百夫長、千夫長、萬夫長,官無冗員,卒無虛數(shù),節(jié)制盡善,以一當(dāng)十。此養(yǎng)兵用兵之大略也。
  嘗聞一聽訟者見負罪者當(dāng)笞當(dāng)杖,必發(fā)忿怒。疾惡之心固不可無,發(fā)為忿怒則過矣。有罪則有法也者,懲戒報償之心也。忿怒者,好惡血氣之私也。此心一怒,不惟有傷天和,既怒則心為氣動,輕重失宜。以官府言之,則謂之法,法非圣人之所敢私也,天理之至公,圣人代天理物,一死一生,一禍一福,順理而已。誅四兇,殺管、蔡,人自取之也,非我心之得私也。然則忿怒者,不亦過矣乎?
  論臣道
  前車取覆之由,不以廉節(jié)自守,增祿自厚,一也;不能犯顏直諫,嘿嘿自保,二也;不能秉心公正,專用私門,三也;不能振立紀綱,畏首畏尾,不克協(xié)心一力,引養(yǎng)小人以啟告訐,四也;不審大利病,切切細務(wù),五也。大臣之道,先能正己,德足以服天下,才足以燭萬幾,救亂于未萌,致治于未亂,不動聲色,懷忠貞盡瘁之節(jié),然后以義理雍容不迫格君心之非,養(yǎng)君心之良德,將順匡救,以道事君;必知其不可輔,以義而去,見幾而作;此為臣始終之義也。若夫既不能正己,又不能養(yǎng)君之德,成事而說,遂事而諫,既往而咎,知其不可而強為,身名俱辱,事亦無成,雖言有可采,亦不足貴。近世居大臣之位者,不量己,不知君,無德行,無才學(xué),依人而進,人君之視己如路人不相識,漠然如貊、越之不相信,有無不系毫末之重輕,緘默備員竊祿,事敗禍至,四海稱快。斯人也,又何貴焉?君天下者用人如此,哀哉!
  前代大臣事業(yè)有看似平易而后人不能企及者,蕭規(guī)曹隨是也。當(dāng)秦之末,法煩刑峻,民若鼎魚,繼以高帝、項羽連年之兵,困憊糜爛,歲無定月,月無寧日,慘毒之氣,愁苦之聲,上徹九天,下入九泉,求死而不可得。一旦豺虎屏跡,炎祚既定,漢政之所急所先,應(yīng)天順人者,惟在寧靜簡易寬仁而已。雖有三代禮樂文明之政,皆無所施矣。譬如久患痼疾瘡毒之人,一日病少瘳,痛少定,所欠者安眠粥食耳。若蕭、曹者,可謂知先務(wù)矣,起身刀筆吏,而智識有守也如是,茲蓋天姿高遠,不為學(xué)術(shù)風(fēng)俗所奪者也。后世為臣者喜于有為而昧于用靜,一秉國鈞而求智名勇功,是以紛紛擾擾,求治而愈亂,求利而生害,上無定政而下無寧心,直至于亂亡而后已。若夫蕭、曹之法,不惟宜施之秦亡漢興之初,雖萬世守之可也。大凡自古敗家之子弟、亡國之君臣,皆非靳靳無能之愚人,而悉壞于才俊騖馳之輩,茲可見矣。
  古今大臣得君者,其道有二。君子之得君,進以道,合以義,感以忠誠,語以仁義,如皋、夔、稷、契、伊尹、周公、傅說是也。小人之得君,揣知其意向,逢其欲,迎其志,導(dǎo)其所欲為而未能逞盡其心者,必過其所期而后已,籠以權(quán)術(shù),曲邀固結(jié),如哲婦妒女,巧謀鉗其悟先,哀誓鍵于寵初,若戰(zhàn)國之蘇、張,秦之李斯、趙高,漢之弘恭、石顯,唐之盧杞,宋之王安石是也。然歷觀往古,君子之得君者寡,小人之得君者眾;君子之得君也難,小人之得君也易。蓋君子言不用道不合則納履而去,小人則不恥自售,枉曲求合,一履君門,如油之投面,膠之投漆,牢不可解,密不可間,始于趨利固權(quán),終于喪身敗家失國而后止。噫!朝廷之有小人,如陽之有陰,晝之有夜,倚伏對待,何時無之?窺伺人君一念之萌,巧投其所欲,如鼠之俟夜,應(yīng)時而發(fā)。為人君者,好惡取人之際,可不慎歟?然而為小人之所禍敗者,載在史冊,歷歷可見,后來者又蹈覆轍,終莫之悟者,何哉?吁!君云者龍,命律者呂,則各從其類也。
  窮理治事而不造其精微,受命居官而越職干分,不惟紛龐紊亂,將見心愈勞而事益不集。故唐、虞圣君賢相之相戒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莊周亦曰:“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尊俎而代之矣?!鼻叭艘嘤幸灾渭矣髦螄?,雞司晨,犬司戶,奴職耕,婢職爨,主人提綱振領(lǐng)于其上,治天下亦猶是也。天子擇一相,一相擇內(nèi)外百官,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以尊統(tǒng)卑,以卑承上,各有攸司。卑官專職,尊官總持。專職者所掌不雜,故辦事服勞;尊官領(lǐng)其勤惰,察其眾務(wù),故不親小勞。宰相似逸而實煩勞,所司者眾也;卑官似勞而實省力,所掌者一事也。政如梓人,大廈之百材,成功之制度,皆當(dāng)照料,而又使之代斤者斤,代斧者斧,代鋸者鋸,代繩墨者繩墨,然則一宮之規(guī)模,百執(zhí)事之孰工孰拙孰先孰后,孰從而聽之?都省者,梓人也;六部者,群匠之各工一能也;百司庶府郡縣者,群工之執(zhí)役者也。賊臣阿哈瑪特[一]違道干譽,媚上惑眾,以至接受司縣職分所掌之辭狀,親米鹽之細務(wù),今日點倉,明日點庫,外示公勤,內(nèi)畜奸貪,失大臣之體,辱朝廷之尊。點倉庫則倉庫空竭而私室盈溢;親細務(wù)受詞狀則徒為煩擾,民病增劇。大小庶務(wù),百不一舉,徒使斷政者難自辨明,不敢告勞上以風(fēng)化下,遂致六部臺院諸司百局虛文百倍,欺上罔下,利己虐人,網(wǎng)羅督責(zé),奸吏因之而壞法,群小橫恣以樹威。朝政更新以來,茲弊猶存,雖輿臺皂隸所當(dāng)為之事,部符下州郡,州郡下司縣,必曰委正官一員親身監(jiān)視。夫正官有限,公務(wù)無窮,小縣三員,大縣四員,州府亦然,然而不三四事則無人可委矣。倦勞避事者幸有所委,府州司縣公廨為之一空,以至簿書堆積,獄犴填滿,民訟冤滯,百務(wù)紛擾者,職此之由。胥吏抱案無人判署,又懼提刑司照刷稽遲,不免倒提月日,虛押催檢,以塞杖責(zé),然則何益于治?欺紿益工,奸偽益盛,考文卷則無瑕可指,責(zé)成效則廢滯不前,俗吏督責(zé)罔上之弊以至于此。故六案自相戲調(diào)曰:“火速,火速。今番火速,不比前番火速?!苯昀麸L(fēng)又于文背批寫曰:“緊緊不入遞?!苯袢账暮N平,內(nèi)外無慮,何苦如此??す倮A三品,掌戶數(shù)十萬,朝廷略不相信,每事復(fù)委斷事官、宣使、奏差,腹背相望,驛塵相屬,使典郡者送迎祇待之不暇,又何政事之暇問焉?兼所委吏皆貪污荒淫,下鞍則震怒嗔喝,取招罵詈,仗朝廷之威以為一己酒色聲伎賄賂之資。按大典本闕,謹仍其舊。
論按察失職
  不薦善,不彈惡,不振勵風(fēng)俗,不因外以知內(nèi)。書史、書吏、奏差擇人不精,欲精則必當(dāng)程式??丛踞灳?。照刷非良法,避形勢而威微賤,省部弊政委曲隨從,如體覆之類一切細碎煩文,一二年轉(zhuǎn)吏。府州司縣反為省部沮抑者不肯申明。諸衙門司吏必當(dāng)程試。諸官吏才有善有惡,不能人人周知。不察民情之利病,軍力不均,民差發(fā)不均。水旱之災(zāi)傷。既報雨澤水旱月申,隨即合行檢路。不察獄訟之稽遲。刑名月申,漫為虛文,不加詰問。提舉學(xué)校,有名而無實。按《大典》內(nèi)此句下注“疑有闕文”四字。今無從考訂,謹仍其舊。
  仁義禮樂,治之本也;法令刑罰,輔治者也。人而不仁不義,不循理,不平和,為惡而日不足,鞭撻刀鋸,竟何為哉?抵冒頑囂,不可救藥。風(fēng)俗至此,使善人復(fù)起而治之,不百年三世之久,不可以勝殘去殺。亡宋南渡,刑罰苛刻,吏人犯法,往往黥面,何不仁不智之甚也。人之欲動情勝,不能無過,茍諄諄而教,養(yǎng)以廉恥,開自新之路,亦庶幾改悟而恥為惡。人面一經(jīng)黥涅,雖欲自新,人終莫之敬信;攬鏡一照,不若速死之為愈。既不能死,則亦無所不至矣。何不思古人先為庠序?qū)W校以教養(yǎng)士,則鄉(xiāng)舉里選,胥史必推擇而得為,又有官爵以尊榮之,廩祿以溫飽之,雖于用人若此之精密,尚有幽明之不齊,三載之久而一黜一陟,故官得其人,民被其澤。此道一廢,取人以言,不求其素行,但使居民上,以口舌得官,放焉自肆,何者為律己,何者為訓(xùn)民,苛刻嚴酷,貪饕污濫,包苴賄賂,奔走于權(quán)門,巧辨奸欺,脅肩諂笑,結(jié)為朋黨,一唱百和。于斯時也,府州司縣上下如一,而欲以一二似是而非者為監(jiān)臨彈糾之官;以正攻邪尚不能勝,以邪攻邪不滿群邪之一笑,竟何為哉?
  論除三冗
  文冗則吏冗,吏冗則事冗。不削冗文則不能減冗吏,不減冗吏則不能除冗事。三冗欲除,大臣之中必得識時務(wù)通儒明斷不煩有為之材,為之綱領(lǐng),定立規(guī)模,精選六部左右司官吏。事有條不紊,自上及下,自內(nèi)及外,各有攸司,遵法奉行,無叢脞,無推遞;怠墮違越,必罰不貸。文有典冊,有案牘,舉首見尾,問無不知,受授相承,有行無滯。人材精,政要舉,文案明,三冗不除,未之有也。人材不精則政要不舉,政要不舉則文案日煩,紛然沸羹,日甚一日,何以為治?竊惟為政之方,綱領(lǐng)節(jié)目,固非一端,不敢妄言。至于不稽遲,無違錯,亦非難事。我朝官制,內(nèi)立省部臺院,外立府州司縣,高下雖殊,元氣宜一。如人之身,心思耳目手足莫不相應(yīng),乃為安康之完人;少有凝滯,即疾痛害事。省部臺院者,人之心思也;府州司縣者,手足十指也。一指之不可屈伸,即非完人。心思之不神明,不君主,四體百骸孰從而孰聽之?即今府司之案例當(dāng)申部,有十年不裁決者;有申至數(shù)十次而不蒙明降者;有屢申僅得一言,曰不見原行文卷,或曰仰申覆若干部分,或曰如何才方申覆,或曰仰仔細照勘再行申來,或曰不見前申事理;或已申備申累申而取招問罪不絕;或體覆已完而再行體覆;或倒遞月日三四十日才方到路者;或今日到路明日便要到大都者。諸如此類,不可悉數(shù)。依例之事,尚且若是;少有疑難,莫望一言。此往來申報文案之弊。若夫獄犴填滿不蒙處決,司縣人員無人主事不蒙填補,錢谷不得準除,軍民戶籍交參不獲開收,田畝不得推稅,州縣官或污濫,或疲軟不勝任,或老病不能治事,不加退罷,似此稽遲違錯,罪當(dāng)誰歸?伏乞巡按官每次照刷,有此違錯,開款申臺呈省,問罪懲科施行。
  政 事
  國信使郝經(jīng)為宋留滯,當(dāng)大舉臨江問罪,索使勒和。大理叛逆,以左手諸兵討平撫定。國朝經(jīng)制不定,下無法守。如律義律令是也。王言一出,不宜反汗;度其未能行,不宜輕發(fā)。名器當(dāng)靳惜,不可輕授人。宣命虎符今大泛濫,宜以法收集。居重馭輕,圣王遠謀,當(dāng)增選精兵宿衛(wèi)固本。開御河,立漕運,豐實京師倉廩,罷遠倉以紓民力。南陲甲兵當(dāng)務(wù)屯田,農(nóng)隙乘釁則南伐,三時務(wù)農(nóng)以富實兵力。軍戶貧富不均,宜以物力分數(shù)納錢入官,招募健卒以濟實用,以紓疲乏。無省部密院元帥府統(tǒng)軍司應(yīng)付飲食草料文字,不得于農(nóng)家求取,農(nóng)家亦不得應(yīng)付。不造作不急用工匠及一切雜戶,打勘見數(shù),與民一體當(dāng)差。谷賤貨貴,當(dāng)重農(nóng)抑末,百貨當(dāng)以工本價相半而已。立御史臺兼按察司糾察污濫,廉舉公能,以勸善懲惡,以消告訐。
  倉場庫務(wù)官令各處上三戶入貲得爵,增籌進秩,無使利歸于轉(zhuǎn)運司。上自省部官,下至州縣倉庫,同為臣子,廩祿不可不均。救弊如治病,去其泰甚,最為先務(wù)。漢高帝入關(guān),約法三章,知民之所最苦者,秦之苛虐耳。后世陋儒不識時務(wù),徒舉陳言不切之事,亂人耳目。言治于無事之世,則其言簡而易當(dāng);言治于多故之際,則其議繁而難工。僧道伎樂不可濫賞,今之世動為賈豎貪冒譎詐之欺。天子明照四海,總天下戶口止抵金朝河南二十一余縣,一辟舉守令足以干其事。府州名實不相副,冗官可減,百工諸府可罷。百工所貴之技過于買價,百工之力虛于所掌之吏。伎樂頭目尤可罷。不可以聚歛貢獻為忠勤。
  爵祿者,人主之權(quán)衡,以待賢者能者,使之趨事赴功而樂為吾用。是故古之明智之君設(shè)為諸科,不惟使人難得而貴慕之,亦使不才無能之人各安其分,而杜絕覬覦。今日之病,失于取人無法,輕以賜與,故得之者不以為恩,而失之者足以興怨。一人之身,始以勤約武勇而成事,終以侈靡安逸而敗功,況嗣守之人乎?自古得天下,莫不以祖考英武勤約而得,莫不由子孫宴安逸樂怠惰而衰,故兵不可不蓄養(yǎng)精練,本不可不大,末不可不小,為子孫者不可忘祖考得天下之由。必欲息天下之欺,明萬幾之微,駕御百寮,廉公畏罪,如事神明,莫若自冢嗣以降,下及諸王之子孫,皆知務(wù)學(xué),知為政,知民事,知吏情。俗儒事實門類不切時務(wù)陳言贅語無補于治者,不足以亂視聽。豐本細末,重內(nèi)輕外,莫若推恩分力于各王之諸子諸孫。諸胄子從冢嗣游學(xué),則久久敬愛畏服;一旦命令,則無不畏從。諸宰職雖無功,亦無大過,語其權(quán)無笞人之威,語其貪污無百金之賄,縱有之不及贓吏十百之一。方今無豪杰英偉可負萬鈞之才,莫若養(yǎng)以廉隅,推以赤心,使其親舊,猶勝于無行恃口之小人。用一小人,不惟啟覬覦之心,來讒侮之口,惑清明之視聽,抑使方外輕笑朝廷,有用非其人之誚。
  作事而不立法,事終不能成。治漢人必以漢法,治北人必以北法,擇其可使而兩用之參用之亦可也,未有無法而能立事者也。官制之立,后世有繁而無省。何則?恃權(quán)貪利,天下之心一也。茍可以得之,安知所謂蠹國生事,禍及其身者耶?國家主持名器,相事之煩簡、人之賢否而授之。今使貪利竊權(quán)之小人自售自鬻,曰“我可為某官,我愿為某職”,不惟不責(zé)其實,罪其妄,又從而信用之。一人得之,千人舉而謀之,萬人跂而冀之,然則官制何時而定乎?又安得而省之哉?
  古者明四目,達四聰,不偏聽,不妄信,不輕疑,使端愨之人采民謠,聽公論,國人曰賢而后用,國人曰罪而后誅。今則不然,無稽之言、弗詢之謀皆得而陳之。究其情則本非為國除奸,一納其言則便欲居官而食祿,是以紛紛籍籍,或采之游戲,指以為罪,甚無謂也。
  大府大州民物繁夥,足以為政,亦足以享崇高之貴。與其令輿臺皂隸掌一方之政令,處祿食名爵之尊榮,曷若從其所屬,分諸王之子孫弟侄慈仁愛物者主之?一則習(xí)知為政之要,二則蒙國家推恩之福,三則卒有命令易使而無邪心,四則親臨所有之士、所有之民,其沾體涂足之勞,祁寒暑雨之苦,各知愛護,久自富貴。趨利希寵之小人粗見上意明察善惡,乘時競進,不過訕訐飛謗舊過小疵,殊無大利害。今后指稱實事,言不虛謬,賞可賞,罰可罰,則言無不實,刑不濫及。
  天下雖無事,不可無兵備。近年以來,京師奉衛(wèi)之兵止知服役,戰(zhàn)陣擊刺之法則不知也。邊陲之兵富厚者,本官得錢而放散;窮乏者為本官服土木之勞,亦不習(xí)戰(zhàn);一旦有警,皆不為用。向來蕭縣、宿州之?dāng)?,豈非明效大驗歟?當(dāng)時差官點集精練,所主非其人則易之。
  北方強勁,所恃者馬力。近歲馬極衰耗,比之十五年前十去八九。國家宜兩平收買,制官擇地而蓄牧之,庶復(fù)滋息,以備一朝之急用。
  西南之釁,不可不虞。何則?恩榮太重,勢均力敵,不相從命。強梁者宜置內(nèi)地,漸易以他職,使莫知覺。疲軟者宜漸振其權(quán),毋致滋養(yǎng)姑息,以消東南。此消患未萌之良圖也。
  倉廩儲蓄,不可不廣。乘其豐歲,包銀中宜度分數(shù)收粟三之一,隨遠近貯積,毋致壞爛,以備有用。
  官事在前必不得已而言者,當(dāng)裁減浮辭長語,不惟養(yǎng)氣,亦少口過。心如止水,鑒物則明,發(fā)言中節(jié),辭寡服眾。由我者當(dāng)力行,修身。不由我者任自然。外事。人皆欲行善積福,無權(quán)位則亦莫能也。胡子爾今總治百城,凡害眾之事無問小大悉除去之。國家既無定制,當(dāng)見一事行一法,無厭繁也。
  提刑之職:一官吏,二風(fēng)俗,三獄訟,四農(nóng)桑,五學(xué)校,六文案,七人才。
  俗儒論事,不探其原,不求其情,用計用數(shù),矯枉救弊,民犯罪則峻以嚴刑,民違令則繩以急法,民澆薄則防以網(wǎng)罟陷阱,殊不知法令愈密,奸惡日滋,上失其道,民散久矣。惟圣人為能以正名為先務(wù),懼夫弊必至于民無所措手足也。典故不可不知。典故莫先于禮樂刑政,然孔子乃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仁則此心循序而和,故禮樂為用;不仁則玉帛戔戔,鐘鼓鏗轟,文具而已。文具實亡,何以得萬國之歡心,祖考來格,鳳凰來儀,神人咸和,百福并至者哉?人之趨利,如鷙鳥之求食。鷙鳥之求食,惟食是視,不知力之強弱;人之趨利,惟利是視,不知義之當(dāng)否。究其原,則出于人之導(dǎo)誘何如耳。然則為人上者,一喜怒,一刑賞,一好惡,可不慎歟?故曰:“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
  銓 調(diào)
  銓之為義,衡也,量也,次也,度也。調(diào)之為義,因其各人之功過依法準律宣之,以言移徙也,拔擢也,貶降也。知二字之義,則銓調(diào)之法思過半矣。后世用人,懼其賢不肖之混淆也,則有移問;慮其曠官棄職,日月詐冒,則有解由;又恐其出身入仕之欺罔奸偽,則有對憑;又恐其老疾不勝任,假人替代,因體貌應(yīng)對以詳其真?zhèn)蝺?yōu)劣;又察其才能宜任某職,宜任某官,則有引驗。四者既得其情,然后銓次量度如衡之平而遷注升降之,以歲月之累而待無功無過之庸才,以升擢不次待茂才異等,以左遷遠貶待有罪者,非特止于南移之于北,東徙之于西,治州者復(fù)換授以州,尹縣者復(fù)對授以縣。如是則百職得人,庶官無曠,此銓調(diào)之任也。今之主銓調(diào)者能如是乎?能則當(dāng)謹守而勿失,不能則當(dāng)盡其道。外據(jù)移調(diào)月日雖曰舊例,以今觀之,似為太速。宜增縣尹一任五十月,州尹六十月,散府七十月,總府八十月。何以言之?一省送舊迎新之勞費;二省銓調(diào)之虛文,求仕者道途往返,到部遲滯半年一歲之日月;三則新官舊吏歲久不敢欺蔽,政成訟理,民受其賜;四,職官知其責(zé)辦之久,不敢茍且保祿,勵精其職。
  銓 詞
  一,求仕者到部,比得新除,近則三月,遠則半歲,中間胥吏弄法,調(diào)辭疏駁,甚則留滯經(jīng)年,或至再歲。京師薪桂米玉,加以往返二三千里,道途之困敝,往往至于貨馬典衣。一考之俸,糜費無幾,不惟沮仕者之心,使壯歲精力虛度日月,國家用人求治亦非便利。此弊不可不革,宜令到部隨即發(fā)放,不中格者即丁寧明白,省諭還家,永不受理。復(fù)有妄投詞狀告不以實者,以誣誑抵罪。如是則僥幸覬覦者不妄進,流品任事者咸樂為用。
一,即今調(diào)選,立法似嚴,而實無定法。是以吏因緣而為奸,僥幸無資給者有時而得遷注,循資歷級以廉恥自律者齟齬而不得進。至于引驗有名無實,中間有廢疾篤疾癃老昏耄,百問而百不知,如此之輩,有司亦不詰問。選人不精,巳至于此,不可不革。
  一,徇名而不責(zé)實,拘法而不求情,有歷仕流內(nèi)職二三十年,選法未立以前,本路及宣撫宣慰得以注官,而末后偶居流外職者,即今選法一以無例不行遷注。復(fù)有素?zé)o勛業(yè),中統(tǒng)三年偶掛名仕版者,不詰賢不肖,便行遷注。流內(nèi)流外之廢立,國家之制也,其名雖殊,而其居官任事,負利害,歷勤苦則一也。法之廢革,在乎國家,其人惡可而廢也?均為人臣,因革流外之名而并廢其人,豈理也哉?
  一,用人與取人相須而行,不可偏廢。前代以數(shù)路取人,內(nèi)外猶有闕員,故與時推移三年,比士多寡而取舍。今取人之法未立,而用人之法太拘,見在職任者日老月病,年衰歲死,有空闕之員,無可用之人,是猶塞源而望其流之長,無是理矣。愚謂取人之法不可不立,未立之間選法宜少寬。凡嘗經(jīng)本路及宣撫宣慰委任歷職者,當(dāng)取其籍姓名見數(shù),以備闕員。
  一,行充守試之法,古人所以救滯補弊也。員多闕少則守,闕多員少則或行或兼,是以人無廢才而官無曠職。假若縣尹闕員數(shù)多,而以縣丞者權(quán)行之,給丞俸權(quán)尹之任;丞闕則主簿權(quán)之,簿闕則尉權(quán)之。若州若府,準此之例,國無費財,下無滯賢,職無廢事,官無濫受,一舉而四得之,何苦不為?而令久闕其員,虛滯其人而注守官,何膠柱鼓瑟之甚也!
  一,循資格而無黜陟,東移之于西,南徙之于北,功過無別,賢不肖混淆,若是則使一吏主之亦可以辦,然則尚書、侍郎、諸郎官何為而設(shè)也?有銓調(diào)而無黜陟,英偉之才老死下僚,庸庸之徒不失其資級。即今司縣或三員或四員,而有俱不識一字者,一縣之政欲求不出于胥吏之手,亦難矣。憲臺既立,宜令監(jiān)察輩分路糾察守令功過,吏部得以憑黜陟,庶幾絕素餐尸位之僥幸
  一,牧養(yǎng)小民,培植根本,縣令之任也。即今縣令率皆庸流,又貴賤相遇之禮未有定制,州尹、府尹、本路總管得以喜怒詈辱捶撲之,故有志有為之士皆賤之而不欲得。前代省掾外除,復(fù)注縣令,今皆恥為之,良以此也。此弊不可不革,宜有定禮。
  士之進身,與古殊異。三代興學(xué)養(yǎng)士,鄉(xiāng)舉里選,未聞鬻技售能以求仕也。士不求仕,則其自持也重,不茍就,不詭隨,不以富貴易其守。有國有天下者惟恐賢才之不我即,國無仁賢則國如空虛,吾誰與守?故有就見者焉,有幣聘者焉。論其位則君尊,語其德藉其才則士重。自射策決科之法行,士求食于上而自輕,為上者不以得士失士為重輕,持貴人富人之權(quán)而奔走群才,曰“我不汝賴,汝必吾依”。上之輕士也日驕,士之媚上也日卑,日屈日諂,惟恐不善逢迎,以致乎齟齬而不能入。為士者曰:“茍能富我貴我,惟君欲之隨?!蓖鲗ざ恢背?,庸何傷哉!是以治少亂多,身名俱辱。今日為吏部者亦難矣,德行、才能、勛勞、歲月四者皆不以守,何以為吏部哉?前人有言,銓調(diào)之法止以日月而移徙之,一胥吏足以辦之。今并廢是,雖有皋陶九德知人之明,將安用之?以似有實無、不自信、不自守之薄法,而進退遷除巧宦曲結(jié)、怙寵恃勢、貪欲無厭之小人,惟斂怨聚謗、辨短論長、較是證非之不暇,又安能為國得人哉?
  官吏稽遲情弊
  稽遲害民,甚于違錯。若詞訟到官,立便決斷,案牘之間雖欲文過飾非,錯失自見,小民銜冤,隨即別有赴訴。司縣違錯,州府辨明改正;州府違錯,按察司辨明改正。小民無淹滯枉屈之冤,官吏當(dāng)違背錯失之罪。近年奸貪官吏恐負罪責(zé),事事不為斷決,至于兩詞屈直顯然明白,故為稽遲,輕則數(shù)月,甚則一年二年,以至本官任終,本司吏更換數(shù)人,而不決斷。元告、被論兩家公共賄賂,又不決斷,歲月既久,隨衙困苦,破家壞產(chǎn),廢失農(nóng)務(wù)歲計,不免商和。商和之心,本非得已,皆出于奸吏掯勒延遲之計。兩家賄賂,錢多者勝,以屈為直,以直為屈,不勝偏倍。條畫雖定大小中三事限次,終無明白罪責(zé)。擬合照依違限條畫,初犯職官罰俸一月,兩犯罰俸兩月,三犯的決罷職。吏人初犯的決,再犯決罷。因稽遲而掯勒商和者,尤不可準,罪責(zé)加稽遲一等。伏乞申臺呈省,如蒙俯允,乞賜遍示天下,將此情弊斷例,省諭府州司縣,大字真書于各衙廳壁,以示懲誡。
  又稽遲違錯之弊
  違錯之奸易見,稽遲之奸難明。格例雖立小事、中事、大事之限,府州司縣上至按察司皆不舉行??v有依格欲舉行者,多不通吏事。奸吏倒提月日,補貼虛檢,行移調(diào)發(fā),文飾捏合,彌縫完備,應(yīng)對支吾,恣為欺謾,苦虐軍民。小民所爭,不過土田、房舍、婚姻、良賤、錢債而已,是數(shù)者皆非難問難斷可疑之大事。有爭田一二畝而稽遲不斷,受賂枉法,巧文佞說,直至三月務(wù)革,十月務(wù)開,又復(fù)如前,動經(jīng)一年二年不決。按察之于司縣,釣卷求奸,不亦疏乎?所爭之物不直數(shù)貫,隨衙經(jīng)年累歲,一家起訟,連累數(shù)家,妨廢生理農(nóng)功,破家壞產(chǎn),冤抑百端。然則稽遲之禍民,豈為細過?有司恬然不問,縱遇鞫問明白者,不過笞縣吏一二十下,不滿奸頑之一笑。雖立按察司,與無何異?又且動經(jīng)二年,不行照刷,虎狼蛇虺,何所畏懼?朝廷仁愛,問民疾苦,使訴陳官吏奸弊,每人每月每年須上陳若干款項及斷訖情由,牒司申臺呈省。
  又責(zé)吏不責(zé)官之弊
  聽訟決事之稽遲違錯,為總府為憲司者僅能粗責(zé)吏人,不問判署之官,不惟責(zé)罰偏重,不能服人,將見司縣政日弛紊。何則?稽遲違錯之罪不專在吏,吏請倒提日月枉法決事,判署官從之,則其罪惟均。故前人立政,責(zé)罰判署官吏。今罪吏而不罪官,正中奸吏濫官之計,雖日杖吏百,政亦不舉。何則?不恥詈罵,不苦杖楚,茍得賄賂,甘心鞭撲者,縣吏之素習(xí)也;頗惜廉隅避責(zé)罰者,司縣之官也。今舍司縣官而責(zé)吏,雖將違錯改正,察司總府既不親民,安得事事詰問之?今后稽遲違錯,罪專在吏者責(zé)吏,在判署者責(zé)判署官,罪均者均責(zé)之。吏則受杖,官則罰俸降等,追官解見任,庶幾令行而禁止。
  又司吏遷轉(zhuǎn)之弊
  人之所以為惡,害人以利己者,或賦秉貪饕,或生理門戶所逼。二者交攻,寒餒切身,而能晏然安貧,不務(wù)茍得,二千年中惟顏子能之。以顏子之行而責(zé)庸人,何不恕之甚也。今之縣吏,日俸二百,一身不能養(yǎng)活,況父母妻子奴婢乎?所賴者不離鄉(xiāng)井,特藉田園產(chǎn)業(yè),以身在官門,減薄本戶差發(fā),庶能粗遣。今令二年一轉(zhuǎn),挈家移徙他邑,賃房糴糧,創(chuàng)置一切什物器用、柴薪芻豆,沿路車腳搬載腳錢,一棄一置,所費不輕。諺語所謂“無折匙”,良以此也。窮迫如此,欲不取于人,其可得乎?又兼二年光景,三轉(zhuǎn)案則年限已滿,以致案牘紊亂亡失,前后承繼不能通知,不相接續(xù),雖有明敏剛斷官長,非吏不行,中間情弊百端。且如爭田競土一切詞訟公務(wù),奸吏默計轉(zhuǎn)遷之限,二三務(wù)革,則稽遲之罪不在己,一切違錯不在己,接卷承行者日月淺近,罪歸前吏,則罪亦不在己矣。為官長欲窮詰前吏,則已遷別縣;問目今承行司吏,則日月不該。遷轉(zhuǎn)吏人之弊以至于此,執(zhí)政者尚以為良法,何不思之甚也!不務(wù)選擇人才,專恃遷轉(zhuǎn),庶不為惡;不思本欲止惡,反為助惡。使本人賢良,雖終身不遷,亦不害政害民;使本人貪污頑鈍無恥,一日九遷,所至為惡。譬如松柏之剛直,藤蘿之委曲,賦性一定,雖移之萬里之外,豈能變易其性哉。舊例省掾部掾百二十月方許出職,蓋為主典案牘,不可不久于其事,數(shù)變易則不能周知。親民之吏周知一縣官政民情、前后文案,轉(zhuǎn)遷如此之速,實為不便,反致奸黠因之為惡,蠹政害民。以此論之,轉(zhuǎn)遷莫若擇人。擇人主于門第清白、產(chǎn)業(yè)富實、不貪污、慎行止之人,日月深久,定以出身。
  又小民詞訟奸吏因以作弊
  條畫四款,事關(guān)投下,約會不至者,從本土官斷決。奸吏反藉約會虛調(diào)關(guān)文,累年不決。諸交關(guān)典賣文契自有公據(jù)、問賬、正契,然后赴務(wù)投稅,契本契尾印押,方為完備,中間猶有欺詐奸偽。近見司縣斷案,憑文契定屈直,所立文契無公據(jù),無問賬,縱有正契,無房親鄰佑,田畝則無條段尺寸四五,經(jīng)稅則無契本,契末印押多使木印,篆文難辨,明見詐偽,司縣官吏便為憑據(jù),實為欺枉。諸詞訟文契元無鄰佑,奸吏欲行欺誑,教令訴訟人虛指鄰佑干證,引領(lǐng)作見人,捏合虛詞,強行指證,潤飾文案,以為屈直分明,雖使明敏公直者照刷,亦以為處決允當(dāng),無瑕可指。
  論遷轉(zhuǎn)太速
  古之用人,論定而官,任官而爵,位定而祿,既不茍進,亦不茍退。才堪某職者或終身不移徙,子孫能世其業(yè)者襲爵不絕,故子孫以官為氏,曰倉氏,曰庫氏、司馬氏、太史氏、羲氏、和氏。其才可大任者,起畎畝版筑魚鹽市井屠釣而為輔弼。故小材雖累歲,不離于小官;大才雖未久,不害為輔佐。自銓調(diào)遷除之法行,止以日月為功,不考賢能為上,庸庸碌碌汨泥揚波者反得升遷,廉慎公干不交權(quán)貴者沉滯降落。是區(qū)區(qū)之日月又不能守,專以銓調(diào)為巧宦僥幸之階梯,貪競奔走,既不守道,又不守官。今日得七品,明日望六品、五品;今日除五品,便望升三品、二品。名器有限,貪欲無厭,躁進易得,故使人位極人臣而不以為恩。官至三品者連裾接踵,七品,八品者十余年不得代。天下司縣闕員,掌吏部者非不銓調(diào),白衣者不能遷得品官。在官者升遷太速,不十年而至三品二品。牧民急闕,無人可注。貴官疊積,中外百人爭填一闕。銓調(diào)太速,其弊至此,可不更定其法?
  論體覆之弊
  功必賞,罪必罰,責(zé)任專一,則下以忠信事上,事實而不文。即今庶政,賞不必,罰不信,責(zé)任不專,下以巧偽報上,事遲惰而文具者殆非一端。最不實者,體覆是也?;虺鋈脲X谷,或軍民告貧乏,或出入戶籍,或地畝爭差,或官吏薦舉才能,或水旱災(zāi)傷,或和雇和買,或一切造作,或給散義糧,例皆體覆。起跡于司縣,申解于州府,府下別管司縣體覆;體覆相同,復(fù)申解至府,府牒呈按察司,按察司以本府官未曾體覆,覆牒總府,總府行移同僚曰請體覆某事;同僚官體覆相同,移關(guān)總府,總府再牒呈察司體覆,察司移牒本司同僚官一員體覆;同僚官體覆相同,移牒本司按察司,回牒總府曰體覆相同,總府才方申部,部呈省,省復(fù)下部準擬施行。少有疑難,則反復(fù)六降而至于縣,再六轉(zhuǎn)申而至于省,又三降而才至于府。每事略無凝滯,凡十六往返而始得結(jié)絕;一有疑難疏駁則倍之。噫!若之何文不繁而吏不冗哉?吏冗文繁,費時亂日,事久不決,置而無論。敢問省廷果取信者何司?果責(zé)任者何人?果可疑者何司何人?自察司以至縣司,每事無不雷同,安用其為體覆哉?是無不可信之有司也,無不可委任之人也。舉皆可信可任,然則必須往返曲折,果孰疑而孰責(zé)之哉?推原此法,是蓋出于執(zhí)政者外示公慎詳密,不敢茍且,一旦事或不完,上位見責(zé),明其罪之不在己也。究其罪則有所歸,若歸其罪則自上而下皆能脫免,互相推遞,必至于至賤至微之人而后已。何以言之?事關(guān)兵農(nóng),則罪在于田夫野父;事關(guān)錢帛,則罪在于市井商賈行鋪戶牙人。天下庶事,有司不任其責(zé),而罪歸于細民,此奸邪胥吏之末技,省部遵而行之,寧有愧于心乎?
  然則體覆之無用,更請以實事明之。且如官買諸物已赴大都送納了畢,支用盡絕,體覆之文尚未至半,體覆之人不見元物之形狀高下好弱,漫為應(yīng)答曰體覆相同,非虛文而何?舉此一事,類皆如此,雖欲不同,不可得矣。自縣司而至察司,皆為虛文。為政者不信仁賢,而信虛文,于國何益矣?難者若曰:“如此關(guān)防,尚有欺蔽;更不關(guān)防,奸偽日甚。”是蓋不知為政之要在信賞,在必罰,在責(zé)任之專,在擇人之精,又能誠實遇下,則自無此蔽;不然,則法愈密而奸愈巧矣。以此參詳,體覆虛文即宜革罷。如虛妄不實、奸偽欺謾者坐罪于起發(fā)事頭,親臨之官吏廉能不欺者褒美之,作奸造蔽者罪之,職當(dāng)糾察而失舉覺者罪之。如此則虛文可削,冗吏可減,舞文弄法之弊日消,下以情實忠信事上,事辦集而無凝滯,政治清明,百揆時序。大凡弊政,以類而推,皆當(dāng)如是。故姑舉體覆之一端,以明庶政之無不如是之漫應(yīng)虛答。伏乞酌斟可否而裁決之。
論沙汰
  沙汰二字,外若刻薄,內(nèi)實利益。食不厭精,去糠秕也;鏡不厭磨,去塵垢也;金不厭煉,去賊銅也。當(dāng)今政治失于疏闊混淆而略不程式揀擇,失于繁冗紊亂而略不整齊裁削。何謂繁冗?繁文、繁政、冗官、冗吏是也。諭如造車,一轂九輞十八輻,減之則闕,增之則贅。闕與贅俱不可行,任人何以異此。又如牧羊,千羊一牧則太寡,十羊九牧則太多,不寡不多則人力得中,羊亦安肥。今日政治文案,設(shè)官置吏,選才不精,署員太多。不精則十不如一,臨事又卻不得用。太多則互相倚靠,耽誤政事,文案叢雜,前后不一,議論紛紜,是非無定。用兵亦然,古之人以二三萬之兵而破百萬之眾,精與不精故也,奚在乎多與寡?設(shè)官置吏,斟酌人民政事之多寡而增減焉。今之一州一郡不若往昔之一大縣,官吏無不具備,而又加焉。孟子曰:“無君子莫治野人。”今日府州司縣為官吏者,果皆威德多材藝可以治民之人乎?不材者十蓋六七,貪污害民者十蓋七八。以賢治愚,尚不能辦;以愚治愚,烏乎治?除達嚕噶齊[二]、縣尉外,牧民者皆嘗試之以身言書判而沙汰之,吏則試之以刑名算數(shù)。
  [一]阿哈瑪特,原當(dāng)作阿合馬,此人《元史》卷二0五有傳。
  [二]達嚕噶齊,原當(dāng)作達魯花赤。下同。
  雜 著(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二)
  寶鈔法
  凡物貴生于不足,賤生于有余。不足人實為之。近年五谷布帛諸貨百物涌貴者,物不足也;鈔法日虛者,鈔有余也。有余則作法以斂之,不足則作法以增之。方今之弊,民以饑饉奔竄,地著務(wù)農(nóng)者日減日消,先疇畎畝拋棄荒蕪,灌莽荊棘何暇開辟。中原膏腴之地,不耕者十三四;種植者例以無力,又皆滅裂鹵莽。五谷布帛,民生日用急切之物,豐年已不足。少至水旱,十室九空,物安得為之不貴。趨末利,學(xué)異端,奢侈淫靡,衣不以蠶,食不以耕,游惰僥幸之人與農(nóng)相半,生之者寡,食之者眾,物安得而有余哉?由是觀之,五谷衣帛??嘤诓蛔?,不足則不得不貴。失胎無母之鈔十已六七,加以川流海溢,泛濫四出,已苦于有余,有余則安得不賤?為今之計,可斂者鈔而無法以斂,可增者農(nóng)而無法以增,饑寒日用之物日益不足,權(quán)信之楮幣日益有余,貴者益貴,賤者益賤,雖使桑弘羊、劉士安之徒復(fù)出,亦無以為計矣。為機變之巧者必曰:“有是哉?子言之迂,子智之拙也!農(nóng)不可一日而成,鈔不可一日而闕。今之鈔即古之錢,行錢之法,民患輕,則作重幣以行,謂之母權(quán)子;若不堪重,則多作輕而行之,謂之子權(quán)母;重者行其貴,輕者行其賤。鈔法亦然。曷若改印新鈔,一當(dāng)舊五,期年之內(nèi),舊鈔自廢,鈔與百物適平?!庇揠y之曰:“是恐不然。鈔代百物之交易,所恃者信而已;一失其信,民莫之從。新舊均為之鈔,何優(yōu)何劣,非若五金之精粗,鼓冶求索之難易也?!彪y者必曰:“鈔者,國之大權(quán)大法;一輕一重,出自一言,何不可之有?”是又不然。漢武帝以白鹿皮幣直四十萬錢,果可行乎?以新?lián)Q舊,徒失其信。積鈔之家不勝其損,破家壞產(chǎn);粟帛之家不肯從賤,或至閉糴。愚恐農(nóng)工兩受其禍,無益于國。上策莫若務(wù)農(nóng),務(wù)農(nóng)則地?zé)o遺利,粟麥布帛如水火,斗米三錢,其祥自至。務(wù)農(nóng)之要,莫先于抑末。何謂抑末?奇技淫巧,不鬻于市。冠昏喪祭吉兇慶吊之禮,飲食衣服車馬宮室,上自公侯,下及黎庶,各有等差,定為令式。越禮踰制者有罪,務(wù)從敦樸純儉。凡有力役,不奪農(nóng)時,悉以游手不農(nóng)者當(dāng)之。去不急之有司,減冗官,削冗吏,沙汰僧道醫(yī)儒;僧道醫(yī)儒其名而商賈小人其行者,皆入編戶;愿為農(nóng)者,五年無役。為農(nóng)者眾,布帛五谷豐足,百物之價不勞估計均平而日自減賤。不妄費賞賜,支發(fā)兼以銀兩粟帛,則鈔價日實。方今工農(nóng)交易,鈔雖虛,,物雖實,而民不甚苦者,百物工價彼此稱量相敵而若不相虧。惟省部隨朝官吏與外路無公田者日費不足,若減去冗文,則冗員可削其半。所謂月俸,貫石相半,春羅秋綾斟酌給降,足以養(yǎng)廉。有公田者,不在此限。
  前人有言:“無以小害大?!庇衷唬骸肮Σ话?,不變法?!鄙鞑豢梢砸欢槐阏咻p變成法。以愚觀之,向之耗壞鈔法之弊,如立總回易庫,諸路行錢,以鈔貴買諸物,買金換銀,良馬美女奇珍異貨之賄賂貢獻,今皆革去。但能節(jié)用務(wù)農(nóng),戒奢侈,去浮冗,抑游惰,只此數(shù)條,不惟實鈔,一舉而數(shù)得,實天下無窮之福。古人用錢,后世易而為鈔,止欲便交易赍,使流通谷帛,均百貨之價而已,非欲求利也。非不欲也,勢不敢也。何為而不敢?夫物之寒可以為衣,饑可以為食者,貿(mào)易之際略不相信,猶棄擲而不為用,況無用之物乎?此不難諭,正如北方刻木交質(zhì)以易馬羊牛,一失其信,則刻木其足恃乎?故行鈔之法,鈔為子而百貨為母,母子相守,內(nèi)外相應(yīng),貨重而鈔輕則斂鈔,鈔重而貨輕則收貨,一弛一張,權(quán)以取中,母子既以信相應(yīng),鈔貨價平而不偏,如此則雖行之于萬世而無弊。舍此之外,一有營利之心,則其法自壞。方今鈔太重而物太輕,比之初年,一貴一賤,或至加五,或至減半。主權(quán)衡者利其鈔價之高,多發(fā)而易行,不恤傷農(nóng),不知務(wù)權(quán)。細民所有者布帛,官司所收者寶鈔,赍布帛赴庫換鈔,司鈔者懼其割之難,托以無鈔而不售,布帛之價日損日減。近年市價絲一斤直鈔九錢,官司限定百姓每著絲一斤折納鈔一貫伍百,鈔價日增,絲價日賤,復(fù)壅滯而不售,民甚苦之。奸貪乘利之人市井之間又立擇鈔硬鈔之目,愈高其價,是使國家流通均平百貨之寶化而為傷農(nóng)刻價壅滯諸物之一虐法耳。主之者不知民情所苦之為可懼,不務(wù)均平其法,又將隨路諸庫鈔母輦至京師,以備不測之用,何不思甚也。積厭苦虐法之情,又示之不信,儻市并唱呼曰:“鈔無母多矣,吾苦虐法也久矣,又以吾民寄庫金銀一旦詐一片紙而巧取之,所存者無用之?dāng)¤?。寶貨之法,民不信矣。”至此則雖有心計若弘羊,鞭算如劉晏,亦無如之何矣!
  蒙判送講究行用銅錢事。銅錢交鈔,寒不可以衣,饑不可以食,均之二物,皆非切身實用之貨。圣人以其絲絹綿布之不可以零分,粟麥百谷之不可以遠赍,假二物守之以信,以便交易而已。以優(yōu)劣較之,則交鈔優(yōu)于銅錢。請以今日之事言之。元寶貫鈔行之十有余年,鈔法愈實,通利如流水者,以其母行在貫鈔獨行,無他貨以相雜也;一有他貨以相雜,便有優(yōu)劣輕重。銅錢與鈔并行,是以他貨相雜也。即今前代舊錢銷費無幾;縱有,當(dāng)立法一新,亦不可用。銅器亦糜費無多,必當(dāng)設(shè)官置吏,即山冶銅,方得鑄造,工本亦不為輕。至于懷挾赍擎,遠近交易,不若貫鈔之便利。兼鈔法通利,錢法必不能相勝,少鑄則不能遍及天下,多鑄則虛費工本,堆積而無用,徒雜亂鈔法。貨立二價,漸不為便。亡金風(fēng)俗,積錢而不積鈔,是以鈔法屢變而屢壞。蓋以錢鈔相雜,錢重鈔輕,又不能守之以信故也。今披詳《通典》所載,天寶中鑄錢一貫,工本亦相近一貫,廢本勞力,并無利息。目今每歲印鈔八萬余錠,蓋以絲線包銀宣課官為收鈔,所以流傳通行,略無凝滯。今既鑄新錢,布散民間,絲線包銀宣課必當(dāng)依貫鈔例收錢,不收則法不行。假若收錢一萬錠,減貫鈔一萬錠,收錢二萬錠,減貫鈔二萬錠,則鈔法不減而自減,不澀而自澀。積錢既多,每遇大支發(fā),如襄陽用兵,一歲不下支鑄二三萬錠,若全支發(fā)鈔,則不唯鈔數(shù)不敷,亦致銅錢積滯而不行,必須錢鈔兼支。且如支銅錢一萬錠,每小錢一貫重七斤,五十貫重三百五十斤,五百貫用車一輛,計用大車一千輛,豈止虛費腳力,實亦失誤急速支持。至于西蜀四川之賞,河西諸路之應(yīng)辦,開元遼東等路之調(diào)度,上都等路之和糴,又不下數(shù)萬余錠,必須錢鈔相兼,似此斤重,恐失措置。難者若曰:“遠方則用鈔,京師近里城邑則用錢,兩不相妨,何必搬運?”是大不然。錢鈔中停,尚有偏枯;有無不均,必生偏弊。若欲就彼镕鑄,錢法初行,民未取信,數(shù)處分鑄,鮮不為奸。若為鑄錢工本深重,儻別立錢價,則鈔法隨即虛壞。鈔虛而錢不適用,兩者俱失,尤為不可。竊恐萬一徒以廢工難用之錢沮亂其易造流通之鈔,上阻國用,下惑民心,鑄錢之議,似為未便。謹具錄《通典》天寶鑄錢科例在前?!逗榉丁啡喊苏辉皇?,二曰貨。蓋食者民之天,民者邦之本。國無民,則君誰與守?民一日不再食則饑,又饑屢饑則死。然則國無三年之食,國非其國,豈虛言哉?饑寒切于身,雖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貨泉貨本之輕重流通,所以平百物而信萬民;一失其本,一虧其信,則百物之貴賤無準,或壅滯而棄如糞土,或翔涌而重于金,或物輕錢重,或錢輕物重,傷農(nóng)傷工,皆受其禍,信既少虧,眾莫憑據(jù)。古人之于貨泉,豈敢斯須而不為之權(quán)衡哉!又鈔法平百物貴賤之失中,便萬民交易之難準,故立帛布交鈔之法,上下相信,信以濟事,非欲以不可食不可衣無用之紙,而易下民汗血所致有用之谷帛也。為國家者度量百物交鈔之孰多孰寡而散斂弛張之。物重則鈔輕,鈔輕則作法以斂之;鈔重則物輕,鈔重則作法以出之。是物價與鈔法兩得其中,農(nóng)工不傷,子母相藉,國不求利而利益大。中統(tǒng)建元,鈔法初立,公私貴賤愛之如重寶,行之如流水,交鈔一貫買絹一匹,鈔五六十文買絲一兩,米石鈔六七伯文,麥石鈔五六伯文,布一端鈔四五伯文。近年以來,價增六七倍,漸至十倍,以至諸物及傭工之價直亦莫不然。反覆思之,時和歲豐,無旱乾水溢之災(zāi),米粟非不多也,布帛非不廣也,戶丁滋壯,商旅絡(luò)繹,百物出積,然而物價日增日貴者,鈔虛故也,鈔多則物自重。執(zhí)政者當(dāng)知其弊而拯救之。今略舉致弊之由,陳其救弊之術(shù),伏乞詳酌施行。
  一,天下戶口若干,商旅賣買收稅若干,茶鹽課程若干,包銀絲綿若干,和買和雇造作用鈔若干,百官俸若干,總計已上諸名項及該載未盡錢物,每歲公庫收發(fā)私家消用計可用鈔若干,昏爛燒毀鈔若干,計其數(shù),度其出入多寡而印造之。如此則庶有成法,權(quán)衡在我,不致多印妄費,鈔虛而物貴,不致少印,鈔寡而物賤。即今略不會計,止知多行印造,更于支發(fā)供給,是以鈔日益虛。
  一,盜臣私家盜印,奸貪無厭,車載船裝,遍行諸路,回易物貨。假如米麥每石時估本直一貫,行鈔者利于得物,自添價數(shù)倍,如此則鈔安得不虛,物安得不貴,以致無胎之鈔遍滿天下。若不作法以斂之,物價終不能賤,鈔法終不能實。斂收之法無多,大凡為盜臣印錢無問多寡悉皆官鈔,究問見數(shù),即日仰所在官司盡數(shù)拘收入官,別議支發(fā)行用。
  一,盜臣置立總庫,舉放利息,無賴狂貪。買官之人一言片紙,動輒數(shù)千萬貫。即今本利落空,賣官者得鈔,復(fù)增價以易諸物。自盜臣覆敗,總庫雖罷,打算徵收,未見立行。亦合一一推驗本息,盡數(shù)徵收入官,別議區(qū)處。
  一,鈔法每鈔二貫文當(dāng)白銀一兩,鈔一十四貫八百文當(dāng)黃金一兩。盜臣自壞其法,徵金于辦課官,金一兩收鈔百兩。南省官賣官鬻獄,止要黃金,金一兩賣至鈔百五六十貫,回易于官庫則官庫無金,是使人明犯私買私賣之罪。金價日增,鈔法日虛。自盜臣傾覆,金銀雖自減價,然禁人于官庫不得倒換金銀,此弊尚存,宜速改正。
  一,盜臣嗜利,賄賂公行,所取者良金、大珠、美女、名馬、奇珍、異貨,求官枉法者不得此貨不能得官,故視鈔如糞土。近年京師官吏筵會飲食,淡薄者費鈔十余錠,甚者倍之,此風(fēng)不可不禁。苞苴交往,嚴行治罪;酒筵奢侈,勿循前愆;衣服裘馬,務(wù)從儉素。此亦寶鈔之一端也。
  一,諸路官鈔庫,近年并不關(guān)諸上司,抑勒不放支發(fā)。為無倒換,官吏攢典閉門閑坐,虛食月俸,因緣移易借貸,多有失陷。官吏既無倒換,民間私自回易,富者乘時以邀利,貧者甘心于損折。鈔權(quán)重輕,孰主張是?今欲鈔法流行,諸路鈔庫點勘見數(shù),無失陷者即委本官赴戶部呈省關(guān)支,失陷者勒令倍償,別委新官交代,倒換流行,毋致澀滯。
  一,近年零鈔銷磨盡絕,至于百文者亦絕無而僅有,所以元直十文五文之微,增價數(shù)倍,交易之間不能割絕,以致即當(dāng)寄留欺謾澀滯。如諸路鈔庫關(guān)請十分為率,百文以下零鈔當(dāng)發(fā)七八分,以救積弊,以便市易。兼交鈔所以便于交易者,以其比之絲絹麻布金銀緞匹能分能零也。且小民日生旅求升合者十蓋六七,圖錙銖之利者十蓋七八,若無零鈔,何以為生?何以為成市?寶鈔法除印造諸路倒換昏鈔外,無多印造。賞賜諸人當(dāng)給見在諸物,無給寶鈔。民間昏嫁,四季衣服各一套,氊被首飾外不得多索財錢,妄費越分,紛華美麗。無官之家不得衣金錦,插珠翠。居第衣服車馬筵宴當(dāng)立貴賤定制。物不妄費則百物有余,百物有余則價錢日減,百物價賤則鈔法日實矣。
  又鈔法虛之弊
  一,風(fēng)俗奢淫于下,妄費谷帛。谷帛妄費則實用之物不足,不足則物價日增,物價增則鈔日益虛?;橐?、喪祭、吉慶、田宅、車馬、衣服、飲食之類,略無貴賤等級。
一,支發(fā)妄費于上,則散布日廣。鈔廣物儉,買物者眾,生物者寡,鈔有余而物不足。不足者貴,有余者賤,安得不虛?
  論聚歛
  《傳》曰:“與其有聚歛之臣,寧有盜臣?!比粍t為大臣而務(wù)聚斂,見棄于圣人,見疾于天下,見絕于后世,直比以為盜,聚歛之惡,其可為也哉?以今觀之,欲為聚歛而材不能濟其惡,智不能遂其奸,負盜臣之名,而實非穿窬之杰。何則?古之聚歛之臣,財聚于上,民怨于下,猶能使國富兵強,帑藏充實,而施為遂意。如秦之商鞅尚功趨利,漢之桑弘羊、唐之劉晏籠絡(luò)鹽鐵,使富商大賈不得其利,農(nóng)民不被其害。宋王荊公立新法青苗、助役,又劉晏之罪人,尚以巧取暗奪,日削月消,使民陷于貧瘠罪戾而不自知;聚歛之惡,至此可為極矣。今之聚歛則不然,不規(guī)畫,不會計,不知生財之道、取財之方,不量民力之重輕,田力之厚薄,水旱疾疫,殍餓流亡,舉不知之,直挾朝廷之威而督責(zé)號令,白取于民。今歲賦稅百萬緡石,來歲加倍,來歲又加倍。正如竭澤而漁,于我何有?牛山之木,旦旦而伐,使天地生息之仁不能相繼,尚不知懼,自以為忠勤,吁,悲夫!照勘近年費用日廣,絲銀、宣課、稅糧,民力困敝,不敢增加。常遇豐年,蠶麥大熟,盡力辦集,尚有逋欠。量入為出之法既不敢裁減,審天下之大計者宜如何哉?將坐視帑藏之空乏而加徵已困之民歟,抑當(dāng)立法以救歟?竊見開場之利,不為無補。夫天地之生物,南北異宜,懋遷有無,堯舜之所必行。當(dāng)時偶有以停罷聞奏者,辭勝于理,無有面折廷爭之人,圣旨權(quán)依停罷。今日大臣誠能款曲陳說,以為當(dāng)行之事,公私兩便,解前日之惑,理到言盡,圣意未必不從。但數(shù)年以來無人再言,所以停止不復(fù)舉行。即今南貨銷镕盡絕,價增數(shù)倍,我家中原所出之貨,每歲虛隨土壤棄擲腐朽而不為用。謂土產(chǎn)之藥物人參、防風(fēng)、甘草等物,輦之而南則為寶貨,積之于本土則為棄物。農(nóng)人無地耕獲不能為他藝者,旬月之勞劚草藥三百斤,可賣錢十余貫,終歲差發(fā)可辦。商賈之有財本者以千貫之物往返,半歲之間化為數(shù)千貫。何憚乎生理之不厚,科差之不供?貨既流通,轉(zhuǎn)相貿(mào)易,舟車流行,店鋪和煦,居者、行者、有智有力者皆得養(yǎng)生之利。自罷場已來,坐賈無所獲,行商無所往,舟車留停,道路蕭條,以我所有易得致富之貨,廢棄而為無用,我之所無必用之物涌貴無所致。得計失計,于斯灼然。倘蒙圣衷允許開場之法,當(dāng)改前轍,公選品官中通錢谷廉干者數(shù)員充場官,官赍寶鈔,我之商旅諸貨至場,估計元本及路費腳錢外,更給加五利息,給付寶鈔,令客旅還家。買到諸貨,北場官與南官官為貿(mào)易。仍于許州、南京置局,停積見數(shù),驗戶口多寡,分散諸路平準庫及鈔庫,依市價官為貨賣,得到本息,徑赴中都萬億庫送納,以供經(jīng)費,如此歲為定法。場官非其人則換易別差,物價隨時高下,慎毋致商旅之無利,能使舟車如流,諸貨輻湊,此亦錢流之一端也。
  論司農(nóng)司
  樊遲請學(xué)稼,子曰:“吾不如老農(nóng)?!鄙w學(xué)業(yè)有專攻,茍以不通無用之虛言亂人耳目,則不若不論之為愈也。老子亦曰:“我無事而民自富?!碧屏雍褚姰?dāng)時勸農(nóng)之弊反致勞民,廢奪農(nóng)務(wù),故以種樹為喻,而作《郭槖駝傳》,誠萬世不刊之名言也。誠使外無兵事,內(nèi)無土功,租賦輕薄,官吏省事;蠶而得一絲,為農(nóng)者曰“此吾篋笥中物也”;耕而獲一粟,則曰“此吾囷倉中物也”;如此則父詔其子,兄勖其弟,姑訓(xùn)其婦,唯恐耕蠶之后時,菑獲繅織之不盡善,何待勸諭而后勉焉。今之為農(nóng)者賣新絲于二月,糶新谷于五月,所得不償所費,就令豐積,亦非己有。加之事役逼迫,略無虛日,屋宇損壞,不暇修補,貧苦憂戚,遑遑相仍。若然則雖以甘辭巧語百端訓(xùn)諭,亦徒應(yīng)命而莫之能行矣。勸之以樹桑,畏避一時捶撻,則植以枯枝,封以虛土;勸之以開田,東畝熟而西畝荒,南畝治而北畝蕪。就有務(wù)實者從法而行,成一事而廢一務(wù),必不能兼全。何則?力不足故也。農(nóng)官按治,司縣供報簿集數(shù)目,似為有功;核實農(nóng)人篋笥倉廩,一無實效。他日以富實之虛聲達于上,奸臣乘隙而言可增租稅矣,可大有為矣,使民因虛名而受實禍,未必不自勸農(nóng)始。而況中間教條有不能行者三之二,勸以親睦而斗訟并興,諭以力勤而偽惰百出,至此則非無知小民之罪,教之者致其罪也。古人一夫受田百畝,余夫二十五畝,田畝與民力相應(yīng)。今欲使一夫效兩人之力,一日成二日之功,斷無是理。
  方今之務(wù),莫若敦本抑末。古人孝弟力田者別加旌表。今之最苦者農(nóng)民,而游手好閑以口舌趨末利,商賈之徒挾輕貲而無定居,不占籍、不應(yīng)租稅者甚眾。倡優(yōu)雜類、茶酒店戶,飲食衣服華麗于仕宦之家,而國家莫知禁遏,反得納交于王公貴人之門。纖巧淫技,全免差役。《傳》曰:“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币源溯^之,今日所好所貴者何人,而所惡所賤者何類也?好惡相反如是,而欲為農(nóng)者勸,不亦難乎?
  古語曰:“功不百不變法,利不百不易業(yè)?!惫视谧兂8淖髦H,論議思慮,周折詳盡,詢謀僉同,眾心樂為,然后舉而行之。近聞司農(nóng)司陳兩省議分立諸路水利官,某僭冒位卑言高之罪,妄議以為不可者。方今四道勸農(nóng),號令聚集,呼召教諭,一夫百畝,常力常業(yè)之外,督責(zé)種木區(qū)田等事、義社義倉,民已困于煩擾。請以目今實事證之:均為一水,其性各不同,有薄田傷禾者,有肥田益苗者。懷州丹、沁二水相去不遠,丹水利農(nóng),沁水反為害。百余年之桑棗梨柿,茂林巨木,沁水一過,皆浸漬而死,禾稼亦不榮茂。以此言之,利歟害歟?似此一水,不唯不可開,當(dāng)塞之使復(fù)故道,以除農(nóng)害。此水性之當(dāng)審,不可遽開,一也。荊楚吳越之用水,激而使之在山,此蓋地窄人稠,無田可耕,與其饑殍而死,故勤劬百端,費功百倍,以求其食。我中原平野沃壤,桑麻萬里,雨風(fēng)時若,一歲收成得三歲之食,荒閑之田、不蠶之桑尚十之四,但能不奪農(nóng)時,足以豐富,何苦區(qū)區(qū)勞民,反奪農(nóng)時,一開不經(jīng)驗之水,求不可必之微利乎?此二不可也。前年在京,以水上下不數(shù)里,小民雇工有費鈔數(shù)貫,過于一歲所有絲銀之?dāng)?shù),竟壅遏不能行,何況越山踰嶺,動輒數(shù)百里,其費每戶豈止鈔數(shù)貫,其功豈能必成?有天地以來,歷數(shù)千萬年之久,經(jīng)千萬有智之士,其事既不舉行,足見其不可為用,此三不可也。且如滏水、漳水、李河等水,河道岸深不能便得為用,必于水源開鑿,不寬百余步不能容水勢,霖雨泛溢尚且為害,又長數(shù)百里,未得灌溉之利,所鑿之路先奪農(nóng)田數(shù)千頃,此四不可也。十年以來,諸處水源淺澀,御河之源尤淺澀,假諸水之助,重船上不能過唐莊,下不能過楊村,儻又分眾水以灌田,每年五六百萬石之糧運,數(shù)千只之鹽船,必不可行,此五不可也。四道勸農(nóng)已為擾民,又立諸道水利官吏,土功并興,紛紛擾擾,不知何時而止,費俸害眾,此六不可也。愚繆所見如此,伏乞詳酌施行。
  論農(nóng)桑水利
  一,論人無余力而貪畎畝之多?!对姟吩唬骸盁o田甫田,惟莠驕驕?!惫耪咭环蚴芴锇佼€,步百為畝,比之二百四十步為畝,不及其半耳。地非不足,而儉于百畝,大抵一夫之力終歲勤動,無懈無怠,百畝之田猶不能辦。后世貪多而不量力,一夫而兼三四人之勞,加以公私事故廢奪其時,使不得深耕易耨,不順天時,不盡地力,膏腴之地,人力不至,十種而九不收,良以此也。
  二,論牛力疲乏寡弱而服兼并之勞。地以深耕熟杷及時則肥,能如是者,牛力耳。古者三牛耕今田之四十畝,牛之芻豆飽足,不妄服勞,壯實肥腯,地所以熟。今以不芻不豆羸老困乏之牛而犁地二百余畝,不病即死矣。就令不病不死,耕豈能深而杷豈能熟歟?時過而耕,犁入地不一二寸,荒蔓野草不能除去根本,如是而望畝收及于古人,不亦艱哉?
  三,論有司奪農(nóng)時而使不得任南畝。農(nóng)以時為先,過時而耕植,力雖能辦,亦必不獲,況力不足耶。今日府州司縣官吏奸弊,無訟而起訟,片言尺紙入官,一言可決者,逗遛遷延半年數(shù)月,以至累年而不決。兩人爭訟,牽連不干礙人四鄰、親戚、鄉(xiāng)老、主首、大戶、見知人數(shù)十家,廢業(yè)隨衙,時當(dāng)耕田而不得耕,當(dāng)種植而不得種植,當(dāng)耘耨而不得耘耨,當(dāng)收獲而不得收獲,揭錢舉債以供奸貪之乞取,乞取無厭,不得寧家,所以田畝荒蕪,歲無所入,良可哀痛。雖設(shè)巡按察司,略不究問,縱恣虎狼白晝食人,誰其憐之。
  四,論種植以鹵莽滅裂而望豐穰。土不加糞,耕不以時,杷不破塊,種每后期,谷麥種子不精粹成熟,不鋤不耘,雖地力膏腴,畝可收兩石者,亦不得四之一。儻不幸雨澤不時,所得不償所費。
  五,論不遵古法,怠惰不敏。暵地社種,麥皆團科,種一粒可生五莖;地不殺暵,天寒下種,子一粒止得一莖,所獲懸絕如此。谷宜早種,二月尤佳,谷生兩葉如馬耳便鋤,既遍即再鋤,鋤至三四次,不惟倍收,每粟一斗得米八升,每斗斤重比常米加五。今日農(nóng)家人力弱,貪多種谷,苗高三四寸才撮苗,苗為野草荒蕪,不能滋旺叢茂,每科獨莖小穗,勤者再鋤,怠惰者遂廢,所收畝不三五斗,每斗得米五升,半為糠秕。
  六,論勸民務(wù)農(nóng)而不使民知為農(nóng)之樂。古人之勸農(nóng),春省耕則補不足,秋省歛則助不給,問民之所疾苦而哀憫子育之,愚不能者則款曲細密教道之以法,非不量其力之所不及而督迫鞭撲之。一夫之力而責(zé)以當(dāng)數(shù)人之任,聚集期會而反廢時日。官吏雜沓,使民供給酒食之不暇。水旱、風(fēng)霜、蟲蝗之災(zāi)不恤不憐。歲不登,家闕食,而賦稅如故,虐下欺上,徒取文具。官不得富實之利,私不能免凍餒之苦,棄本逐末,賣田賣牛,流離奔竄,皇皇然無定居。產(chǎn)業(yè)丁口眾多不能移徙者,代當(dāng)逃戶差役,日就困苦貧乏。冤苦失職,不可枚數(shù),此其略也。
  七,論農(nóng)家隨俗亦皆奢侈過度而妄費谷帛。匹夫匹婦終歲勤動,歲終所獲除納官奉公之外,不能供半歲之口體。今日男婚女嫁,吉兇慶吊,不稱各家之有無,不問門第之貴賤,例以奢侈華麗相尚,飲食衣服擬于王侯,賤賣有用之谷帛,貴買無用之浮淫,破家壞產(chǎn),負債終身,不復(fù)故業(yè),不償稱貸。農(nóng)室既空,轉(zhuǎn)徙逃避,農(nóng)業(yè)亦廢。有司略不禁治,豈不可嘆。
  論逃戶
  漢人鑿井而飲,耕田而食,蠶績而衣,凡所以養(yǎng)生者,不地著則不得也。故安先世之田宅,服先疇之畎畝,守前人之世業(yè),十世百世,非兵革易代,擄掠驅(qū)逐,則族墳?zāi)?,戀鄉(xiāng)井,不忍移徙。此漢人之恒性,漢人之生理,古今不易者也。今也背鄉(xiāng)井,棄世業(yè),拋擲百器,遠離親戚姻婭,轉(zhuǎn)徙東西南北而無定居,寄食于異鄉(xiāng)異域,一去而不復(fù)返,此豈人之性也哉,是有不得已焉耳矣!勞筋苦骨,終歲勤動,豐年不免于凍餒,稱貸無所得。里胥鄉(xiāng)吏,蚤督暮逼,絲銀之未足、兩稅之懸欠、課程之未納、和雇和買造作之未辦,百色橫歛,急于星火??凤蹀嫁?,百結(jié)而不能自恤,仰瞻父母,俯顧妻子而謀曰:“今日尚矣,明日將如何矣?吾血肉不堪以充賦稅,吾老幼不足以供賃傭,與其閉口而死,曷若茍延歲月以逃?!庇谑沁h徙他所,廢主戶為客戶,分耘人田,托棲檐隙,皇皇焉,惴惴焉,惟懼刷逃竄責(zé)逋欠者之相尋也。人生至此,可哀之甚也。今之牧民者恬不矜恤,一念申呈上司之不準,再念戶口消耗之責(zé)己,三念照刷之劬勞,四念乘人之危困,乘時政之失,反可因緣而為奸利。今歲某鄉(xiāng)某村逃訖某戶,即將本戶拋下屋宇若干、田畝若干、其他產(chǎn)業(yè)若干,會計其直,督令鄰里及本土主首或典或賣,以充本戶合該差發(fā),有余則官分其半,吏分其半;來歲如有典賣不盡者,一遵前例。田宅既盡,披散逃戶分數(shù)于見在戶;繼有逃戶則亦然。假如某村某年元抄十戶,累歲逃訖六戶、七戶、八戶,見在三戶、二戶抵當(dāng)十戶差發(fā),以至應(yīng)當(dāng)不前,竟亦逼迫逃去,遂成空村。復(fù)將空村拋下分數(shù)普散于一縣。以近年見在戶所當(dāng)差發(fā)較之初定元額,豈止十倍而已耶。下民無所控告,以至于此。司縣官三年一轉(zhuǎn),官得解事而去,復(fù)得美除,以虐民之罪為進階之功,侵漁僥幸,普天同風(fēng)。吁!貪殘無厭,上行下效,刑之則不可勝刑,然則如之何其可也?當(dāng)立格限,自某年為始,已逃竄者官為贖買元棄田宅,以招來之,撫安之,免三年之租稅而溫厚之;見在者除去代當(dāng)他人分數(shù)以安全之;有產(chǎn)業(yè)而三年不復(fù)者,不在贖買之限;無產(chǎn)業(yè)而愿安他所者,聽從民便。今后再有逃戶不即申報所屬者,罷官治罪。又踵前非擅賣民業(yè)者,重行治罪。
  論復(fù)逃戶
  三尺之童皆知有天下者以民為本,不可使之不安。然而去鄉(xiāng)井,舍恒產(chǎn),東西南北就口食而逃賦役,可謂安乎?為政者首以招集逃戶為亟務(wù),明示黜陟,勸懲府州司縣牧民之官,廣推恩惠,復(fù)業(yè)者一年租庸調(diào)皆免,二年征其半;勞心畫策,可謂勤矣。以愚觀之,似救其末而不救其本,口惠甘美,而實德未洽,以此為計,正猶以無枝之木來眾鳥,潢污行潦聚群魚,不為不集,集則何以為巢為穴乎?民之去業(yè)也,出于不得已也,貧苦不能自存,田產(chǎn)物業(yè)典賣質(zhì)當(dāng),十去其半;今日出門,明日上戶、鄰佑、坊正、曰吏、曰官者八明典賣。即今濟寧一路逃戶八千,而有土田官司知數(shù)者無十?dāng)?shù)戶,是果無所遺乎?足見公私蒙蔽,質(zhì)典貨賣無余矣。然則招來復(fù)業(yè)而無業(yè)可復(fù)。木之無枝尚不能集鳥,水之行潦尚不能聚魚,而況童山涸轍乎?愚熟思之,逃民之不能還業(yè),其難有十:無拋下事產(chǎn),來無所居,欠少錢債,來不能償,一也;他處得生理,二也;元籍非本鄉(xiāng),己得還鄉(xiāng),漂流已久,地理窎遠,無力提挈移徙,四也;流移遠方,為商賈,為工匠,五也;元拋產(chǎn)業(yè)已為他人所有,六也;夫亡,妻適他人,七也;父母已老死,子孫不知原籍,八也;子孫作贅于人,九也;因流寓而戶絕,十也。復(fù)業(yè)則有此十難,而況無業(yè)可復(fù)。就令還家,便得所遺事產(chǎn),舍屋推倒,垣墉無有,反若異鄉(xiāng)。兼一年之內(nèi)能作何活,來歲又復(fù)當(dāng)差,租稅從何而出?論至于此,無惑乎逃竄之不復(fù)。自壬子籍戶,到今三十余年,上策莫若再籍,以籍為定;中策莫若勒令守土官、鄰佑人供責(zé)逃戶元拋土田事產(chǎn),官為見數(shù)招人種佃,所得子粒,官為收貯,復(fù)業(yè)者連產(chǎn)業(yè)與所收子粒并給之,三年全免差役;下策信從虛文,今年招到復(fù)業(yè)戶若干,明年卻報逃竄,公私無益,虛費紙筆,為奸吏所弄。
  論積貯
  俚語曰:“豐年積谷?!碧饭妒池浿尽吩唬骸百v取如珠玉,人恃食以生?!惫室曃骞葹橘F重。以天地之視五谷,亦百草之一草耳。仆自垂髫記每歲百草之榮枯,品類大率不同,土惟舊壤,草與歲新,今歲為蓬藋,來歲為蓬藋,又來歲為茨棘,又來歲為菰蒲,又來歲為藜藿,為枲耳。是蓋風(fēng)露發(fā)生之氣不同,故百草隨其氣而榮瘁亦不一。邵康節(jié)明造物之理,曰“露化物之草”,其說信有徵矣。五谷亦率若是。農(nóng)里之言曰:“寅卯多種田,堤防申酉年?!鄙w謂豐歉相仍,如晝之有夜;水旱相逐,如環(huán)之循轉(zhuǎn);百菓今歲之實繁,來歲必為之減少。大熟之歲,五谷豐碩,場圃囷倉,如京如阜;盛極而衰,實甚而耗,氣數(shù)物理,定不可逃。于此不取,狼戾棄擲,是居高明處大位素以人材自負者,反不若農(nóng)里之先見。一旦歲或不登,使四海之人流離餓殍,倉廩空虛,無食以濟,為卿相者則曰:“我未嘗負國家,非予之罪也?!睂師o愧于心歟?常平倉既立,即今空無一粟,宜因今歲夏秋俱大熟,粟麥如糞土,萬億庫絲帛堆積陳腐,可支常課織造及一切經(jīng)費,至元八年絲銀聽從民便,照依時估折納粟麥,以實常平倉,使農(nóng)無以粟易鈔賤糶之損,官無高價和糴坐為奸人之飛耗。一歲積蓄,得三年之儲,設(shè)遇兇歲,可以紓憂,軍不缺食,民無流餓,歛有余賤棄之滯貨,補一旦急闕之實用,一舉而獲數(shù)利,當(dāng)途者宜思之。谷帛者,人之天,谷帛有余,則人無凍餒,飽暖易得,百物皆賤。人無貴賤賢不肖,雞鳴而起,德業(yè)技藝雖各不同,所以區(qū)區(qū)勞心勞力者,養(yǎng)生養(yǎng)口體而已。所以養(yǎng)口體者,谷帛而已。谷帛涌貴,則百物安得而賤?百物出于人力,百工所以貿(mào)易谷帛耳。終日勤動而不能營一飽,終歲勤動而不能營一暖,是以百物亦從而增價,求脫凍餒耳。中統(tǒng)建元以來,三十年間無大旱、大水、蟲蝗之災(zāi)厄,近年以來谷帛愈貴者何也?田蠶者日寡,不田蠶而衣食者日眾,所以公私倉廩篋笥皆無蓄積剩余,豐稔則不能支歲用,若遇堯、湯之水旱則人相食矣。故曰饑寒切于身則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有其民哉?韓文公曰:“農(nóng)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若之何民不貧且盜也?”以今觀之,農(nóng)者日消日減,食粟者日增日廣。略具不農(nóng)品類于左:
  儒 釋 道 醫(yī) 巫 工 匠 弓手 曳剌 祗候 走解 冗吏 冗員 冗衙門 優(yōu)伶 一切坐賈行商 倡伎 貧乞 軍站 茶房 酒肆 店 賣藥 賣卦 唱詞貨郎陰陽二宅 善友五戒 急腳廟官雜類 鹽灶戶 鷹房戶 打捕戶 一切造作夫役 淘金戶 一切不農(nóng)雜戶 豪族巨姓主人奴仆
  右諸人每丁所費,十農(nóng)夫不能供給,何則?膏粱醪醴養(yǎng)體,則絺绤、羅縐、綿綺、裘馬、宮室、、金玉、珠翠,加之禁網(wǎng)疏闊,無貴賤等級,冠婚喪祭、吉兇慶吊,窮奢極侈而無忌憚,費有用為無用。里諺曰:“高樓一席酒,貧家半月糧?!币越褫^之,一席所費有至千貫者,匹夫匹婦日米二升,又奚啻終身一世之糧價矣。為政者舍此而不恤不慮,日以聚歛為務(wù)?!鞍傩詹蛔?,君孰與足?”何不思之甚也。圣人之治天下,庶富而教,政舉兵強,泰山金城百千世而上下相安,豈以此也?
  時 政
  諸倉糧腐爛。官非其人,收受不精,倉廒不整,曝晾不時。 諸局織造雜作。或妨奪工役,或本官侵欺,造作不時。 一歲會計無量入為出之?dāng)?shù)。當(dāng)立籍冊,每歲奏聞。 農(nóng)司水利有名無實,有害無益,宜速革罷?;虿⑷氚床焖尽?br />  按察司今已三四歲,不過翻閱故紙,鞭撲一二小吏細過而已,不聞舉動邪正,勸激勤惰。
  吏部所舉取人入仕之法,止有歲貢一科,所舉例皆不公,兼不經(jīng)程試,縱非無賴小人,即此無學(xué)新進,又況即今六部待闕承權(quán)者已近百人,一二年后不能補正。歲貢可且停罷。
  吏人出身太速,才離府州司縣即入省部,才入省部不滿一考即為府州司縣。
  任子一科非取人之良法。前代止以為監(jiān)當(dāng)官,未聞便使臨民為職官者。如不可罷,亦止可以為監(jiān)當(dāng)官,籌增歲久,廉干有稱,則方議出職。
  鈔法以信為本,不可侵使以致虛無,信止則鈔法即壞。 武衛(wèi)軍三萬當(dāng)作土功,以代雇夫之費。 襄陽軍可減半屯田,以省饋餉之費。 童男斷沒人歸順人可令習(xí)百工,免致摘撥當(dāng)差富戶。
  土功造作,長川不絕,兼工役日廣,府庫每歲所得有限,支持常用尚恐不敷,若更加橫支,比至歲終,消費無余,已借過錢本數(shù)萬錠。今后夫工不宜雇覓,當(dāng)用武衛(wèi)軍,謂鹽糧應(yīng)役。兼所撥武衛(wèi)軍俱于軍戶中選到富強之家,假令止于軍前應(yīng)役,或親身出軍,或雇人代當(dāng),每歲不下費鈔一百貫。今撥充武衛(wèi),無鋒鏑矢石之苦,無飛芻挽粟之勞,安坐無事,又食鹽糧,比之軍前出軍之人,勞逸奚啻百倍。出軍之人,歲費鈔百貫,又與國爭城奪地,出生入死,無一毫犒賞。武衛(wèi)軍不費鈔一文,又請鹽糧,安坐無事,一有造作土功,又令日支公價。彼太勞,此太逸,實為偏重。兼既比出軍軍人省鈔百貫,是已賜鈔百貫矣。今后日工不宜支價。
  即今弊政
  一,大臣當(dāng)決大政,不可煩勞困以細事。 一,事有定例者,當(dāng)各歸之六部與各屬有司。
  一,省部臺院者,百司郡縣之本源,綱領(lǐng)法度所從出者也。政無小大新舊久近,皆當(dāng)知其本末。即今每事皆無簿籍文冊,自開國至累朝條例亦無纂集備細,每遇一事,如戶口、銓選、軍站、工匠、錢谷、地土、城邑等事,反取問于司縣,不惟取天下譏笑侮玩,倉卒率多誤事。
  一,立功責(zé)效,為官擇人,未聞為人擇官者也。故《書》曰:“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薄肮俨患八剑俏┢淠?;爵罔及惡,德惟其賢?!庇衷唬骸百t者在位,能者在職?!庇衷唬骸盁o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奔唇褡⒐俨粏柶洳胖煞?,一聽求仕者之所欲,有平生不執(zhí)弓矢而為縣尉捕捉之職者,有“未具如前”四字不能解說而為首領(lǐng)官吏員者,有《孝經(jīng)》《論語》不知篇目而為學(xué)士者,有眾星不能辨次而主天文者,何乖謬之若是也?推原其弊,人皆知之,而不能革者何也?請托得行而無敗官責(zé)成之罰耳。市井細民欲營一室,欲造一器,亦必問其匠之工拙,未有求金工于木工之門,責(zé)陶埴于織纴之手者。職官則問其材之能否,吏員則試以案牘,然后委任。
  一,俚諺曰:“車無余材。”輻二輞一則不少不多,輞一輻三則何所安頓?豈惟輿輅,至于衣服宮室一切百物亦莫不然,何獨至于設(shè)官分職而十羊九牧哉!即今冗官冗職冗吏冗員多合減削。
  一,案牘者,紀事代言立政而已,闕則廢事,多則紛擾。頻怒則不威,責(zé)人不以理則言不行。即今無用之冗文十去其七,則吏簡政清,下不煩勞矣。
  一,立功立事,積以歲月,庶有成效??鬃釉唬骸叭缬型跽?,必世而后仁?!庇衷唬骸吧迫藶榘睿倌暌嗫梢詣贇埲⒁??!庇衷唬骸叭缬杏梦?,三年而后有成?!睕r庸人乎!故古人三考,黜陟幽明。即今官吏未期月而遷徙數(shù)四矣,安得不為茍且僥幸哉?歲月未滿,不宜改遷。至于內(nèi)外掾吏一歲之間五七轉(zhuǎn),按合任歲月不三之一已行遷注,是以舉事不知首尾,責(zé)以稽遲違錯,則無所詰問,無所歸著。
  一,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力田者眾,無游手浮技者,冗官冗吏十減其半,則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矣。不奪農(nóng)時,人牛有余力,則為之者疾矣。罷不急之工役,革奢侈之妄費,則用之者舒矣。若田野開辟,粟眾如土,商賈絡(luò)繹,貨財如山,每歲合入官者不見增羨,此為政者不得其術(shù),坐視奸盜之侵欺,而不知鈐束也。即令鈐束掌錢谷官,不過添增額辦耳,官課增一分則下民受一分之病,五谷布帛百物日貴,而鈔法日虛矣。國家收鈔雖多,實利則不及上年十分之一。何以言之?上年收鈔一貫,可買?一匹、絲二十兩、粟三石、麥二石,今日收鈔十貫,不能買上件諸物,百物皆然。然則課額雖增,果何益哉?人生一日不再食則饑,終歲不制衣則寒。國家所用切急之物,谷與帛耳,谷帛不足而鈔積如山,不數(shù)年之后,壞毀肩輿而不能博升斗之米粟、尺寸之布帛矣。
  論定法律
  即今上自省部,下至司縣,皆立法官,而無法可檢。泰和舊律不敢憑倚,蒙古祖宗家法漢人不能盡知,亦無頒降明文,未能遵依施行。去歲風(fēng)聞省部取泰和律伺圣上燕閑擬定奏讀,愚料圣人萬幾,豈能同書生老儒縷縷聽聞,若復(fù)泛而不切,聞之必致倦怠。一與上意不合,為臣子者不敢塵瀆,不能早定。愚者不自揆,竊謂宜先選必不可廢急切者一二百條,比附祖宗成法,情意似同者,注以蒙古字蒙古語,解釋粗明,庶可進讀,庶幾時定。上有道揆,下有法守,則天下幸甚。
  革昏田弊榜文
  一,昇平無事,民安地著,逋逃者還業(yè),五谷增價,土田每畝價值比數(shù)年前踴添百倍,所以典賣之間不無詐冒昏賴,以致詞訟紛紜,連年不絕。府司今議得,每一社議令社長集眾公議,推保公平官牙人一名,能書寫、知體例、不枉屈寫契人一名,本縣籍記姓名。凡遇本社買賣租典土田及一切房屋事產(chǎn)人口頭匹交易合立文契者,止令官牙人作牙官立定,書寫人寫契。違法成交者,此二人當(dāng)罪,到官毀交。不經(jīng)此二人成交者,毀交,治買主賣主罪。文契分明,庶革前弊。
  一,省部明文,諸交易文契雖以諸物成交,止合價錢,并以貫鈔,并不得書寫金銀絲絹綿布諸雜物貨。府司照得,濟寧一路諸雜交易,多寫絲貨絲價,或增或減,市色不定,以致詞訟不絕。府司遵依上司格例,今后諸交易文契并不得書寫雜貨,上寫貫鈔若干。違者先罪牙人、寫契人,買主賣主同罪。
  一,昏田屋宇因事到官,縣司兩平斷定,各無詞訟,不半年一歲,吏人與奸人作弊,滅毀訖元斷文卷,再令翻告,新官新吏不知始末根因,見解處心公私不同,以致欺罔百端,反復(fù)無定。府司擬定,今后凡經(jīng)官斷定土田房舍事業(yè)等事,隨即當(dāng)官出結(jié)合同公據(jù)執(zhí)照,令各人收執(zhí),如有翻告者,后官以為憑據(jù)。斷決公平依法者,不可改斷;偏曲不平者或欲改斷,備開前斷錯失,亦依前出結(jié)公據(jù)執(zhí)給;庶幾杜塞紛競及官吏作奸之弊。
  一,昏田相爭,事關(guān)農(nóng)務(wù),故有務(wù)開務(wù)停之限。濫官污吏不肯公心及早剖決,反執(zhí)格限以為奸,是以累年不決。府司擬定,凡遇此事比三月務(wù)停不決者,照依格例稽遲日期,嚴行斷罪。
  一,作奸造偽之人,務(wù)開之月不行告官,直至正月盡二月初將過務(wù)停興辭到官,雖遇明敏公平官吏往復(fù)移關(guān)勘會,亦不能處決。府司擬定,十月初為頭至正月上半月興詞赴官,官為受理;二月初興詞者,官司不須受理;是月占據(jù)爭奪人土田者,坐昏賴之罪。
  昏姻聘財雖有定例,立格之日民已不從,蓋緣后有“自愿者聽之”一言故也。又兼立格之年絹一匹直鈔一貫,今即絹一匹直八貫,他物類皆長價八九倍十倍,雖嚴加罪責(zé)勿踰定例,民亦不從。百貫寶鈔能買幾多匹緞里絹金銀頭面?不若再立上、中、下三等嫁財,定立上戶嫁財緞子里絹各幾匹、金銀頭面各錢兩,非品官之家不得衣金衣服,中、下戶近減一等,永為定例。踰越者各杖七十下。
  軍 政
  本朝最偏重者,無若軍政;最紛亂者,無若軍政。貧富強弱,百倍相懸,非偏重而何?大無綱統(tǒng),細無紀目,非紛亂而何?自有事江淮以來,分隸頻碎,源委隔絕,棼絲沸羹,互相爭奪。內(nèi)立樞府,兵部無簿籍之可尋;外設(shè)行省,統(tǒng)軍萬戶府無一定之行伍。出入進退,更代逃亡,無法鈐制;貧苦病疾事故,無法憫恤;作奸造罪防閑,管軍官鄂勒[一]官文字往復(fù),略無準則憑據(jù)。試以一歲較之,逃亡事故,應(yīng)役放還,殆無虛日;起遣勘當(dāng),保結(jié)開申,吏不停筆;官吏走卒,監(jiān)送遞遣,腹背相望;失期過限,呻吟捶楚之聲月不空旬。自開國至于今,執(zhí)此之政,日甚一日,七十余年矣。夫物之剛健者無大于天地,生長于春夏,而收藏于秋冬,昭朗群動于白晝,而冥默安息于暮夜,飄風(fēng)驟雨雷轟電掣于斯須,而和煦霡霂于永久,天地之動靜尚且若是,安有祖考子孫繼繼于勞苦征伐死亡殺戮,無息肩之涯涘,而不憊且困哉?一時之戰(zhàn)氣,強于一鼓,再鼓而衰,三鼓而竭,物力之必然,雖烏獲、賁、育兼人之勇亦不能久,而況常人乎?武克商,歸馬放牛,亂寧而與民休息。好殺無道莫過于秦,六國既平,猶銷鋒鏑。漢之滅秦,約法清靜,與民寧一。一亂一治,不得不爾。古人有言曰:“貴為一人,富有四海?!苯硖煜拢劣谒暮?,則至矣,極矣,盡矣,無以加矣。海不可越,猶天之不可階而升。洪海之內(nèi),雖有一二島夷,鳥言獸形,得之不可以為臣妾,服食器皿皆不足用,山川土地不能立斥堠而城郭之,不能牧牛馬而田獵之,不惟不可取,抑亦不足取。今南方已定,六合混一,天意人心皆以太平安堵為可樂。天下雖安,兵不可忘,內(nèi)立諸衛(wèi),外于要害設(shè)置折沖府三五十府,冗員亂卒俱合省并。三時務(wù)農(nóng),一時講武,毋使軍官憔悴而苦虐之。凡困窮老弱不堪服力者,一切放罷為農(nóng),十去三四,亦不為少。茍能休養(yǎng)生息,十年之內(nèi),力可數(shù)倍。舍此不務(wù),縱恣貪暴好生事之小人,略不知止,非所以為宗廟社稷之福。
  又一,重役重差之苦狀
  軍政本無重役、重差之弊,始于展轉(zhuǎn)分擬,隸屬別管,頻繁細碎,各無籍帳。元屬老役,或占吞而不發(fā),或朦朧收系。新管官司驗名追勾,鄂勒官兩依來文起發(fā),督逼抑勒,無所控告。有父子二人兩處應(yīng)當(dāng),兄弟三人三處應(yīng)役。鄂勒官吏千百中間有一二肯為分解,淹延逗遛,申院呈省文字往復(fù)疏駁,南北迢遞二三千里,一問一答,動逾半年。或遇籍貫姓名元役今役少有爭差,奄忽一年二年不得替罷歸一。似此重并冤苦,一家之內(nèi)并起二軍三軍,實可哀憐。又有軍已為民,已當(dāng)絲銀差發(fā),軍身不得放罷。又有民僉為軍,已當(dāng)軍役,民籍不得除差。又有元系正軍,后為消乏貧難,各并于他人戶下,已為貼戶,猶當(dāng)正軍身役。以此極多,申院申部,十余年不得結(jié)絕。
  前件愚見:古人軍政至精至明,甚易知,甚易見,不當(dāng)若是之重并。何以言之?自伍人為伍,十人為十,累至百戶、千戶、萬戶、元帥,雖所統(tǒng)千萬人,其法不出一人所管者九人耳。是以疾病死亡逃竄,即時周知其數(shù);坐作進退,出入起居,無片時相離,悉知其狀,無所隱伏。故軍前明有軍籍,鄂勒官有鄂勒籍;軍前發(fā)還,鄂勒官即知其來家;鄂勒官起發(fā)應(yīng)役,把軍官即知其在軍。替換有時,交代有法,死亡患難有所存恤,詐偽逃竄有所拘執(zhí)。防閑何為若是之紛紛也?惟是數(shù)者,舉皆無法,官吏因緣而為奸。果使置籍明白,歸身無二屬;處心公正,不相侵紊;立法周密,無所隱伏;三者既備,此弊自除,民自不冤。
  又二,軍前身死在逃之弊狀
  吳起之用兵,與士卒同甘苦,士病疽則親為吮。古人之愛民也如是,故得人之死力,安忍有違背棄絕不相親附者哉!今之管軍官視軍如草芥,如糞土。少有技藝者日程月課,不得休息,不許人替代。無技藝者種田種菜,打墻蓋屋,打捕牧放,風(fēng)雨寒暑,不勝困憊。十日半月一點集,一出令,責(zé)其所無之物,令于己家貴買。軍無盤費,不許于諸人處借貸,須于己家取債,不百日半年而出利過倍。所以勞苦憔悴,困餓愁戚,疾病、逃竄、死亡,無所不有。管軍官恐負逃軍之罪責(zé),皆以死夭申報,復(fù)來鄂勒起發(fā)補數(shù),本家執(zhí)狀申訴曰:“我家某人累有家書,見于某所當(dāng)役,不曾身故?!币嘤胸澵斚补?,用兵無法,軍以敗亡,不敢以實報,復(fù)申曰在逃,本家執(zhí)狀申訴曰:“茍若在逃,經(jīng)今數(shù)年,本人有家有子,即今又無外國,何不還家?”鄂勒亦無可驗明。作奸之人乘此不誠相欺,務(wù)為欺謾,不貧難而告貧難,不殘疾而訴殘疾,不身死而告身死。孔子曰:“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必M虛言哉?
  前件愚見:當(dāng)戒諭軍官愛士卒如子侄,無得以私事困苦,私怨捶撻。有病者善為醫(yī)藥;必不能救而死者,當(dāng)明注年月日、身死病證、牌子頭姓名、身故人司縣村莊、籍貫姓名、埋瘞處所。如在逃者,先罪責(zé)牌子頭、五十戶有失關(guān)防,及移文鄂勒詰問本人何故在逃。治罪起發(fā),無有欺謾,不敢重并,庶幾不致逃竄。
  又三,貧難消乏之弊狀
  匹夫之身不三數(shù)年之中有疾病旺衰。數(shù)口之家或子侄兄弟衰旺,或家業(yè)興衰。旱乾水溢,年歲豐兇之無定,運命吉兇,人為巧拙勤惰之不一,既不能長富,亦不能長貧,此造物消長之理。故前人之為政,三年一大比,造戶籍,上計帳。每造凡三本,一留縣,一送州府,一申省部。覆實無偽,驗其力之增減而輕重其賦役,黠吏奸民不能詭偽,一富一貧不待申訴,如指諸掌,故下無妄訟,官無繁文,無廢事,良以此也。我朝之于軍民,一籍之后近則五七年,遠者三四十年,略不再籍。孰富強,孰貧弱,孰丁口增加,孰丁口消亡,皆不能知。臨事賦役,一出于奸吏之手,一聽奸民之妄訴。中間亦有實是消乏獨夫寡妻孤子無產(chǎn)業(yè)者,亦不能辨明。近年徒行虛文,每遇或告貧難,勒官吏依出軍例保結(jié),從州府定擬。富強者執(zhí)苞苴行賄賂,反以為貧乏而坐家作活。貧乏者持空拳無杯酒之禮,反以為富實而督勒出軍。強者愈強,弱者愈弱。若此冤抑,何以能明。
  前件愚見:自開國簽軍累至近年,宜驗各簽?zāi)攴?,辟舉廉干官吏,分路排門,據(jù)即目實在丁口事產(chǎn)物力符同,給戶帖,造籍冊,仍細注元簽起時屬何屬,再撥屬何屬,目今見屬何屬當(dāng)役,因而將民籍、站籍、匠籍、諸一切戶籍細細目睹,手抄造籍各三本,以為定例。自此之后,三年一籍。經(jīng)手官吏冒偽不實者,若干戶杖罪,若干戶處死。經(jīng)此一籍,逃亡事故不勞招誘,一一自見;貧難富強不必推排,一一明白。難者必曰似為搖動騷擾。經(jīng)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庇衷唬骸安换脊眩疾痪?;不患貧,而患不安?!币唤?jīng)著籍,既均且安,民何怨之有?姑息之言,恐不可聽。富強奸偽隱伏狡獪者多不愛此舉。朝廷茍從愚計,臨時細立程法,以防奸蔽。
  又四,勾起正身之弊
  簽軍與起軍法自不同。簽軍之時,不取丁多富強之家,則不能持久應(yīng)役。起軍之際,不選踏弩挽弓負甲執(zhí)殳視死如歸勇健強猛之人,則無以取勝破敵。用兵之意,不過如此,初不限以正身戶頭貼戶雇身。照得累簽軍戶,除農(nóng)人服勞者正身堪以應(yīng)役,于內(nèi)亦有老幼懦弱疾病正身必不堪充者。又兼索居市井商賈、工匠、刀筆、醫(yī)藥諸雜一切不曾服力之人,一旦使之負重挽強,搴旗斬將,登城陷陣,不惟徒棄人命,又何以開疆勝賊,取威定亂?管軍官吏豈不知此,而每起必勾正身,不容雇覓,而正身未嘗應(yīng)役者,豈忠誠為國之心哉?不過恃權(quán)歛賄而已耳。昔南方未平,猶可托曰正身則戀妻子,不投逆,雇覓則何所顧藉,或叛或逃,決不得用。今日四海為一家,何以藉口?
  前件愚見:正身之弊,肥軍官之私門,削弱軍人之氣力,不可不丁寧誡約,明示責(zé)罰。除自愿正身出軍者聽,毋得抑勒勾追,聽從軍便,或雇覓,或親戚,或奴仆,取其堪充軍當(dāng)役者出軍。
  又五,印書之弊
  立法防奸而不能欺者,良法也??善蹌t不惟不能防奸,而因以生奸。即今軍前公文起軍,曰在逃,曰身死,本家赴鄂勒官申訴曰:“我家某人見于某處,應(yīng)不身死,不在逃?!惫偎静恍?,視此近日印書,鄂勒官憑準合申,無印章白書則不準。且如兩家俱該起軍一行,正系乎有印無印耳。即今軍官自鎮(zhèn)撫、總把、百戶、千戶、萬戶、帥府、招討諸司百局,大小貴賤,有印章者不可勝數(shù),印章出自吏手,計不難得,所刻字畫孰辨真?zhèn)??近年省印、部印尚有詐冒,而況卑官小職,江山遙遠,安敢必其無偽?又安知主鄂勒案牘之吏中間不假借以要利,助奸人而為地,不詐造以取賂乎?兼近日起軍,官卻不準印書,須要起遣。
  前件愚見:私書使公印不可為法,雖有印亦不可憑據(jù)。請移文軍前,有司毋印私書,有事則公文往來,不敢欺謾,實為允當(dāng)。
  又六,保結(jié)之弊
  軍無簿籍,富實貧難無實可照,一憑司縣依刷保結(jié)。由是觀之,是出軍不出軍,權(quán)不出于朝廷,一出于司縣之手。今日司縣官吏果皆廉明公干之人歟?私徇貪污,十蓋六七,習(xí)以成風(fēng)。死且不懼,保結(jié)一言,何難脫口?按察司官吏雖往來如織,略不糾察舉劾,以富為貧,以強為弱,將焉是懼?總府官理難一一家至戶到,親身詢問,上司徒取文具,放富差貧,不勝情弊。
  前件愚見:軍無簿籍,一聽貪污者高下其手,將朦蔽日深,真?zhèn)稳諄y。造籍劾實,庶革此弊。
  又七,軍官有名無實之弊
  國家駕御群才,激勸軍功,曰名曰實耳。何為名?百夫長、千夫長、萬戶、元帥等官是也。何為實?應(yīng)所名之官而實有百夫、千夫、萬夫、三五萬夫之呼召指使,旗旄弓矢,導(dǎo)前擁后,賞功刑罪,殄寇樹勛者是也。自江淮用兵,人立戰(zhàn)功,國家不吝名器,隨即酬答。 昨日散軍,今日升為百戶,再一升而為千戶,又一升而為總官,又一升而為萬戶。一門之內(nèi),父子兄弟俱為勛官,錫爵既多,實不副名。名為萬戶,麾下無百余人;千戶則不滿二三十人;總把百戶,則無一二走卒之役使。負榮貴之名,而無榮貴之實;佩品官章服,而與小夫賤隸無異,安在其為報功也。
  前件愚見:以功而貴,無降黜之罪,祿之可也,授之以實權(quán)可也。今欲足其軍卒之?dāng)?shù),則無兵可與。久勞者宜享其逸,照依本等換除民官,何為而不可?不猶愈于輿臺胥史末技雜流叨居列位濫玷搢紳者乎?
  又八,合并偏重之弊
  古人兵農(nóng)不分,一夫受田百畝,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八家同力公田之百畝,而官入其租。一井之賦,兵車甲士卒均有定數(shù),三時務(wù)農(nóng),一時講武,無事則為農(nóng),有事則為兵。自井田廢,阡陌開,受田無法,取民無制矣。受田無法則貧富不均,取民無制則文案為奸,強益強,弱益弱矣。漢魏而下,猶立限田。近世以來,限田亦廢,兼并削弱自不能已,然而猶推物力以定賦役,無物力者無賦役。國制:兵自兵而農(nóng)自農(nóng),肥瘠不相救助。每次簽軍,貧富強弱自已不同。自壬子至至元十一年,前后五次簽軍,例取上戶富強丁多有力之家。且如某村計一十戶,從上簽軍,鼠尾至第五次五戶,與第一戶一例當(dāng)軍,強弱分撥,相懸奚啻數(shù)倍。密院知其偏重,近年分揀軍戶遂為貼并。官吏因法受賄,富與富并則氣力有余,貧與貧并主客皆弱,以致破家壞產(chǎn),舉家逃竄。請以各年簽訖軍人籍帳推排考校,丁產(chǎn)強弱自見。地數(shù)十頃,親驅(qū)數(shù)十丁,又有門面營運,當(dāng)軍一名;單丁、寡婦、無產(chǎn)業(yè),當(dāng)軍一名;如此不均,實為冤枉。
  前件愚見:兵貴精而不貴多,在強而不在眾。果能如虎如貔如熊如羆,力扛鼎,射命中,古人已有以五千之卒戰(zhàn)敵三十萬,以三萬之眾御百萬之師者。方今四方底平,鰥寡孤獨、疲癃殘疾、無產(chǎn)業(yè)、單丁者皆宜放罷為民,除去軍籍。此數(shù)者在仁政之所當(dāng)養(yǎng)濟,雖合并十戶為一戶,二三十戶為一戶,亦不為用,徒費文墨。今年勾追,明年刷勘,后年起遣,保結(jié)勘當(dāng),止與吏人供酒食之貲、苞苴之費而已。其次年壯有妻室子孫,田畝及頃者,四丁并為一戶,輪番周歲。當(dāng)年或身故而子孫未成丁,或兇年食不足,官為賑濟,不得貨賣土田孳畜,消折氣力。
  [一]鄂勒,原當(dāng)作奧魯。下同。
  雜 著(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三)
  縣政要式
  署軍民站匠諸色戶計各鄉(xiāng)保村莊丁口產(chǎn)業(yè)鼠尾簿一扇,各戶留空紙一面于后,凡丁口死亡,或成丁,或產(chǎn)業(yè)孳畜增添消乏,社長隨即報官,于各戶下,令掌簿吏人即便標注。凡遇差發(fā)、絲銀、稅糧、夫役、車牛、造作、起發(fā)當(dāng)軍,檢點簿籍,照各家即目增損氣力分數(shù)科攤,不偏枯,不重并,使奸吏不能欺謾。至于土田、婚姻、驅(qū)良、頭匹、債負,一切詞訟,一一憑籍照勘。此籍如一縣之大圓明鏡,物來即應(yīng),妍丑莫逃。續(xù)有分房析居,復(fù)業(yè)還俗,于驅(qū)為良等戶,亦依上標附。又置交參、分外來寄居、別投下諸雜戶計簿一扇,以備互相爭訟。二簿一一從實,無得漏落包套,鄰佑、主首、社長互相保結(jié),不實者罪之。各村荒閑官地及牧馬營盤,亦仰于各村下標注。此籍既定,別寫一扇申州申府頓放,互相照勘。
  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此人臣之常分也。主爾忘身,公爾忘私,國爾忘家,志在于立功樹名,富貴不萌于心,此人臣之常職也。即今觀之,上自執(zhí)政,下及州縣,以掊克聚歛為通才,以苞苴邀結(jié)為得計,不究己之才不才,甫沾一命,即望臺司,金玉滿堂,愈懷貪冒。出憂國之一言,眾指以為妖訛;舉愛民之一事,咸疾以為狂妄。虛文具于督責(zé),實效墮于杳茫。敗事者無罪,成算者無功。廉公謹敕者反謂之好名,贓污賊蠹者反謂之才干。駔儈曳青紫,倡優(yōu)佩章印。奪攘矯虔布滿中外,長舌利口變是為非,婢膝奴顏進階增秩。甚至鬻女而貨妻,奚啻吮癰而舐痔。言語煦煦相取下,而戈戟伏于中心;同仕數(shù)年再相遇,則白眼若不相識。小人同惡相濟,結(jié)為朋黨,此千古之常情也。今則不然,相誓指天日非誠也,刺血為盟言非誠也,握手出肺肝非誠也,出妻見子非誠也,升堂拜父母非誠也,通才納賄非誠也。面譽而背非,朝諾而夕畔。雖蛇蝎虎狼不食其類,乃甘心而忍為;雖鬼域優(yōu)倡不欺其徒,乃面謾而無恥。詭譎不測,變詐無窮,人心之惡,一至于此,內(nèi)外同風(fēng),不以為怪。不惟僚屬友朋之若是,子焉而訐其父,弟焉而訴其兄,妻妾訟夫主,奴隸誣長上,天道人倫悖逆斲喪,彌漫壞爛,一至于此。于所厚者薄,有此理歟?有識者坐視而不可救,固當(dāng)緘口結(jié)舌,亦安得不為之寒心哉!
  圣人知民生之有欲,不可不為之防,故因其性之固有,使仁且壽,禮樂教化之功也。圣人身行正,人倫亦正,恐遠方遐域不能見聞,立五服公侯伯子男,設(shè)庠序?qū)W校以訓(xùn)誨教養(yǎng)之,薰陶以詩書禮樂,以成德焉。教而不從,董之以威,刑政是也。刑者,救惡于已然。兵亦刑也,誅其長惡不悛者也。后世救時宰相謀不及此,事至而不為之備,患生而不為之防;不能積九年之蓄,而為救荒開廩勸糶之法;不能使比屋可封,故嚴立不孝不悌不睦之刑;不能使風(fēng)俗樸素,樂于務(wù)本,故有抑游惰,重商稅,賤倡優(yōu)雜類之政;不能定立田制,一夫百畝,故有限公私田之制;不能使民不為非,故有警夜巡捕之禁;不能使死徙無出鄉(xiāng),重祖先邱隴,故有招誘捕捉殃及親戚鄰里之刑。陵夷至于近世,茍且弊政又不能行,事至物來,專以刻薄督責(zé)為言,逼迫威虐為務(wù),示己之才,陷人于罪,歸功于己,嫁禍于人,欺天罔上,具文無實,交結(jié)權(quán)貴,增秩遷官,諂媚士夫,沽名釣譽,民困瘁而不恤,憂私財之不足,致紊亂而反喜,得縱恣而為奸。加之常憲寬弛,惡不必罰,善不必褒,以不公之毀譽,定人才之黜陟,以風(fēng)聞之是非,為功過之實跡,茍且滅裂,貪污日甚一日?!熬咴挥枋?,孰知烏之雌雄”,正謂今日。
  移牒本司遍行所屬照條畫節(jié)文,百姓不得越訴,諸衙門各有分限,不得受越訴。推原立法本意,司縣者親民之官,日與小民相親,情偽易見,不能欺蔽,責(zé)任不可不專。不專則怠惰推遞,紛亂繁冗,久不能決。故罪有五十、七十以下,司縣決之。小民所爭訟,不過婚姻、債負、良賤、土田、房舍、牛畜、斗毆而已,所犯若無重罪,司縣皆當(dāng)取決,不合申州,申府,申總府,申提刑司。即今司縣官吏貪邪,每遇上項本職合斷事理,于元告人、被論人處兩下受訖賄賂,或瞻徇囑托,或畏避形勢,欲從正歸結(jié),則恐倒錢告訐,欲從邪處斷,則恐提刑司照刷,兼負冤者不肯準服,所以申州申府,一解釋怨謗,二洗雪己過,嫁是非于州府。為州府得此,復(fù)效司縣所為,嫁是非于總府。總府復(fù)效州縣,貪求厭足,調(diào)發(fā)于州縣。以致或爭地一畝,價錢不直數(shù)貫,上下前后官吏行求,費鈔數(shù)百貫,逗遛七年十年,不能杜絕。中間兩家隨衙,諸干連人隨衙,妨廢農(nóng)功生業(yè),不可計數(shù)。隨衙之間,呼喚不著,小吏獄卒,百端凌辱。小心畏法者以致饑飽勞役,輕則因而成疾,重則致命者往往有之。家有疾病死亡之憂,而不敢離衙門者有之。如此怨苦,皆原于妄申妄受,當(dāng)決不決。擬合遍下照依條畫,司縣當(dāng)決而不決,妄行作疑,申州申府者,初犯品官罰俸,司吏杖罷,再犯三犯,則品官解任。州、府、總府妄申妄受者亦如之。合行移牒請照驗申臺照詳,乞賜明降,遵依施行。
  精選縣令
  辦事愛民,莫親于縣令。縣令得人則事辦而民安,舉非其人則事不辦而民失業(yè)。即今縣令多非其材,省部不務(wù)精選,兼品秩卑下,州、府驅(qū)委呼召,殊無禮貌,英俊才氣之人視不屑為。十分為率,大半不識文墨,不通案牘,署銜書名題日落筆,一出于文吏之手。事至物來,是非緩急,閉口不能裁斷,袖手不能指畫,顛倒錯繆,莫知其非。雖有縣令,與虛位同。今后擬注縣令,省部試以身言書判,問以治民之方。年六十已上,精神才力昏眊者,不可擬注;身言書判不兼全者不注。省會州府不得差委賤辱。
  論并州縣
  州縣何為而并也?戶口寡而官吏繁,民力不足以供掊克,十羊不足以容九牧也。并州縣則其便有三:減祿食,舒民力,一也;每縣胥吏、鄉(xiāng)司、里正之徒五六十人,并祗候、弓手、足解不下百余人,每家歲用衣食鈔百貫舉取足于民,今皆廢罷,而民免蠶食之苦,二也;每縣又得五六十家務(wù)本趨農(nóng),昔為蠹民之害,而今為納差之戶,三也。其不便者二:縣并則辭訟賦稅遙遠,一也;巡盜賊尉司勞苦,二也。二者不難治。平解紛糾,警察寇盜,則委商酒務(wù)主之,無致生發(fā),無令起訟。賦稅遙遠,則抑本縣當(dāng)絲銀徵納之際,各就本土置官收受,無令百姓勞苦。如此則省并州縣實為善政,不必多論。俟其戶口增息,政繁事冗,則量宜復(fù)置。外戶口鮮少,不宜立總管府者,亦當(dāng)合并,衛(wèi)輝等處是也。宜立總管府者,復(fù)當(dāng)合而為一,東平是也。
  難者必曰:“并之則頭項有言。”是大不然。土地城邑仍舊,戶口差撥仍舊,各頭項所設(shè)達嚕噶齊仍舊,官制禮儀既定,為總府者不敢無故呼召凌辱州縣,然則何苦而不愿也?兼自天恩列土以來,眾統(tǒng)寡,大臨小,行之到今五六十年而無一言,何獨至于今日而有言哉?其實一縣也,一州也,強名之為一路,是蒙虛名而受實費也。
  難者必曰:“并之則總府權(quán)重?!笔怯植蝗弧M罩T侯世官擅生殺禍福、取歛封植之權(quán),故一方愚民不知有朝廷之尊,而知有諸侯也。今之總管府有如是之權(quán)歟?常賦之外,不敢擅一錢;流罪以上之刑,一一申部;五十月而遷徙;何重權(quán)之有,何過慮之甚也!
  難者必曰:“鄉(xiāng)民之情,升縣為州則喜,降州為縣則慘然不樂?!笔怯植蝗弧C窨墒褂芍?,不可使知之。得虛美而受實禍,小民之言何足恤哉!
  難者必曰:“往年辯者以減并州縣促削封疆,恐為外人所笑?!笔呛卫碇砸??夫所謂之促削者,千里之地為他人得其九,今也為百里;百里之地為他人得其五,今為五十里;毀千雉之城為百雉,是所為促削也。土地如舊,城郭如舊,何謂促削哉?使田野不辟,戶口不增,雖升縣為郡,升州為京,張夸名而無實用,然則何益矣,不知反為后人之大笑也。此皆一時蒙昧便佞之空言,今已不辯而自明,亦不足恤。
  論府州縣官
  府州縣官不合一例俱年老或年幼,俱識字或不識字。每補一人,宜照已任者何人,宜老幼、文武。間有不合,勿止問此人合作刺史,止有某州刺史闕,便令補上。不問見任諸員何人,又用此人為同僚,無乃偏枯否?按察司最急,當(dāng)舉府州縣,定功過。朝廷既有五責(zé),辦集者不辦集者俱一律遷轉(zhuǎn),何以懲有過勸有功,而合《周官》六計弊吏之旨哉?
  民間疾苦狀
  一,逃戶不能復(fù)業(yè)。今日離業(yè),明日官司將拋下物業(yè)便行典賣訖。
  一,見在戶替代逃戶差發(fā)。假令元抄十戶,逃訖五六戶,見在戶包當(dāng)。
  一,稅屋間架。古今并無此例。木植苞灰丁線已行稅訖,今又稅屋,甚為重并。
  一,稅羊重并。既于每群內(nèi)不計多少抽分訖羊口,又行收毛收皮納稅。每遇造作,復(fù)于民間取要。
  一,本場皮貨山查河泊冗事合行革罷,并入稅務(wù)。
  一,稅物不問時估,止由闌頭合干人等高下價直,以憑取稅。
  一,婚嫁之物既非買賣營利,不宜收稅。
  一,站戶既當(dāng)馬匹,又當(dāng)祗應(yīng)酒食,委實重并困弊。
  一,一切和雇和買造作,并不得錢。近年親管官吏擅行和買,虧價十九。
  一,社長并不益民,止助貪污官府鳩歛錢物,侵剝細民,合行罷去。
  一,府州司縣每遇祗待使客,自裀褥、床榻、油鹽、菜蔬、酒肉、碗碟、匙筯、柴炭等物,一切科歛于民。使客既去,諸物為之一空,并不還主。
  一,徭民甚多,正當(dāng)差戶極少,當(dāng)議減革。
  一,自立竹監(jiān)并巡行官以來,不勝煩擾,民竹十廢八九,官竹十損六七。當(dāng)罷竹監(jiān)及巡行官,民間許令種竹,依價收稅,官竹委付土官一員掌管發(fā)賣。
  一,巡鹽官不得擅自擾民,事發(fā)之家,當(dāng)土官鞫問。
  一,鹽法頗壞,斤兩不足,當(dāng)依舊法滿足。民間食鹽,聽從商旅兩平貨賣,官司不得樁配。
  一,白著無名錢,宜許赴按察司陳告。
  一,凡遇和雇和買夫役,不問多寡,即行遍科,宜嚴加禁治。
  一,親臨官和買和賣藉補,宜行禁斷政弊。
  一,冗司當(dāng)罷。省部臺院外,酌古則無有,準今則繁冗者,皆當(dāng)削去
  一,冗員當(dāng)減。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尊無二上,人無二首。故設(shè)官分職,省部以降,崇卑雖不同,為長之官止合一員,佐貳僚屬視事之繁簡則或倍蓰焉。長官一員,則裁決歸一而不紛競;僚佐倍之,則常務(wù)煩多足以代勞。即今六部尚書八九員,侍郎、郎中、員外郎及一二宣慰使七八員,同知、副使各一人,正如人二身八首而一足,貽笑千載。舉此一二,他可類推。最不適用,虐下生事,虛廢俸錢鋪馬祗待者,宣司、奏差等官,宜十減八九
  一,冗吏當(dāng)減。
  一,冗文當(dāng)革。冗文不革,則冗吏不能減。何為冗文?無妄受,無越訴,無疏駁不法,無申呈無度,如是則冗文十去其七八。
  一,信賞必罰,則功多而過少。今皆不行,公勤者未必賞,污怠者未必罰。按察司并不察舉,害民貪污者反為良吏,奉公廉潔者反為庸駑。
  一,賄賂公行,則百務(wù)紊亂,民冤無訴,宜禁治嚴切。欲斷賄賂,莫若賞廉罪貪。
  一,鈔法已壞,當(dāng)行拯救。拯救之法無他,推其致壞之由而改之。
  一,倉廩不實,合行核實。
  一,取人入仕無法,合行講究。即今冗員既減十之四五,有罪者罷,無罪者聽除,亦可經(jīng)數(shù)選而不闕。
  一,江南重地,難得易失,所任非人,合行精選。仰按察司體察,罪重者去,輕者降留,無功過者依例,有功過者分別。
  一,濫官雖罷,私贓富厚,宜許諸人陳告,復(fù)還本主;彼此俱罪者,入官。
  一,諸路庫藏倉廒有名無實,當(dāng)從實點勘。
  一,公家與民爭利,衙門宜有革罷。
  一,錢谷官不宜貨賣,宜于隨朝服勞人子弟侄選用。
  一,不經(jīng)省部銓注職名,如本路奏差、提領(lǐng)、驗數(shù)官、知數(shù)、河泊官之類,宜盡行罷去。
  一,官吏斷事無法可守,當(dāng)議頒降條法,不致罪一而刑異,奸吏因緣,高下其手。
  一,諸路戶計,東移西竄,南徙北遷,消乏者不減差,興盛者不增賦。宜委本路公舉廉慎官同按察使官一員從宜抄數(shù),仍具戊戌、壬子兩次何處附籍,仍具本家見在物力,除為清冊,以憑從實定奪差賦。
  一,江南平定,通為一家,南民即我民,南兵即我兵也。既有券軍,使令北軍宜少休息,每歲輪番,一半南戍,一半還家作活,資養(yǎng)軍力。
  一,不因才能勞效門閥,以錢得官者,宜盡行退罷,即以才能勞效門閥之人代之。
  一,宣使、奏差一切使臣,不問土官有無罪犯,下馬便行取招,重行打發(fā),輕則土物歛及于民,宜行禁斷。差帖上亦不得妄寫惡言,徒使朝廷失大體而不威,官吏無恥而茍免。
  一,某自起身至據(jù)臺鼎,專以賄賂左右、迎合上意為務(wù),故能使受賂者投間抵隙,交口薦譽,迎合偵伺,無不如意。自斯人顛覆以來,受惠者一無所得,思慕之心追懷曷已。相繼為政者,循覆轍則不可,新易途則招謗,謗言日多,不惟不能施為,雖欲身安其位,庸可得乎?當(dāng)自侍御仆從,有出身,有賜賚,以代私恩,不使怨怒,不惟立酬勞報功之令典,亦庶幾杜絕苞苴賄賂私相恩讐之罪念。
  一,江南民心未甚結(jié)固,不可屢失。自收附以來,兵官嗜殺,利其反側(cè)叛亂,己得從其擄掠,貨財子女則入于軍官,壯士巨族則殄殲于鋒刃,一縣叛則一縣蕩為灰燼,一州叛則一州莽為丘墟,然則于國何益矣?申院申省,反以為功。朝廷不究詰所以反叛之由,而慣賞其將卒定亂之勇。人情孰不欲安?屋粟火食,夫耕婦織,賦役之外,養(yǎng)老慈幼,樂享太平,此億兆之一心也。今也棄此遐福,去生就死,甘為肝腦涂地,父母妻子駢首受戮者,是何心哉?是蓋牧民者有以激之使然。前省所選人員,例以賄賂得官,屠沽駔儈、市井無賴、群不逞之徒十居七八。《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使若輩之民,欲民之安則不可得矣。淫奪人妻子,強取人財產(chǎn)田宅、馬牛羊畜,聽訟之間,恣情枉法,以是為非,以非為是,百計千方,務(wù)在得錢。民之冤抑無所控告,司縣州府上下一律,哀聲怨氣郁積而不能發(fā),所以冒死而不顧。國家自平金以來有事于宋,五六十年而后混一,豈不艱哉!良將精卒經(jīng)營戰(zhàn)斗于數(shù)世,一旦以濫官污吏恣其貪殘而壞之,惜哉!
  一,江南陳米,經(jīng)歲既久,皆不可食。今已水旱腳力運漕于委曲萬余里之外,何不思之甚也。以致沉船破車,奪民時,廢民力,死損牛畜,虛損盤費。官吏不能交割,多自經(jīng)逃竄。所運米石,堆積水邊,上雨下濕,腐朽敗爛。積今四五年間,問根起發(fā)斛數(shù)若干,今到某所某倉若干,已十損其七八矣,所存者又皆為糞土。若此繆算,即合停罷。
  一,御史臺、按察司彈糾貪污,申明冤滯,實省部諸司之藥石也。省不知與己為助,反視之如仇讐,百端沮抑。是以近年以來當(dāng)是任者全身遠禍,閉口不言。為書吏、書史者,委靡貪污,與州縣吏無異;甚者反與之文過飾非,隱比其罪惡,滋長其貪冒。自今以往,當(dāng)激勵振作;碌碌無稱者退罷;少犯贓污,視州縣官吏加一等治罪,終身不復(fù)敘用。
  一,倉場庫務(wù)諸錢谷官,雖非所以處清流待英才之地,亦無以市井細民賂以貨財而可得者。上以財賂賣之,下以貨賄得之,上下交征利,又無出身,欲戒人以不盜,何不恕之甚也。即今贓污之弊,莫甚于此。愚謂宜準往代舊例,以待有功之子孫,有月給,有增秩拜官,盜錢得罪之科。如是則國無賣官之羞,人絕僥幸之念,錢谷入官而不入于私家,人矜廉潔而有光于祖考。茲事非難,當(dāng)革前弊,凡隨駕日久,如集賽臺等子侄弟兄,戶選一名補注;不愿者聽責(zé)成于漢人,以蒙古人領(lǐng)其事,而不課其殿最。
  一,前省官私心本欲貴其子孫,恐人有言,故每職多設(shè)冗員,如六部、宣慰司之類是也。或以貨賂,或以請托,不論人材,不遵銓調(diào)。昨日一布衣,今日受三品命服,日月不深,資品卑下,而遽升二品。宰相者,股肱之寄。往往皆帶相銜,遂使僥幸之徒視名器如拾芥,卑小官而恥為,曰:“某人尚得某官,我何為而居下列?”曰:“某人尚拜某爵,我何為而受斯命?”輕易名器,以至于此,當(dāng)議改格。
  一,遞送造作,必不能無弊,奸吏因緣害眾,合著夫匠十名,乃科百名,以至數(shù)多則遍科。今后省部立式符下各土,主者置立簿集,鼠尾人民及工匠花名,遇有遞送造作,輪次應(yīng)當(dāng),周而復(fù)始。仍令通文墨廉慎官吏封掌。凡有遞送前路文字,及宣使、奏差到路,輒不得便集人夫,先差人于前路探伺到來的實月日,然后集眾。若恐耽誤,既承文字,即于簿集上照勘某人今次該差,計幾名,公文先報得知,管得在家聽候,續(xù)聽指揮,某日須要到來應(yīng)役。如此則公務(wù)亦辦,不致稽留農(nóng)工,妄奪民力,盜養(yǎng)奸吏。
  一,拘刷牛皮之虐。農(nóng)人牛死,舉家哀號,不經(jīng)申官,不敢開剝。筋角皮革略有損壞,又復(fù)壞錢?;驎r值暑月,入城遙遠,往復(fù)之間,肉已腐爛。近日復(fù)有濫官下村,親行拘刷,或翻挑舊事,或每活牛一頭,攤鈔五百一貫。似此虐政,即合罷去,合用牛皮新納包銀,不勞而足。
  一,軍人應(yīng)役還家一往一來之弊。軍自分撥以來,紛擾重并,民不勝其困弊,吏橫恣其奸欺。何以知之?假如一戶軍戶,某人系某縣某村元籍,某年為始簽作軍戶,根腳系隸某官帳下,應(yīng)役到今不曾改撥,如此則或有軍前因事因病身故,或避役在逃,交替不至,或貧難疾病,單丁不能應(yīng)役,或元籍戶頭身故,子孫更改官名,及一切事故,管軍官照驗各人鄉(xiāng)貫姓名,移文本管鄂勒官勾追補發(fā),若網(wǎng)在綱,有條而不紊。自一經(jīng)分撥,別隸他人所管行伍,不相識官吏無籍冊可照,一憑本人稱呼,中間不無欺詐。不惟如是,或又于某年再經(jīng)分撥,或又于某年某歲累經(jīng)分撥,遇有前項事故,展轉(zhuǎn)推求,不見根腳出軍,吏人亦非經(jīng)手舊吏,是以妄行移文勾追。鄂勒吏人照得與元籍姓名點畫少差,卻行回文審問,一問一答,往復(fù)經(jīng)歲。軍前既承回文,不無自疑,遂于他路勾喚。似此紛亂,純實謹畏者恐遭罪責(zé),或已行親當(dāng)又復(fù)雇覓,或兩處重當(dāng),不能辨明,不得交代,以至壞產(chǎn)破家,無處申訴。不畏官法敢為奸欺者,賄賂鄂勒官吏,通同作弊,或在家而云已行應(yīng)役去訖,或富實而妄言貧難,或身在而言身故,或有余丁而云戶絕,或妄以鄉(xiāng)貫村莊姓名爭差為問,逗遛歲月。似此欺蔽,不止一端。究其受病之源,皆出于分撥奇零,隸屬無定。即今南方無事,管軍官員數(shù)太多,名為萬戶,軍不滿千,千戶軍不滿百,降至鎮(zhèn)撫百戶,有止管二三人者,是所謂十羊九牧者也。照得管軍官員亦非皆出于累世將家、勛舊武弁,以一時軍功得官,今乃袖手癡坐,無高爵之可邀,無厚祿之可得,無精兵銳卒之可管,意亦颙望國家優(yōu)恤。莫若檢照各官,如根腳尚日淺、年老無子侄可代者,與一優(yōu)便差除,祿以養(yǎng)廉。軍官既減,則散軍可并;散軍可并,則可復(fù)無籍??刹⒖蓮?fù),則選擇良將善撫馭者于要害重鎮(zhèn)屯戍,以之鎮(zhèn)守則威重而奸亂不生,緩急有用,則精銳成師而得力。往復(fù)交代及一切事故則不能致肥吏而瘠民,欺官而誤事。
  一,鈔虛之由,有自來矣:盜臣私印,添價以買諸物,一也;置立總庫、總局,舉放出息,輕付于無賴狂貪買官之人,動輒千萬錠,二也;鈔法無定,鈔十四兩八錢當(dāng)金一兩,即今官買金,每金一兩該鈔一百五十貫,自壞其法,三也;賄賂公行,執(zhí)權(quán)者止要良金、美女、俊馬、奇珍,百倍其價,物重則鈔輕,四也;盜臣得以私印,諸路官庫反不支發(fā),民間無以倒換,五也;近年以零鈔消磨盡絕,上司并不印發(fā),零鈔不行,物價自重,六也。能除六弊,鈔法自實。
  一,前省官自謂于國盡忠,靳惜財物,不敢妄支虛費,遂于諸投下五戶絲銀、歲賜暨諸犒賜等物,不肯依時應(yīng)副,巧計開除,不滿合得元數(shù)。所與之物,金銀匹段,亦皆低歹,不堪使用衣著。今次事發(fā),為人首告,假銀足為明驗,實失諸王心,怨歸于上,何足以為忠。古人親親之義,分寶玉于伯叔之國,時庸展親,恐不當(dāng)如是。
  一,碩布哷齊[一]每戶要訖鈔半兩或一兩二兩。
  一,燒經(jīng)排門取訖鈔五錢,僧道每路不下五十錠。
  一,今次貪人所積贓物不啻數(shù)萬錠,其實皆出于生民之膏血,惟數(shù)宜與民休息,免絲銀或三年或二年。統(tǒng)體受痛,不立法,不選人,無賞罰,貪貨財土地,取兵取民無制度,御臣下法寬而不禮重,易進易退。百官茍且趨利,無貴賤等級。職員太冗,俸給不足,員冗則論議紛紜而事不集,俸薄則生理不給而生貪污。以今觀之,每一司分莫若減員之半而倍其俸。
  一,即今銓調(diào)之法名存而實亡。近年以來,賄賂公行,所謂緒余土苴,并自廢壞。錢多者其職切要,其祿厚,其官高,其日月經(jīng)久而不遷轉(zhuǎn)。所用之人無行檢,無才能,無門閥,無勛勞,無智識,不責(zé)王事之辦集廢墮,而不恤部民之冤苦失職,提刑司恬不彈舉。無錢者雖負德行才能、門閥勛舊,或任滿而再不選敘,或蒞任未半歲一歲,無罪而替罷,亦不錄用,惟僻遠荒邑職不切要者,或七八年十年無人交代。然則吏部官可不精選公平廉干者,躬親考校簿書,內(nèi)外司分計若干,孰賢孰否,孰功孰過,孰年老疲軟不勝任,孰年壯精力才干,人人見來歷,人人如素知識,某司某分當(dāng)用幾人,文資武資宜幾人,某人因某功而升遷,某人因某罪而降黜,使升遷者知非徼幸,廢罷者不敢怨言。如此則趨事赴功,得賢日廣。
  一,府州縣司吏所以遷轉(zhuǎn)者,本恐年深作弊。自遷轉(zhuǎn)以來,其弊愈深,其誤事愈甚。何以言之?人之所趨,惟名與利。照得府州縣司俸薄不足以利家,辛苦年深不得入流品,無利無名,復(fù)何顧藉?不貪污,不枉曲,何以度日?兼吏人之職專主簿書案牘之首尾,公勤才干者聽從本官及上司呼召指使之不暇,安能經(jīng)理上項所當(dāng)知之事哉?是以問東而不知西,問首而不知尾,一聽于主案、貼書之所可否。而況貪賄賂,殖貨財,奉官民,避強凌弱,庇富虐貧,非主案、貼書則不能也。以此論之,反不若不遷之為愈也。居父母之邦,粗有田宅產(chǎn)業(yè),賴公門庇蔭,足以養(yǎng)廉,人情物理,彼此不能相欺謾,不親即故,人非豺狼,遇事豈不相憫恤,案牘出于其手,不勞苦而嫻熟,知首知尾,其蒞于其職,每事不敢茍且,恐后不能離手。豈惟吏人,至于職官,自循末世避貫遷轉(zhuǎn)之法,亦不免此弊。不務(wù)擇人,止務(wù)遷轉(zhuǎn),甚非良法。使為官為吏者性果廉平,雖居鄉(xiāng)黨亦廉平;性果貪曲,雖處異鄉(xiāng)亦貪曲。避貫如以狼守羊,何往而不殘食之也。罷遷轉(zhuǎn),務(wù)擇人,使鄉(xiāng)里公共推擇,俸足以養(yǎng)廉公平,歲久則得入流品,庶幾簡易而得人,不撓法,不害民,不誤事。
  一,某前任河?xùn)|按察副使,在任別無他能,惟不妄拘錢入官;吏人有罪,杖而不罷一事,頗異于同僚。錢至,彼此俱罪者,入官拘收;濫官污吏以形勢知術(shù)而強取民財,今復(fù)入官,是何異于濫官污吏之所為哉?后雖有欲訴者,則曰:“我所以不避官吏之宿怨,含怒控告于上司者,庶幾得吾之財耳。今復(fù)官為拘管,徒取怨官吏,反貽后患,曷若不申告之為愈也。”吏罪不罷者,縣吏革罷而升州府,州府吏革[罷]而升于省部臺院,與其害天下多,曷若害一縣之寡。害一縣而得罪,猶有巡按官之杖責(zé);害天下之大,孰問而孰責(zé)之哉?
  一,里正輩不催差抑勒上戶。
  一,弓手擅拷掠,作威福。
  一,政令有一言而事舉者,不必費辭費力,當(dāng)一一舉行。一日不能書字一萬者,不補貼書。不能裝卷試案式者,不補諸吏。不識文字者,不補縣令。但犯贓污者,品官落職,永不敘用。不能騎射者,不補縣尉。人驗歲月,宜有出身。親親以惠,與民休息。立法擇人。射占納租。開草地,恩詔罷土功。立法租庸調(diào),閱實戶口物力。開荒免五年,減免租稅,不任軍役。辟舉守令,五年一遷。江南立王府,革罷諸省宣尉司等不急諸衙門。推排軍力,一百戶為十甲,驗力均當(dāng)。買賣土田,當(dāng)立定制。革罷中原不急諸衙門,如淘金之類金玉人匠。禁斷奢侈淫麗,定立等級聘財、喪薨、屋宇、衣服、筵宴程試。僧道儒醫(yī)及一切入仕官吏抽分羊馬,拘刷牛皮筋角,抽分私家竹貨之類,皆宜罷去。
  吏治雜條
  一,身正無私,門無雜人。
  一,詞訟省減。 推擇謹樸老吏給印寫狀,毋受越訴。經(jīng)司縣斷而不服者,釣卷詳度。縣斷依法則反坐妄告人,違法則坐官吏。
  一,不投下好尚。
  一,獄無滯囚。獄囚起數(shù),置一牌面,日在幾案,斷訖則勾抹,新添則標錄,未斷者細標注緣故,日日省問審斷此法。
  一,六房朱銷。日日省問觀監(jiān),斷決增添,日銷日附。
  一,鈐束吏人,非事故白晝不得出離各房。卯酉歷嚴謹,如私事公務(wù)妨奪,明白標附。
  一,承受鑿發(fā),委審慎公勤者主之,與朱銷簿時復(fù)相對,以賞罰勤惰。
  一,差撥辦集,推唱均平。勸率怠惰,務(wù)農(nóng)者務(wù)農(nóng),雜業(yè)者雜業(yè),精勤專一。
  一,游手好閑者,鄰社舉彈。宣限不可不遵,毋遲毋速。遲則違限,太速則二月賣絲五月賣谷矣。
  一,盜賊息。無不業(yè)之人,無外來浮腳之戶,無不識姓名客寄、不成戶單丁之人。謹慎勤苦,不幸疾病死亡或兇歲不給者,官為扶持,或律助口糧,或減免差發(fā),毋致無賴。
  一,田野辟。開荒者五年勿役,仍減免雜役。
  一,復(fù)逃亡。到任便取實在并逃訖數(shù)目申部。復(fù)業(yè)者免三年差發(fā);無事產(chǎn),官給荒閑地土;元拋產(chǎn)業(yè)或為他人所有,官為贖付。
  一,館舍修整具備,器皿全,酒食美,肉菜米面精致,鋪馬肥壯,館人勤謹,毋捏名項。
  一,倉庫完固,防慎火燭,巡護嚴密。
  一,橋梁以時修葺,須要五月一日拆,八月一日搭。
  一,詞狀置簿,即日便行,毋落吏手。
  一,街衢巷陌潔凈無穢。
  一,牢禁嚴固潔凈溫涼。
  一,更漏分明,依時夜巡如法。
  一,弓兵有職分,里正人毋得侵占。
  一,公門人無故不得下村。
  一,風(fēng)俗淳儉。冠婚喪祭一一從儉,祈禱義社即皆住罷,到任省諭。
  一,強宗大姓侵凌細民,體察禁治。
  一,減主案、貼書。主案一,貼書二三,余并削去。
  一,循分。毋顧忌,毋妄下。當(dāng)行者即行。部符不便于民者,當(dāng)折申即申,毋便行下州縣。
  一,印章朱語正貼。無朱語者不得題判。判署官或有照料不及,雖更題判,若無朱語者,職印不得使印。
  一,不倒題日月,不押虛催,無益于事,徒使吏人欺怠。
  一,本命刑禁日,當(dāng)直吏人明書于小銀牌面,置在幾案,曰今日某事某事。
  一,和好鄰境。凡有急速使臣或不測事情,差坐馬人預(yù)相報知。
  一,六房吏弊當(dāng)周知其情,毋為所賣。鋪兵有人應(yīng)役,頻勾正身。本是鋪兵守把城池,別無巡哨攻戰(zhàn),管軍官為本人會手藝,不放交代,甚為良苦。近年以來,軍人分撥,奇零輾轉(zhuǎn)別隸部伍,新管官并無簿籍,或有逃亡事故,不知鄉(xiāng)貫及戶頭,官名公文追勾,不無差錯,以致吏人受賄作奸,文字來往,逗遛不發(fā)。亦有軍人小心謹慎,避怕罪累,重并應(yīng)役。此段前說備細言之,合申省、部、密院詳察。
  一,問獄以情。棰楚之下,何求不得。弓手及尉司官吏畏避踰限罰責(zé),又本性粗暴殘忍,率多執(zhí)平人,妄恣捶撻苦楚,捏合指示,虛令招認。獄問初情如此,難以推究。今后尉司獲賊,毋得監(jiān)禁稽留,擅自棰楚,便當(dāng)縣令以次公廳群問得實,止于縣司牢禁,申解所屬有司。推問之法,止問今次所犯,使首尾情實。若犯人因推問其間情辭別有可疑,說出它事者,亦合鞫問。如無此情節(jié),不得曲加凌虐,轉(zhuǎn)生余事。
  一,工本管諸色,當(dāng)明置簿籍,紀錄戶丁,標注應(yīng)役不應(yīng)役。遇有造作,輪番斟酌勾喚。毋使吏人遍行騷擾,作奸受賄,虛奪工力。
  一,戶差發(fā)夫役不均。在家申逃,每于逃戶處歛訖差發(fā),卻于見在戶科攤。
  折獄雜條
  體認所爭者何事(人命、盜、奸、錢債、婚姻、良賤、斗毆),明察詳審元訴人辭理與事情有無相應(yīng)。如不相應(yīng),且放從說過,俾再三復(fù)說,或差或否,理短者折之,情隱者鉤之,語言便利者勿便以為是,蹇訥者勿便以為非。膚受之訴,世俗所謂情理切害者,勿遽先入于心。察言觀色,詳情慮事,不出乎理,理明則情不能逃。
  引問被論人,明告以被論之事,令一一縷細抵對。時曲直真?zhèn)巫砸?,一鉤一距必窮盡其情而后已。大抵元告被論辭固無有不差,因所差處互相詳察,亦自辨明。
  每事皆有根底旁證,來歷情由,當(dāng)從實處一一推究。干證勸和人最為緊切。君子善人畏避官司,中間別無偏向者其辭簡直明白?;蜿P(guān)親戚,或圖錢物酒食,或挾讐怨,或避形勢,或受囑托;有一于此,不無偏向。辭理逆順輕重,不可不察,與元告事飾辭增減者有之,與被論人辭理或排或助者有之。聽訟者若便止憑干證,不無冤枉;不憑干證,無所依據(jù)。凡引干證人,便先窮問與元告被論人有無親戚故舊錢物交往,因何兩家指為干證,則情過半矣。干證情實見,則事可立決。
  仲弓問政,子曰:“先有司。”不先有司,則不惟越訴事繁,吏人因緣為奸,抑實有不可隔越而問者。又曰:“無情者不得盡其辭?!比魺o情之辭便為受理,雖有明斷之材,衙門必不能清簡。二者當(dāng)從古人。凡人告狀,官人當(dāng)先熟讀,其文有理無理,寫狀人中間有無潤飾,亦可見其過半。當(dāng)先引原告人當(dāng)廳口說所告事理,一一與狀文相對,同則憑狀鞫問,不同則便引寫狀人與告狀人對辭。若有與口辭增減,便決寫狀人,亦減止無情妄告之一端耳。
  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民情與政通,先知時政,然后知民情。夏尚忠,殷尚質(zhì),周尚文。至于后世政治雖不及古,豈無所尚乎?所尚者,民亦尚之。究其源之失,知其流之差,不可誣也。無或偏聽于獄之兩辭。
  五聽之法當(dāng)熟。知言、察情、明理、煉事,四者胸中了然,且無一偏之喜怒,雖百冗坌集于前,皆可談笑而決,何必疲精勞神,怒罵揮斥,搒掠捶楚,然后為得也。若夫情見勢屈而不聽命,先之以正言,申之以感悟,無不從者。柔能勝剛,弱能勝強,溫言可以化人。理到之辭,不得不詘。聽獄之法,靜則明,明則百奸不能逃其形。切忌躁急,躁急則己心先亂,譬如撓水搖鏡,焉能鑒物哉?細民之所爭,若無異事,不過婚姻、良賤、錢債、土田、戶口、斗毆、奸盜而已。此皆縣令之職,令賢則必不至于上告至府;至府而又不能決,決不能服人,良可恥也。素餐之誚,孰大于是。
  當(dāng)置狀簿辭一冊,便給縫印,府官押訖。每日新狀,當(dāng)直司吏隨即當(dāng)廳附籍,便令承發(fā)司布散合該人吏,既畢,隨手朱書吏人姓名于隨狀條下。次日便令覆說,無理者便退與原告人,有理者施行。但凡州、縣可決者,隨即批送;必不可決者,狀尾批令自勾。此亦減吏權(quán)而除冤滯也。府官五日十日一銷照。
  十月一日務(wù)開,三月一日務(wù)停,首尾一百五十日。每月先除訖刑禁假日四日,計二十日;又除訖冬節(jié)年節(jié)前后各一日,計六日;兩月一小盡,除訖三日;立春節(jié),除訖一日;進年節(jié)表一日;乙亥日三日;若遇二月清明節(jié),又除訖三日;計三十七日。中間或遇同仕上官下任,吉兇慶吊,迎送上司使客,大約又除訖十余日??傆嬑迨?。余外斷決詞訟者,止有一百日?;蛴鰞裳瞄T約會相關(guān),或干證不圓,或勘會不至,或吏人事故,轉(zhuǎn)按、疾病、上司勾追刷案之類。經(jīng)兩吏人手,又虛訖十余日,中間止有八九十日理問辭訟。又以監(jiān)視造作、勸農(nóng)、防送遞運、府州追勾、按察司差委,得問民訟多不過五六十日。聰明疏通、公勤廉干者能決幾事?若賦性愚鈍,稟心私徇,反為奸吏愚弄,文字逗遛,倏忽之間,又復(fù)務(wù)停,所以有十年八九年不決之事。此蓋為十月一日興辭到官者言也。若或正月二月才方告狀,務(wù)停三限,更甚迫促。推原務(wù)停之政本恐妨農(nóng),不知正墮奸吏倚法舞文之巧計。以此觀之,不若不立務(wù)停之限,止取稽遲不公之罪,必不敢至于數(shù)年之不決。今后品官得代,計在任月日經(jīng)手事久不決者降黜責(zé)罰。得代之日,按無不決之事者升遷褒美。
  不遇無法而亂,不見圣人之治功;不值叔世之茍且而徒法,不知圣人之防患而慮遠。姑以田制言之。三代經(jīng)野有法,不惟務(wù)本,地著而民和,至于一切紛亂詞訟,皆無自而起。自經(jīng)野無法,田不隸官,豪強者得以兼并,游手者得自貨賣,是以離鄉(xiāng)輕家,無父母之邦,無墳廬之戀,日且一日,千年田換八百主,交易若是之煩,因地推收稅石之冗,官吏奸蔽,出入挑攪,獄訟萬端,繁文偽案,動若牛腰。一語抵官,十年不絕,兩家爭田,連村受禍,廢奪農(nóng)時,破壞產(chǎn)業(yè),視骨肉為仇讐,化鄰里為盜賊,飲恨銜冤,死莫能解。一鄉(xiāng)一縣,雖素號淳厚者,亦皆變?yōu)榧槠墼幾H,頑囂健訟,詐造契券,硬作佐證。府州司縣惟利是視,以曲為直,以非為是。上至臺省,濁亂尤甚。吁!人之積怨含怒,與日俱深,良可寒心。官府風(fēng)俗敗壞至此,刀筆賤吏猶以刻剝徵求歛聚貨殖為忠勤,簿書期會為急務(wù),為明敏。此乃田訟之一端。至于科差之不均,軍旅驛站之偏枯,見在戶代當(dāng)逃戶差發(fā)之冤抑,酒醋稅課程之增額,利歸于奸貪之手,禍及于無告之小民。刑獄之淹滯略不詢問,赦恩之頻數(shù)縱放兇殘。內(nèi)外百官賢不肖混淆,干局廉潔者招謗惹禍,貪污委靡者歲得美除。出條款則虛文嚴密,責(zé)實效則百不一舉。軍籍、民籍點竄改抹,略不可憑,錢谷出入,漫不照算。官不知法,吏不識字,身為軍卒而不識弓矢,名隸工匠而無一器具。僧道則有妻有妾,飲酒食肉,趨利無厭。醫(yī)藥者不知方論,素?zé)o學(xué)術(shù),狠忍殺人。中選儒人不經(jīng)不史,不文不詩,不修身齊家,淟涊無恥,冒虛名而求美官,尚口舌而無實學(xué),標置自高,致行同市井。上下無正法,是非無公議,妍丑無明鏡,重輕無權(quán)衡,曲直無繩墨,棼絲沸羹,莫之分辨?!熬咴挥枋ィ胫獮踔菩邸?,唯此時為然。
  論有司不立常平權(quán)衡高下一出于編民
  物有余則賤,不足則貴,固物之情也。然而乘時徼利,賤入而貴出,亦市井之薄俗。近歲農(nóng)民亦為壟斷之態(tài),寧取倍息之稱而買谷麥,欲乘其雨不時降,新不接舊,物價為之涌貴而售也。是以今晨物價若干,日夕物價若干,朝貴暮賤,朝賤暮貴,若翻覆手,乘其逐末者日求升合,而素?zé)o蓄積耳。有司略不介意,坐視其紛紛無定,偷薄奸弊,日甚一日。然則古人常平權(quán)衡可不設(shè)歟?
  丁糧地糧詳文
  近為民戶張忠買到軍戶王赟地二頃五十畝,又令張忠重納地稅事,申部除豁,不惟不準,五致符下本路問罪。今來若不再行申呈。地一也,而曰軍地、民地;稅糧一也,而曰丁糧,地糧;是蓋因人以立名,因名以責(zé)實,因人以推收,義例甚明,當(dāng)丁稅者不納地稅,當(dāng)?shù)囟愓卟患{丁稅。自立此格例以來,未有并當(dāng)重當(dāng)者也。近年以來,破壞格例,既納丁糧,因買得地稅之地而并當(dāng)?shù)囟悾虻囟愔?,買得丁糧之地而并納丁糧。如此重并,府司屢申,終不開除,反致取招問罪,不惟案牘繁亂,名實混淆,軍民重并,使國家號令不一,前后失信。省部見小利而不究大體,以瑣屑俗吏之言為可聽。俗吏不惟不知理義,且如一話一言先自差失。何以言之?所以名曰丁糧、地糧者,地隨人變,非人隨地變也。今曰隨地推收,先自失言。合曰丁糧、地糧隨人推收,則不待解說而事自明白,政自歸一。民賣與軍地,除四頃之外納地稅;軍賣與民地,不問多寬止納丁糧。豈不簡易正大,不費辭說。若中間作奸造弊,偽不以實,嚴立罪責(zé),各有所歸,則自無詐冒。伏乞照詳。
  論倉糧
  每歲稅石,無問年歲豐歉,務(wù)要應(yīng)期而足。鼠耗分例之外,計石二三可納一石谷,精細乾圓,然后入倉。加之遠倉人功車牛往返月余,所費不淺。下之供上,不為不勞,所謂剝口體之脂膏而應(yīng)國家之急用。竊見河倉暨京師倉并無敖房,皆作露囷,不一二夏,舉皆陳腐臭敗,以致馬牛不食。復(fù)借之于民,石得八斗,又以農(nóng)忙無力搬取,賤取其本而棄之如糞土,秋成徵還,加倍不能償。是國家常稅本該一石,新舊并徵,計以加耗,而并納三石矣。其余為官倉船戶失陷者不可勝數(shù),事發(fā)到官,枷紐連歲,無追徵者。省部明見此弊,略不置議。愚謂倉官各選品官廉慎干局者充,增余失陷,明立賞罰,以每歲所著錢或減租稅之半折納交鈔,以二項錢偏置敖房,實為便當(dāng)。
  匹夫歲費
  父母妻子身,計家五口,人日食米一升,是周歲食粟三十余石;布帛各人歲二端,計十端;絮二斤,計十斤;鹽醢醯油一切雜費略與食粟相當(dāng)。百畝之田所出僅不能贍,又輸官者絲絹、包銀、稅糧、酒醋課、俸鈔之類。農(nóng)家別無所出,皆出于百畝所收之子粒,好收則七八十石,薄收則不及其半,欲無凍餒,得乎?又為以上三四十家不耕而食者取之,所以公私倉廩皆無余蓄矣。
  試典史策問
  即今司縣司吏起身寒微,素?zé)o祖考遺留產(chǎn)業(yè)貲財,本身不會士農(nóng)工商,止仰月俸養(yǎng)廉,然而食則梁肉,衣則羅紈,鞍馬奴仆,與品官無異,妻妾首飾金珠,衣服金錦文繡,與命妻富室無異,所居之室高堂華屋,不知所得從何而來。假有編民游手好閑,頻飲酒食肉,必為鄰人、弓手、里正所疑;此人不務(wù)實作活,每日如此受用,伺候刺探得錢因由,必得其奸。司縣司吏奢華如此,略無一人窮究詰問,反致當(dāng)路權(quán)要保舉廉慎。未委虛的,仰一一答問。
  古今設(shè)官置吏,選取人才。為官者必須通曉政事,長于判斷推勘刑名詞訟,使民無冤抑,推排差役賦稅,貧富均平,六事皆辦,百務(wù)具舉,斯為稱職。為吏者案牘明敏,刑名嫻熟,無稽遲,無違錯,斯為稱職。不稱職則自有彈舉之有司,不才者合退罷則退罷。今皆不然,取勘歷任月日,動皆二三十年,試以才能,則百問而百不知。豈有身為吏人,不職字,不解書算,不通刑名案牘,止以勾當(dāng)年深,縣升之州,州升之府,府升之部,部升之臺院都省,出職為品官當(dāng)要職,外任則承流宣化,內(nèi)則參決大政,綱領(lǐng)郡縣。取人如此,是邪非邪?為官為吏,不自慚懼,猶懷悵怨,職小官卑,以為虧己。事當(dāng)何如,仰一一答問。
  [一]碩存哷齊,原當(dāng)作昔寶赤。
  牧民忠告
  序
  《牧民忠告》者,濱國張文忠所著書也。公以道德政事名于天下。其為學(xué),則卓乎有所見,而不雜于權(quán)術(shù)。其操行,則確乎有所守,而不奪于勢利。凡見諸論議文字之間,施諸動靜云為之際,蓋無一不本于仁義孝弟之心也。故自為縣令,為御史,為參議中書,為中丞西臺,皆即其所行著之簡策,有曰《風(fēng)憲忠告》,曰《廟堂忠告》,而《牧民忠告》則為令時著也。間嘗盡得而讀之,廢書而嘆曰:“是何忠厚之至哉!”因記弱冠時先子文靖府君語師泰曰:“我昔在朝,當(dāng)皇慶、延祐間,人物最盛一時。相知固不少,然求其志同道同者,莫清河元復(fù)初、濟南張希孟若也。二人嘗聯(lián)鑣過我,慷慨論議,日晏不忍舍去,且相顧曰:‘世豈復(fù)有相得如吾三人?孰先死,則后死者當(dāng)銘諸,使子孫世世無相忘也。’”后三十年,師泰承乏閩海憲使,而公之子惟遠亦僉司事,間語其故,則相對凄愴不已。遂請此書,刻諸學(xué)宮,以規(guī)夫牧民者。嗚呼!數(shù)年以來,州郡多故,黎民瘡痍,每思一賢守令以安靖吾民而不可得,乃知《忠告》之有補于世教也深矣。使天下之為守令者家藏一書,遵而行之,雖單父武城之化不外是矣,奚漢循吏之足論哉!
  至正十五年秋九月,后學(xué)宣城貢師泰序。
  牧民忠告卷上
  拜命第一凡六條
  省 己
  命下之日,則拊心自?。河泻蝿组y行能,膺茲異數(shù)?茍要其廩祿,假其威權(quán),惟濟己私,靡思報國,天監(jiān)伊邇,將不汝容。夫受人直而怠其工,儋人爵而曠其事,己則逸矣,如公道何?如百姓何?
  克性之偏
  夫及物之心,人孰不有,第材質(zhì)強劣,有所不同。茍即其所短而痛自克治,則官無難為,事無不集者矣。弛緩克之以敏,浮薄克之以莊,率略克之以詳,煩苛克之以大體。茍不度所任,一循己之偏而處之,鮮有不敗者矣。古人佩弦佩韋,亦皆此意。今人往往讀書無益,蒞官不才者,皆由狃于習(xí)而不知痛自克治故也。
  戒 貪
  普天率土,生人無窮也,然受國寵靈而為民司牧者,能幾何人?既受命以牧斯民矣,而不能守公廉之心,是自不愛也,寧不為世所誚耶!況一身之微,所享能幾,厥心溪壑,適以自賊。一或罪及,上孤國恩,中貽親辱,下使鄉(xiāng)鄰朋友蒙詬包羞,雖任累千金,不足以償一夕縲紲之苦。與其戚于已敗,曷若嚴于未然。嗟爾有官,所宜深戒。
  民職不宜泛授
  今選官者大率重內(nèi)而輕外,殊不知漢宣帝所以富民,唐太宗所以家給人足,皆由重牧民之長故也。嗚呼!牧民之長,其重若此,乃泛焉而選,懵焉而授,奚為不是慮也哉!
  心誠愛民智無不及
  赤子之生,無有知識,然母之者常先意得其所欲焉。其理無他,誠然而已矣。誠生愛,愛生智。惟其誠,故愛無不周;惟其愛,故智無不及。吏之于民,與是奚異哉?誠有子民之心,則不患其才智之不及矣。
  法律為師
  吏人蓋以法律為師也。魏相所以望隆當(dāng)世者,漢家典故無所不悉也。凡學(xué)仕者,經(jīng)史之余,若國朝以來典章文物,亦須備考詳觀,一旦入官,庶不為俗吏所迂也。
  上任第二凡六條
  事不預(yù)知難以應(yīng)卒
  比入其境,民瘼輕重,吏弊深淺,前官良否,強宗有無,控訴之人多與寡,皆須盡心詢訪也。至則遠居數(shù)舍,召掌之者,語其詳,疏其概,先得其情,下車之日,參考以斷。若素?zé)o所備,卒然至部,聽訟之際,百姓聚觀,一語乖張,則必貽笑闔境。況民心易動,尤在厥初,初焉無以厭服其心,后雖有為,亦將奚信。不然,受其訟而翼日理之亦可。殆不宜輕率應(yīng)答,使士民失望也。
  受 謁
  諸執(zhí)事參謁,不可默然無一言。第曰:“誤蒙國恩,托茲重寄,芒背汗顏,期與諸君滌慮洗心,以宣大化也。汝或余違,國有常憲,非所敢私,諸君其慎之?!?br />  治官如治家
  治官如治家,古人嘗有是訓(xùn)矣。蓋一家之事,無緩急巨細,皆所當(dāng)知;有所不知,則有所不治也。況牧民之長,百責(zé)所叢,若庠序,若傳置,若倉廥,若囹圄,若溝洫,若橋障,凡所司者甚眾也。相時度力,弊者葺之,污者潔之,堙者疏之,缺者補之,舊所無有者經(jīng)營之。若曰:“彼之不修,何預(yù)我事,瞬夕代去,自苦奚為!”此念一萌,則庶務(wù)皆墮矣。前輩謂:“公家之務(wù),一毫不盡其心,即為茍祿,獲罪于天?!?br />  瘴 說
  昔人有欲之官而惡其地之瘴者。或釋之曰:“瘴之為害,不特地也,仕亦有瘴也。急催暴歛,剝下奉上,此租賦之瘴;深文以逞,良惡不白,此刑獄之瘴;侵牟民利,以實私儲,此貨財之瘴;攻金攻木,崇飾車服,此工役之瘴;盛揀姬妾,以娛聲色,此帷薄之瘴也。有一于此,無間遠邇,民怨神怒,無疾者必有疾,而有疾者必死也?!蔽粼莿⑾壬幷魏6裼^愈強,是知地之瘴者未必能死人,而能死人者常在乎仕瘴也。慮彼而不慮此,不亦左乎?故余具載其言,以為授官憚遠避難者之戒。
  禁家人侵漁
  居官所以不能清白者,率由家人喜奢好侈使然也。中既不給,其勢必當(dāng)取于人,或營利以侵民,或因訟而納賄,或名假貸,或托姻屬,宴饋徵逐,通室無禁,以致動相掣肘,威無所施。己雖日昌,民則日瘁,己雖日歡,民則日怨。由是而坐敗辱者,蓋駢首驪踵也。嗚呼!使為妻妾而為之,則妻妾不能我救也;使為子孫而為之,則子孫不能我救也;使為朋友而為之,則朋友不能我救也。妻妾、子孫、朋友皆不能我救也,曷若廉勤乃職,而自為之為愈也哉!蓋自為雖闔門恒淡泊,而安榮及子孫;為人雖讙然如可樂,而禍患生幾席也。二者之間,非真知深悟者,未易與言。有官君子,其審擇焉。
  告 廟
  故事:牧民官既上,必告境內(nèi)所當(dāng)祀之神,宜以不賄自為誓,庶堅其遷善之心焉。爾后雖欲轉(zhuǎn)移,亦必有所畏而不敢。
  聽訟第三凡十條
  察 情
  人不能獨處,必資眾以遂其生。眾以相資,此訟之所從起也。故圣人作《易》,以“訟”繼“師”,其示警固深矣。夫善聽訟者,必先察其情;欲察其情,必先審其辭。其情直,其辭直;其情曲,其辭曲。政使強直其辭,而其情則必自相矛盾,從而詰之,誠偽見矣?!吨芏Y》以五聲聽獄訟,求民情固不外乎此。然圣人謂:“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蓋聽訟者折衷于已然,茍公其心,人皆可能也;無訟者救過于未然,非以德化民,何由及此?嗚呼!凡牧民者,其勿恃能聽訟為德也。
  弭 訟
  起訟有原書,訟牒者是也。蓋蚩蚩之氓闇于刑憲,書訟者誠能開之以枉直,而曉之以利害,鮮有不愧服,兩釋而退者。惟其心利于所獲,含糊其是非,陽解而陰嗾,左縱而右擒,舞智弄民,不厭不已,所以厥今吏按情偽混殽,莫之能信者,蓋職乎此也。大抵一方之訟,宜擇一二老成煉事者使書之,月比而季考,酌其功過而加賞罰焉。若夫毆詈假質(zhì),凡不切之訟,聽其從宜諭遣之;諭之而不伏,乃達于官;終無悛心,律以三尺。如此則訟源可清,而民間澆薄之俗庶幾乎復(fù)歸于厚矣。
  勿聽讒
  健訟者理或不勝,則往往誣其敵嘗謗官長也。聽之者當(dāng)平心易氣,置謗言于事外,惟核其實而遣之,庶不墮奸民計中矣。
  親族之訟宜緩
  親族相訟,宜徐而不宜亟,宜寬而不宜猛。徐則或悟其非,猛則益滋其惡。第下其里中開諭之,斯得體矣。
  別強弱
  世俗之情,強者欺弱,富者吞貧,眾者暴寡,在官者多凌無勢之人。聽訟之際,不可不察。
  待問者勿停留
  昔嘗使外,所過州縣,待問者云集乎門,每病焉。乃命一能吏簿其所告,而日省之,而日遣之。不浹旬,則訟庭闃然矣。
  會 問
  訟有相約而問者,不可乘一時之忿擅加搒掠也。若釋道,若兵卒,諸不隸所部者是已。
  妖 言
  民有妖言惑眾者,則當(dāng)假以別罪而罪之。如有妄書,取而火之,則厥跡滅矣。勿使蔓為大獄,延禍無辜。
  民病如己病
民之有訟,如己有訟;民之流亡,如己流亡;民在縲紲,如己在縲紲;民陷水火,如己陷水火。凡民疾苦,皆如己疾苦也,雖欲因仍,可得乎?
  移 聽
  近年司憲受詞訟,往往檄州郡官代聽之。代聽者不可承望風(fēng)旨,邀寵一時,使人茹枉受刑,而靡恤陰理。
  御下第四凡五條
  御 吏
  吏佐官治事,其人不可缺,而其勢最親。惟其親故,久而必至無所畏;惟其不可缺故,久而必至為奸。此當(dāng)今之通病也。欲其有所畏,則莫若自嚴;欲其不為奸,則莫若詳視其案也。所謂自嚴者,非厲聲色也,絕其饋遺而已矣。所謂詳視其案者,非吹毛求疵也,理其綱領(lǐng)而已矣。蓋天下之事無有巨細,皆資案牘以行焉,少不經(jīng)心,則奸偽隨出。大抵使不忍欺為上,不能欺次之,不敢欺又次之。夫以善感人者,非圣人不能,故前輩謂:“不忍欺在德,不能欺在明,不敢欺在威?!庇谒谷?,度己所能而處之,庶不為彼所侮矣。
  約 束
  諸吏曹勿使縱游民間,納交富室,以泄官事,以來訟端,以啟幸門也。暇則召集講經(jīng)讀律,多方羈縻之,則自然不橫矣。
  待徒隸
  皂卒徒隸,非公故勿與語,非公遣勿使與民相往來。若輩小人,威以蒞之,猶恐為患,一或解嚴,必百無忌憚矣。
  省 事
  為治之道,其要莫如省心。心省則事省,事省則民安,民安則吏無所資。一或紛然,上下胥罹其擾也。然事亦有必不能省者,則又在夫措畫堤防之術(shù)何如耳。古人謂:“多筭勝少筭,少筭勝無筭?!辈惶赜帽鵀槿?,一役之修,一宴之設(shè),一獄之興,誠能思慮周詳,繁略畢舉,則民之受賜不淺矣。某嘗為縣,胥吏輩春則追農(nóng)以報農(nóng)桑,夏則檄尉以練卒伍,秋則會社以檢義糧,冬則賦芻以飼尚馬,其他若逃兵、亡戶、逸盜及積年逋稅之民,動集百余,不賄不釋。某見其然,常揮牘不為署。暇則將一二謹厚吏,親詣其地而按之,可擬者擬,可行者行。由是一切惟以信版集事,吏人失志,百姓獲安。至今旁郡以為例。
  威 嚴
  小而為一邑,大而為天下,賞罰明,則不煩聲色而威令自行。人徒知治民之難,而不知治吏為尤難。蓋吏與官比,詭詐易生。民遠于官,不能知理法,誤然而犯,宜若可矜。吏則日處法律中,非不知也,小過不懲,必為大患,無所忌憚矣。嘗聞:治民如治目,撥觸之則益昏;治吏如治齒牙,剔漱之則益利?!秱鳌吩唬骸巴素蕫墼蕽?,愛克厥威允罔?!惫Ψù硕?,斷不至于難治矣。
  宣化第五凡十條
  先 勞
  古之為政者,身任其勞,而貽百姓以安。今之為政者,身享其安,而貽百姓以勞。己勞則民逸,己逸則民勞,此必然之理也。憚一己之勞,而使闔境之民不靖,仁人君子其忍爾乎?昔子路問政,而圣人告以“先之勞之,無倦”。嗚呼!此真萬世為政之格言也歟!
  申舊制
  朝廷德澤,牧民者多屯而不能宣布。我朝自世祖皇帝迨今數(shù)十百年,列圣相承,何善不施,何弊不治?凡所以保國順民者,討論靡遣,所謂文武之道,布在方冊。但有司寖廢而不為申明,遂為墜典。茍能揭而行之,則不待他求而治道備矣。
  明綱常
  欲先教化,去其斁教?;?,則善類興矣。近年子叛其父,妻離其夫,婦姑勃蹊,昆弟侮鬩,奴不受主命,冠屨倒置者,比比皆然。凡若此者,不必其來告,當(dāng)風(fēng)鄉(xiāng)長恒糾,其尤甚者,諭眾而嚴決之,則自<?忄雙>然改行矣。
  勉 學(xué)
  學(xué)校乃風(fēng)化之本,俗吏多忽焉不以為務(wù),是不知天秩民彝,一切治道,胥此焉出。暇則率僚采以觀講習(xí),或生徒有未濟,廩餼有未充,祭物有未完,教養(yǎng)有未至,激勸有未周,皆敦篤以成之。久則弦誦之聲作,而禮義之俗可興矣。
  勸 農(nóng)
  農(nóng)之勤惰,一歲之苦樂系焉,其所當(dāng)為,有不待勸焉者。時因行治,視其輟工廢業(yè)者切責(zé)之,遠近聞之,必知自勵也。常見世之勸農(nóng)者,先期以告,鳩酒食,候郊原,將迎奔走,絡(luò)繹無寧,蓋數(shù)日騷然也。至則胥吏、童卒雜然而生威,賂遺徵取,下及雞豚。名為勸之,其實擾之;名為優(yōu)之,其實勞之。嗟夫!勸農(nóng)之道無他也,勿奪其時而已矣。繁文末節(jié),當(dāng)為略之。
  服 遠
  或問:“遠方獠民,巢居溪洞,猛不能詟,寬不能懷,喜則人,怒則獸,欲宣朝廷德澤,若之何而可?”余曰:“物之兇狠,無虎狼若也,然使之左右前后,惟吾之聽者,得其制之之術(shù)也。夫克剛莫若柔,治繁莫如簡。且彼之所以反側(cè)不恒者,亦必有由矣?;蜇澠湄?,或蹙其境,或俘其子女,或蔑其官屬,以致蟻結(jié)蜂屯,肆其酷毒。茍安之而不擾,外之而無所事,雖欲忿然,無自而發(fā)。政使或爾,但嚴守己界,恬不與校,久而彼自馴伏矣。況彼兵一動,守土者非有上命,坐視而不敢前,比許追襲,則已雉兔逃而禽鳥散矣。由是而論,安靜不競者為上,恬無所求者次之,邀功生事,妄開邊釁,斯為下矣?!惫儆谶h方者,尚監(jiān)于茲。
  恤鰥寡
  鰥寡孤獨,王政所先,圣人所深憫。其聚居之所,暇則親蒞之,或遣人省視。若衣糧,若藥餌,吏不時給者,糾治之。
  戢 強
  或謂:“民有豪強,則不能致治?!笔谴鶠樨澬爸舳l(fā)也。夫豪強之所以敢橫者,由牧民者有以縱之也。何也?與之交私故也。茍絕其私,可不動聲色而使其膽落?!墩Z》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又曰:“不怒而民威于鈇鉞?!毙旁?!
  示 勸
  諸民有旌表及學(xué)行異眾者,時加存慰,為勸必多。
  毀淫祠
  毀淫祠,非燭理明而信道篤者不能,非行己端而處心正者不敢。
  牧民忠告卷下
  慎獄第六凡十條
  存 恕
  人之良,孰愿為盜也,由長民者失于教養(yǎng),凍餧之極,遂至于此,要非其得已也。嘗潛體其然,使父饑母寒,妻子慍見,徵負旁午,疹疫交攻,萬死一生,朝不逮暮,于斯時也,見利而不回者,能幾何人?其或因而攘竊,不原其情,輒置諸理,嬰笞關(guān)木,彼固無辭,然百需叢身,孰明其不獲已哉!古人謂:“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嗚呼!人能以是論囚,雖欲慘酷,亦必有所不忍矣。
  獄詰其初
  獄問初情,入之常言也。蓋獄之初發(fā),犯者不暇藻飾,問者不暇鍛煉,其情必真而易見,威以臨之,虛心以詰之,十得七八矣。少萌姑息,則其勞將有百倍厥初者,故片言折獄,圣人惟與乎子路,其難可知矣。
  詳 讞
  在獄之囚,吏案雖成,猶當(dāng)詳讞也。若酷吏鍛煉而成者,雖讞之,囚不敢異辭焉。須盡辟吏卒,和顏易氣,開誠心以感之,或令忠厚獄卒款曲以其情問之。如得其冤,立為辨白,不可徒拘閡吏文也。噫!奸吏無文,何所不至哉!
  視 尸
  故事:承檢尸之牒,則劃時而行,重人命也。其或行焉而后時,時焉而親蒞,親焉而不精詳,罪皆不輕也。其檢之之式又當(dāng)遍者,筮仕者不可以不知。
  囚 糧
  天地之德曰好生,圣元體之,以有天下。諸在縲紲無家者,皆給之糧,惟縣獄不給也。意者縣奭待報之官府,故令略詰其然,而上之州。比見為州者,往往為吏之所欺,吹求不受,以致瘐死于縣獄。夫罪不至死,而以己私繆殺之,不仁甚矣。為州若府者,尚深戒之。
  巡 警
  詰盜非難,而警盜為難。警盜非難,而使民不為盜尤難,蓋天下之事,先其幾為之則有余,后其幾為之則艱苦而無益。夫盜之發(fā)也,恒出不虞,知者防于未然。其防之之術(shù),則在廣耳目,嚴巡遲,戒飲博,幾游聚,或旬或月,即命尉行境以恐懼之,夫盜猶鼠也,尉猶捕鼠之貍也,勤于出,鼠必伏而不動;貍怠出,則鼠必興矣。彼為尉者,與其勞于已然,孰若警于未發(fā)之為愈?若夫使民不為盜,則又在于勤本以致富。勤斯富,富斯禮義生。禮義生,雖驅(qū)之使竊,亦必不肯為之矣。故管子謂:“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闭徳眨?br />  按 視
  獄庭時當(dāng)一至也,不惟有以安眾囚之必,亦使司獄卒吏輩知所警畏,而無飲博喧嘩、逸而反獄者,是亦先事防之之微意也。倉庫同。
  哀 矜
  亡友段伯英嘗尹鉅野,民有犯法受刑者,每為泣下?;蛞詾檫^,余聞之,私自語曰:“人必有是心,然后可以語王政。且獨不聞古人亦有禁人于獄而不家寢者乎?要皆良心之所發(fā),非過也?!?br />  非縱囚
  古人縱囚省親,如期還獄者甚多,要不可以為法也。夫法者,天子之所有,而民或犯之,是犯天子之法也。而彼乃與期而縱之,是不幾于弄天子之法,以掠美市恩于下者乎?然出于朝廷則可,出于一己之私則不可。
  自 責(zé)
  教民不至,則犯禁者多;養(yǎng)民無術(shù),則病饑者眾。為守與牧,而使其至此,獨歸咎于民,難矣哉!
  救荒第七凡九條
  捕 蝗
  故事:蝗生境內(nèi),必馳聞于上,少淹頃刻,所坐不輕。然長民者亦須相其小大多寡,為害輕重。若遽然以聞,蒞其上者群集族赴,供張徵索,一境騷然,其害反甚于蝗者。其或勢微種稚,則當(dāng)亟率眾力以圖之,不必因細虞以來大難于民也。故凡居官,必先敢于負荷 ,而后可以有為。
  多方救賑
  天所畀人富與貴者,非欲其自裕,蓋將使推所有以濟人之不及也。饑者食之,寒者衣之,斯不負天畀之富矣。直者舉之,枉者錯之,斯不負天畀之貴矣。然富貴而能若是者,其惠在人,而善則在己,名為惠人,實自惠也。故古之有民社者,或不幸而值兇荒夭扎之變,視其輕重,必有術(shù)以處之?;蛩洁郑蚬珡[之發(fā),或托之工役,或假以山澤,或己負蠲征募糴勸糶,或聽民收其遺稚,或命醫(yī)療其疹疾;凡可以拯其生者,靡微不至。蓋古人視民如子,天下未有子在難而父母坐視不救之理也。嗚呼!凡牧民者,其以古之人為法,庶無彼我之間哉!
  預(yù) 備
  災(zāi)異之生,常出于人之所不意。誠素有其備,雖甚災(zāi),不足為憂也。今州郡多無委積;雖有之,而在上者封錮甚嚴,不測有虞,茫無所措手。此厥今牧民者之通患也。然今所謂祇應(yīng)之錢者,山州僻縣未嘗有之,而使客往還率無枵腹而過者,意必有以規(guī)畫也。至于備荒之儲獨未有及焉者,豈以治平之時何遽有此,所以因仍歲月,幸滿而去,不復(fù)為民遠慮耶?嘗聞近代為縣者,教民種蔓菁,搗其根以為餅,大者三四斤,乾而儲之,后值兇年,蒸以食饑民,味甘且美,賴以全活者甚眾。夫古人慮民之遠也如此,其肯茍且幸代,而不為民預(yù)備哉!
  均 賦
  故事:民之稅賦,三年則第其貧富而均平之?;蚝妹醇岸葹椋虮苤r踰期而不為,皆非也。如期行之,民受賜不淺矣。
  祈 禱
  凡有祈禱,不必勞眾,齋居三日,以思己愆:民有冤歟?己有贓歟?政事有未善歟?報國之心有未誠歟?無則如儀行事,有則必俟追改而后禱焉。夫動天地,感鬼神,非至誠不可;纖毫之慝未除,則彼此邈然矣。
  不可奴妾流民
  嘗見一顯官,于兇年市所部民子女殆數(shù)十余人,美且壯者皆奴妾之,余將賂時要以希恩寵也。仆聞而顰蹙曰:“使其困憊,吾治已得罪矣;又不能救,而反奴妾之,不大獲罪于法耶?”故感而書之,以戒后來者。
  救 焚
  民或失火,則伐鼓集眾,親蒞以救之。惻隱之心,人所共有,誠能鼓舞以作其氣,雖仇人亦將焦頭爛額而相趨患難矣。
  尚 德
  反風(fēng)滅火,虎渡河,蝗不入境,全境之水回流,此在長民者之德何如爾,殆不可皆謂之偶然也。
  上災(zāi)異
  災(zāi)異之事,則不可不聞。祥瑞雖不上,可也。
  事長第八凡六條
  各守涯分
  尊卑之分定,則家無逆子,國無叛臣。夫國之所以亡,家之所以敗,皆由卑不有尊,而尊不能制卑之所致也??贾T歷代,厥監(jiān)甚明。今夫上而朝廷,下而郡邑,其設(shè)官也有長焉,有貳焉,有幕屬焉,有胥吏焉,各安其分而事其事,天下安有不治者哉?惟其小智自私,乖同夤之義,無協(xié)恭之誠,衷既不和,則所見必有不同者。或長官不知待佐貳之禮也,或佐貳闇于事長官之道也,少見辭色,則彼此胥失矣。若夫事例應(yīng)爾,而所見或不同,居下者當(dāng)誠其意,婉其辭,卑其容體,以開其上;若由未允,則俟其退而語之家,人非木石,無不回之理。其或居下者有所不可,為長者亦當(dāng)如是曉之也。稍有所挾,雖面強從,退而必有不堪者,日引月深,終于洩露。人見其乖忤也,讒譖之言乘之而入,久則訟必興而政事隳矣。為一時之忿,使同僚之心離,闔境之民不得治,則其人之褊淺可知矣。古人有言:“必有忍,乃其有濟?!庇衷唬骸坝纱笫拢仨毶偃??!庇衷唬骸叭虨楸娒钪T。”旨哉!
  寧人負我
  寧人負我,無我負人,此待己之道也。天下之善,不必己出,此待人之道也。能行斯二者,于道其庶幾乎?
  處患難
  凡在官者,當(dāng)知榮與辱相倚伏,得與失相勝負,成與敗相循環(huán)。古今未有榮而無辱,得而無失,成而無敗之理也。雖天地之運,陰陽之化,物理人事,莫不皆然。處之不以道,則纖毫之寵必搖,而一唾之辱必銼矣。故君子于外物重輕皆所不恤,顧其在我者何如爾。使其有可辱,雖不加譴,而君子恒以為不足。使其無可辱,雖置之死地,而君子恒以為有余。歷觀自昔大圣大賢,不幸橫罹禍患,恬然不易其素者,灼乎此而已矣。茍惟能處榮而不能處辱,惟能安順境而逆境則不能一朝居,欲望其臨政有余為難矣。嗚呼!善觀人者,其于此焉察之。
  分 謗
  是非毀譽,自古為政所不能無者。是則歸人,非則歸己;聞譽則歸人,聞毀則歸己;無長無貳,處之皆當(dāng)如是也。前輩云:“恩欲己出,怨將誰歸?”嗚呼!此真博大君子之言也。
  以禮下人
  夫能下人者,其志必高,其所至必遠。昔某郡有新守,褊驁大不禮其下,常令掾?qū)倭_拜于庭。下有一賢掾,初以疾在告,疾愈當(dāng)庭參。是日偶大雨,守命張傘布茅于庭下,使掾拜焉。掾恬然不動容,興伏惟謹。識者知其他日必為宰相也,后果然。
  不可以律己之律律人
  同官有過,不至害政,宜為包容。大抵律己當(dāng)嚴,待人當(dāng)恕,必欲人人同己,天下必?zé)o是理也。
  受代第九凡六條
  郊迎新代
  聞代者來,則避所居而郊迎之,不可以其代己也而疾之,而薄之,而不以舊政告之也。大抵天下之善在彼猶在此,勸人為善,即己之為善也。詎可惟許己為善,而不愿他人為善哉?
  克 終
  為政者不難于始,而難于克終也。初焉則銳,中焉則緩,末焉則廢者,人之情也。慎終如始,故君子稱焉。
  不 競
  嘗見世之交代者多有所爭,要皆舊官不廣之所致?;驌?jù)其居而不徙,或?qū)F涮锒环?,或匿其公物不盡以相授,使新者懷不平而無所訴,甚非士君子善后之道也。夫利之與義,勢不并處,義親則利疏,利近則義遠。況為民師帥而專務(wù)于利,其聚怨納侮,視市井小人不若也。故君子之從政也,寧公而貧,不私而富;寧讓而損己,不競而損人。
  不可自鬻
  代之未至也,風(fēng)民立石以頌德,結(jié)綺門以祖行,鳩錢帛以佐路費,建生祠以圖不朽之名,皆非士君子之事也。蓋為善不求人知者為上;知而不自有其善者次之;呶呶焉自媒自鬻惟崇虛譽者,風(fēng)斯在下矣。
  告以舊政
  近代東原吳曼慶為某所憲長,既代,諄諄新上者曰:某事有少許未完,某獄已具而未決,某按有如是可疑,某人有許能可用。一部之政,毫分縷析,惟恐其不知;知之惟恐其不盡。嗚呼!今之仕者,方其在職,尚不肯用心,況已代去,而敢責(zé)其如是哉!
  完 歸
  其在政也,民被德澤,訟清盜息,豪強消沮,同僚悅服,則去之之日,雖弊車羸馬,行橐蕭然,其樂有不翅萬金獲而千駟受者。前輩由外官而至執(zhí)政者,論濟人之功,皆自以為不及為縣遠甚。嗚呼!有志及物者,其勿薄州縣而不屑為也。
  閑居第十凡六條
  輕去就
  士之仕也,有其任斯有其責(zé),有其責(zé)斯有其憂。任一縣之責(zé)者則憂一縣;任一州之責(zé)者則憂一州;任一路之責(zé)、天下之責(zé)者,則以一路與天下為憂也。蓋任重則責(zé)重,責(zé)重則憂深。古之人所以三揖而進,一揖而退者,有以也。雖堯、舜、禹、湯、文、武之為君,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為臣,固未嘗不憂其責(zé)而以位為樂也。若以位為樂者,茍其位者也。嗚呼!大圣大賢宜不難于其所任,猶且不自暇逸如此,吾才遠不逮圣賢,顧可樂其位而重其去也哉!
  致 政
  古人以休官致政為釋重負而脫羈囚,切嘗思之,誠有是理。方其仕也,嚴出入而慎起居,一嚬一笑亦不敢以輕假人。蓋一身而為眾師表,少踰規(guī)矩,謗議四聞,譬之特行于高屋之上,自頂至踵,在下者無不見之也。一朝代至,完身而去,詎止如釋重負脫羈囚而已哉!嘗見仕而休居者往往不喜,或命子侄,或托朋友,市奸構(gòu)訟,靡政不及,小有所違,則曰去官同見任,使新上者法格令弛,拒納惟谷,甚而撓沮排抵,為狀百端。細民無知,亦從而靡。設(shè)使己政之初,人以是薦擾,當(dāng)若何?推心體之,必自知其可惡矣。
  進退皆有為
  進則安居以行其志,退則安居以修其所未能,則是進亦有為,退亦有為也。近世士大夫惟狃于進退。則惛然無所猷為,甚而茹愧懷慚,蹙縮不敢一出戶。夫軒冕,古人以為儻來之物也,其有也何所加,其無也何所損。不思良貴在我,惟假于物以為重輕焉,則其人品之卑下,不待論而可知矣。
  以義處命
  世俗以窮達進退皆本夫命,謂命之窮者雖竭蹶求進而亦窮,命之達者雖遠逝深藏而亦不能退。此星翁、術(shù)士之常談,非君子所尚也。君子則以義處命,而不倚命以害義,可以進則進,可以退則退,吾不謂命也。樂則行之,憂則違之,吾豈謂命哉?彼淪胥富貴利達之境而不能出者,則往往托命以自誣,宜乎接武禍機而卒不能悟,悲夫!
  求進于己
  士當(dāng)求進于己,而不可求進于人也。所謂求進于己者,道業(yè)學(xué)術(shù)之精是已;所謂求進于人者,富貴利達之榮是已。蓋富貴利達在天,而不可求;道業(yè)學(xué)術(shù)在我,而不可不求也。況古之人不以富貴利達為心也,其所以從仕者,宜假此以行道也。道不行而富貴利達者。古人以為恥,而不以為榮。嗚呼!非誠有致君澤民之心者,其孰能與于此。
  風(fēng) 節(jié)
  名節(jié)之于人,不金幣而富,不軒冕而貴。士無名節(jié),猶女不貞,則何暴不從,何炎不附,雖有他美,亦不足贖也。故前輩謂爵祿易得,名節(jié)難保。爵祿或失,有時而再來;名節(jié)一虧,終身不復(fù)矣。嗚呼,士而居閑者,能以此言銘其心,庶不易所守而趨勢要哉!
  風(fēng)憲忠告
  序
  曩聞崇安令鄒從吉甫能以忠信使民,民亦樂其治。予過崇安,會從吉,問所治何先。即出書一卷,曰:“某不敏,粗效一官者,此書之力也?!庇栝喥鋾瑒t相國張文忠公為縣令時所著,采比古人嘉言善行,自正心修身,以至事上惠下,擿奸決疑,恤隱治賦,凡可為郡縣楷式者,無不曲盡其宜,且簡而易行,約而易守,名之曰《牧民忠告》。及余客京師,嘗于臺臣之家見所謂《風(fēng)憲忠告》者,言風(fēng)紀要務(wù)凡十章,亦公為御史時所著也。今年余謁閩海,監(jiān)憲莊公出《風(fēng)憲忠告》,將鋟梓以廣其傳,俾余序之。余得重觀是書,則嘆曰:“文忠真仁人也,仁者恥獨善于己,己為令長,得牧民之道,欲使天下牧民之吏人人盡其道;己為憲臣,能振紀綱,慎舉刺,言人所難言,欲使天下為憲臣者人人皆然。公其心于天下,而不私其身,雖令尹子文之忠,不及此也?!秱鳌吩唬骸嗜酥裕淅┰?。’是書可謂仁人之言矣?!睍r文忠公之子引來僉閩憲,克濟世德云。
  至正乙未秋,林泉生序。
  經(jīng)進風(fēng)憲忠告
  自律第一
  士而律身,固不可以不嚴也,然有官守者,則當(dāng)嚴于士焉;有言責(zé)者,又當(dāng)嚴于有官守者焉。蓋執(zhí)法之臣將以糾奸繩惡以肅中外,以正紀綱,自律不嚴,何以服眾?夫所謂嚴如處子之居室,一行一住一語一嘿必語禮法,厥德乃全;跬步有違,則人人得而訾之。茍挾權(quán)怙勢,惟殖己私,或巧規(guī)子錢,或盜行鹽帖,或荒耽麯糵,或私用親屬,或田獵不時,或宴游無度,或潛托有司之事,或妄興不急之工,或曠官第而弗居,或縱家人而不撿,于斯數(shù)者而有一焉,皆足為風(fēng)憲之累。近年南北富民多起宅以居勢要,因濟己私,既有官舍,則不必居于彼矣。夫朝廷以中臺為肅政,御史為監(jiān)察,以憲司為廉訪者,政欲弭奸貪,戢侵擾,開誠布公,俾所屬知所法也,今而若是,牧民之吏將焉法哉?且他人有犯輕,則吾得而言之;又重,吾得聞于上而僇之;己之所犯,其孰得而發(fā)哉?恃人不敢發(fā),日甚一日,將如臺察何?將如天理何?故余備載其然,俾為憲司者有則改之,無則益知所以自重。
  示教第二
  甚矣,人之不可無教也!生知如圣人,猶胥教誨,胥訓(xùn)告,況不能圣人萬一者,可忽焉而不務(wù)哉?大抵常人之情,茍非其所憚,雖耳提面命,則亦不足發(fā)其良心。何則?非所素服素畏故也。今夫庶司之職,為眾所畏服者莫如風(fēng)憲,誠因監(jiān)蒞于彼,或始上之日會所屬而勖之曰:“彼之官重者廷授,次者省授,又次則吏部授,大小雖殊,無非國家臣子。為人臣子,奸污不法,人孰汝容?夫納賄營私,所得甚少,所喪甚多,與其事敗治汝,曷若先事而教之為愈哉?吾之此言,雖曰薄汝,實厚汝也;雖若毒汝,實恩汝也?!逼埬苋缡侵I之,吾知退而必有率德改行,易兇惡為善良者矣。且刑罰不足致治,教之而使不犯,為治之道莫尚焉。圣人謂“不教而殺謂之虐”;又聞治于未然者易,治于已然者難。近年劉伯宣為浙西憲使,疏真西山《守令四箴》播告所屬,且曰:“近年執(zhí)憲者惟知威人以刑,而不知誨人以善。”嗚呼!劉公此言,可謂仁人君子深得風(fēng)憲之體者矣。
  詢訪第三
  今為政者,往往以先入之言為主,非彼狃徇一偏,蓋由不通上下之情故也。故通其情莫如悉心詢訪,小而一縣一州,大而一郡一國,吏孰貪邪,官孰廉正,何事病眾,何政利民,豪橫有無,風(fēng)俗厚薄,既得其凡,他日詳加綜核,復(fù)驗以事,其孰得而隱哉?茍廉矣,即優(yōu)之,禮貌之,薦舉之,則善者勸矣。茍貪矣,雖極品之貴,即蔑之,威拒之,糾劾之,則為惡者懲矣。推而至于待士遇吏,亦莫不然。大抵一道之任,猶一家之務(wù)焉。善為家者,其子弟族屬下逮奴隸,其情性良否,皆所當(dāng)知;一或不及,則將甘為所弄而不悟,久必致是非顛倒,以佞為忠,以貪為廉,以無能為有能,政令不行,而紀綱替矣。前輩有云:“為宰相不難,一心正兩眼明足矣?!眴韬?!彼長風(fēng)憲者,其責(zé)任之重亦豈下夫宰相哉!若之何不以前輩之言為法。
  按行第四
  將家云:“多筭勝少筭,少筭勝無筭?!辈惶赜帽鵀槿唬m<?艸泣>官臨政,亦莫不爾。夫廉司所蒞之處,一方官吏皆惕然不自安;其所不安者,由彼為惡日久,恐人有以發(fā)而訟之一旦故也。彼既內(nèi)隱其惡,則必多方以求司官所親之人而解之。夫司官所親者,曰書吏焉,曰奏差焉,曰總領(lǐng)焉,曰祗候焉。夫為人彌縫私罪,則何求不得,何請不隨。為司官者,茍不深防預(yù)備,嚴為禁切,萬一連己,悔將何及。若乃司官廉正,猶或庶幾;其或彼此胥貪,弊將焉救?于是乎有箕歛者,有稇載者,有篋笥充者,有囊橐盈者,微至土地所宜,靡不搜刮。昔端州出佳硯,包孝肅公出判于彼,及其代也,徒手而歸。李及知杭州,絲饋縷謁不逮門,由市白樂天文集,終身以為慊。古人持身之廉如此,況在風(fēng)憲,其所行州郡,敢假分毫之物以自溷哉!大抵憲長得人,則司官不敢恣;司官得人,則書吏不敢恣。抑聞各道公?,司官、書吏、奏差同堂而坐,喧嘩笑謔,上下不分,所以致彼操縱自如,百無忌憚。諺謂:“廉訪司,書吏之權(quán)?!臂E此觀之,信匪虛語。誠能設(shè)法以禁之,盛威以臨之,小有所犯,即隨以鞭撲,如此庶使精銳消沮,威福不張于外矣。凡初入風(fēng)憲者,不可不知。
  審錄第五
  《書》曰:“庶獄庶慎?!庇衷唬骸胺莻A折獄,惟良折獄。”《易》謂:“君子明慎用刑,而不留獄?!眴韬簦∮谝砸娛ト撕蒙呐c天地等矣。夫饑寒切身,自非深知義理之人,不敢保其心之無他,況蚩蚩之氓,為守牧者教養(yǎng)之,不至窮而為盜,是豈得已哉。古人有以灼其然,故為制也恒寬而不亟促,恒哀矜而不忿疾。均之為盜也,而有長幼疏戚之分;均之為奸也,而有夫亡夫在之殊。有疾則醫(yī)藥之,疾革則釋梏入人而侍之。夫彼冥迷兇險之徒既麗于理矣,何足綴意,而古人為制如此者,則其仁恕忠厚之情可見矣。昔歐陽公父治死囚之獄,求其生而不得,則掩卷而嘆,其言曰:“夫常求其生,猶失之死,況世常求其死哉!”后之殘忍者一切不務(wù),而惟威刑之尚,謂其無茹冤而死者,吾不信也。夫蒞官之法無他,口威心善而已矣??谕t欲其事集,心善則不欲輕易害物。況久系之囚,尤當(dāng)示以慈祥,召之稍前,易其舊所隸卒吏,溫以善色,使自陳顛末,情無所疑,然后參之以按。若據(jù)按以求其情,鮮有不誤人者。蓋州縣無良吏,所以不敢信其已具之文,毫厘或差,生死攸系。故圣人謂:“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jīng)。”又曰:“功疑惟重,罪疑惟輕?!闭撉糁?,盡于此矣。君子其慎諸。
  薦舉第六
  夫士有公天下之心,然后能舉天下之賢。蓋天下之事,非一人所能周知,亦非一人所能獨成,必兼收博采,治理可望焉。故前輩謂“報國莫如薦賢”,真知要之言哉!今夫富者之于家,有田焉,必求良農(nóng)使之耕;有貨焉,必求能商使之賈;有牛羊焉,必求善豢者使之牧。何則?蓋彼拳拳于治家,故不得不求其人也。況受天下之寄,任天下之責(zé)者,乃不知求天下才共治之,豈其智之不若彼富者哉?由其為國之心未嘗如其為家之心之切故也。于此有人焉,廉而且干,雖有不共戴天之仇,公論之下亦不得而掩焉。茍非其人,雖骨肉之親,公論之下亦不得而私焉。世常謂風(fēng)憲非親不保,非仇不彈;又有身為憲佐,風(fēng)御史薦己就升者。嗚呼,委以黜陟百官之權(quán),授以儀表百司之職,乃不思報效,惟假之以行己私,人則受其欺矣,天地鬼神其受欺乎?大抵求而后舉,不若不求而舉之;為公識而后薦,不若采之輿議之為博。夫己不求賢,必使人之求己者,皆非也。蓋求則不必舉,舉則不必識矣。故古人有聞而舉者,有見而舉者,有舉仇者,有舉親者,有集為簿者,有拜其剡者,有書之夾袋者,雖其舉不一,要極于公當(dāng)無私而已。于戲!誠如是,則為相為風(fēng)憲者安有臨事乏才之嘆。
  糾彈第七
  夫臺憲之職,無內(nèi)外遠邇之分,凡有所知,皆得盡言以聞于上。雖在外,茍知居中非人,糾而言之,可也。雖在內(nèi),茍知外官者不法,糾而言之,亦可也。大率惟務(wù)盡公無私,斯得之矣。夫人之仕也,有貴近焉,有疏遠焉,貴近者不少貸,則位卑而罪微者不待劾而艾矣。故前輩謂“豺狼當(dāng)?shù)?,安問狐貍”,亦此義也。切嘗謂薦舉之體則宜先小官,糾彈之體則宜先貴官,然又當(dāng)審其素行為君子為小人。如誠小人,雖有所長,亦不必舉。何則?其平日不善者多也。況刑憲本以待小人,君子之過茍不至甚,殆不宜輕易加之,使數(shù)十年作養(yǎng)之功掃地于一旦也。蓋人才難得,全才為尤難得。昔趙清獻公在言路,彈劾不避權(quán)貴,京師號為鐵面御史。嘗欲朝廷別白君子小人,其言曰:“小人雖有小過,當(dāng)力排絕之,后乃無患;君子不幸而有詿誤,則當(dāng)為國家保持愛護,以全其德。”于戲!趙公之言可謂深識遠慮,真知大體之論矣。故余表而出之,以為當(dāng)路者楷式。
  奏對第八
  中外之官,莫難于風(fēng)憲,莫危于風(fēng)憲。曷謂難?人所趨者不敢趨,人所樂者不敢樂,人所私者不敢私,所謂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非難而何。曷謂危?入焉與天子爭是非,出焉與大臣辨可否,至于發(fā)人之奸,貶人之爵,奪人之官,甚則罪人于死地,一或不察,反以為辜,則終身無所于訴,非危而何。然君子居其官,則思盡其職,所謂危且難者,固有所不避焉,竭忠吐誠,置死生禍福于度外,庶上不負國,下不負所學(xué)。其或奏對于殿廷之上,平心易氣,惟事之陳。理誠直,雖從容宛轉(zhuǎn)而亦直;理誠屈,雖抗厲激切而亦屈。夫悻悻其辭色,非惟有失事上之體,而于己于事悉無所益。古之攀闌斷鞅,曳裾軔輪者,皆勢危事迫,不得已而為之;茍事不至是,殆不可執(zhí)以為法。前輩謂:“慷慨殺身者易,從容就義者難?!斌w此而行,則蔑有不從者矣。
  臨難第九
  夫人臣而當(dāng)國家言責(zé)之任,刑辱之事不敢必其無有,要在順處靜伺,以理勝之而已。若乃求哀乞憐,惴詟無所,已先撓矣,何以自明?夫盡己之職,為國為民而得罪,君子不以為辱,而以為榮,雖縲紲之,荊楚之,斧鉞之,庸何愧哉!歷觀自古處禍患而不亂者,三代而下如子路之結(jié)纓,宜僚之正色,王景文之與客弈棋,劉祎之自書謝表,魏元忠之聞赦不動,是皆有以真知義命所在,非區(qū)區(qū)人力所得而移也。然士君子平昔所養(yǎng)其情與偽,于焉可以見之。李斯臨刑,父子相泣;楊子云被收,投閣幾死;王坦之與謝安齊名,桓溫來朝,倒執(zhí)手板;崔浩自比子房,為辨史事,聲嘶股栗,便溺不能隱;此可見彼惟事名耳,而于圣賢性命之學(xué)實未嘗得諸心也。善乎韓文公之言曰:“儒者之于患難,茍非其自取之,其拒而不受于懷也,若筑河堤以障屋,霤其容而消之也;若水之于海,冰之于夏,日其玩而忘之以文辭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鳴?!惫示又畬W(xué),以明理自信為貴。
  全節(jié)第十
  人之有死,猶晝之必夜,暑之必寒,古今常理,不足深訝。第為子死于孝,為臣死于忠,則其為死也大,身雖沒而名不沒焉。太史公謂:“死有重于泰山,有輕于鴻毛?!狈瞧淞x則不死,所謂“重于泰山”者;如其義則一切無所顧,所謂“輕于鴻毛”也。嗚呼!夫人以眇焉之身,倏耳之年,使之嵩華聳而星日揭者,非節(jié)義能爾耶?況人之貴賤壽夭,天所素定,而謂附此人則得官,違此人則失官,言事則身危,不言則身無所患,此世俗無知者所見,士君子豈以是為取舍哉!然正直亦有時而被禍者,君子以為不幸;奸邪亦有時而蒙福者,君子以為幸。一以為幸,一以為不幸,則其是非榮辱不待別而可知矣。故節(jié)義者,天下之大閑,臣子之盛德。不蕩于富貴,不蹙于貧賤,不搖于威武,道之所在,死生以之。彼依阿淟涊枉己徇人者,所謂無關(guān)得喪,徒缺雅道,政使獲榮寵于一時,迨夫勢移事易,其前日之榮電滅風(fēng)休,漠無蹤跡,其昭昭在人耳目者,奸佞之名,千古猶一日,其為辱也,庸有既乎。嗚呼!寧為此而死,不為彼而生,以是處心,庶無愧于古人矣!
  廟堂忠告
  修身第一
  前輩謂:“仕宦而至將相,為人情之所榮,是不知榮也者,辱之基也。惟善自修者,則能保其榮;不善自修者,適足速其辱。”所謂善自修者何?廉以律身,忠以事上,正以處事,恭慎以率百僚,如是則令名隨焉,輿論歸焉,鬼神福焉,雖欲辭其榮,不可得也。所謂不善自修者何?徇私忘公,貪無紀極,不戒覆車,靡思報國,如是則惡名隨焉,眾毀歸焉,鬼神禍焉,雖欲避其辱,亦不可得也。于戲,身為宰相,何善不可行,何功不可立,顧乃為區(qū)區(qū)之利蠱惑而妄行,豈不深可惜哉!且自古居相位者,未聞死于凍餓,而死于財、于酒、于色、于逸樂者,無代無之。昔諸葛孔明為丞相二十年,無尺寸之增于家,未嘗憂其貧,竟以勞于王事而卒,至今其名之榮嘗若世享萬鐘而不絕者。唐元載為相,惟利是嗜,及其敗也,籍沒其家胡椒八百斛。其名之穢,常若蒙不潔而播臭無窮者。嗚呼!夫人以百年之身,天假以年不過八十、九十,姑以八十為率,計其得志不過三四十年而已,豈有三四十年之間能食胡椒八百斛之理。古人謂利令人智昏,茲明驗矣。嗚呼!凡為相者,能以諸葛孔明為法,唐之元載為戒,雖臺鼎終身,又何悔吝之有!
  用賢第二
  天子之職,莫重擇相;宰相之職,莫重用賢。然則何以知其賢?詢諸人則知之,察其行則知之,觀所舉則知之。夫為室而不眾工之資,梓人雖巧,室不能成矣。為國家而不眾賢之集,相臣雖才,國不治矣。彼為相者,誠能開誠布公,廓焉無我,己有不能,舉能者而用之,己有不知,舉知者而用之,己有不敢言,舉敢言者而用之,如是則彼之所能皆我有矣。必欲一身而兼眾人之事,雖大圣大賢有所不能。夫粹白之狐,舉世無所有也,然而有粹白之裘者,善取于眾而已矣。況大臣初不貴乎事無不知,第公正其心,無所媢疾,則智者效謀,勇者效力。呫呫以為才,捷捷以為辯,自炫自伐,則賢者必不樂為之用。大抵人君自伐,則臣職有所不行;相臣自伐,則百執(zhí)事之職有所不行。為人上者,操約以馭繁,居靜以制動,以無心而應(yīng)天下之心,則所令者從,所庸者勸。茍知其賢而任之,既任而疑之,而務(wù)勝之,顧與不知不用,自任其才也奚異?若然,則體統(tǒng)失,而謟佞之小人至矣。與小人處,則天下之事不論可知吁!
  重民第三
  蓋聞古之王者,授版則拜,切意萬乘之尊為其民貶抑若是,嘗疑焉而不取。既而思之,國之所以昌,四夷之所以靖,朝廷之所以隆,宗廟社稷所以血食悠久者,微民不能爾也。夫天以億兆之命托之君,君以億兆之命托之相,是知相也者,為君乂民者也,君也者,為天為祖宗保民者也。天以是托我,祖宗以是托我,敢不敬與,敢不慎與。茍受其托而不能使之遂生安業(yè),乃從而擾之,虐之,犬彘之,草菅之,則是逆天而違祖宗之命,以自戕其國也,而可乎?彼為民者,固不敢與校,然于天之心,于祖宗之心,其能無所戚歟?嘗謂愛民者無過于天,無過于祖宗,天生之難,祖宗得之為尤難。王者知其如是,凜凜焉未嘗不以民生為重,聞其害則除之,睹其利則舉之,牧守非其人則易置之。今夫鷹師、圉人,所掌者不過人主服御之一物,而人尚以內(nèi)侍重之,刺史、縣令乃為祖宗為國家牧養(yǎng)斯民者,反視為不切而漫畀之,是愛民不如鷹犬,重內(nèi)侍不如受祖宗國家一方生靈之寄者,豈不顛倒失體哉?大抵下之所以為,惟上是視,在上者誠有重民之心,而天下不治者,古今無有也。
  遠慮第四
  天下之事,知其已然,不知其將然者,眾人也。因其已然,而將然未然逆而知之,非深識遠慮者不能。室已焚而徙薪,舟已溺而市壺,疾已成而求艾,雖殫力為之,無及矣。今夫隆然之堤有容蟻之穴,宜若無所損,然周于識者必塞而實之,慮其久而必底于訌潰故也。天下之事皆能如是慮之,尚何后患之有哉!大抵自古國家之所以不治,臣子之所以不軌,固非一朝一夕之積,良由今日以某事為小過而不諫,明日以某人為小罪而不懲,日引月深,不自知其禍亂之成也。故臣之于君,獻可替否而不敢萌一毫姑息之心。始以為無傷,卒至大可傷;始以為不足慮,卒至深可慮。惟君子為能見微知著,思患而預(yù)防之;于飲宴則防流連,于田獵則防荒縱,于營繕則防踰制,于貨財則防損民,于爵賞則防僭及,于刑法則防濫殺,于君子則防疏遠,于小人則防玩狎,于聽覽則防容奸,于征伐則防瀆武。夫君之于臣,亦有所當(dāng)遠慮者:雖愛而不錫以過分之賞,雖舊而不授以非據(jù)之官,雖親而不交以褻瀆之談。蓋尊卑之分嚴,則上下之體定;上下之體定,則禍亂無自而生,天下之事可次第而治矣。
  調(diào)爕第五
  人皆曰燮理陰陽為宰相事,然舉世第能道其辭,迄不知陰陽何術(shù)可以燮理。按《書?周官》:“三公論道經(jīng)邦,燮理陰陽?!鄙w周之三公即今宰輔。而漢丞相平亦曰:“宰相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必屎笥钟袨?zāi)異免三公之制。世俗所云,蓋本諸此。切嘗即是以思,宰相所以調(diào)燮者,非能旱焉而使之雨,雨焉而使之旸,要不越盡人事以來天地之和而已矣。夫天之與人若判然,而實相表里。蓋政事順則民心順,民心順則天地之氣順,天地之氣順則陰陽從而序矣。若乃怙勢立威,挾權(quán)縱欲,惡人異己,諂佞是親,于所言者不言,于所救者不救,上下相蒙,惟務(wù)從命,如此欲望民心順、陰陽之氣和,難矣。大抵天道之災(zāi)祥視民心之苦樂,民心之苦樂視政事之失得,政事之失得視宰相之賢與不賢。昔丙吉舍死人問牛喘,自以為得體,殊不知天道逆順當(dāng)于政事觀之,固不在區(qū)區(qū)一牛之喘與否也。晉庾冰為相,或謂天文錯度宜盡消御之道,冰曰:“玄象豈吾所測,正當(dāng)勤盡人事?!北搜裕芍^簡明切要,深得宰相之體者矣。茍政事修整,雖陰陽之和不應(yīng),乃天道之變也,又何慊焉?茍政事龐焉棼焉而不理,雖禎祥集而風(fēng)雨時,若顧敢以為治乎?嗚呼!凡為相者,誠能以是求之,則天人之理了然矣。
  任怨第六
  夫為人臣惟欲收名,而不敢任怨,此不忠之尤者也。居廟堂之上,凡有所為,惟當(dāng)揆之以義,義茍不失,悠悠之言奚恤哉!今夫兩軍之交,兵刃叢前,而心誠報國者尚冒之而不顧,夫臨政之與臨敵,其安危利害相距霄壤,此猶顧惜,抑不知于萬死一生之際為何如?昔范文正公患諸路監(jiān)司非人,視選簿有不可者,輒筆勾之。或謂:“一筆退一人,則是一家哭矣?!惫唬骸耙患铱奁淙缫宦泛??”嗚呼!如是處心,斯不負宰相之職矣。大抵天下之事有易有難,有利有害,難而有害者人多辭避,利而易行者人多忻然以為,殊不知官有長佐之分,體有勞逸之殊,長者逸而佐者勞,此天地之大義也。以朝廷言之,君上逸而臣下勞;以一家言之,父母逸而子弟勞;以一身言之,頭目逸而手足勞。嗚呼!人而知此者,必不遺君父以憂,措其長于眾怨之地矣。近代為執(zhí)政者,往往姑息好名,一疾言厲色不敢加于人,事或犯眾,激使居己之右者發(fā)之。嗚呼!夫治家而使父母任其勞,為國家而使君長任其怨,尚得為忠孝乎哉?況有罪不責(zé),有善不旌,雖三代不能為治。故刑罰不患于用直,患乎用之而不公。昔威公奪伯氏駢邑三百,沒齒而無怨言;諸葛孔明廢廖立,而立聞亮死輒泣下;為宰相誠能公其心如是,則天下蔑有不服者矣。
  分謗第七
  夫共署聯(lián)事,一人努力而前,則余者皆當(dāng)輔相以成其志。茍彼前我卻,彼行我止,動焉而不相隨,語焉而不相應(yīng),則事功之成者能幾?此古人所以有推車同舟之喻也。其或共舟以濟,而一人溺焉,則凡在舟者無論疏戚,所宜并力以救之,此賢不肖之所共知也。況同為臣子,同受天下國家之寄者,可坐視一人被禍而不恤哉?使其為一己之私自貽伊戚,固無足恤。其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公家之務(wù)一以大公至正處之,彼非為己為家而得罪,則凡同官者安得不挺身而前,與之共難也哉?大抵一人不幸而得罪,為長者若曰“此我之罪”,為貳者亦曰“此我之罪”,使闔堂之人皆爭引為己罪,則彼獲罪者雖不能釋,亦必不至于重論矣。古之敢于諫爭者,其遇不見聽納,至謂“與其殺此人,不若殺臣”,尚為如此求解,其肯坐視同官冤抑而不省哉?嗚呼!使分謗引咎之事為宰相者誠能力行于今,將見士大夫之名節(jié)愈厲,民間之薄俗可敦,而國家他日亦不患其無仗義死節(jié)之士矣。一事之行,所系如此,孰謂任怨分謗為宰相細行哉?
  應(yīng)變第八
  事機之發(fā),有常有變,常者中人處之而有余,變者雖上智亦有所不足。樽俎之下卒然而報兵,遽然而聞寇,則當(dāng)詳其虛實,度其逆順,殆不可一聞其言輒倉皇上變,徵發(fā)百出,未見敵而先自撓也。且事固有聲虛以釣實,乘間以拘利,傳微為巨,以無形為有形,疑似之間,不可不察。若夫國有大奸,境有大敵,彼既非常,而吾則以非常之計備之。若乃泥文守經(jīng),終見動輒有礙,而事亦無所濟矣。故古人遇此,權(quán)以濟才,隨宜應(yīng)變,如丸轉(zhuǎn)于盤而不出于盤,如水委曲赴海而不悖于海。王商聞大水之言,君臣皆驚,而商獨必其無事?;笢貙⒁茣x祚,聲誅王、謝,而謝安雍容談笑以折其鋒?;丶v、吐蕃合兵涇陽,郭子儀單騎以往喻。蓋宰相者,非常之任也,居非常之任獨不能為非常之事,可乎?故前輩謂:“鎮(zhèn)定大事,非至公血誠不能?;蛩阑蛏?,舉置度外?!眴韬?!世常以大臣國家柱石者,其謂茲與!
  獻納第九
  人臣之納言于君也,事未然而言之,則十從八九。無事則游畋般樂,日相親比,一旦有所不可,乃左遮右挽,極其力以救之,殆未見其濟者;政使或允,亦必出于勉強,而非其本心。若夫善于納言者則不然,或因進見,或因講讀,或因燕居,先事陳說如是則國安,如是則國危,如是則為圣君,如是則為暴主,或引古昔,或援祖宗,必使之心悟神會,表里聳然,乃可陳善,而無捍格之患。昔孟子三見齊王而不言事,曰:“我先攻其邪心?!贝蟪际戮?,職當(dāng)如此。古人甚至有難于自言者,往往旁召耆年宿德,置諸左右,使人君有所畏憚而不敢恣,則其為慮亦深遠矣。雖然,臣之于君也,入則懇懇以盡忠,出則謙謙以自悔,凡所白于上者,不可洩于外而伐諸人,善則歸君,過則歸己。其若是者,非欲遠嫌避禍,大臣之體所當(dāng)然也。坤之六三“含章可貞”,蓋亦此意。嘗見近代執(zhí)政有所建白,呶呶焉惟恐人之不知,卒至讒譖乘之,中途見棄?!兑?大系》所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諒哉!
  退休第十
  博施兼善,士君子通愿也。然有志而無才則不能,有才而無位則不能,有位而不見知于上則不能;見知矣,而小人間之則不能。嗚呼,此士夫所以出而用世之難也!上焉恥其君不及堯舜,下焉思一夫不被其澤,若己推而納諸溝中。世俗所樂,若聲色,若宮室,若珍異、車服之奉,一皆無有。其所有者,自頂至踵,天下國家之憂而已。為君上者,誠能亮其如是之懷,凡有所言,優(yōu)容喜納,猶或庶幾;其或疑其奪權(quán)違己,賣直售名,將見舉動皆愆,而身死無所矣。所以自古忠直為國者[少],阿容佞詐惟己之為者多,此無他,蓋由為己則有福而無禍,為國(以下?lián)顿J園叢書》本補)則有禍而無福故也。嗚呼!人君能以是思之,則凡盡忠于我者,萬不至于譴責(zé)矣。雖然圣人謂“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為人臣者亦當(dāng)燭幾先見,退身于未辱之前,庶幾君臣之間兩無所慊。嘗見前代為臣不免者,大率皆由知進而不知退,戀慕榮寵以致之,殆不宜獨咎國家也?;蛑^:“不可則去,無乃于君臣之間太薄?!备`謂君臣以義合者也,其所以合者,非華其爵也,非利其祿也,不過欲行其道而已矣。道行則從而留,道不行則從而去,不使久而至于厭鄙誅竄之地,乃所以厚君臣之分也,奚薄焉!
  善俗要義
  皇帝圣旨里。順德路總管府準,本路總管王太中關(guān),會驗先欽奉詔書一款:內(nèi)外官吏自今公勤奉職,廉慎律身,遵行詔條,惠安黎庶,以副委任之意。欽此。伏睹累降詔書、圣旨,訓(xùn)敕在位之人勸課農(nóng)桑,興舉學(xué)校,宣明教化,肅清風(fēng)俗,德至渥也,凡在官守,各務(wù)遵行。竊詳當(dāng)職猥以庸虛叨膺承流宣化之寄,仰祇恩命,俯慚吏民,夙夜憂惶,罔知所措,治簿書,嚴期會,恐不足以塞責(zé)。是用仰遵明詔訓(xùn)敕臣下之旨,竊取古人富而教之之意,定擬到人民合行事理,名曰《善俗要義》,凡三十三件,蓋將使之勤農(nóng)桑,正人倫,厚風(fēng)俗,遠刑罰也。謹已繕寫成帙,合行移關(guān)請照驗,更為講究可否行下合屬,仰各處正官、教官及社長、社師人等照依備去事理,以時訓(xùn)誨社眾,務(wù)要據(jù)行,共求實效。所在士民茍能講明而遵用之,其于敦本抑末之術(shù),遷善遠罪之道,亦未必?zé)o小補云。所定善俗名件,開列于后。準此。
  總管府議得;郡守縣令,民之師帥,非止辦賦稅、理詞訟而已,務(wù)要課耕桑以厚民生,明教化以正民俗,方稱朝廷委任之意??偣芡跆卸〝M到《善俗要義》,甚得撫字教養(yǎng)之方,今繕寫成帙,隨此發(fā)去,合下仰照驗,仍令本縣依上錄寫,遍下各社,須要正官、教官、社長、社師人等照依備去諭民事理,以時讀示訓(xùn)誨,務(wù)令百姓通知,勸之遵用舉行,將來漸有實效。若有頑悖之人訓(xùn)導(dǎo)不從,亦仰依法懲治施行。
  一曰務(wù)農(nóng)桑
  夫治國之道,養(yǎng)民為本;養(yǎng)民之術(shù),務(wù)農(nóng)為先。蓋人生所資,惟在五谷布帛,所以累奉條畫,勸民敦本抑末、勤修農(nóng)業(yè)者,以此故也。然聞所在民眾通曉務(wù)農(nóng)、勤力耕桑者不為無人,其茍且之徒未盡地利,游惰之輩荒廢本業(yè)者,亦多有之。今后仰社長勸社眾常觀農(nóng)桑之書,父兄率其子弟,主戶督其田客,趁時深耕勻種,頻并鋤耨,植禾藝麥,最為上計。或風(fēng)土不宜,雨澤遲降,合晚種雜田瓜菜者,亦可并力補種,更宜種麻以備紡績。蠶桑之事,自收種浴川生蛾喂飼以至成繭繰絲,皆當(dāng)詳考農(nóng)書所載老農(nóng)遺法,遵而行之,家長率一家男女勸用心用力,四十日間干系一年生計。若婦人得閑,伏中便可織絹沉蜜,勝似余月。如此上可以辦納差稅,下可以一家溫飽。茍有蓄積,雖遇兇年,亦免饑寒之患也。
  二曰課栽植
  古人云:“十年之計,種之以木?!比粼陨;蛟缘厣?,何必十年,三五年后便可享其利也。更能修治得法,久遠則益無窮。本路官司雖頻勸課,至今不見成效,蓋人民不為遠慮,或又托以地不宜桑,往往廢其蠶織,所以民之殷富不及齊魯。然栽桑之法,其種(堪)[椹]移栽、壓條、接換,效驗已著,茍能按其成法,多廣栽種,則數(shù)年之間絲絹繁盛亦如齊魯矣。如地法委不相宜,當(dāng)栽植榆、柳、青白楊樹,十年之后,枝梢可為柴薪,身干堪充梁柱,或自用,或貿(mào)易,皆為有益之事。其附近城郭去處,當(dāng)種植雜果貨賣,亦資助生理之一端也。
  三曰廣儲蓄
  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蓋公私共為儲蓄,所以雖有水旱,民無菜色。今所在人民,雖多田之家亦不為遠計,或有余糧,必趁物價貴時傾廩糶賣,以圖一時之利,后值兇年,貧民流移趁熟,有田者亦遭饑餓之苦,良可嘆也。今后人民但有收成,除緊急用錢必合糶賣外,當(dāng)漸為儲粟之法,一年之間能三兩月糧,歲月相繼,蓄積自多,又當(dāng)新陳換易,以防浥變。不幸或遭兇歉,斯民庶免饑餒流散之患。此事所慮者遠,所備者大,諸君宜加意遵行也。
  四曰育牝牸
  陶朱公[曰]:“欲速富,養(yǎng)五牸?!比绺骺h鄉(xiāng)有宜畜牧去處,仰有力之家多養(yǎng)牸牛、母羊,隨時牧放,如法柵圈。養(yǎng)育得所,孕字必多,牛供耕種,羊堪貨賣,翦毛飲酪,皆為利益。善于治生者,所宜斟酌遵行也。
  五曰畜雞豚
孟子曰:“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鼻椅鍫贾?,雞豚易置。豬種取短嘴無柔毛者良,若近山林,宜多豢養(yǎng)牧放;地面窄隘去處,隨宜養(yǎng)牧。雞種取桑落時生者良,一雄可將四五牝雞籠內(nèi)著棧,如法畜養(yǎng)。如此則雞豚蕃息,上可以供老者之養(yǎng),下可以滋生理之事也。
  六曰養(yǎng)魚鴨
  陶朱公曰:“治生之法,水畜第一?!濒~池是也。仰附近河渠有地有力之家,疏鑿池沼,中溜洲渚,求懷子鯉魚及牡鯉魚納于其中,二年之后,其利無窮。鴨尤易養(yǎng),無所不食,水傍育之,滋孕蕃息。更有可栽種蓮藕、蒲葦、菱角、雞頭去處,亦仰多廣栽植,亦治生之良法也。
  七曰興水利防水患附
  自昔水田號為常稔,蓋旱乾則引水灌溉,霖雨則開堰疏放,宜收數(shù)倍于陸田,而粳糯又比谷麥常貴。邢臺、南和等縣瀕澧河鄉(xiāng)村,從前分引溝渠澆灌稻田,近水農(nóng)民久蒙利益。然聞南和、任縣之境,澧河上下,尚有水勢可及之處,居民憚于改作,不知開引調(diào)度,湮塞農(nóng)利,良可惜也。仰瀕河有地之家,果然水勢可及,當(dāng)計會通曉水利之人,鑿渠引水,改種稻田。若獨力難成,或無知水利者,可采畫地形水勢,陳說堪以興修事理,申告上司,添力開挑。如地高,泉脈不能上流,仰成造水車,設(shè)機汲引,澆灌田苗。有不解制造者,亦聽申覆上司,開樣頒降。此皆江淮已驗良法,條畫許令舉行,雖南北風(fēng)土不同,亦有可為之處。農(nóng)民慎勿樂因循,憚改作,視為迂闊而不之信也。又聞其余縣分附近沙、洺河及漳、漯舊河渠地面,每歲五六月霖雨連旬,諸水泛濫,平地漫流,淹沒禾稼,各宜以時修理堤防,備御水害。若私己難辦,必資眾力成就者,亦聽申報官司,相度差撥,以為一勞永逸之計。
  八曰殖生理
  城郭之民,類多工商。工作器用,商通貨財,亦人生必用之事,而民衣食其中。勤謹則家道增長,怠惰則生理荒廢。家道增,上可以辦差役,下可以足衣食。然城居子弟易為游蕩,各家父兄當(dāng)嚴加訓(xùn)導(dǎo)防制,常使勤修本業(yè),勿令無故飲宴及游行非理之地,以致奢侈淫放,費用貲財。
  九曰治園圃
  谷麥充饑,蔬菜助味,皆民生日用不可闕者。昔龔遂守渤海,勸民每口種薤百本、蔥五十本、韭一畦,及課農(nóng)桑、畜牧之事,吏民漸皆富實。張忠定公為崇陽令,遇農(nóng)夫買菜出城者,執(zhí)而笞之,諭使自種。今農(nóng)民雖務(wù)耕桑,亦當(dāng)于近宅隙地種藝蔬菜,省錢轉(zhuǎn)賣。且韭之為物,一種即生,力省味美,尤宜多種。其余瓜、茄、蔥、蒜等物,隨宜栽植,少則自用,多則貨賣。如地畝稍多,人力有余,更宜種芋及蔓菁、苜蓿,此物收數(shù)甚多,不惟滋助飲食,又可以救饑饉度兇年也。
  十曰辦差稅軍站錢附
  古人云:“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鄙w有戶則有差,有地則有稅,以至為軍為站,出征給驛,普天率土,皆為一體。此古今之常經(jīng),上下之定分,與生俱來而不可免者。農(nóng)工商賈各治生理,農(nóng)民于蠶麥秋田收成之后,先須存留絲絹糧斛,以備送納,合著差稅軍站等錢,上以供朝廷之用,下以辦一家之事,又可以免官府催督之煩,鞭撻之苦也。所在工商,亦仰準此。如貧民有舊債未還,婚喪急用不能存留者,又須別有小小生理,撙衣節(jié)食,亦當(dāng)早為辦納也。
  十一曰聚義糧
  義倉者,豐年貯蓄,儉歲食用。此朝廷之甲令,而近古之良法也。今歲稍有收成,隨社人戶合照依條畫,各驗口數(shù),每口存留義糧一斗,或谷,或雜色物斛,社眾商議于本社有抵業(yè)信實之家,如法收貯,勿致?lián)p壞。儻遇兇年,還驗原納口數(shù),支散食用。所在官司、過往軍馬,不敢支升合。若有被災(zāi)人戶,田禾不收,不在存留之限。此乃有備無患之道,諸人亦當(dāng)思患而預(yù)防之也。
  十二曰勤學(xué)問
  眾人之生性中皆有仁義禮智,惟學(xué)乃能知其理而造其道,賢人君子皆由此致。若不解學(xué)問,則懵然蚩蚩之民。朝廷開設(shè)學(xué)校勉人讀書者,以此故也。凡所在人民,除家道窘迫、資質(zhì)昏愚者外,其余稍稍殷實之家,父兄率其子弟,皆當(dāng)親近師儒,讀理義之書,講人倫五常之道。若年長失學(xué),且讀小學(xué)一部,其修身正家皆備于此。年壯明敏,更讀《大學(xué)》、《語》、《孟》,義理漸解,務(wù)要踐履所讀之書。始于一身,推于一家,信言謹行,正心修身,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男女有別,長幼有禮,尊官長,畏刑憲,人倫既明,風(fēng)俗自厚。其天資穎悟、篤于學(xué)問之人,更傳習(xí)合讀經(jīng)史,日進不已,漸至該洽,則為國士、天下士矣。若言人民各治生理,別無閑暇,仰候農(nóng)隙或秋冬之夜,果肯用心,自然有進。且人之圍棋飲酒皆有工夫,況學(xué)問乃自家吃緊之事,所宜勉強著力也。小兒七歲以上,便合讀書,候年齒漸長,亦令講明。久遠如此循行,漸見俗化淳美,人才成就,方副朝廷崇儒建學(xué)之意云。
  十三曰敦孝悌
  善事父母曰孝,善事兄長曰悌。雖閭閻村野小民,誰不知愛其父母,敬其兄長。然俗薄教廢,其間不能修子弟之職者亦或有之。父母者,生我乳我,養(yǎng)之成人,教之成材。兄者,與己同胞共乳,分形連氣,先我而生者。果能以此思之,其所以事之者,自當(dāng)竭盡子弟之職也。事父兄之道,勤力代其勞苦,治生供其奉養(yǎng),更當(dāng)和氣柔色,宛轉(zhuǎn)承順。若家貧甘旨不充,但衣食粗給,得其歡心,亦不失為孝悌也。自己如此,子弟效之,亦復(fù)能然,則人倫明而家道正矣。人能愛親敬兄,自知尊卑之禮、上下之分,至于狎侮耆老、告訐官吏之事亦不敢為,而悖逆亂常自然無有矣。此五常之先,百行之本,諸君皆當(dāng)勉力行之也。
  十四曰隆慈愛訓(xùn)子弟附
  人之父母孰不知愛其子弟,然徒愛而不知訓(xùn)以義,方適足以長其驕傲,滋其怠惰。士農(nóng)之子不務(wù)學(xué)問,不勤耕桑,工商之家不習(xí)本業(yè),不慎行止,年齒漸長,兇悖日增,此等之人,又豈知愛親敬兄,事長上,睦親友之道哉。今后凡四民之子弟,自幼更令入學(xué)誦書,教以事親事長之禮,又常丁寧訓(xùn)導(dǎo),使之謹慎篤實,恭敬遜讓,習(xí)熟見聞,漸能成立。稍長,資性明敏者,可使習(xí)儒;其余諸人,農(nóng)工商賈各守其業(yè),亦不失為鄉(xiāng)里善人矣。又有父母慈愛不均,好惡偏黨,數(shù)子之中,私其一二,衣食貲財,妄分彼此,以致昆弟不睦,娣姒不和,則骨肉猜怨而家道乖離矣。為人父母,切宜戒之。
  十五曰友昆弟
  兄弟者,同胞共乳,分形連氣,至親至厚也。古人以手足為喻,蓋謂四肢雖異,本系一體。以此觀之,其友愛當(dāng)何如也?今人豈不知兄弟之愛,多因?qū)櫰淦拮?,偏聽私言,計較短長,爭競多寡,以至父母在堂,分財異居,互相告訐,患若賊讎,滅天親,敗人紀,此等之人,豈知有仁義之心哉!若能思同胞共乳、分形連氣之理,脫然覺悟,則兄愛其弟,弟敬其兄,臨財相讓,遇事相謀,通有無,共憂樂,愛敬既篤,家室自和。如此不惟人喜悅,天道亦當(dāng)?shù)v助也。
  十六曰和夫婦
  君子之道,始于閨門衽席,終于天下國家。蓋情愛之私易于陷溺,故夫婦之間恩禮并用。為夫者當(dāng)正身以率之,勤儉以道之,勿聽其私言,勿徇其偏見。婦人又當(dāng)和柔婉順,敬其所夫,紡績織纴,謹守婦職。如此則夫婦和而家道正矣。今之人溺于情愛者,惟婦言是用,至與父兄背戾。其忘棄恩義之人,則又富貴別娶,凍餒糟糠。婦人亦有欺昧夫主,喪其所守。所以夫婦不和,子婦失教,一家之內(nèi),互相憎疾。為人如是,又安知有禮義廉恥之事哉?禮義亡,人道滅矣。凡為夫婦者,切宜深戒也。
  十七曰別男女
  古之人,男女不親授受,內(nèi)外異居,飲食異處,出門男子由右,女子由左,所以防閑分別者,至嚴至密也。近年禮教不修,風(fēng)俗薄惡,男女無別,僧尼混淆。其士夫知禮之人,家法嚴明,閨門整肅者固多有之。然聞閭閻之間,良家婦女頗有追游結(jié)托、出入權(quán)門者,既失防閑,中豈無弊。亦有貧窮之人素?zé)o教養(yǎng),甘處污賤者,廉恥道喪,事難盡言。更有好訟之婦,不離官府,甘受捶撻,絕無羞愧。蓋皆家長夫主處身不正,訓(xùn)導(dǎo)不嚴之過。此等之人,親戚惡之,鄉(xiāng)里賤之,刑法坐之,其異于禽獸者幾希矣。若能知恥改過,依理治生,夫夫婦婦,有禮有別,則親戚鄉(xiāng)黨自然尊敬。為善甚易,諸人何憚而不行也。
  十八曰正家室
  閨門之內(nèi),恩常掩義;家道不睦,生自婦人。蓋因娣姒入門,異姓來聚,恩義疏薄,猜妒日深,競短爭長,互相譖愬,男子剛正者少,皆為所移,兄弟之間,友愛漸弛,以至分財析戶,致誤連年,反易天常,悖逆?zhèn)惱?,跡其厲階,盡由婦人。然男子果能剛正不私,以慈畜之,以莊蒞之,自其初來教之奉養(yǎng)舅姑,尊敬冢婦,輯睦親戚,協(xié)和諸婦,儻有譖言,嚴加呵責(zé),如此則父子昆弟親愛日隆,一門之內(nèi)雍熙和悅,子孫必當(dāng)昌盛,神明亦降福澤。諸人幸宜深思而力行也。
  十九曰尊官長
  民生有欲,群聚必爭。朝廷內(nèi)置公卿,外建守令,所以撫養(yǎng)疲癃,整治強暴,辨其枉直,定其是非,然后士農(nóng)工商各安其業(yè)。故官之與民,其尊卑之?dāng)ⅲ舷轮?,乃天造地設(shè)而不可易也。為其民者,當(dāng)尊敬畏服,聽其號召,遵其約束。雖其人貪冒無知,在吾所以奉之者,亦不敢不盡也。人能如此,不惟茍免刑罰,蓋官府乃朝廷署置,我能敬之,是重朝廷而畏天命也。百姓敬官府,官府遵上司,四方遵朝廷,則上下辨,民志定,而天下治矣。至于社長,亦上司設(shè)立,使之勸課農(nóng)桑,諭解詞訟,獎率勤謹,訓(xùn)戒游惰,社眾亦當(dāng)尊敬其人,聽其教誨也。
  二十曰親師儒
  人之為學(xué),必資師授,故獨學(xué)無友則孤陋寡聞。師資既備,義理易窮,其修己治人之方,事親從兄之道,亦皆可以漸致。此后生晚學(xué)必當(dāng)隆師取友也。雖年長失學(xué),果能親近讀書有守之人,聽其言義,觀其行事,漸摩既久,為益必多。
  二十一曰睦宗族
  人家宗族雖有不同,溯其源流,皆吾祖宗之后,是祖先一身分為吾群從諸父昆弟也。茍能以此思之,則近者固宜親愛,遠者亦當(dāng)輯睦,吉兇慶吊,隨宜往還,伏臘歲時,稱情歡會,相愛之意深,相親之情厚,恤其患難,助其貧乏,子孫化之,鄉(xiāng)里效之,不惟宗族和睦,風(fēng)俗漸當(dāng)淳美。若不親其宗族而趨附他人者,人亦賤惡而不之信,蓋于所厚者薄,無所不薄矣。
  二十二曰敬耆艾
  《論語》曰:“鄉(xiāng)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此言孔子事長之禮,未出不敢先,既出不敢后,蓋極其尊敬恭順也。夫鄉(xiāng)里耆艾之人,或與父祖輩行,或與兄長比肩,自吾髫齡以至成人,其撫視存問,情意甚厚,吾能尊崇愛敬,是尊敬吾父祖兄長也。且敬人之父者,人亦敬其父;敬人之兄者,人亦敬其兄;不惟盡吾事長之禮,吾之父兄人亦中心尊敬之矣。九十、八十之老,朝廷頒賜絹帛,仍許一子免役,顧吾何人,而敢不敬耶?
  二十三曰正婚姻
  人倫之道,始于夫婦;夫婦之本,正自婚姻?;橐鲋拢之?dāng)謹其始,而親信以終之也。凡娶婦嫁女,必先察其壻婦性行及其家法何如,然后明立婚約。稱其貧富,辦納聘財及物,雖有多寡不同,必須精粹堅好,卻不得以濫惡充數(shù)。其要約日期,各宜遵守。又當(dāng)隨其豐儉,聊備酒食,以會親戚故舊。此所以合姻婭之歡,厚男女之別,以和夫婦,以正人倫也。近年婚姻之家,貪慕富貴權(quán)勢,不為男女遠圖,或結(jié)婚之后隨即乖爭,計較聘財多寡,責(zé)望資裝厚薄,興訟連年,紊亂官府,以致男大不婚,女長不聘,婦姑不和,翁壻相怨,傷風(fēng)害義,莫此為甚。又聞府中人家亦有茍貪財賄,甘與異類為婚者,此乃風(fēng)俗薄惡,家法污穢之極,可羞可賤,而他處所無有也。然皆父母兄長之過,聞吾言而思之,豈無愧恥之心哉!嗚呼,良家女子安忍配偶異類之身乎?今后凡議婚姻,欽依元定聘財,選擇氣類相同良善之家,又遵用吾說,謹其始而以親愛信實終之,則人倫漸明,風(fēng)俗漸厚矣。
  二十四曰致勤謹
  古語云:“勤能勝貧,謹能勝禍。”蓋言勤力可以不貧,謹身可以免禍。務(wù)耕桑,修蠶織,葺園圃,栽樹株,利溝渠,理堤堰,通貨財,皆勤力之事也。孝于父母,順于兄長,言行慎密,出入安詳,非善勿友,非義勿取,不學(xué)賭博,不作盜賊,不好爭訟,不競貪淫,皆謹身之道也。人能如此,不惟勝貧免禍,鄉(xiāng)黨識者必皆愛重,稱為善人君子矣。
  二十五曰擇交游
  古人云:“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與之俱化。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矣?!鄙w人生斯世,必與同類交游,茍不慎擇,為患非細。所宜親近善良,避遠兇惡。善良接近,則日聞善言,日見善事,久久習(xí)慣,則我亦進于善人矣。兇惡不遠,則興引詞訟,觸冒刑法,小則危其身,大則及其家,是亦陷于兇人矣。二者之間,得失甚著,惟在審于其初而慎其決擇耳。
  二十六曰賑饑餒
  近年水旱為災(zāi),民多流亡凍餒,朝廷散錢給米,所活甚多,又常著令,如所在人戶能施米賑饑、減價準糶者,量其多寡,賞以官爵。當(dāng)時江南、山東之人已有能奉行者,隨即受命作官人矣。若不幸遭遇饑饉,富實多田之家或廩有余粟,果能賑施平糶,不惟仰承德意,榮取官爵,而冥冥之中又積陰慶。古人所謂“百年之計,種之以德”也。
  二十七曰恤鰥寡助死喪附
  鰥寡孤獨,天民之窮者也,尚賴官給衣糧,僅能保養(yǎng)以終天年。其余煢獨之人,不在收系贍養(yǎng)之?dāng)?shù)者,亦間有之。然城郭之內(nèi),鄉(xiāng)村之中,豈無疏遠宗族、中表親戚,若衣食僅能自足者,固所不論,其稍有贏余之人,亦安忍坐視其操瓢挈囊哀號叩哭乞丐于市,而不救恤之哉?況上司明文,鰥寡孤獨,親戚不行收養(yǎng)者有罪。今后仰所在人戶家業(yè)稍完者,若中外親戚有孤窮乞丐之人,即當(dāng)收恤,隨時量給糧食,使之粗充口腹。其人如年未衰老,耳目或存,手足不廢,仍為分付農(nóng)家,令其傭作以自贍給。女子可嫁者,聊備衣服,即與嫁之。蓋所以廣孝友之道,布惠澤之施,又可以免官府懲治之責(zé)也。若同里之人死亡,家貧不能營葬者,亦仰眾家隨其多寡資助錢物,置買棺槨、衣服,眾力共為埋瘞,庶免骸骨暴露,亦仁者用心之一端也。
  二十八曰息斗訟
  古之人,行者讓路,耕者讓畔,下不犯上,卑不言尊,所以厚風(fēng)俗而正綱紀也。近年民間爭斗日興,造訐成俗,稍相違忤,便至紛爭,或侵數(shù)壟之田,或競一尺之地,親戚故舊,化為仇讎,甚則丑詆骨肉陰私,訐舉官府過錯,誣陷昏賴,無所不為。此皆守土之官失于訓(xùn)導(dǎo)撫治之過,而人之如此,亦流為狡猾兇頑好訟之徒矣。今后各縣正官及社長人等,勸諭所在人民,興行禮讓,敘別尊卑。若鄉(xiāng)里之人有愚戇無知,誤相觸犯,酒后迷酗,偶相詆毀者,皆宜容忍,以全親故之情。田畝宅舍,明有界畔,各當(dāng)固守,勿相侵奪。至于告骨肉則害吾之恩,告官府則傷吾之義,俱宜悛改,勿陷兇猾。父兄能行之于上,子孫皆效之于下,如此則化為忠厚之人,而成禮義之俗矣。
  二十九曰禁賭博
  人之營治生理,各有常業(yè),能安其分,衣食自充。近年所在貧民為貲本不多,利息微細,凡交易諸物,不肯依理貨賣,輒行用錢賭博,妄意一勝以圖獲利之多,而買物之人亦思僥幸,共爭勝負。似此愚民,豈有家業(yè)增充,但見貧窘日甚,而又觸冒禁條,重負刑責(zé)。又有游蕩無賴之徒,專以赍持錢物共為賭博,勝者則視為易得之財,非理費用,負者則思為報復(fù)之計,再破家貲,一勝一負,各致窮空,別無所圖,皆化為賊盜矣。今后仰隨處社長及人家父兄,各宜以此勸諭社眾,訓(xùn)教子弟,依理勤謹治生,勿得照前妄作。若不悛改,更仰申報官司,依法懲治。
  三十曰弭盜賊
  人于萬物,最靈最貴。然均是人也,亦有國法所必誅,鄉(xiāng)里所不齒,父不以為子,妻不以為夫者。何哉?盜賊是也。原其初心,亦安肯遽至于此,或好行賭博,貲財空竭,或貪迷酒色,家產(chǎn)破蕩,或習(xí)為手搏,或?qū)W弄槍刀,漸啟兇心,以至為盜,一黥其臂,無復(fù)自新。今后仰所在人民,其子弟七八歲時,便令入學(xué)讀書,年齒稍長,教之各遵本業(yè)?;蛴泻蔑嫴?、習(xí)兇藝者,即宜禁止訓(xùn)戒,勿使?jié)u成奸惡,累及父兄妻子。仍仰隨處社長,如社內(nèi)有游惰之人似前為非,亦行依理訓(xùn)誨;若不悛改,申報所在官司,隨即懲戒,庶幾早能知恥自新,是弭盜之一端也。
  三十一曰明要約
  作事謀始,古人所貴。后世文約契券,蓋亦謹始之道,所以防其爭且欺也。近年風(fēng)俗偷薄,巧偽日增,凡田宅婚姻債負良賤,偶因要約不明,多致爭訟昏賴,紊亂官府,動涉歲年,干礙平人,妨誤生計。亦有詐立契約,公肆欺謾者,然理曲之人,終亦敗露,身負罪責(zé),名陷兇徒,竟亦何得也?今后民間婚姻、田宅等事及兩相貿(mào)易,合立文約者,皆須分明開寫年月、價值、期限、證佐,以備他日檢勘。防閑既密,爭告漸稀,欺偽之徒,自有刑憲,是亦善風(fēng)俗止詞訟之一事也。
  三十二曰罷祈享
  古人云:“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蓋士庶人所當(dāng)祭者,惟己之祖考及五祀之一。故聚眾祈享,朝廷屢有禁條,所以正人心而消奸宄也。近年俗薄教廢,所在人民類多不知祇奉祖考,往往鳩錢集眾,僭越祠祭及冒犯非族,殊失禁約之旨。且幽明人鬼之間,褻瀆為甚,神既不歆,有罪無福。今后士大夫家欲盡奉先之孝者,以時致祭,典禮具存。庶人亦當(dāng)歲時祭其祖考,以盡追遠之誠。其閭里鄉(xiāng)村之人,不得聚集人眾,祈享祠廟。凡金書旂幟,俗號曰賽社者,仰社長省諭,即時拆毀罷散。若訓(xùn)誨不從,尚蹈前非,是為頑悖,官有嚴刑。
  三十三曰戒游惰
  士農(nóng)工商,各有常業(yè),謹身勤力,衣食自充,前已屢言之矣。頗聞人家子弟多有不遵先業(yè),游蕩好閑,或蹴踘擊球,或射彈黏雀,或頻游歌酒之肆,或常登優(yōu)戲之樓,放恣日深,家產(chǎn)盡廢,貧窮窘迫,何惡不為。鄉(xiāng)村之民亦有不務(wù)耕鋤,不勤蠶織,呼召黨類,趁集飲酒者,甚至與妻同往,以致男女混淆。今后果有似此游蕩之人,父兄嚴加訓(xùn)戒,社長丁寧勸諭,庶能悔過自新。若循襲不改,仰申報所在官司,依法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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