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寧查氏兄弟
海寧查慎行夏重、嗣栗查浦昆季，皆負雋才，少以詩文相靡刂切。康熙庚辰，癸未，后先成進士，入詞苑，同館十年。夏重年六十四告歸，又二年，查浦從順天學使因病辭職，年適與同。夏重七十外刻詩，查浦繼之，兄弟互相為序。天倫唱和之樂，坡、谷不如。余久遭原之痛者，讀二查集，不覺黯然。
◎金冬心亻兼從各擅一藝
冬心征士，以書畫遨嬉名勝四十余年，所攜亻兼從，亦各擅一藝。甬東朱龍善琢硯，新安張喜子界烏絲闌，會稽鄭小邑兒工鈔書，吳趨莊閏郎操縵能理琴曲，涇陽蔡春解歌元白新樂府。自征士僻好畫竹，長幅矮卷，日竟十數(shù)。蘭陵陳彭，亦學畫竹，竟可亂真。庸保廝養(yǎng)，乃有如許雅材，征士之識趣可想。
◎圣祖識拔圖文襄（二則）
圖文襄公海初為中書舍人，世祖幸南苑，公負寶以從。上見其舉止嚴重，立授內(nèi)閣學士，不數(shù)年，氵存至大學士。及康熙初，西征授鉞，果建大勛。
三藩之變，禁旅南征，宿衛(wèi)盡空。及察哈爾叛，京師無兵可調(diào)，盈廷震愕。圣祖命選八旗家奴之健者，付圖海北征。公赴得勝門外教場，閱畢，即日趣行，不許信宿。所過州縣村堡，騷掠者置不問。比出塞，至賊境，下令曰：“察哈爾元之后裔，數(shù)百年珍寶山積，爾等能破之，富且百倍。”眾踴躍，無不一當百，勝于節(jié)制之師，遂破之。歸而請豁所過租稅，以恤邊氓。蓋以烏合之眾，御方張之寇，非此無以得其死力；淮陰侯驅(qū)市人而戰(zhàn)，知此術(shù)矣（按：魏源《圣武記》載此事，亦以淮陰為比，而深恐后人之借口，意甚深遠）。
◎明亮
文襄公明亮，少尚履親王郡主。王母妃薨，奉移之東陵，道路積潦，舁夫憚行。公躬行泥淖向?qū)?，舁夫不從令者，以杖撻之，在道?shù)日，隊仗整肅如行軍。王竊嘆曰：“吾家快婿，國家大將材也?！惫湟越鸫ā⒑避姞I立功。
◎海蘭察之將略
乾隆朝名將，以超勇公海蘭察為冠，邊功戰(zhàn)略，炳旗常，無待述矣。其行軍實由天授，有為自古名將所，未嘗到者。自結(jié)發(fā)從戎，每臨陣，微服率數(shù)十騎，繞出賊后，知何處有瑕可蹈，輒沖入賊隊，左右疾射，使其陣亂，而我兵乘之。又能望云氣，決賊勢之盛衰、此戰(zhàn)之勝負；察山川脈絡(luò)，知安營汲水之宜；聽地窖，識賊馬之多寡；驗馬矢，料敵去之遠近。即倉猝間，手彈弓弦，亦能預(yù)測利鈍。以故進必殲敵，退亦全師，操縱神奇，不可殫述（按：望氣之說，屢見史策，古名將皆能之。北齊時，斛律金行兵，用匈奴法，望塵知馬步多少，嗅地知軍遠近。超勇蒙古人，或得秘傳，不知今尚有傳者否）。魏氏《圣武記》稱天生海公，以成就?？蛋仓γ？奠髦^是直天生李晟為社稷耳，豈獨文襄一人福命致之哉？
◎胡思顯佐額勒登保
川、楚用兵，以忠毅公額勒登保為經(jīng)略，奏帶郎中胡思顯代具奏稿，每有小衄，直陳不諱。仁宗嘉公不欺，并加胡思顯三品卿銜。然后知名臣幕府，未可參佐非人。
◎阿文成之將略
阿文成公立功絕域，將材相業(yè)，冠絕一朝。相傳公在行營，每軍務(wù)倥傯，帳中獨坐，飲酒、吸淡巴菰，秉燭竟夜?；蚺陌复蠛?，或砉然長嘯，拔劍起舞，則次日必有奇謀。尤善拔擢人材，每散僚卒伍，一二語即知其器識，輒登薦牘，故人樂為用。嘗識興奎于軍校，奇其狀貌，令攻某寨，即日授副將。海超勇權(quán)奇自負，同時無一當其意，獨服公驅(qū)使，辱罵惟命；遇他帥雖禮下之，不樂為用，文成洵神人哉。
◎?qū)⒉烹S地脈為轉(zhuǎn)移
國朝武功鑠千古，而將才輩出，亦頗隨地脈為轉(zhuǎn)移。從龍諸佐，蔚起關(guān)外，及康熙平三藩后，則漢臣名將，西北為多，如提督侯爵張勇及其子云翼，提督男爵梁化鳳及其子浙閩總督鼐，提督子爵王郡及其子總兵守乾，提督陳福及子提督大用，廣東提督殷化行，貴州提督楊天縱，提督副將軍董芳，皆陜西人。南提督伯爵趙良棟及子廣東總督宏燦、巡撫加總督銜宏燮，提督將軍王進寶及子總兵用予，提督岳升龍及弟提督超龍、子威信公大將軍鐘琪，提督鐘璜、孫巡撫浚，提督馬際伯與弟提督見伯，總兵覿伯、副將顯伯，提督潘育龍與侄孫提督元善，提督韓良輔與子提督勛，總兵師帝賓與子提督懿德，提督樊廷與子總兵經(jīng)文，又兄弟總兵康泰、康海，總兵圖形紫光閣高天喜，皆甘肅人。及三省教匪靖，而蜀將競興；東南海賊橫，而閩帥繼起。至于粵匪蕩平，凡著名將帥，盡隸湖南；剿捻之役，參以皖將。二百余年來，以一省人材，備五等封爵者，前惟四川（嘉慶中，十七省提鎮(zhèn)，四川居十之九），后惟福建，近年之湖南，所少者公爵耳。如曾文正、左相國封侯，曾中丞國荃封伯，李忠壯公臣典、劉京卿錦棠封子，提督蕭公孚泗、今長江提督黃公翼升封男；而又有并騎都尉、云騎尉為子男之爵者數(shù)家，蓋楚才獨盛矣?？傆^前事，地脈遷變，理或有之。然茍非一二命世大人，提倡忠義，物色英雄，訓練而羈縻之，恐穰、吳、頗；牧之材，沉淪草澤，或反桀驁為鄉(xiāng)里患者，豈少也哉？
◎曾燠之遭際
南城曾撫部燠，今人猶稱為曾都轉(zhuǎn)，以公宦轍留揚州最久也。紅橋竹西，賓從文燕之盛，遠踵韓、歐、劉、蘇諸公，近接櫟園、漁洋、雅雨諸老輩，蓋幾幾乎海內(nèi)龍門矣。顧其遭際，亦自不可及。公由翰林散館，授戶部主事，甫擢員外郎，即蒙高宗特簡兩淮運使。既氵存陟封圻矣，乞養(yǎng)事畢，仁宗以淮鹺疲憊日甚，特命公以巡撫銜巡視兩淮鹽政。公先后蒞揚，皆出意表，江山勝區(qū)，文翰巨伯，人地契洽，良有夙緣。
◎江南父子繼相之多
國家人惟求舊，漢臣中繼世入相者凡七家：常熟蔣氏，桐城張氏，漳浦蔡氏，武進、諸城兩劉氏，無錫嵇氏，大庾戴氏。武進、大庾皆叔侄，余則皆父子也。戴可亭相國世居江蘇甘泉縣，相國祖攜子旅食大庾，始著籍焉。然則七家之中，江南實居其五，可謂人杰地靈。
◎臧壽恭與嚴可均極不相能
長興臧壽恭眉卿、烏程嚴可均鐵橋兩先生者，同籍湖州，同時號通經(jīng)博學，顧極不相能。楊太守峴，臧先生高席弟子，亦嘗從嚴先生游。一日，太守自長興歸，舟泊城外，鄰舟有命酒獨酌者，視之嚴也。詰何自，以實對，詫曰：“是村夫子，堪若師乎？”它日，太守叩臧先生：“嚴某何如人？”曰：“粗能諷《三字經(jīng)》。”《三字經(jīng)》者，學童初入塾試諷者也。文人相輕，不意經(jīng)生亦然。
◎嚴可均之詭僻
鐵橋少負糧課，跳入京師，用宛平籍充鄉(xiāng)舉。明年會試，主試者貴人得其卷，欲魁之，以詩失諧斥。或勸鐵橋詣謝，貴人喜且慰之曰：“君大博通，顧詩失諧何?！辫F橋瞠目曰：“唐始以律詩取士，今所傳失諧者十九矣?！辟F人失色罷。鐵橋有一子，初墮地，自卜子六齡當孤，命曰六孤。吁！何其詭也。
◎西江四戴
大庾之戴，自文端公父太仆寺少卿第元，始以翰林起家。乾隆乙未，仆少弟可亭相國、子心亨同成進士，散館皆授編修。戊戌，文端繼之以大魁，除修撰。父子兄弟，并在詞垣，而主試督學之差，星軺交馳，絡(luò)繹道路，故其時階皆未崇，天下翕然稱西江四戴。
◎大庾戴氏之恩眷（二則）
故事：內(nèi)外大臣親屬任科道者，對品回避。嘉慶朝，戴文端公在樞府，其季父可亭相國以學差還都，方官掌京畿道，例改六部員外郎，純廟命以科道應(yīng)升之鴻臚少卿候補。時當訓政燕翼，謀至深遠，見可亭相國才器堪大受，不欲使更滯郎署也。
可亭相國督南河，積勞遘，假歸里門。時河工未蕆，兩江總督鐵冶亭保請帑六百萬，睿廟以斯事艱巨，命戴文端偕覺羅長文敏公麟赴工審度，并諭文端曰：“清江距江西才二千里，使事畢，卿可一歸省卿叔父。”故文端紀恩詩，有“此去竹林勤問訊，親傳天語到柴門”之句。以朝夕夾輔之重臣，恩予往返四千余里，以慰其家庭骨肉之私，為史冊紀載所未有。蓋睿廟極重戴氏叔侄，欲并寄以股肱心膂，其儲參大政之意，已于是乎定矣。
◎托戴二相之鎮(zhèn)定
嘉慶二十五年七月，滿相托文定公津、漢相大庾戴公均元，扈灤陽圍。甫駐蹕，圣躬驟有疾，不豫，變出倉猝，從官多皇遽失措。二公督內(nèi)臣檢御篋十數(shù)事，最后，近侍于身間出小金盒，鎖固無鑰。文定壞金鎖，發(fā)盒得寶書，遂相偕奉宣宗即大位，率文武隨瑞邸行禮，乃發(fā)喪，中外晏然，服二相之鎮(zhèn)定（敬按：是則本包世臣大庾神道碑，與實錄所紀稍異）。
◎漢臣總理內(nèi)務(wù)府工程處
可亭相國清慎愨誠，蒙仁宗破格恩，以漢臣總理內(nèi)務(wù)府工程處，冀變積習。而公三督工程，皆獲咎譴。初以監(jiān)修吉地失察工弊，奪一官，褫宮銜、花翎。繼以裕陵隆恩殿專金四柱，俱丈二圍大木，而十五六年之頃，遽致蠹朽；公方由河督起病，坐是遷副都。及公既予告歸，適寶華峪地宮滲水，被嚴旨與英相國和同逮，籍家產(chǎn)才值萬余緡，宣宗意稍解，除名放還。包慎伯撰公墓碑，遂謂舊例內(nèi)務(wù)府事務(wù)不使?jié)h大臣參預(yù)，良有深意?？奠饕詾樯鞑苑且?。內(nèi)務(wù)府即秦漢已后之少府，在周官屬之冢宰，滿、漢大學士均得與聞；倘必防蜂蠆之螫人，聽漏卮之旁決，大臣謀國，義不宜然。
◎可亭相國享年之永
三代賢臣，享年最永者，以召公為第一，春秋則推蘧伯玉。本朝宰輔，頤耋引年，可亭相國其稱首矣。公年九十有五，公長子戶部郎中詩亨，侍養(yǎng)在籍，年將八十，依依膝下如嬰兒，人呼為小萊子。
◎郎中驟擢侍郎
索佳氏約齋侍郎額勒布，官戶部郎中時，以管部王大臣密薦廉能第一，特旨擢本部侍郎，管錢法堂事務(wù)，異數(shù)也。
◎額勒布官兩淮時之清廉
乾嘉已前，淮綱繁富甲天下，視鹺使者，驕貴簡出，出則輿從華盛倍封圻，金錢揮霍，一斥巨萬。額少農(nóng)勒布官兩淮，力矯積弊，常從二三騎，自策騾，穿街巷，禱雨甘泉山，輒步烈日中，往返三數(shù)十里。舊例：別庫歲征幾千萬，乃鹺賈結(jié)交勢要物，聽使者主持，公壹不問。游客來謁，自饋肴疏果餌數(shù)器而已，曰：“吾為揚州開一生面也。”嘉慶戊辰，被議入都，鹺賈送至王家營，環(huán)跪納會子四紙，紙各鏹十萬。公詰何為？僉曰：“大人節(jié)官費歲數(shù)十萬，又奏增鹽息至分半，歲溢且二百萬，計大人按臨六載，眾商所受恩，且累千萬，區(qū)區(qū)者誠不足言報稱?！惫唬骸拔仪肮?jié)官費以為今日地，是攫寮き所應(yīng)有也。請增鹽息者，為岸猾持若短長耳，若等竟以作市價，是扌孚民以益商，我負疚滋重，況分若肥耶？必不聽者，以狀上聞矣?！笔悄昵?，公故當覲圣，例以珍玩為面貢。公閱實制備，僅值十六萬，先期貯京第。及至都，部議當差熱河，不得面，無用貢。公瀕赴戍，遣使悉送還揚州，費腳價銀六千，實己資也。嗚呼！處脂不潤如公，誠可質(zhì)古人矣（按：公少時奔喪至山西，土人醵貲萬金為賻，公一無所受。事聞，仁宗大嘉許?？芍怨琶迹赜谖①v時培養(yǎng)風節(jié)，百爾君子，盍共勉之）。
◎吳槐江在軍機大臣上行走
吳槐江制軍充軍機章京久，阿文成公甚器之；大學士伯和┞同掌樞府，積不平。嘉慶初政，文成既薨，純廟幸灤陽，訓政憂勤，或午夜視事，一夕，以宣軍機大臣不得，命召章京，唯吳公已上直，入對稱旨。少頃┞至，上曰：“軍機事日繁，傅森、吳熊光皆任事，可在軍機大臣上行走，以助若。”┞謂吳官才五品，不符體制，（按：公時官通政司參議。）上命加三品卿銜。┞又曰：“其家貧，大臣例開轎，恐力不辦?！鄙厦p戶部飯銀一千兩。又曰：“戴衢亨出身狀頭，官學士，已四品，在軍機日久，與吳同，用吳不如用戴。”上曰：“此豈殿試耶？”┞語塞，乃承旨。然文端卒與公同加三品銜，拜命，而班次乃居公下。┞之奸詐如此，┞之能行其奸詐者，亦僅如此（按：傅公森任侍郎久，前一日召見，詰問甚厲，人共危之。及上直，乃知圣意疑公識度，或未勝大用，試而后授也）。
◎漢壽亭侯顯靈
嘉慶丙辰，川、楚軍興，賊氛逼荊州，州城岌岌無守炮。漢壽亭侯忽示夢于馬廠，掘獲炮九位，石子十萬斤。奏聞，錫名曰神賜大炮。考荊州大廟，即當日幕府故址，宜祚順佑民，威靈尤赫赫云。
◎凌曉樓貧而好學
凌曉樓先生曙，嘉慶間江淮大儒也，治何氏《春秋》、鄭氏《禮》尤精審。其少時讀書之苦，有與牧豕負薪相仿佛者。先生以一孤童，貧而居市，十歲就塾，年余，讀四子書未畢，即去香作，雜傭保。然停作輒默誦所已讀書，苦不明詁解。鄰之富人，為子弟延經(jīng)義師，先生乘夜狙其軒外，聽講論。數(shù)月，其師覺之，乃閉外戶不納。先生憤甚，求得已離句之舊籍于市，私讀之達旦，而日中傭作如故。年二十，乃棄舊業(yè)，集童子為塾師。童子從君游，則書必熟，作字正楷。以故信從眾，修脯入稍多，益市書，遂博通專壹，學以大成。先生甥儀征優(yōu)貢生劉文淇，少貧似舅，先生愛其穎悟，不忍棄之逐末，自課之，且教且學，劉齒未壯，并成通儒。觀凌氏舅甥，有志之士，其勿以孤寒自沮矣。
◎嘉道間漢學家流別
包慎伯作甘泉薛傳均子韻墓碑，敘述交友，多嘉、道間漢學之儒，頗有裨于纂學案、記師承者，為節(jié)錄其大略，以貽學子。碑云：“子韻少與儀征劉文淇孟瞻、涇包慎言孟開、旌德姚配中仲虞，及予弟季懷（按：名世榮）五人者，相結(jié)為本原之學。孟瞻、孟開、季懷治《詩》攻毛、鄭氏，治《易》攻虞氏；子韻治小學攻許氏，皆旁通群籍，而據(jù)所業(yè)為本，砥礪以有成。近世昌許氏者，推嘉定錢氏、金壇段氏，子韻究其得失，而右錢氏?！庇衷疲骸坝枞豕?，展側(cè)江淮間，物色樸學，得陽湖黃乙生小仲，通鄭氏《禮》，行不違其言；武進劉逢祿申受，通何氏《春秋》、虞氏《易》，雖情鐘勢曜，而讀書如有嗜好；江都凌曙曉樓，治何氏《春秋》、鄭氏《禮》，困學而不厭；同邑（按：謂涇縣。）人胡世琦玉樵，墨守鄭氏，有綴殘補缺之勤；嘉定潘鴻誥望之，能錯綜許、鄭，以適大義；丹徒柳興宗賓叔，治《詩》、《禮》、《史》、《漢》，能依雅訓，以捍俗說；寶應(yīng)劉寶楠楚楨，上世故崇漢學，能不墜其家法；儀征汪谷小城，覃精許、鄭，尤長于地理；黟俞正燮理初，通鄭氏《禮》、杜氏《春秋》；烏程凌厚堂，綜漢義說《易》、《禮》、《春秋》數(shù)十萬言，與理初并長推步算術(shù)。吳越英雋，略備于斯，然必守許氏，以推原賈、馬、鄭、服訓詁者，卒莫如子韻之善?！鄙鞑亲?，于近時漢學家數(shù)，蓋已什得八九矣。
◎桐城古文派源流
曾文正公文鈔《歐陽生文集序》云：“乾隆之末，桐城姚姬傳先生鼐，善為古文辭，效其鄉(xiāng)先輩方望溪侍郎之所為，而受法劉君大魁，及其世父編修君范。三子既通儒碩望，姚先生治其術(shù)益精，歷城周永年書昌為之語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由是學者多歸向桐城，號桐城派，猶前世所稱江西詩派者也。姚先生晚主鐘山書院，講席門下著籍者：上元有管同異之、梅曾亮伯言，桐城有方東樹植之、姚瑩石甫。四人者，稱為高第弟子，各以所得傳授徒友，往往不絕。在桐城者，有戴鈞衡存莊，事植之已久，尤精力之過絕人，自以為守其邑先正之法，禪之后進，義無所讓也。其不列弟子籍，同時服膺，有新城魯仕驥非、宜興吳德旋仲倫。非之甥為陳用光碩士，碩士既師其舅，又親受業(yè)姚先生之門，鄉(xiāng)人化之，多好文章。碩士之群從，有陳學受藝叔、陳溥廣敷，而南昌又有吳嘉賓子序，皆承非之風，私淑姚先生。由是江西有桐城之學。仲倫與永福呂璜月滄交友，月滄鄉(xiāng)人有臨桂朱琦伯韓、龍啟瑞翰臣，馬平王錫振定甫，皆步趨于吳氏、呂氏，而益求廣其術(shù)于梅伯言。由是桐城宗派，流衍于廣西矣。昔者，國藩嘗怪姚先生典試湖南，而吾鄉(xiāng)出其門者，未聞以相從學文為事。既而巴陵吳敏樹南屏，稱述其術(shù)，篤好而不厭；而武陵楊彝珍性農(nóng)，善化孫鼎臣芝房，湘陰郭嵩燾伯琛，溆浦舒燾伯魯，亦以姚氏文家正軌，違此則又何求。最后得湘潭歐陽生，生吾友歐陽兆熊小岑之子，而受法于巴陵吳君、湘陰郭君，亦師事新城二陳，其漸染者多，其志趨嗜好，舉天下之美，無以易乎桐城姚氏者也?！弊x此，則古文家桐城一派，亦已什得八九（按：歐陽生名勛）。
◎鷓鴣米
漁洋《居易錄》云：“弋陽汪少偉，赴一中官請，設(shè)飯止半盂，而香滑迥異常米。問所從出，云是四川以歲例入貢者，其米生于鷓鴣尾，尾止二粒，取出放去，來年則更取之?！笨奠靼矗好桩a(chǎn)鳥尾，事太不經(jīng)，即有此貢，殆亦如燕銜海魚、猿采山Η，物以罕異見珍，故明代因以進御，然他處不見紀載（錢唐張云敖有鷓鴣米詩，亦據(jù)漁洋一言，初非實有聞見）。想幸值圣明，從前蜀帥，必已抗疏裁罷矣。
◎楊夢槎被禍
無錫楊明府夢槎，乾隆間以孝廉令四川酆都，值金川酋逆命，調(diào)赴監(jiān)制炮位，屢有功。癸巳六月，大軍至木果木山，夜半賊劫炮局，遂擁之去。環(huán)叩用炮之法，明府陽教之而陰詭其制，反裂，殪賊無算。賊酋切齒，剁其尸如泥。事聞，詔贈兵備道，賜祭葬，蔭一子如其官。嗚呼！烈且智已。
◎嵇文恭清操
嵇文恭公當國，其相業(yè)人共稱之，其清操容有不甚知者。比公晚年予告，常膳至不能具兼味，歿未一載，懶眠胡同第宅即屬他姓，中外感服，始嘆公之清恐人知。公婿張云敖詩有云“老屋區(qū)區(qū)留不得，而今始識相公貧”，蓋紀實云。
◎國初滿洲武將得力于三國演義
羅貫中《三國演義》，多取材于陳壽、習鑿齒之書，不盡子虛烏有也。太宗崇德四年，命大學士達海譯《孟子》、《通鑒》、《六韜》，兼及是書，未竣。順治七年，《演義》告成，大學士范文肅公文程等，蒙賞鞍馬銀幣有差。國初、滿洲武將不識漢文者，類多得力于此。嘉慶間，忠毅公額勒登保初以侍衛(wèi)從海超勇公帳下，每戰(zhàn)輒陷陣，超勇曰：“爾將材可造，須略識古兵法?！币苑濉度龂萘x》授之，卒為經(jīng)略。三省教匪平，論功第一。蓋超勇亦追溯舊聞也（明末李定國，初與孫可望并為賊，蜀人金公趾在軍中，為說《三國演義》，每斥可望為董卓、曹操，而期定國以諸葛。定國大感曰：“孔明不敢望，關(guān)、張、伯約不敢不勉。”自是遂與可望左。及受明桂王封爵，自誓努力報國，洗去賊名，百折不回，殉身緬海，為有明三百年忠臣之殿，則亦傳習郢書之效矣）。
◎牛守備為民請命
康熙三十八年，圣祖三次南巡，由浙回蘇，駕幸洞庭東山。有水東民人告菱湖坍田賠糧，收紙付巡撫。上問扈蹕守備牛斗云：“太湖廣狹若干？”奏云：“八百里?！鄙显疲骸昂我跃邊^(qū)志止稱五百里？”奏云：“積年風潮沖坍堤岸，故今有八百里?！鄙显疲骸叭チ嗽S多地方，何不奏聞開除糧稅乎？”奏云：“非但水東一處，即如烏程之湖褸、長興之白茅嘴、宜興之東塘、武進之新村、無錫之沙氵敦口、長洲之貢湖、吳江之七里港，處處有之?！鄙显疲骸半薏坏浇?，民間疾苦利弊，焉得而知耶？”遂諭令查明奏免?？奠骶窗矗菏プ娴铝客?，六十年中，如此偏恩，豈勝枚數(shù)。惟牛守備以末弁前驅(qū)，忽邀清問，在他人當已乖常，而乃奏對從容，既歷舉夙所諳習之江浙水道地形，復毅然為民請命，其學識殆出儒臣上矣。
◎圣祖垂念寄暢園樟樹
無錫惠山寄暢園，有樟樹一株，其大數(shù)抱，枝葉皆香，千年物也。圣祖南巡，每幸園，嘗撫玩不置。第六次回鑾后，猶憶及之，問無恙否。查慎行詩：“合抱凌云勢不孤，名材得并豫章無，平安上報天顏喜，此樹江南只一株。”迨圣祖賓天，此樹遂枯，亦可異也。
◎考試精于書法之舉監(jiān)生員
康熙乙酉五次南巡，至蘇州，三月十八日諭江南上下兩江舉監(jiān)生員等，有書法精熟，愿赴內(nèi)廷供奉抄寫者，著報名齊集江寧、蘇州兩處，俟回鑾日，親加考試。越一月，命掌院學士揆敘赴府學考試，進呈冊頁，取中汪泰來等五十一人，同前考過郭元钅于等十人，俱赴行宮引見，各蒙賜御書石刻《孝經(jīng)》一部。
◎何義門索還門生帖之異說
常熟翁鐵庵司寇受要人旨，劾湯文正而據(jù)其位，何義門請削門生籍，屢見前人紀載，余初筆亦述及之。唯《履園叢話》稱即墨郭公令吳江時，前撫余國柱方掌綸扉，征賄巨萬，不與，嗾人劾奏。虞山司寇從而和之，長洲貢生何焯在京考選，為司寇門生，遂登翁之門，攘罵不已，索還門生帖，否則改稱，不認為師。義門由是知名，與他說稍異，未知孰是。
◎錢南園通政之敢言及清廉（四則）
乾隆四十六年，逆回犯蘭州，而甘肅冒賑事發(fā)，獄已成矣，誅竄者幾百人，而獨不及陜西巡撫畢沅。昆明錢南園通政灃方為御史，奏言：“冒賑折捐，固皆由王望法營私，但查望為藩司，畢沅曾兩署陜甘總督，近在同城，豈竟豪無聞見，誠使早發(fā)其奸，則播惡不至如此之甚，即陷于刑辟者，亦不至如此之多也。臣雖不敢必其利令智昏，甘受人餌，惟是瞻徇回護，不便舉發(fā)，甚非大臣所以居心?！弊嗳?，上是之，奪沅爵三級。先是科道衙門自李漱芳左遷后，無人敢言事者，自此疏出，而一時臺閣凜然生風。
錢南園通政復有疏劾東撫國泰一事，甚有益當時大局。奏言：“山東吏治廢弛，借納貢名，貪婪無厭，官民苦之，所屬州縣，虧空累累，請旨按問。”且言嗣后愿皇上勿受貢物，俾天下督撫無以借口。上覽奏，即命軍機處傳訊。已而有旨，隨同軍機大臣和┞、劉墉、諾穆清等前往查訊。其時和┞柄國，而國泰素奔走其門下者，人皆為通政危。及抵境，和已授意國泰彌縫，輒以危言相恫喝。幸劉文清深知其弊，常與通政密商，比到省盤查，則和先揚言不用全數(shù)彈兌，抽查至數(shù)十封，無短絀，和遽起回館舍。通政請封庫，次日徹底拆封，則多系圓絲雜色銀，蓋借諸商賈以充數(shù)者。因詰庫吏，得其實，遂出示召諸商賈來領(lǐng)，大呼曰：“遲來即入官。”于是商賈紛紛具領(lǐng)，庫為一空，復往盤他府亦然，案遂定，和亦無如何也。于是國泰與藩司于易簡，俱拿交刑部治罪。高宗嘉之，許為敢言。語云：批龍鱗易，捋虎須難。通政是舉，若非圣君在御，賢相同舟，其不為┞所搏噬也幾希！
錢南園視湖南學，不通干謁，不受苞苴，取士至公，士子莫不誠服。期滿留任，適丁母憂，聞訃之日，星夜出城，宿于旅舍，即委員赍印交巡撫，次早啟行。大吏已下，追送賻儀，皆拒不受。嗚呼！舉察廉孝者，身范當如是已。
錢南園重入諫垣（按：南園以督學湖南時，荊州水災(zāi)城圮，及孝感有活埋人命之案，不行查奏，部議革職留任。后復加恩，以主事用?？剂罴祝焊锪艏佣鳎瑧?yīng)改降留，不應(yīng)以通副堂官，反降司員六品，再擢始仍官御史。事在乾隆末年，殆和┞與有力也），時軍機大臣和┞與阿文成議論不和，辦事不同一處，慮開朋黨之禍。南園上疏曰：“軍機大臣應(yīng)同在公所辦事，互相可否，此定例也。近惟阿桂在軍機處，余或在內(nèi)右門，或在南書房，或在造辦處，一切咨事畫稿，司員趨走多歧，恐生事端。況內(nèi)右門近接養(yǎng)心殿，不能不與內(nèi)監(jiān)習狎，萬有一如從前高云從之事，雖立正刑辟，而所纟圭已多。請飭諸大臣循照舊章，同止軍機處。其圓明園辦事，亦同一體，以昭畫一之規(guī)?！备咦谟[奏，切責大臣，謂錢灃所奏甚是，即令在軍機章京上行走。當時阿文成已下，咸稱為南園先生，不以名也。惟和┞屢加究詰，欲窮以難處之事，卒不能屈。
海寧查慎行夏重、嗣栗查浦昆季，皆負雋才，少以詩文相靡刂切。康熙庚辰，癸未，后先成進士，入詞苑，同館十年。夏重年六十四告歸，又二年，查浦從順天學使因病辭職，年適與同。夏重七十外刻詩，查浦繼之，兄弟互相為序。天倫唱和之樂，坡、谷不如。余久遭原之痛者，讀二查集，不覺黯然。
◎金冬心亻兼從各擅一藝
冬心征士，以書畫遨嬉名勝四十余年，所攜亻兼從，亦各擅一藝。甬東朱龍善琢硯，新安張喜子界烏絲闌，會稽鄭小邑兒工鈔書，吳趨莊閏郎操縵能理琴曲，涇陽蔡春解歌元白新樂府。自征士僻好畫竹，長幅矮卷，日竟十數(shù)。蘭陵陳彭，亦學畫竹，竟可亂真。庸保廝養(yǎng)，乃有如許雅材，征士之識趣可想。
◎圣祖識拔圖文襄（二則）
圖文襄公海初為中書舍人，世祖幸南苑，公負寶以從。上見其舉止嚴重，立授內(nèi)閣學士，不數(shù)年，氵存至大學士。及康熙初，西征授鉞，果建大勛。
三藩之變，禁旅南征，宿衛(wèi)盡空。及察哈爾叛，京師無兵可調(diào)，盈廷震愕。圣祖命選八旗家奴之健者，付圖海北征。公赴得勝門外教場，閱畢，即日趣行，不許信宿。所過州縣村堡，騷掠者置不問。比出塞，至賊境，下令曰：“察哈爾元之后裔，數(shù)百年珍寶山積，爾等能破之，富且百倍。”眾踴躍，無不一當百，勝于節(jié)制之師，遂破之。歸而請豁所過租稅，以恤邊氓。蓋以烏合之眾，御方張之寇，非此無以得其死力；淮陰侯驅(qū)市人而戰(zhàn)，知此術(shù)矣（按：魏源《圣武記》載此事，亦以淮陰為比，而深恐后人之借口，意甚深遠）。
◎明亮
文襄公明亮，少尚履親王郡主。王母妃薨，奉移之東陵，道路積潦，舁夫憚行。公躬行泥淖向?qū)?，舁夫不從令者，以杖撻之，在道?shù)日，隊仗整肅如行軍。王竊嘆曰：“吾家快婿，國家大將材也?！惫湟越鸫ā⒑避姞I立功。
◎海蘭察之將略
乾隆朝名將，以超勇公海蘭察為冠，邊功戰(zhàn)略，炳旗常，無待述矣。其行軍實由天授，有為自古名將所，未嘗到者。自結(jié)發(fā)從戎，每臨陣，微服率數(shù)十騎，繞出賊后，知何處有瑕可蹈，輒沖入賊隊，左右疾射，使其陣亂，而我兵乘之。又能望云氣，決賊勢之盛衰、此戰(zhàn)之勝負；察山川脈絡(luò)，知安營汲水之宜；聽地窖，識賊馬之多寡；驗馬矢，料敵去之遠近。即倉猝間，手彈弓弦，亦能預(yù)測利鈍。以故進必殲敵，退亦全師，操縱神奇，不可殫述（按：望氣之說，屢見史策，古名將皆能之。北齊時，斛律金行兵，用匈奴法，望塵知馬步多少，嗅地知軍遠近。超勇蒙古人，或得秘傳，不知今尚有傳者否）。魏氏《圣武記》稱天生海公，以成就?？蛋仓γ？奠髦^是直天生李晟為社稷耳，豈獨文襄一人福命致之哉？
◎胡思顯佐額勒登保
川、楚用兵，以忠毅公額勒登保為經(jīng)略，奏帶郎中胡思顯代具奏稿，每有小衄，直陳不諱。仁宗嘉公不欺，并加胡思顯三品卿銜。然后知名臣幕府，未可參佐非人。
◎阿文成之將略
阿文成公立功絕域，將材相業(yè)，冠絕一朝。相傳公在行營，每軍務(wù)倥傯，帳中獨坐，飲酒、吸淡巴菰，秉燭竟夜?；蚺陌复蠛?，或砉然長嘯，拔劍起舞，則次日必有奇謀。尤善拔擢人材，每散僚卒伍，一二語即知其器識，輒登薦牘，故人樂為用。嘗識興奎于軍校，奇其狀貌，令攻某寨，即日授副將。海超勇權(quán)奇自負，同時無一當其意，獨服公驅(qū)使，辱罵惟命；遇他帥雖禮下之，不樂為用，文成洵神人哉。
◎?qū)⒉烹S地脈為轉(zhuǎn)移
國朝武功鑠千古，而將才輩出，亦頗隨地脈為轉(zhuǎn)移。從龍諸佐，蔚起關(guān)外，及康熙平三藩后，則漢臣名將，西北為多，如提督侯爵張勇及其子云翼，提督男爵梁化鳳及其子浙閩總督鼐，提督子爵王郡及其子總兵守乾，提督陳福及子提督大用，廣東提督殷化行，貴州提督楊天縱，提督副將軍董芳，皆陜西人。南提督伯爵趙良棟及子廣東總督宏燦、巡撫加總督銜宏燮，提督將軍王進寶及子總兵用予，提督岳升龍及弟提督超龍、子威信公大將軍鐘琪，提督鐘璜、孫巡撫浚，提督馬際伯與弟提督見伯，總兵覿伯、副將顯伯，提督潘育龍與侄孫提督元善，提督韓良輔與子提督勛，總兵師帝賓與子提督懿德，提督樊廷與子總兵經(jīng)文，又兄弟總兵康泰、康海，總兵圖形紫光閣高天喜，皆甘肅人。及三省教匪靖，而蜀將競興；東南海賊橫，而閩帥繼起。至于粵匪蕩平，凡著名將帥，盡隸湖南；剿捻之役，參以皖將。二百余年來，以一省人材，備五等封爵者，前惟四川（嘉慶中，十七省提鎮(zhèn)，四川居十之九），后惟福建，近年之湖南，所少者公爵耳。如曾文正、左相國封侯，曾中丞國荃封伯，李忠壯公臣典、劉京卿錦棠封子，提督蕭公孚泗、今長江提督黃公翼升封男；而又有并騎都尉、云騎尉為子男之爵者數(shù)家，蓋楚才獨盛矣?？傆^前事，地脈遷變，理或有之。然茍非一二命世大人，提倡忠義，物色英雄，訓練而羈縻之，恐穰、吳、頗；牧之材，沉淪草澤，或反桀驁為鄉(xiāng)里患者，豈少也哉？
◎曾燠之遭際
南城曾撫部燠，今人猶稱為曾都轉(zhuǎn)，以公宦轍留揚州最久也。紅橋竹西，賓從文燕之盛，遠踵韓、歐、劉、蘇諸公，近接櫟園、漁洋、雅雨諸老輩，蓋幾幾乎海內(nèi)龍門矣。顧其遭際，亦自不可及。公由翰林散館，授戶部主事，甫擢員外郎，即蒙高宗特簡兩淮運使。既氵存陟封圻矣，乞養(yǎng)事畢，仁宗以淮鹺疲憊日甚，特命公以巡撫銜巡視兩淮鹽政。公先后蒞揚，皆出意表，江山勝區(qū)，文翰巨伯，人地契洽，良有夙緣。
◎江南父子繼相之多
國家人惟求舊，漢臣中繼世入相者凡七家：常熟蔣氏，桐城張氏，漳浦蔡氏，武進、諸城兩劉氏，無錫嵇氏，大庾戴氏。武進、大庾皆叔侄，余則皆父子也。戴可亭相國世居江蘇甘泉縣，相國祖攜子旅食大庾，始著籍焉。然則七家之中，江南實居其五，可謂人杰地靈。
◎臧壽恭與嚴可均極不相能
長興臧壽恭眉卿、烏程嚴可均鐵橋兩先生者，同籍湖州，同時號通經(jīng)博學，顧極不相能。楊太守峴，臧先生高席弟子，亦嘗從嚴先生游。一日，太守自長興歸，舟泊城外，鄰舟有命酒獨酌者，視之嚴也。詰何自，以實對，詫曰：“是村夫子，堪若師乎？”它日，太守叩臧先生：“嚴某何如人？”曰：“粗能諷《三字經(jīng)》。”《三字經(jīng)》者，學童初入塾試諷者也。文人相輕，不意經(jīng)生亦然。
◎嚴可均之詭僻
鐵橋少負糧課，跳入京師，用宛平籍充鄉(xiāng)舉。明年會試，主試者貴人得其卷，欲魁之，以詩失諧斥。或勸鐵橋詣謝，貴人喜且慰之曰：“君大博通，顧詩失諧何?！辫F橋瞠目曰：“唐始以律詩取士，今所傳失諧者十九矣?！辟F人失色罷。鐵橋有一子，初墮地，自卜子六齡當孤，命曰六孤。吁！何其詭也。
◎西江四戴
大庾之戴，自文端公父太仆寺少卿第元，始以翰林起家。乾隆乙未，仆少弟可亭相國、子心亨同成進士，散館皆授編修。戊戌，文端繼之以大魁，除修撰。父子兄弟，并在詞垣，而主試督學之差，星軺交馳，絡(luò)繹道路，故其時階皆未崇，天下翕然稱西江四戴。
◎大庾戴氏之恩眷（二則）
故事：內(nèi)外大臣親屬任科道者，對品回避。嘉慶朝，戴文端公在樞府，其季父可亭相國以學差還都，方官掌京畿道，例改六部員外郎，純廟命以科道應(yīng)升之鴻臚少卿候補。時當訓政燕翼，謀至深遠，見可亭相國才器堪大受，不欲使更滯郎署也。
可亭相國督南河，積勞遘，假歸里門。時河工未蕆，兩江總督鐵冶亭保請帑六百萬，睿廟以斯事艱巨，命戴文端偕覺羅長文敏公麟赴工審度，并諭文端曰：“清江距江西才二千里，使事畢，卿可一歸省卿叔父。”故文端紀恩詩，有“此去竹林勤問訊，親傳天語到柴門”之句。以朝夕夾輔之重臣，恩予往返四千余里，以慰其家庭骨肉之私，為史冊紀載所未有。蓋睿廟極重戴氏叔侄，欲并寄以股肱心膂，其儲參大政之意，已于是乎定矣。
◎托戴二相之鎮(zhèn)定
嘉慶二十五年七月，滿相托文定公津、漢相大庾戴公均元，扈灤陽圍。甫駐蹕，圣躬驟有疾，不豫，變出倉猝，從官多皇遽失措。二公督內(nèi)臣檢御篋十數(shù)事，最后，近侍于身間出小金盒，鎖固無鑰。文定壞金鎖，發(fā)盒得寶書，遂相偕奉宣宗即大位，率文武隨瑞邸行禮，乃發(fā)喪，中外晏然，服二相之鎮(zhèn)定（敬按：是則本包世臣大庾神道碑，與實錄所紀稍異）。
◎漢臣總理內(nèi)務(wù)府工程處
可亭相國清慎愨誠，蒙仁宗破格恩，以漢臣總理內(nèi)務(wù)府工程處，冀變積習。而公三督工程，皆獲咎譴。初以監(jiān)修吉地失察工弊，奪一官，褫宮銜、花翎。繼以裕陵隆恩殿專金四柱，俱丈二圍大木，而十五六年之頃，遽致蠹朽；公方由河督起病，坐是遷副都。及公既予告歸，適寶華峪地宮滲水，被嚴旨與英相國和同逮，籍家產(chǎn)才值萬余緡，宣宗意稍解，除名放還。包慎伯撰公墓碑，遂謂舊例內(nèi)務(wù)府事務(wù)不使?jié)h大臣參預(yù)，良有深意?？奠饕詾樯鞑苑且?。內(nèi)務(wù)府即秦漢已后之少府，在周官屬之冢宰，滿、漢大學士均得與聞；倘必防蜂蠆之螫人，聽漏卮之旁決，大臣謀國，義不宜然。
◎可亭相國享年之永
三代賢臣，享年最永者，以召公為第一，春秋則推蘧伯玉。本朝宰輔，頤耋引年，可亭相國其稱首矣。公年九十有五，公長子戶部郎中詩亨，侍養(yǎng)在籍，年將八十，依依膝下如嬰兒，人呼為小萊子。
◎郎中驟擢侍郎
索佳氏約齋侍郎額勒布，官戶部郎中時，以管部王大臣密薦廉能第一，特旨擢本部侍郎，管錢法堂事務(wù)，異數(shù)也。
◎額勒布官兩淮時之清廉
乾嘉已前，淮綱繁富甲天下，視鹺使者，驕貴簡出，出則輿從華盛倍封圻，金錢揮霍，一斥巨萬。額少農(nóng)勒布官兩淮，力矯積弊，常從二三騎，自策騾，穿街巷，禱雨甘泉山，輒步烈日中，往返三數(shù)十里。舊例：別庫歲征幾千萬，乃鹺賈結(jié)交勢要物，聽使者主持，公壹不問。游客來謁，自饋肴疏果餌數(shù)器而已，曰：“吾為揚州開一生面也。”嘉慶戊辰，被議入都，鹺賈送至王家營，環(huán)跪納會子四紙，紙各鏹十萬。公詰何為？僉曰：“大人節(jié)官費歲數(shù)十萬，又奏增鹽息至分半，歲溢且二百萬，計大人按臨六載，眾商所受恩，且累千萬，區(qū)區(qū)者誠不足言報稱?！惫唬骸拔仪肮?jié)官費以為今日地，是攫寮き所應(yīng)有也。請增鹽息者，為岸猾持若短長耳，若等竟以作市價，是扌孚民以益商，我負疚滋重，況分若肥耶？必不聽者，以狀上聞矣?！笔悄昵?，公故當覲圣，例以珍玩為面貢。公閱實制備，僅值十六萬，先期貯京第。及至都，部議當差熱河，不得面，無用貢。公瀕赴戍，遣使悉送還揚州，費腳價銀六千，實己資也。嗚呼！處脂不潤如公，誠可質(zhì)古人矣（按：公少時奔喪至山西，土人醵貲萬金為賻，公一無所受。事聞，仁宗大嘉許?？芍怨琶迹赜谖①v時培養(yǎng)風節(jié)，百爾君子，盍共勉之）。
◎吳槐江在軍機大臣上行走
吳槐江制軍充軍機章京久，阿文成公甚器之；大學士伯和┞同掌樞府，積不平。嘉慶初政，文成既薨，純廟幸灤陽，訓政憂勤，或午夜視事，一夕，以宣軍機大臣不得，命召章京，唯吳公已上直，入對稱旨。少頃┞至，上曰：“軍機事日繁，傅森、吳熊光皆任事，可在軍機大臣上行走，以助若。”┞謂吳官才五品，不符體制，（按：公時官通政司參議。）上命加三品卿銜。┞又曰：“其家貧，大臣例開轎，恐力不辦?！鄙厦p戶部飯銀一千兩。又曰：“戴衢亨出身狀頭，官學士，已四品，在軍機日久，與吳同，用吳不如用戴。”上曰：“此豈殿試耶？”┞語塞，乃承旨。然文端卒與公同加三品銜，拜命，而班次乃居公下。┞之奸詐如此，┞之能行其奸詐者，亦僅如此（按：傅公森任侍郎久，前一日召見，詰問甚厲，人共危之。及上直，乃知圣意疑公識度，或未勝大用，試而后授也）。
◎漢壽亭侯顯靈
嘉慶丙辰，川、楚軍興，賊氛逼荊州，州城岌岌無守炮。漢壽亭侯忽示夢于馬廠，掘獲炮九位，石子十萬斤。奏聞，錫名曰神賜大炮。考荊州大廟，即當日幕府故址，宜祚順佑民，威靈尤赫赫云。
◎凌曉樓貧而好學
凌曉樓先生曙，嘉慶間江淮大儒也，治何氏《春秋》、鄭氏《禮》尤精審。其少時讀書之苦，有與牧豕負薪相仿佛者。先生以一孤童，貧而居市，十歲就塾，年余，讀四子書未畢，即去香作，雜傭保。然停作輒默誦所已讀書，苦不明詁解。鄰之富人，為子弟延經(jīng)義師，先生乘夜狙其軒外，聽講論。數(shù)月，其師覺之，乃閉外戶不納。先生憤甚，求得已離句之舊籍于市，私讀之達旦，而日中傭作如故。年二十，乃棄舊業(yè)，集童子為塾師。童子從君游，則書必熟，作字正楷。以故信從眾，修脯入稍多，益市書，遂博通專壹，學以大成。先生甥儀征優(yōu)貢生劉文淇，少貧似舅，先生愛其穎悟，不忍棄之逐末，自課之，且教且學，劉齒未壯，并成通儒。觀凌氏舅甥，有志之士，其勿以孤寒自沮矣。
◎嘉道間漢學家流別
包慎伯作甘泉薛傳均子韻墓碑，敘述交友，多嘉、道間漢學之儒，頗有裨于纂學案、記師承者，為節(jié)錄其大略，以貽學子。碑云：“子韻少與儀征劉文淇孟瞻、涇包慎言孟開、旌德姚配中仲虞，及予弟季懷（按：名世榮）五人者，相結(jié)為本原之學。孟瞻、孟開、季懷治《詩》攻毛、鄭氏，治《易》攻虞氏；子韻治小學攻許氏，皆旁通群籍，而據(jù)所業(yè)為本，砥礪以有成。近世昌許氏者，推嘉定錢氏、金壇段氏，子韻究其得失，而右錢氏?！庇衷疲骸坝枞豕?，展側(cè)江淮間，物色樸學，得陽湖黃乙生小仲，通鄭氏《禮》，行不違其言；武進劉逢祿申受，通何氏《春秋》、虞氏《易》，雖情鐘勢曜，而讀書如有嗜好；江都凌曙曉樓，治何氏《春秋》、鄭氏《禮》，困學而不厭；同邑（按：謂涇縣。）人胡世琦玉樵，墨守鄭氏，有綴殘補缺之勤；嘉定潘鴻誥望之，能錯綜許、鄭，以適大義；丹徒柳興宗賓叔，治《詩》、《禮》、《史》、《漢》，能依雅訓，以捍俗說；寶應(yīng)劉寶楠楚楨，上世故崇漢學，能不墜其家法；儀征汪谷小城，覃精許、鄭，尤長于地理；黟俞正燮理初，通鄭氏《禮》、杜氏《春秋》；烏程凌厚堂，綜漢義說《易》、《禮》、《春秋》數(shù)十萬言，與理初并長推步算術(shù)。吳越英雋，略備于斯，然必守許氏，以推原賈、馬、鄭、服訓詁者，卒莫如子韻之善?！鄙鞑亲?，于近時漢學家數(shù)，蓋已什得八九矣。
◎桐城古文派源流
曾文正公文鈔《歐陽生文集序》云：“乾隆之末，桐城姚姬傳先生鼐，善為古文辭，效其鄉(xiāng)先輩方望溪侍郎之所為，而受法劉君大魁，及其世父編修君范。三子既通儒碩望，姚先生治其術(shù)益精，歷城周永年書昌為之語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由是學者多歸向桐城，號桐城派，猶前世所稱江西詩派者也。姚先生晚主鐘山書院，講席門下著籍者：上元有管同異之、梅曾亮伯言，桐城有方東樹植之、姚瑩石甫。四人者，稱為高第弟子，各以所得傳授徒友，往往不絕。在桐城者，有戴鈞衡存莊，事植之已久，尤精力之過絕人，自以為守其邑先正之法，禪之后進，義無所讓也。其不列弟子籍，同時服膺，有新城魯仕驥非、宜興吳德旋仲倫。非之甥為陳用光碩士，碩士既師其舅，又親受業(yè)姚先生之門，鄉(xiāng)人化之，多好文章。碩士之群從，有陳學受藝叔、陳溥廣敷，而南昌又有吳嘉賓子序，皆承非之風，私淑姚先生。由是江西有桐城之學。仲倫與永福呂璜月滄交友，月滄鄉(xiāng)人有臨桂朱琦伯韓、龍啟瑞翰臣，馬平王錫振定甫，皆步趨于吳氏、呂氏，而益求廣其術(shù)于梅伯言。由是桐城宗派，流衍于廣西矣。昔者，國藩嘗怪姚先生典試湖南，而吾鄉(xiāng)出其門者，未聞以相從學文為事。既而巴陵吳敏樹南屏，稱述其術(shù)，篤好而不厭；而武陵楊彝珍性農(nóng)，善化孫鼎臣芝房，湘陰郭嵩燾伯琛，溆浦舒燾伯魯，亦以姚氏文家正軌，違此則又何求。最后得湘潭歐陽生，生吾友歐陽兆熊小岑之子，而受法于巴陵吳君、湘陰郭君，亦師事新城二陳，其漸染者多，其志趨嗜好，舉天下之美，無以易乎桐城姚氏者也?！弊x此，則古文家桐城一派，亦已什得八九（按：歐陽生名勛）。
◎鷓鴣米
漁洋《居易錄》云：“弋陽汪少偉，赴一中官請，設(shè)飯止半盂，而香滑迥異常米。問所從出，云是四川以歲例入貢者，其米生于鷓鴣尾，尾止二粒，取出放去，來年則更取之?！笨奠靼矗好桩a(chǎn)鳥尾，事太不經(jīng)，即有此貢，殆亦如燕銜海魚、猿采山Η，物以罕異見珍，故明代因以進御，然他處不見紀載（錢唐張云敖有鷓鴣米詩，亦據(jù)漁洋一言，初非實有聞見）。想幸值圣明，從前蜀帥，必已抗疏裁罷矣。
◎楊夢槎被禍
無錫楊明府夢槎，乾隆間以孝廉令四川酆都，值金川酋逆命，調(diào)赴監(jiān)制炮位，屢有功。癸巳六月，大軍至木果木山，夜半賊劫炮局，遂擁之去。環(huán)叩用炮之法，明府陽教之而陰詭其制，反裂，殪賊無算。賊酋切齒，剁其尸如泥。事聞，詔贈兵備道，賜祭葬，蔭一子如其官。嗚呼！烈且智已。
◎嵇文恭清操
嵇文恭公當國，其相業(yè)人共稱之，其清操容有不甚知者。比公晚年予告，常膳至不能具兼味，歿未一載，懶眠胡同第宅即屬他姓，中外感服，始嘆公之清恐人知。公婿張云敖詩有云“老屋區(qū)區(qū)留不得，而今始識相公貧”，蓋紀實云。
◎國初滿洲武將得力于三國演義
羅貫中《三國演義》，多取材于陳壽、習鑿齒之書，不盡子虛烏有也。太宗崇德四年，命大學士達海譯《孟子》、《通鑒》、《六韜》，兼及是書，未竣。順治七年，《演義》告成，大學士范文肅公文程等，蒙賞鞍馬銀幣有差。國初、滿洲武將不識漢文者，類多得力于此。嘉慶間，忠毅公額勒登保初以侍衛(wèi)從海超勇公帳下，每戰(zhàn)輒陷陣，超勇曰：“爾將材可造，須略識古兵法?！币苑濉度龂萘x》授之，卒為經(jīng)略。三省教匪平，論功第一。蓋超勇亦追溯舊聞也（明末李定國，初與孫可望并為賊，蜀人金公趾在軍中，為說《三國演義》，每斥可望為董卓、曹操，而期定國以諸葛。定國大感曰：“孔明不敢望，關(guān)、張、伯約不敢不勉。”自是遂與可望左。及受明桂王封爵，自誓努力報國，洗去賊名，百折不回，殉身緬海，為有明三百年忠臣之殿，則亦傳習郢書之效矣）。
◎牛守備為民請命
康熙三十八年，圣祖三次南巡，由浙回蘇，駕幸洞庭東山。有水東民人告菱湖坍田賠糧，收紙付巡撫。上問扈蹕守備牛斗云：“太湖廣狹若干？”奏云：“八百里?！鄙显疲骸昂我跃邊^(qū)志止稱五百里？”奏云：“積年風潮沖坍堤岸，故今有八百里?！鄙显疲骸叭チ嗽S多地方，何不奏聞開除糧稅乎？”奏云：“非但水東一處，即如烏程之湖褸、長興之白茅嘴、宜興之東塘、武進之新村、無錫之沙氵敦口、長洲之貢湖、吳江之七里港，處處有之?！鄙显疲骸半薏坏浇?，民間疾苦利弊，焉得而知耶？”遂諭令查明奏免?？奠骶窗矗菏プ娴铝客?，六十年中，如此偏恩，豈勝枚數(shù)。惟牛守備以末弁前驅(qū)，忽邀清問，在他人當已乖常，而乃奏對從容，既歷舉夙所諳習之江浙水道地形，復毅然為民請命，其學識殆出儒臣上矣。
◎圣祖垂念寄暢園樟樹
無錫惠山寄暢園，有樟樹一株，其大數(shù)抱，枝葉皆香，千年物也。圣祖南巡，每幸園，嘗撫玩不置。第六次回鑾后，猶憶及之，問無恙否。查慎行詩：“合抱凌云勢不孤，名材得并豫章無，平安上報天顏喜，此樹江南只一株。”迨圣祖賓天，此樹遂枯，亦可異也。
◎考試精于書法之舉監(jiān)生員
康熙乙酉五次南巡，至蘇州，三月十八日諭江南上下兩江舉監(jiān)生員等，有書法精熟，愿赴內(nèi)廷供奉抄寫者，著報名齊集江寧、蘇州兩處，俟回鑾日，親加考試。越一月，命掌院學士揆敘赴府學考試，進呈冊頁，取中汪泰來等五十一人，同前考過郭元钅于等十人，俱赴行宮引見，各蒙賜御書石刻《孝經(jīng)》一部。
◎何義門索還門生帖之異說
常熟翁鐵庵司寇受要人旨，劾湯文正而據(jù)其位，何義門請削門生籍，屢見前人紀載，余初筆亦述及之。唯《履園叢話》稱即墨郭公令吳江時，前撫余國柱方掌綸扉，征賄巨萬，不與，嗾人劾奏。虞山司寇從而和之，長洲貢生何焯在京考選，為司寇門生，遂登翁之門，攘罵不已，索還門生帖，否則改稱，不認為師。義門由是知名，與他說稍異，未知孰是。
◎錢南園通政之敢言及清廉（四則）
乾隆四十六年，逆回犯蘭州，而甘肅冒賑事發(fā)，獄已成矣，誅竄者幾百人，而獨不及陜西巡撫畢沅。昆明錢南園通政灃方為御史，奏言：“冒賑折捐，固皆由王望法營私，但查望為藩司，畢沅曾兩署陜甘總督，近在同城，豈竟豪無聞見，誠使早發(fā)其奸，則播惡不至如此之甚，即陷于刑辟者，亦不至如此之多也。臣雖不敢必其利令智昏，甘受人餌，惟是瞻徇回護，不便舉發(fā)，甚非大臣所以居心?！弊嗳?，上是之，奪沅爵三級。先是科道衙門自李漱芳左遷后，無人敢言事者，自此疏出，而一時臺閣凜然生風。
錢南園通政復有疏劾東撫國泰一事，甚有益當時大局。奏言：“山東吏治廢弛，借納貢名，貪婪無厭，官民苦之，所屬州縣，虧空累累，請旨按問。”且言嗣后愿皇上勿受貢物，俾天下督撫無以借口。上覽奏，即命軍機處傳訊。已而有旨，隨同軍機大臣和┞、劉墉、諾穆清等前往查訊。其時和┞柄國，而國泰素奔走其門下者，人皆為通政危。及抵境，和已授意國泰彌縫，輒以危言相恫喝。幸劉文清深知其弊，常與通政密商，比到省盤查，則和先揚言不用全數(shù)彈兌，抽查至數(shù)十封，無短絀，和遽起回館舍。通政請封庫，次日徹底拆封，則多系圓絲雜色銀，蓋借諸商賈以充數(shù)者。因詰庫吏，得其實，遂出示召諸商賈來領(lǐng)，大呼曰：“遲來即入官。”于是商賈紛紛具領(lǐng)，庫為一空，復往盤他府亦然，案遂定，和亦無如何也。于是國泰與藩司于易簡，俱拿交刑部治罪。高宗嘉之，許為敢言。語云：批龍鱗易，捋虎須難。通政是舉，若非圣君在御，賢相同舟，其不為┞所搏噬也幾希！
錢南園視湖南學，不通干謁，不受苞苴，取士至公，士子莫不誠服。期滿留任，適丁母憂，聞訃之日，星夜出城，宿于旅舍，即委員赍印交巡撫，次早啟行。大吏已下，追送賻儀，皆拒不受。嗚呼！舉察廉孝者，身范當如是已。
錢南園重入諫垣（按：南園以督學湖南時，荊州水災(zāi)城圮，及孝感有活埋人命之案，不行查奏，部議革職留任。后復加恩，以主事用?？剂罴祝焊锪艏佣鳎瑧?yīng)改降留，不應(yīng)以通副堂官，反降司員六品，再擢始仍官御史。事在乾隆末年，殆和┞與有力也），時軍機大臣和┞與阿文成議論不和，辦事不同一處，慮開朋黨之禍。南園上疏曰：“軍機大臣應(yīng)同在公所辦事，互相可否，此定例也。近惟阿桂在軍機處，余或在內(nèi)右門，或在南書房，或在造辦處，一切咨事畫稿，司員趨走多歧，恐生事端。況內(nèi)右門近接養(yǎng)心殿，不能不與內(nèi)監(jiān)習狎，萬有一如從前高云從之事，雖立正刑辟，而所纟圭已多。請飭諸大臣循照舊章，同止軍機處。其圓明園辦事，亦同一體，以昭畫一之規(guī)?！备咦谟[奏，切責大臣，謂錢灃所奏甚是，即令在軍機章京上行走。當時阿文成已下，咸稱為南園先生，不以名也。惟和┞屢加究詰，欲窮以難處之事，卒不能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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