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卷十

獨醒雜志 作者:(宋)曾敏行著;朱杰人標(biāo)校


  近年大魁多齊年,木待問、趙汝愚皆生于庚申,鄭僑、黃定皆生于癸丑,王佐、蕭國梁皆生于丙午,沈晦、李易皆生于甲子。推而上之,呂蒙正、馮京皆生于甲寅,蔡薿、何昌言皆生于丁未,徐奭、梁固皆生于乙酉,王曾、張師德皆生于戊寅,呂溱、楊置皆生于甲寅,賈黯、鄭獬皆生于壬戌,彭汝礪、許安世皆生于辛巳,陳堯咨、王整皆生于庚午。所傳其生庚者如此,意其他尚有之。 汪圣錫本名洋,集英臚唱賜第,御筆更名應(yīng)辰,或謂取王拱辰十八歲作大魁之義。 贛之龍南、安遠,嵐瘴甚于嶺外。龍南之北境有地,曰安寧頭,言自縣而北,達此地,則瘴霧解而人向安矣。歐公記至喜亭,以為道岷江之險者至亭下而后喜,皆調(diào)入其地者垂于死亡,出境乃免也。 宣和四年,朝廷信童、蔡之言,欲招納北人,因命涇原經(jīng)略招討使種公師道為河?xùn)|、河北、陜西路宣撫司,都統(tǒng)制王稟、楊可世副之。有旨令便道徑赴本司,師道既至高陽,見宣撫使童貫,問出師之日,因極論其不可,曰:“前議某皆不敢與聞,今此招納事,恐不可以輕舉。茍失便利,誰執(zhí)其咎。”貫曰:“都統(tǒng)不用多言,貫來時面奉圣訓(xùn),不得擅殺北人。王師過界,彼當(dāng)簞食壺漿來迎,又安用戰(zhàn)。今特藉公威名以壓眾望耳。” 遂作黃旗,大書圣語,立于軍中以誓眾。督師道行甚亟,師道不得已,遂調(diào)軍過界河。師道未濟,已有北人來迎敵,我?guī)熂炔桓遗c之交兵,惟整陣避之而已,楊可世與麾下皆重傷,士卒死者甚眾。復(fù)還界河之南。北人隔河來問違背誓書,師出何名。師道遣其屬康隨,具以河北宣司所申北人陳乞事答之。眾嘩然,曰:“安得此事。”遂薄我軍,箭發(fā)如雨。師道于是遣康隨詣宣司,告以北人之語,且問進退之策。宣司不知所為,乃令移兵暫回,北人追襲,直至城下。屬大風(fēng)雨,士卒驚走,自相蹂踐,兵甲填滿山谷。知真定府沈積中,以其事聞于朝,上怒甚,遂罷師道兵柄,責(zé)授右衛(wèi)將軍致仕。師道上表稱謝云:“總?cè)质?,誤國宜誅。厚恩寬垂盡之年,薄責(zé)屈黜幽之典。孤根有托,危涕自零,伏念臣西海名家,南山舊族,讀皂囊之遺策,知黃石之奇書。妄意功名,以傳門戶,荏苒星霜之五紀(jì),始終文武之兩涂。緩帶輕裘,自愧以儒而為將。高牙大纛,人驚投老而得侯。屬興六月之師,仰奉萬全之策。眾謂燕然之可勒,共知頡利之就擒。而臣智昧乘時,才非應(yīng)變,筋力疲于衰殘之后,聰明耗于昏瞀之余,頓成不武之資,乃有罔功之實。何止敗乎國事,蓋有玷乎祖風(fēng)。深念平生,大負今日。豈意至仁之度,不加既耄之刑,俾上節(jié)旄,亟歸田里。乾坤施大,螻蟻命輕。皇帝陛下,睿智有臨,神武不殺,得駕馭英雄之要道,明制服夷狄之大方。察臣臨敵失機,不出求全之過計。念臣守邊積歲,嘗收可錄之微勞。許免竄投,獲安閑散。臣敢不拊赤心而自誓,擢白發(fā)以數(shù)衍。煙閣圖形,既已乖于素望。灞陵射獵,將遂畢于余生?!?岳公飛微時,嘗于長安道中遇一相者曰舒翁。飛時貧甚,翁熟視之,曰:“子異日當(dāng)貴顯,總重兵,然死非其命?!憋w曰:“何謂也?”翁曰:“第識之,子,豬精也,豬碩大而必受害,子貴顯則睥睨者眾矣?!憋w,靖炎間起偏裨為大將,位至三孤,竟為讒邪所害。 建炎初,里中有狂者,自稱為毛道人,往來諸大姓家,人不以為甚異。一日,江漲,不解衣而涉。未登岸,人疑其溺。既濟,衣裾皆不濡,人始異之。嘗館于馬田胡氏,夜半忽舉火焚其門。主人驚救,毛升屋大笑,眾怒,以戈逐之。不見所在,有頃,乃聞其聲在米斛中。欲啟鑰毆之,賴救獲免。明早,遂顧之他,于其門上書字曰“胡某九十”,某人未幾而卒。毛莫知所然。《玉笥實錄》以為隱于山中云。 路真官為兒童時,有一道人謂曰:“能辦二十千來,用當(dāng)授子以一術(shù)。”路信之,然尚為兒童,累時營求,然后能具。道人者持錢去。數(shù)日,邀路往一屋回閑,屋中有油與蜜數(shù)甕,令食之,久而后盡,大瀉血穢幾死。乃刻符印,乃授以文書治鬼之法。其父知之,則盡舉其符印文書藏去。尋又得之,父意其竊取,詰責(zé),對曰:“非竊也,不知又何從來耳?!逼涓概破浞?,焚其文書。有頃,符印、文書復(fù)具。父乃知其有異,不復(fù)禁其所為。路能作太陽丹,置蒸餅面果粒于掌,望太陽噓呵,揉而成丹,其色微紅,以授病者,服之良愈。崇觀間,有宮婢病狂邪,如有所憑。召路入禁中,令作丹而不能成。左右嘩曰:“不曾帶得廂王家藥料來耳?!鄙w京師廂王家賣胭脂也。路曰:“適被召,迫促而來,神氣不定,故丹不成,乞賜盥漱再造?!庇兄假n之,已而成丹,以授病者,下咽而愈。路之捕治鬼物,其術(shù)甚神,人多能言之。其子孫嘗為人言,其得術(shù)之初如此。 里中有富家翁,喜啖鱉,其家廝役爭求供之。一日,有莊氓饋巨鱉,翁喜,亟付之庖。庖人解其甲,則見肉理盤旋,與常鱉殊不類,亟以告翁。呼饋者詰之,對曰:“前三日過溪上,見一蛇于草間吐吞涎沫,蟠縮不動。后再過此,不復(fù)見蛇,而鱉殆蛇之變,尚新甲,雖鱉而身尚蛇也?!蔽套允遣粡?fù)食鱉。 又《道士傳》得一言,兒時捕魚溪中,嘗獲一鱖,而尾有二足,細視之,則老蟆也,由是知老蟆亦能變而為魚。今思老蟆與鱖魚之形亦相肖,世常言蛇化為龍,不知亦有化鱉者。經(jīng)云雀化為蛤,而不知蟆或變?yōu)轸~也。 禪僧問話,語幾于俳。嘗記一禪寺,每主僧開嘗,輒為一伶官所窘。后遇易僧,必先致賂,乃始委折聽服。蓋旁觀者以其人之應(yīng)酬,卜主僧之能否也。他日又易僧,左右復(fù)以為請,僧曰:“是何能為,至則語我?!泵魅展麃恚娭嵩唬骸耙鹿跐鷿?,儀貌鏘鏘,彼何人斯?”其人已恥為僧發(fā)其故習(xí),乃袖出一白石,問曰:“請獻藥石?!鄙畱?yīng)曰:“吾年耄矣,齒牙動搖,不能進是,煩賢細抹將來。”觀者大笑,其人愧服。 又一僧本屠家子,既為僧,頗以禪學(xué)自負,家欲折之,伺其升堂,教其徒往問曰:“賣肉床頭也有禪?!逼渖痛鹪疲骸熬醉蕉飦怼!眴栒叱跷词诮滔戮?,倉猝無言,乃笑謂僧曰:“汝欲吃耶?”聞?wù)呓^倒。 舍法之后,諸州解額多未復(fù)其舊,廬陵解六十八名。至紹興癸酉,其數(shù)亦未足。時鄭少卿作肅為守,既拆號書榜畢,謂諸考官曰:“解額未盡復(fù),諸公尚有試卷可取者否?”曰:“有?!彼炝钤偃∫幻宰闫鋽?shù)。諸試官因?qū)⑺艟頁裰?,添取一名,乃劉廷雋,廷雋遂擢第。 維揚有石塔院者,特以塔之制作精妙得名。龍德幸維揚時,嘗欲往觀,先遣人排辦供奉,諸珰環(huán)視之,嘆賞曰:“京師無此制作?!庇幸簧畯呐詤柭曉唬骸昂尾蝗〕浠ㄊV?!北娿等唬埖聦ぢ勚?,遂罷幸。 朱靦,本一巨商,與其父殺人抵罪,以賄得免死。因遁跡入京師,交結(jié)童、蔡,援引得官,以至通顯。欲假事歸以報復(fù)仇怨,先搜奇石異卉以獻。探知上意,因說曰:“東南富有此物,可訪求?!笔苤级?,即以御前供奉為名,多破官舟,強占民船,往來商販于淮浙間。凡官吏、居民舊有睚眥之怨者,無不生事害之,或以藏匿花石破家。越州有一大姓家有數(shù)石,靦求之不得,即遣兵卒徹其屋廬而取之?;萆接邪財?shù)株在人家墳?zāi)古希t令掘之,欲盡其根,遂及棺槨。若是之類不可勝數(shù)。故陳朝老以謂,東南之人,欲食其肉。 蔡京諸孫生長膏粱,不知稼穡。一日,京戲問之曰:“汝曹日啖飯,試為我言米從何處出。”其一人遽對曰:“從臼子里出?!本┐笮ΑF湟粡呐詰?yīng)曰:“不是,我見在席子里出?!鄙w京師運米,以席囊盛之故云。 陳忠肅公在宣政間,嘗大書杜少陵《哀江頭》一詩,人莫有知其意者。蓋公明于數(shù)學(xué),逆知國家靖康之變,而不欲言之爾。 王覆道安中初學(xué)東坡書,后仕于崇觀,宣政間,頗更少習(xí)。南渡以來,復(fù)還其舊。嘗見其晚年所書,真得東坡筆法者。 東湖先生嘗會棋于湖山堂,食罷偃息,倏起,疾言曰:“予作詩數(shù)十年矣,適于床頭得《少陵集》,試閱之,忽有聽見,元來詩當(dāng)如此作。遂有‘不知何處雨,已覺此間涼'之句。自是落筆皆平易?!弊匀恢?,人不能學(xué)。 少陵古詩,有歌行吟嘆之異名,每與能詩者求其別,訖未嘗犁然當(dāng)于心也。嘗觀《宋書·樂志》以為詩之流有八:曰行,曰引,曰歌,曰謠,曰吟,曰詠,曰怨,曰嘆,少陵其必有所祖述矣。世豈無能別之者,恨余之未遇也。 舊聞京師一知數(shù)者將死,謂其妻與子曰:“我死之后,汝母子必大窮困,無以自活,然無輕鬻此屋。某年某月某日雨作,可候于門,有避雨者至,可迎拜之求哀,當(dāng)有所濟?!逼淙思人?,妻子果不能自立,欲貨其居者屢矣,念其父死時之言,遷延及期,亦既雨作,母子候門。有客亦至,如所教迎拜懇祈之,其人始不答其請,徐詰其所以,具道父言。乃笑謂曰:“汝父之術(shù)亦異矣。”指示其東廂下,俾劚地求之,得銀數(shù)百兩。惜不傳二人之姓氏也。 秦丞相與翟參政汝文同在政府,一日于都堂議事不合,秦據(jù)案叱翟曰:“狂生。”翟亦應(yīng)聲罵曰:“濁氣?!倍蟛幌嗄?。翟怒一堂吏,面奏乞究治其不法。秦欲以此逐之,遂前奏曰:“翟某擅以私意治吏,事傷國體,不可施行?!钡砸蛄﹃惼涔?,且乞罷政。退復(fù)上疏,以為秦檜私植黨與,讒害善良,臣若不早乞回避,必為睚眥中傷。疏猶留中,而臺章遽言翟與宰相不協(xié),因防秋托事求去。汝文遂罷政,依舊政仕。 里諺有張果老撐鐵船之語,以為難遇,不復(fù)可見也。鄉(xiāng)人楊元皋為舉子時,嘗夢人告之曰:“子欲及第,除是撞著張果老撐鐵船。”元皋心甚疑之。紹興初,以鄉(xiāng)舉就吉州類試,一禪剎為試院,元皋試畢,忽回顧壁間有畫一老人撐船,旁題云:此是張果老撐鐵船處。元皋喜,以為符夢中之言。榜揭,吉州之士中者六七人,元皋預(yù)其一。元皋,名邁。 董體仁參政少時鄉(xiāng)舉對策,其篇首曰:“圣人序卦,噬嗑之后繼之以賁,習(xí)坎之后繼之以離。噬嗑者,有物為間之象也。習(xí)坎者,乘時覆險之象也。為我之間者,不可以不去。既已去矣,用文之時也。故賁之彖曰: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為我之險者,不可以不除。既已除矣,用明之時也。故離之彖曰:重明以麗乎正,乃化成天下?!逼湔f云云。后遂為舉首。晚年就乙丑特奏名,廷試復(fù)用其說,策入四等,補文學(xué)出宮。繼獲漕舉,復(fù)試禮部合格,廷試仍以此說為對。時圣策以漢光武為問,體仁申其說曰:“光武取諸新室,則去間除險之時也。又恢一代之規(guī)模,則觀文重明之時也。”遂為天下第一。后數(shù)年登朝籍,兼崇政殿說書。講《易卦》偶至噬嗑,體仁仍用去問觀文之說,甚稱上意,秦丞相又器重之。自御史一再遷,遂參知政事。 廬陵商人彭氏子,市于五羊,折閱不能歸,偶知舊以舶舟浮海,邀彭與俱。彭適有數(shù)千錢,謾以市石蜜。發(fā)舟彌日,小憩島嶼,舟人冒驟暑,多酌水以飲。彭特發(fā)奩,出蜜遍授飲水者。忽有蜑丁十?dāng)?shù)躍出海波間,引手若有求,彭漫以蜜覆其掌,皆欣然舐之,探懷出珠貝為答。彭因出蜜縱嗜,群蜑屬饜,報謝不一,得珠貝盈斗。 又某氏忘其姓,亦隨舶舟至蕃部,偶攜陶瓷犬雞提孩之屬,皆小兒戲具者。登市,群兒爭賀,一兒出珠相與貿(mào)易,色徑與常珠不類,亦漫取之,初不知其珍也。舶既歸,忽然風(fēng)霧晝晦,雷霆轟吼,波濤洶涌,覆溺之變在頃刻。主船者曰:“吾老于遵海,未嘗遇此變,是必同舟有異物,宜速棄以厭之?!毕嗯c詰其所有,往往皆常物。某氏曰:“吾昨珠差異,其或是也?!奔眴⒑D視之,光彩眩目,投之于波間,隱隱見虬龍攫拿以去,須臾變息。暨舶至止,主者諭其眾曰:“某氏若秘所藏,吾曹皆葬魚腹矣,更生之惠不可忘?!笨透鞣Q所攜以謝之,于是舶之凡貨皆獲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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