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在《司馬相如列傳》論贊中寫道:“《春秋》推見至隱,《易》本隱之以顯?!碧饭J為《春秋》與《周易》之間有著深層的內在關系。而司馬遷本人認為自己撰寫的《史記》是要“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太史公自序》)。從學術思想而言,《史記》與《周易》《春秋》之間存在著深層的內在聯系,受到了《周易》《春秋》的深刻影響。司馬遷的易學思想繼承父親司馬談的家學淵源,而司馬談受教于注重大誼主旨的楊何易學,在司馬遷身上能夠看到楊氏易學的影子。《史記》“通古今之變”的修史宗旨,接受了《周易》“通變”思想的影響,其“觀古今之變”“協古今之變”“通古今之變”和《周易》“變易”“易簡”“不易”三個層次之間保持著對應的關系。司馬遷通過歷史事件的記載鮮明地透露歷史“長于變”及“其所由來者漸矣”的漸變思想,提出考察歷史要“見盛觀衰”。司馬遷接受《周易》“終則有始”的思想,提出認識歷史要“綜其終始”,《史記》甚至帶有歷史循環(huán)論的色彩。受到《易經》卜筮傳統的濡染,《史記》記錄了諸多的卜筮、相事,而且司馬遷都表示了信服的態(tài)度。當然在卜筮之外,太史公相信德性的重要性,也反映司馬遷在天命與人事兩者關系認識上的矛盾?!短饭孕颉诽岢觥啊兑住犯斓仃庩査臅r五行”,司馬遷在《天官書》中探討了天運之變與人事變動之間的關系,有“天人感應”的傾向,但同時也強調德性在天人關系上的重要性。在人生觀上,《史記》所表現出的“立功名于天下”“見幾而作”“謙讓”“進退盈縮,與時變化”等人生的諸多品格在《周易》思想中都能找到深刻影響的因素?!锻馄菔兰摇匪岢龅摹啊兑住坊肚贰独ぁ贰庇^念對司馬遷夫婦倫理觀影響甚大,從王朝政治的角度來說,夫婦關系處理得當與否是國家興衰的重要因素。《周易》“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的交換觀念對《史記》的經濟思想影響甚大,這在《貨殖列傳》《平準書》等傳記中有鮮明的反映,但司馬遷在當代功利性非常濃重的情境下,又提出了“以禮義防于利”?!吨芤住贰巴瑲w而殊途,一致而百慮”的思想又成為《史記》論學、論治、論術的重要方式,同時《史記》運用較為繁富的《易》語來評價歷史事件或人物,《周易》的憂患意識也滲透在司馬遷《史記》的編撰過程之中。司馬遷從《周易》中吸收營養(yǎng),形成自己的獨特史觀。司馬遷以孔子作《春秋》的使命感來要求自己編撰《史記》,其在《太史公自序》中所提出的關于《春秋》的一些觀念在《史記》文本中都有鮮明的體現,并在此基礎上有所發(fā)展。《春秋》“上明三王之道”,在《史記》中表現為對王道核心的“德”“禮”的推崇,特別是司馬遷提出“親民”“禮讓”在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表明司馬遷以儒家為主的思想基調。司馬遷認為《春秋》“辯是非,故長于治”,《史記》繼承《春秋》經世致用的思想,其“勸善懲惡”的理念、“刺譏”的精神,都表明《史記》的編撰是“述往事,思來者”,可以成為“百王大法”。司馬遷繼承《春秋》“一字寓褒貶”“微言大義”的筆法并加以發(fā)展,尤其從“君子日”形式到“太史公日”形式的發(fā)展,在傳中人物的安排以及篇目的設置上,《史記》表現出子書的鮮明特性。司馬遷認為孔子作《春秋》“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于行事之深切*明也”,在敘事中有所寄托,但《春秋》敘事較為簡單,《史記》在紀事上為繁富。重要的是,司馬遷思想主要寄托在紀事之中,形成了“于序事中寓論斷”的特點:敘小事,以見大處;實錄其言行,以見其人;以事例對比,彰顯其旨;重點人物與事件不斷關注;“重言”使用;借助傳中其他人物的言語來評價人物;等等。這形成其“于序事中寓論斷”的多重具體方式。相對于《春秋》而言,司馬遷的《史記》個人主體性強,主要原因是“發(fā)憤以抒情”思想的滲透。從司馬遷“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的作史目的來看,《史記》的精神主要是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妒酚洝穼嶋H上是一部特殊形態(tài)的思想著作(經書)。它秉承先秦的學術傳統,整合百家思想,自鑄偉辭,以演變的歷史和人物的活動為載體,以文學的樣式為表現手段,闡明關于治亂規(guī)律的認識和對天人之際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