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中國傳統(tǒng)民居圖說·徽州篇》分四輯:第一輯《水鄉(xiāng)宏村》記錄了有800多年歷史的、位于安徽省南部黟縣山區(qū)的村落。該村背山面水、引水入宅;400余年前就具有完整的水系。第二輯《桃源西遞》描給出也坐落在黟縣的一處布局完整、歷史悠久、鄉(xiāng)土建筑文化非常豐富的村落,該村空間親切宜人,宅院花窗、盆景、磚雕、綠化極為精致。第三輯《徽州時空》選輯了歙縣等地村鎮(zhèn)建筑的精品,如牌坊群、如水街水口、如漁梁壩等。第四輯《黃山云谷》則集中介紹了由清華大學建筑學院設計創(chuàng)作的、位于黃山風景區(qū)海拔830余米的園林民居式旅游賓館;它以與景觀環(huán)境的和諧以及與徽州地方傳統(tǒng)民居風格的協(xié)調而著名。整篇圖說有精練的文字介紹,共約300幅作者親自拍攝和選擇的彩照。后記:編后小記“平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湯顯祖句)、“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里”(李白句),借用古人的話來形容我對徽州的摯愛,或許比自己編幾句要更準確一些。這也是我編著《中國傳統(tǒng)民居圖說》系列之首選擇《徽州篇》的主要出發(fā)點。記得1980年歲首,大約是日歷年初四,我從故鄉(xiāng)蕪湖乘長途車第一次到徽州屯溪,由于人們都在家過年,車上只有三四個人。過宣城到績溪,再歙縣,一路顛顛晃晃,已似夢非夢了?;罩莸牡谝粋€朋友,是后來擔任過屯溪市長的周廣揚先生,在他家第一次品嘗了絕對正宗的毛峰茶,是周先生從床底下一只錫筒里取出來的;當時,口袋里裝著糧票,騎著周先生借給我的一輛自行車,背著裝有120黑白卷的公家相機,拿著一本速寫冊,挨村挨鎮(zhèn)寫寫畫畫。后來到歙縣,與當的還叫“古典園林建筑隊”里的饒小萬,冒著鵝毛大雪,從呈坎到潛口到棠樾、唐模、鄭村,一路走了兩天。最后一站是黟縣,宏村的老鄉(xiāng)汪兆良陪著我,順著水圳走遍了家家戶戶。一位老鄉(xiāng)正娶媳婦,拉著我們就坐在賀喜的鄉(xiāng)親中吃酒,堿火腿、炒冬筍、燉子雞、燒香菇,還有臭鮭魚、毛豆腐……這一餐至今難忘的鄉(xiāng)土喜酒,就像徽州那山光水色、粉墻青瓦、磚雕盆景、街巷繡樓一樣,那么濃情,那么純真。這之后近廿年來,由于教學、科研、設計創(chuàng)作和外事接待,像宏村、西遞、盧村、棠樾這些地方,記不清去過了多少次,只知道照相機就更新?lián)Q代了四次?!痘罩萜访摳辶?,緊接著《桂北篇》業(yè)已完成,這以后還有若干篇。此時似乎不宜有再多的話,讓讀者去評說,然而還有兩層意思不能不說:其一:我為什么一直遲遲不愿出民居的書?忙,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是我感到自己對傳統(tǒng)民居看得還不夠。好多次有人問我,我也自問:“民居”是什么?是歷史、是地理?是建筑、是技術?是景、是情?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但它是“美”,這毫無疑問。也禁不住追問:是形態(tài)美、空間美?是環(huán)境美、生活美?是構思美、細節(jié)美?也都是又都不是。我這里不是故弄玄虛,是真心話。羅丹說過:美是到處都有的,美在于發(fā)現。我,發(fā)現了什么?“看得不夠”,其實是“發(fā)現”得不夠,不敢動手而已。話又說回來,你什么時候看得夠??!這不,勉為其難了,拋磚引玉吧,讓大家都來看,都來發(fā)現。其二:現在忙乎著編寫這套《圖說》還有一個出發(fā)點,就是有一點“針對性”?!懊窬印边@幾年“熱”了起來,不僅出了不少書,還蓋了不少“民俗度假村”,仁者貝仁,智者見智也。但我一不同意他“民居”說成是老房子的遺象,好像是一個討人嫌的耄耋垂危者,沒有生氣;二不同意不少人把它打扮成穿金戴銀的新娘子,招搖過市地去賺錢賣乖。我想讓自己的親眼目睹和自己拍攝的這些畫面,來說明這“老房子”還很有值得今人汗顏的生命基因;同時也還那種被經濟利潤驅使“化妝”得不成樣子的凡人真面目。是否如愿,也是一廂。感謝鼓勵、支持我的老師和同學們,以及在拍攝、編寫過程中給以各咱幫助的安徽省建設廳、黃山市的徽州朋友、老鄉(xiāng)。特別要感謝清華大學出版社的領導、同仁,在出書難、出學術類書籍更難的今天,能給《中國傳統(tǒng)民居圖說》以一席之地。出版社的曹淑貞、馮世敏等同志也為之費了不少心力,從分編分集、構思構成,到一字一句斟酌,一幅一組推敲,使得我自己也不好意思偷懶馬虎了。最后要感謝廣大讀者,如果這本《徽州篇》能給你們一點什么,就是作者最大的滿足了。單德啟1998年2月于清華園本書前言代序鄉(xiāng)土民居和“野性思維”——關于“中國民居”學術研究的思考單德啟中國傳統(tǒng)鄉(xiāng)土民居,其發(fā)生、發(fā)展、更替,其選址、布局、構成和營建,走的差不多都是“野路子”。試看:——徽州民居集落為了“負陰抱陽”,傍山丘則依山勢,沿河溪則順河道;有平地則聚之,無平地則散之。無“法”有法,因地制宜,其路數不可不謂之“野”。西南干欄木樓寨,瀕水者其寨門或與風雨橋合一,依山者或與路亭合一;亦有進寨大路與村寨集落高差甚大,則由木樓下登階“鉆”入寨內。有機隨“機”,亦不可不謂之“野”。再說鄉(xiāng)土民居的建筑材料,山之木、原之土、灘之石、田之卓,就地取材、因材施工、為我所用,“土”掉了渣,“野”到了家。侗寨的風雨橋或鼓樓,亭廊雜交,亭塔雜交,軸線隨意,小大由之,無“法”無天,也可謂之“野”!——廣東開平僑鄉(xiāng)的碉樓民居,其頂或為希臘柱式,或為中國攢尖,或凹之列柱券柱,或凸之筒樓,無一雷同,居然“野”到“洋貨”也拿來就用,就連在馬頭墻上、屋脊上僅僅裝飾一些“西洋景”的閩南僑鄉(xiāng)民居.也嘆之莫及。這種種“野路子”,異軍突起,遍及華夏;不受制于“官式”,不墨守成規(guī),體現著一種“野性思維”。這種“野性思維”既充分利用鄉(xiāng)土條件“自由”發(fā)揮,又面對種種自然地理、經濟技術和社會條件的限制而加以突破,是一種開放的、動態(tài)的、創(chuàng)造性的思維。本人多年涉獵鄉(xiāng)土,受其熏陶或受其驅使,居然在民居科研中也自覺不自覺地走了許多“野路子”例如:——“民居”等于“住宅”嗎?“民居”研究就是單體住宅研究嗎?道路、水圳、綠化、小品、寨門、井臺、祠堂、牌坊都不屬于“民居”嗎?按照某些學術見解或成果導引,答案應當是肯定的。而我們感到把現代建筑學的分類規(guī)則套到鄉(xiāng)土民居中去不大對頭,因而進行以集落為主的民居研究——當眾多學者、藝術家、旅游者包括我們自己對鄉(xiāng)土民居贊不絕口之時.我們卻不止一時一地發(fā)現了在一旁的當地鄉(xiāng)民怨懣的眼光,他們難以忍受那些日益擁擠、破舊和不衛(wèi)生、不安全的居住環(huán)境。因而我們不贊成要求國家大范圍保護民居,我們主張少量保護、大量改造,并實踐起來“改”它們?!覀儾]有拿著設計好的要改造鄉(xiāng)土民居的圖紙,去找縣長鄉(xiāng)長;我們找了當地鄉(xiāng)民,找到當地的民房改建公司,探索“群眾參與、以日更新、自力更生”的改建路子,以保證“可操作性”。——當眾多村鎮(zhèn)建設試點在富裕的發(fā)達地區(qū)推行時(據說有百多個點都在人煙收入超過千元的村鎮(zhèn)),融水這個少數民族貧困縣、整垛這個人均收入僅200多元的特貧村,被我們選作第一個試驗改建點。①——我們不僅僅是查志書、拍照片,還逐戶調查人口、收入、木樓日料折價、出工報酬等等。是經濟、生態(tài)、人口、社會種種因素在調整著我們“構圖”、“構思”的價值取向,在改造著我們職業(yè)建筑學人的“自我”,從而“逼迫”著我們從“文化人”的所謂“文明思維”、“理性思維”邁向“野性思維”日本東京大學原廣司教授設計了不少現代建筑,但他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到原始鄉(xiāng)土集落中尋找“野路子”,進行著“周邊”(鄉(xiāng)土)向“中心”(現代)“反擊”的實踐。其追尋的,其實也是“野性思維”。獲得國際建協(xié)金獎的埃及建筑師哈桑用埃及當地技術泥模作學校、住房、公共建筑,取之于鄉(xiāng)土,用之于貧民,滾一身泥巴,顯然也屬于“野性思維”突破了“文明思維”的一個范例。“野性思維”在學術上的提出,是法國人列維·斯特勞斯,他的專著《野性的思維》主要研究“未開化”人的“具體性”與“整體性”思維特點,并申明這種思維與文明人抽象性思維不是“原始”與“現代”、或“初級”與“高級”之分,而是人類歷史上始終存在著的互補的相互滲透的兩種思維方式。列維的傾向顯然是對“文明”遺忘了“野性”而不滿。在本人看來,中國的儒、道互補實際上也反映了這兩種思維方式的互補?!兑住吩唬骸按笙鬅o形”,可以說是“野”性思維的精粹表達。《論語·雍也》還有這么一段話:“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边@里的“質”,我理解就是事物的本來面目,而“文”則是各種修飾、條理和包裝,人為地加工和分析。至于“野”,《子路》“野哉由也”解釋屬相當準確和豐蘊。遺憾的是,人類現代文明的高速發(fā)達,這種文野互補產生了極大的傾斜。社會的進步、技術的高度發(fā)展、經濟的飛速增長使許多事物模糊了本質,“分解”的越益“科學”,掩蓋或造成了“綜合”的越益“不科學”。西方不少學者呼喚這種“野性”的、即“具體性”的或“整體性”的思維,蓋出于此。難怪列維在其論著之首引用了巴爾扎克的一段話:“世上只有野蠻人、農夫和外鄉(xiāng)人才會徹底地把自己的事情考慮周洋;而且,當他們的思維接觸到事實的領域時,你們就看到了完整的事物?!彼泥l(xiāng)土民居的“野性思維”,緣于它在內容上不像現代城市或現代建筑那樣“分解”得那么細密;同時,在制約因素上經濟和技術水平、生態(tài)資源、功能需要、社會文化等等也都非常直接;也緣于操作上它是集投資者、營建音、使用者和維修者于一體的“沒有建筑師的建筑”,或沒有開發(fā)商、建筑公司的建筑,因而其價值觀、思維方式并沒有被肢解。本人在課題研究中提出的中國民居最最寶貴之處,并不在于它的表象層次甚至結構層次,而是其背后的精神層次——即整體思維的思想方法和綜合功利的價值觀。實際上這是我們多年學習民居、為民居研究所作的各項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點體驗。如果要對這種“野性思維”作進一步的解釋,是不是可以認為:——它不是單一的、而是多元綜合的;——它不是靜止的、而是流動和跨越時空的;——它不是單向的、而是互動的即互為因果的。民居的基本理論研究就是綜合研究、比較研究、辯證研究,把民居還原到它本來的面目中加以研究;不能按學積來分解,不能按研究者或感興趣的人的職業(yè)(例如建筑師、承包商、旅游者、藝術家、文物保護人員、民俗學家、政府官員等等,甚至于建筑學者中的建筑史學者、村鎮(zhèn)規(guī)劃學者、建筑設計人員、建筑材料或建筑技術研究人員等等)來分解。例如,深圳民俗文化村中的“民居”實際上已經不是本來意義上的民居了,它只不過是穿了“民居”衣服的現代旅游建筑,是從事旅游開發(fā)職業(yè)的人們最感興趣的們值取向所決定的,就像戴著京劇腦譜跳迪斯科,不是京劇而是迪斯積了。五一種成熟的模式、完美的模式,往往封閉了人們的思維,乃至走向反面;一種輕車熟路的操作方式,可能是學術研究走向死胡同的方式;一種片面的價值觀,盡管得來容易卻往往貽害全局。而“山窮水盡”并不一定就是誤導,很可能是“柳暗花明”的前奏。研究中國民居,并非回歸到那種種業(yè)已成為歷史的模式,甚至主要并不在于一種鄉(xiāng)土建筑文化的保護;矚本人看來,中國傳統(tǒng)鄉(xiāng)土民居所體現的“野性思維”,它的敢于突破、敢于創(chuàng)造而又非常實在的精神,對于今天或未來,對于避免這種“熱”、那種“熱”,對于一會兒風行這咱口號、一會兒風行那種流派,實在是太重要了。本人對鄉(xiāng)土民居、對“野性思維”其實是一知半解。不過,如果“全知全覺”了,我肯定也“蠢”了“傻”了。用開放性的“野性思維”面對事物的生生不息,恐怕“一知半解”是一種經常性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