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德爾》講述有一個人曾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讓數學界感受了大喜與大悲的經歷,他就是哥德爾。1929年秋,哥德爾在他的博士論文中證明了一階邏輯的完全性,這對于當時試圖以“公理化”方法構建數學基礎的形式主義學派是一個莫大的鼓舞。希爾伯特,形式主義學派的領軍人物,確信他的元數學和證明論將會成功地確立全部數學的相容性和完全性。哥德爾的邏輯完全性定理似乎表明曙光就在前頭。1930年夏天,柯尼斯堡,康德的誕生地,也是希爾伯特的故鄉(xiāng),在接受“榮譽市民”受禮儀式的演說中,希爾伯特堅定地說出最后一句話:“我們必須知道,我們必將知道(Wir müssen wissen. Wir werden wissen)”。但就在第二年,哥德爾發(fā)表的另一篇論文卻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這篇題為《論〈數學原理〉及有關系統(tǒng)的形式不可判定命題》(1931年)的論文包含了兩個驚世駭俗的結論,其中對數學界尤具毀滅性的斷言是:任何數學系統(tǒng),只要其能包含整數的算術,其相容性就不可能通過幾個基礎學派(邏輯主義學派、形式主義學派、集合論公理化學派)采用的邏輯原理建立。希爾伯特的幻想破滅了,數學的“災難”降臨了!有人悲嘆地說:“上帝是存在的,因為數學無疑是相容的;魔鬼也是存在的,因為我們不能證明這種相容性。”(外爾)哥德爾的影響是深遠的,最新的一個例子足以說明。2002年夏天北京國際數學家大會,霍金的報告就是《哥德爾與M理論》。在當今國際物理研究領域,很多科學家提出有可能存在一個能描述一切物理現象的理論,并把這一理論稱為超弦理論。霍金認為,建立一個單一的描述宇宙的大統(tǒng)一理論是不太可能的?;艚鹫f他的這一推測正是基于數學領域的哥德爾不完全性定理??墒?,哥德爾卻一直是一位被神秘所籠罩的傳奇人物。他的生活特異獨行,超然遁世,他的思想沉奧深邃,意蘊廣遠。我們中的很多人也許是讀了侯世達(Hofstadter,D.R.)的《哥德爾、艾舍爾、巴赫—集異璧之大成》(《GEB—一條永恒的金帶》是該書節(jié)譯本)了解哥德爾的。其實,這部奇書在哥德爾的頭上增添了更神秘的光環(huán)。感謝王浩先生,他的《哥德爾》(Reflections on Kurt G?del ,1987,1991,康宏魁譯,上海世紀集團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9月第1版)一書使我們終于可以走近哥德爾,去感受那平凡軀體下偉大而真誠的心靈。哥德爾的與眾不同表現在他的思想、他的關注、他的生活格調、他內心深處的精神世界。王浩先生正是從獻身基本理論的角度展開哥德爾的生平的。值得注意的是王浩先生首先將焦點聚集在與哥德爾生平和事業(yè)密切相關的三樣重要的史料(哥德爾哥哥答復王浩的回信、格蘭瓊專為哥德爾設計的生平調查表、哥德爾獲得洛克菲勒大學榮譽學位時王浩的引薦辭)。正是在許多珍貴史料基礎上,王浩為我們仔細勾畫了哥德爾畢生事業(yè)的全貌。似乎是歷史的巧合,當哥德爾幾經周折從維也納抵達普林斯頓后,與愛因斯坦成了結交10年以上的好友。王浩先生巧妙地“假道愛因斯坦”,以對比的手法,描述了兩位智者的友誼以及他們在物理、邏輯、哲學、政治、藝術甚至宗教上思想與見解。這樣就為讀者通達哥德爾的精神思想打開了一條便道。哥德爾的科學工作令人贊嘆,這也是王浩先生著力描寫的重點。可是,照哥德爾自己說,他一生用于哲學的時間和精力比用于科學的還要多。在哲學中,哥德爾所推崇的5種好品格“善取舍、求準確、棄偏見、慎試驗、有膽魄” 確實令人動心。哥德爾的博大視野與敏銳眼光還在他對科學、技術與社會的評述中顯示出來。書中披露哥德爾在1962年就指出“人類并不會因為登上月球就有所改進。這必定跟‘自然’科學與‘精神’科學之間的老沖突有關。……如果史學、法權與國家學說、哲學、心理學、文學、藝術等等的進展像物理學那么大,原子戰(zhàn)爭的危險就不會有了。”讀書至此怎能不掩卷感慨!誠可謂“哥德爾的事跡發(fā)人深省,其意境超乎學院天地,實在得有一種能顧盼幾個世紀的歷史眼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