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這部著作的面世經歷了艱辛的勞動?!半m然中外學者對‘文學史學’研究有些成果可資借鑒,但是‘現代中國文學史學’的建構卻少有人問津。‘拓荒’的任務實難承擔,幾次想撂挑子,幾次又挑了起來……適逢賈振勇博士敢挑重擔,經過師生的共同努力,終于走完了這段不平之路”(出版“后記”)。因其“拓荒”故艱難,也因其艱難而成就其厚重。學界認為,此著集朱先生近40年現代中國文學研究的思想和理論精髓,具有“縝密其思,磅礴其勢,激情其思,史哲其質”的品格,足當建構“現代中國文學史學”學科的奠基力作。 “縝密其思”在于其體系性?,F在學界已形成了一種共識,即傳統(tǒng)方法劃分的“中國現代文學史”與“中國當代文學史”是一種斷裂的文學觀,是機械階級論的產物,規(guī)定著當代作家的命運,也束縛著研究者的視野。當新時期到來時,思想解放也為學術研究進行了精神松綁。打破一元話語對文學史研究的操縱,擺脫機械二元對立思想的束縛,使文學史回到學術本位,成了“重寫文學史”的必然要求。于是,“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新文學六十年”、“百年中國文學總系”等文學理念與文學史寫作實踐使現代中國文學史研究中出現了多元并存的局面:主流意識形態(tài)研究、民間化研究如謝冕、個人化研究如洪子誠等。但是“自由”造成的“失語”與眾聲喧嘩,又呼喚思想者對“現代中國文學史觀”進行梳理與整合,使之成為一種真正的學術體系,并提出一種具有共性的高屋建瓴的指導思想。于是,朱德發(fā)先生打理了從1951年王瑤先生《中國新文學史稿》以來的“中國現代文學史”研究成果,提出了現代性與民族性并舉的研究尺度,將“人的文學”奉為文學史研究的圭臬,在《評判與建構》一書中,從學科意識、核心理念、“三大板塊”、主體思維、收斂型思維、視野轉換、價值規(guī)范、審美闡釋、經典文本解讀、話語實踐、框架與格局,到現代文學史研究的學術趨向、現代性想象、非智因素及“重寫文學史”的文本審視等方面,探討了“文人學者對文學史研究或書寫所堅持的基本原則、學科概念、文學史觀、價值范疇、邏輯框架等的科學性、有效性、普適性和獨創(chuàng)性”(緒言),生成了“文學史學”作為“文學史哲學”的體系。 “磅礴其勢”在于其統(tǒng)攝性。朱先生說:“研究就是一種命名?!敝煜壬睦碚搫?chuàng)新性首先在于其“現代中國文學史”理念的提出。其與“中國現代文學”的區(qū)別,絕不是文字順序上的變化游戲,而是包含著巨大的思想性與科學性內涵的。這一文學觀念避免了傳統(tǒng)方法文學史寫作以政治事件為標志、按《新民主主義論》的要求對文學史進行硬性分期所帶來的時空局限,也擴展了“中國現代文學”、“二十世紀中國文學”、“新文學六十年”、“百年中國文學”等理念的內涵和外延,與中國的現代化過程相融,與人的現代化共生,形成了一個“上可封頂下不封底”的開放型的文學史時空,包容了更廣大的文學子系統(tǒng):中國新文學、通俗文學、少數民族文學、臺港澳文學、傳統(tǒng)體式文學、民間文學等。這是一個整體的、共生的,而非排斥性的體系。由于這一個基礎,也帶來了現代中國文學史系統(tǒng)內相應部分的變化。我個人認為,“寬容性”是現代性的一個重要標志。朱先生的文學史觀也如其為人、為學一樣,因其寬容而大氣磅礴。 “激情其氣”在于著作所顯示的文學詩性。朱先生認為“文學本身就是歷史”。在我讀來,他的文學史學研究又何嘗不是一種詩性文章呢。朱先生善屬長文,氣涌滔滔,文采飛揚,一氣呵成。然而一般學人讀來卻并不吃力。有人曾專門對他的文風進行過研究,認為其著述耐人品讀的原因有三:一是文章邏輯性強,每一個主題一段,層層推進,步步為營,“從哪里而來”“向哪里去”的指向性很明確。二是,他常以詩性語言在說理最深處做一形象譬喻,在讀者思想齒輪可能發(fā)生磨損的地方加入了潤滑劑一般。三是如梁任公一樣“筆端常帶感情”,尤其是當行文至他鐘愛的作家和思想者時,他常知人論世,雖三五言點評,卻切中肯綮,讓人心動不已。 “史哲其質”在于其史識與哲思。真正的學者從不排斥過往的經典,而是以“發(fā)現理性”去尋其最優(yōu)秀的部分。在新著中,朱先生就取用人文理性、科學理性、馬克思主義理性乃至非理性的精神,化解一些龐然磊然的大物,評判一些進退失據的現象,目的只有一個——反對“反智主義”,從而建構一個科學的學科。朱先生在文學史研究方面有近40年的功底,堅實深沉自不待言;就其“哲思”看,文藝復興以來西哲大師的相關經典論述,他都如數家珍,左右逢源地“拿來”為我所用。這是一般文學史研究者難以做到的。讓人由不得慨嘆:史筆使先生著作如巨淵,能包容;“哲思”使先生鐘情“人學”核心,能高瞻。勃蘭兌斯有言:文學史,就其最深刻的意義來說,是研究人的靈魂,是靈魂的歷史。我們也認識到:“所有的文學史都是當代史”。那么研究現代中國的“靈魂史”,可以使我們了解中國人的靈魂歷史:我們曾在哪里閃爍“人”的精神光輝,我們在哪里、因何而發(fā)生了“異化”,我們的“現代性”標準是什么,我們如何重寫文學史……因此,朱先生工作的重要意義在于讓人明確:“現代”“中國”“人”的“文學”的“歷史”,如何可能?指向何處?無疑,《評判與建構》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整理“學術史”思潮與實踐的一個組成部分。當中國社會進入一個相對寬松的環(huán)境時,時代又把朱先生推到了整理“現代中國文學史學”的前沿。他以其膽識集結了這部著作,其中觀點或可商榷,然其“拓荒”之舉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