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意識”。作者的視野從近代以來的百年憂患開始。世紀初的有識之士即已指出,只有劇界多悲劇,才能為社會造福,然而中國歷來無悲劇,只有“舞洋洋,笙鏘鏘”的“喜劇”,所以劇界在為社會種孽,“社會所以有慘劇也”。從王國維、胡適、魯迅到朱光潛,西方悲劇意識在中國落地而未生根。于是有識之士不幸言中,20世紀下半葉巨大的社會悲劇在“東方紅”和“樣板戲”的笙歌樂舞中降臨于神州大地,暴露了億萬中國人愚昧昏聵的生存方式和缺乏自我意識的人格缺陷。作者的深刻之處在于,揭示出這種沒有生氣的生存方式原來是植根于中國傳統(tǒng)“瞞和騙”的文化心理和藝術趣味中的,中國人歷來能夠把最悲慘的處境都粉飾得“和和美美”、“團團圓圓”,不愛聽鴟梟之聲,不敢正視自己的現狀。正是這種“樂感”心理,使大多數人在“文革”的災難和“浩劫”中努力使自己心安理得,甚至一有機會就助紂為虐,以便能在情感上(“樸素的階級感情”)達到“天人合一”。這種看似樸素無害的文化心理卻促使許多人不僅成了服從指令的“機器人”,而且變成了巧偽、陰險、狠毒、貪婪的“刁奸的奴隸”,使魯迅筆下的“吃人”和“互吃”的景象全部變成了現實。中國最大的悲劇是沒有悲劇意識,也就是對于現實悲劇的反省意識。作者認為,不論是社會悲劇、性格悲劇還是命運悲劇,從中來反思“文革”的現實悲劇都是我們必不可少的思想任務,可怕的是面對這一悲劇而閉眼無視和迅速遺忘。作者提出,探討悲劇問題能夠“啟發(fā)人發(fā)掘悲劇意識中潛含的平等意識、自由意識、博愛意識,堅持生命本真的生存方式,培養(yǎng)健全的人格、健全的人生態(tài)度、健康的靈魂”。我以為,悲劇意識之所以具有這些內涵,是由于它最根本說來是對于自由意志本身的自相矛盾性的意識,這種自相矛盾性是一切真正悲劇的主題,是個體人格能夠保持承擔痛苦的張力的內在結構,也是人的精神境界戰(zhàn)勝一切外界命運而體現其永恒性的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