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用的是透雕法。這塊玉料外表看上去是黃土色。里邊呢,是鐵褐色。玉工依料設計,匠心獨運。想到就不容易,要做到,就更得花一點兒功夫嘍?!眴坦纯礃藘r。兩千五百元。她搖搖頭問:“這么貴的玉龜,有人買嗎?”“神龜天年嘛,這是賀壽用的吉祥之物。有時候,要想討一個人喜歡,可以先討那人的老爺于老太太喜歡。兩千五百塊討一個喜歡,不算貴?!薄澳沁@個呢,這兩只鳥,臥在草里干什么?”“唔,你來仔細瞧瞧兩只鳥的脖子??辞宄税??它們是交合著的。下面的草呢,是同心草。這叫做鴛鴦同心?!弊鍪裁从?,用不著盧連璧解釋,喬果自然心知。她把目光投向旁邊另一座玉雕說:“這個不用講了,這是雄雞。雄雞報曉。對不對?”“完了完了,你這樣一講,我這座玉就別想賣出去了?!北R連璧打趣地說,“你先瞧瞧下面這是什么,這是雞冠花呀。再瞧瞧上面,公雞的腦袋上是不是有一個大雞冠?哎,對了,這叫冠上加冠。隱含的意思就是‘官上加官’。你想想,當官的聽了,哪個不喜歡?!薄班?,原來是這種說道啊?!眴坦腥淮笪?。循著這種思路,喬果很快就看出了門道。幾匹馬昂首奮蹄,一往無前地跑著,那叫“仕途千里”;一只玉蛤蟆,背上馱著個方盒子.那叫“金蟾送財”;幾根竹節(jié)分明的綠竹子,上面低低高高地登著幾只偏腦袋翹尾巴的喜鵲,那叫“步步高升”……不知不覺地站到了另一個柜臺前,只見玻璃柜中陳列的玉石器物一個個斑駁陸離,全都顯得陳舊不堪。喬果脫口說道:“喲,什么東西,這都是從哪兒挖出來的呀?”“哎,你可別小看它們,”盧連璧輕輕點著柜臺玻璃說,“這一個柜臺里的東西。可是要比所有柜臺里的東西加起來。都要值錢呢?!眴坦α耍骸罢娴模恐劣趩??”“看你不相信了吧,”盧連璧很認真地給喬果指點著,“瞧這個,這個圓圓的扁扁的平平的,中間有個孔的東西。這就是‘璧’,它是古人用來佩在紳帶上的飾品?!眴坦f:“我知道,就是你名字里邊的那個‘壁’?!北R連璧說:“這個‘璧’呀,可是比我那個‘璧’貴重得多。中國的古玉,以周、漢、宋、清四個朝代之物最為精妙,這塊璧,正是漢代的器物。你再看這個,這是玉軫,是古琴上用來系緊琴弦的東西.這可是宋朝的。這個長條形的——這叫做勒,勒馬嘴用的,是前清的東西。這是玉搔頭,這是玉荷、這是玉導、這是玉箸……”正講得津津有味,盧連璧忽然停住了。喬果說:“哎,講啊講啊。”“我想,你不是來參觀的吧?”盧連璧笑望著喬果。喬果四下看了看,沒有說話?!斑?。咱們是不是到里邊喝口茶,慢慢地談?”盧連璧會意地向經理室那邊指了指。喬果跟著盧連璧走進經理室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蹲在熱帶魚缸上的那只碩大的貓。那貓不是尋常的黑白色,而是那種如銅如金的燦黃。在燦爛的黃色里,嵌著如鉛如鐵般凝重的黑色,再加上它抬頭時那副威猛的神態(tài),就使得它看上去有些如豹如虎了。喬果他們進屋時,那只貓正趴在魚缸上要撈那些色彩艷麗的熱帶魚。它斜著半邊身子,毛爪子猶如船槳一般,攪動了玻璃魚缸中的水。盧連璧喝一聲:“去!”那貓才不慌不忙地看了一眼主人,然后悻悻而去,只將一串濕漉漉的爪子印,留在了寬大的老板臺上。喬果說:“盧經理,你的店和別人的不一樣,你的貓也和別人的不一樣?!北R連璧說:“貓是從老家?guī)淼模暌彩菑睦霞疫w來的,都帶著土味罷了?!薄皫е廖兜臇|西,往往很特別,很誘人。”喬果斟酌著詞句,慢慢地說,“比如上次我們安總從你這兒得到的那個怪怪的玉筍吧,你看能不能——我出錢,再買一個?”聽完喬果的話,盧連璧慢慢斂起了笑容。他審視般地望望喬果,然后很認真地冒出一句話:“請告訴我,出了什么事兒?”“我把它弄丟了。”喬果以實相告?!澳憧烧嫘邪。 北R連璧嘲諷地瞇起了眼睛,“你知道你丟的是一件什么東西嗎?”喬果搖搖頭?!奥犝f過明朝的大太監(jiān)魏忠賢吧,他在明熹宗的時候,幾乎專權獨攬了朝政。魏忠賢手下有個得力的幫手魏大良,做官兒做到了吏部右侍郎?;斓竭@個份兒上,地位有了,錢也有了,可是地位和金錢對于他又有什么用?這個魏侍郎是個宦官,他沒有陽具。作為一個人,最貴重的是生命,是生命本身帶來的快樂。沒有了這個,他就是一個大窮大貧的人!”聽了盧連璧后面的那句話,喬果似乎受到了震動。盧連璧好像沒有注意到喬果的神情,他不慌不忙地接著說道:“魏侍郎活著的時候想要快樂,哪怕吃不到快樂,能看到女人快樂,也算聞到了味兒。所以,他才讓人做了個玉陽具??蓱z哪,死的時候,玉陽具跟著他一塊落葬了,想著到陰間也要聞味兒的。這玉陽具和尸體挨在一起,久而久之,尸體之血就一點一點地沁人了玉石之中。這就是世人所貴的斑沁玉。安少甫買下來,要你送給劉仁杰的,這是一件出土寶物。在這個世界上,絕不會找到相同的第二件。你就是有再多的錢。又到哪兒去買呢!”聽了盧連璧這番話,喬果頓覺如雷轟頂。她心急火燎地求道:“盧大哥,怎么辦怎么辦,你可得幫幫我!”“別急別急。瞧你,一口一個大哥,我還能不幫你?!眴坦慌虏焕慰浚终f道:“盧大哥,只要你幫我這個忙,你說怎么謝就怎么謝!”話一說出來,喬果覺得不妥了,臉色霎時變得緋紅。“叫個大哥就成,別說謝的話?!北R連璧挺仗義地擺擺手說,“你要再說‘謝’字,我可就不管了?!眴坦B連點頭:“行行行,盧大哥,全都聽你的?!北R連璧這才問喬果:“丟失玉筍的事,你給別人說了沒有?!薄俺四悖€有我丈夫?!薄澳呛?,到此為止了。這事兒有辦法。”“這么說,還能弄到玉筍了!”“真的不可能有,只能造假?!眴坦雴?,假的怎么造,會不會和真的一樣,經理室的門忽然被推開,盧連璧的太太羅金風走了進來。她眼睛亮閃閃地看看喬果,嘴里卻輕描淡寫地說:“喲,我說老板怎么不出來照顧生意,原來關著門兒在這里聊天兒呢?!薄疤?,我們就是在聊生意呀?!北R連璧說,“來,來,認識一下,這位是天時公司的業(yè)務部經理小喬,這位是我太太?!薄?/div>